遙想曾經，李相夷編了多少忽悠人的話出來，在方多病跟前掩飾他和李蓮花的關係？
    倒不是說不敢在他跟前暴露，主要是……怕方多病接受不來。
    譬如現在。
    李相夷把桌子清空出來放飯菜，四個人就圍坐在桌前。牧原毫無心理負擔，吃得狼吞虎咽，方多病愣在原地沒動彈，連手裏的筷子都是剛剛李相夷給他插進去的。
    他怔怔地盯著李蓮花看，又艱難地移動脖頸，轉頭看向李相夷，再慢騰騰地挪回來盯李蓮花。滿臉迷茫。
    李蓮花忍不住放下碗筷，輕咳了一聲。
    牧原動作一頓，茫然地抬頭看去，含著飯說話也含糊不清，“啊？”
    “嗯……小寶啊。”李蓮花看向方多病，道：“你……”
    “你……”了半天，李蓮花都掏不出來一句下文。
    千年老狐狸頭一次在這種事上摔了個跟頭，還不知道該怎麽爬起來的那種。
    方多病打了個激靈，驀然回過神來。他眨眨眼，看向兩人的眼神複雜無比，臉色精彩的像打翻了顏料盤一樣，難得讓李相夷都不自在起來。
    “……”
    方多病深呼吸一口氣，“所以你們……你們……”
    他的牙關打顫，拚命想把那兩個字從嗓子眼裏擠出來，“……你們……在……在……”
    見方多病說話實在費勁。他身旁的牧原輕飄飄放下碗筷，伸手過去拍了拍他的肩膀。
    方多病下意識轉頭，看見牧原笑容安詳，帶著一股詭異的平和，十分貼心地補全了他結巴說不出來的話，“在一起了。”
    “……”
    方多病閉上眼睛。啊，心好累。
    嗯！？不對！！！
    他睜眼，陡然犀利起來的目光掃過了跟前的兩個人，連原來結結巴巴的話都瞬間利索起來，“這事都誰知道！？？”
    “啊？”
    李蓮花猛地抬頭，張了張嘴想要開口。但仍然沒攔住嘴更快的牧原，“都知道吧？”
    “……”
    氣氛徹底陷入安靜。牧原茫然地轉頭看著他倆，有些不太明白這有什麽好阻攔的。光看這兩人的親昵程度，笛飛聲就不可能不知道。他自己更是親眼看見過。那照這麽排除下來，唯一一個不知道的大概就隻有方多病了。
    半晌，方多病再次閉上眼睛。
    他長長的歎了一口氣，緊接著突然從桌邊站起，臉色也跟著沉了下來。三人抬頭看他，方多病隻冷冷丟下一句“我不吃了”便拔腿就走。
    他一個人跑出了院外，剩下桌上的三個人麵麵相覷。
    “生氣了。”李相夷放下了筷子。
    “生你們的氣。”牧原又夾了一大塊肉塞進嘴裏。
    李蓮花疲憊地揉了揉眉心，聞言立刻白了牧原一眼，“就你嘴快，吃你的得了。”
    總是瞞這個瞞那個的惹了人家生氣，就算是當了師父也不行。
    所以等收拾好這滿桌子菜後，李蓮花估摸著給方多病冷靜的時間差不多了，才拉著李相夷出了門。
    容縣很大，但兩個人分頭找起來也不算困難。臨近傍晚，街上的人已慢慢減少，找起來更方便了。
    李蓮花在街上逛了兩圈，又跑到了城外，才終於在一條已經結冰了的溪流旁邊找到了蹲著不動的方多病。
    “哼。”
    方多病聽見背後由遠及近的腳步聲，也不想轉頭不看他，“你來幹什麽。”
    李蓮花在他旁邊蹲下，聲音淡淡，“來看看咱們方大少消氣沒有。”
    “本少爺才沒生氣！”方多病下意識反駁一句。他說完卻愣住，又把頭埋得更深，聲音發悶，“我隻是……隻是想不明白……”
    一件你們所有人都知道的事，為什麽偏偏要瞞著我？
    “其實呢，也不是故意瞞著你的。”李蓮花拋著石子往冰麵上扔，側頭看他，聲音很輕，“隻是怕你心裏……”
    “你又不說！”方多病猛地轉頭過來，眼圈有點紅，正瞪眼看他，語氣也凶巴巴的，“你怎麽知道！本少爺什麽大風大浪沒見過！”
    方多病吼完，又把頭轉了回去不理他。
    李蓮花臉上什麽表情都沒有，隻頓了頓，然後問他，“城門快關了，晚上還要包餃子留到明天吃。你想吃什麽餡的？”
    “……白菜的。”
    “行啊。”李蓮花站起來，拍了拍衣擺上沾染的塵土，又把手伸到了方多病跟前，笑道：“走吧。”
    兩個人一步步地並肩往回走。等靠近了城門才看見李相夷。他靜靜地站在那，不知道站了多久。眸光平淡地朝這邊望過來，衝兩人笑了一下。
    李蓮花舉起胳膊揮手，站在他身側的方多病卻忽然往前走了一步，靠在他的耳邊，聲音壓得很低，又帶著點不自然，“他……他對……”
    李蓮花腳步一頓，轉頭瞄他一眼，方多病瞬間又站直了。神色也飄忽不定起來，朝李蓮花慌亂地擺手，“沒什麽，沒什麽。”
    他腳步淩亂地往前走。剛踏了沒兩步，卻聽見李蓮花的聲音忽然自背後響起，帶著一點微不可察的笑和認真，一字一句道：“很好。”
    方多病瞪大了眼睛。
    迎著落日的餘暉，他猝然回頭望過去。李蓮花嘴角含笑，站在一片洋洋灑灑的金光中。他聲音很輕，重複了一遍自己的話：“他對我很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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