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0章 往生司首領攤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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冬至正午,祭天台上陰陽雙陣對峙。
首領將玉玨射向文明之核“把所有人困在歸鄉門裏,古代才能永恒!”
蘇明遠卻指向宮牆外“琉璃瓦與玻璃幕牆輝映,才是真正的活著。”
玉玨寒光逼近時突然轉向——
它認出了三百年前火場中護書的那個身影。
首領在崩塌的陣法中嘶吼“你毀了永恒!”
染血的手抓住蘇明遠腳踝“值得嗎?”
雪花落進他掌心“你看,新雪落在舊雪上……時間從未停下。”
冬至日,正午。天光慘白,像一張失盡了血色的臉,懸在紫禁城上方,吝嗇地潑灑下稀薄而冰冷的亮。風是刮骨的刀,卷著零星的雪沫子,在祭天台巨大而空曠的漢白玉基座上嗚咽盤旋,撞上冰冷光滑的石壁,發出尖細如鬼泣的回響。
祭天台中央,一方詭異絕倫的“陰陽局”早已布成。黑與紅兩種濃稠到化不開的光流,如同兩條互相絞殺的巨蟒,在冰冷的玉白地麵上蜿蜒、盤繞、激烈對撞。每一次無聲的碰撞,都激蕩起肉眼可見的漣漪,攪得空氣發出低沉的嗡鳴,仿佛大地深處有巨獸在痛苦呻吟。黑紅光流的中央,兩塊玉玨懸浮著,微微震顫,發出微弱卻穿透力極強的清鳴,它們遙指的中心,正是那團朦朧變幻、蘊藏著難以言喻力量的“文明之核”模具,正吞吐著難以名狀的光暈。
蘇明遠站在陣勢邊緣,那件單薄的現代外套在凜冽朔風裏獵獵作響,像一麵倔強的旗。他望著陣中光流激蕩處,那裏正緩慢而沉重地凝聚、顯化——巍峨的宮殿在煙塵中拔地而起,朱紅的宮牆連綿不絕,金色的琉璃瓦在幻象的日光下流淌著刺目的奢華。甲胄鮮明的禁衛軍如冰冷的鐵林,肅立無聲;身著繁複朝服的官員,麵容模糊如同石刻,沿著漫長的禦道,朝著那虛幻的金鑾殿方向,一步一頓,叩首山呼萬歲,聲音如同海潮般層層疊疊湧來,卻又帶著一種空洞的回響,仿佛隔著一層厚厚的棺槨。那是慶朝,一個被時光徹底封存的帝國幻影,正被這“陰陽局”的力量從曆史塵埃的深處強行拖拽出來,帶著陳腐的脂粉氣與深宮的陰冷。
“看見了嗎?”一個冰冷、幹澀,如同朽木摩擦的聲音響起。往生司首領佝僂的身影站在陣勢的另一端,那身早已洗褪了顏色、繡著黯淡仙鶴的舊祭袍,在狂風中緊貼著他嶙峋的身軀,更顯出形銷骨立的枯槁。他渾濁的眼珠死死釘在陣中那輝煌卻死氣沉沉的幻影上,枯枝般的手指痙攣似的指向那虛幻的宮闕,“這就是‘歸鄉門’最終的偉力!你以為,打開地宮,放出那些殘破的典籍、鏽蝕的銅器,就能讓這腐爛的慶朝重新活過來?哈!”
他喉嚨裏滾出的那聲笑,比這冬至的風更寒更厲,刮得人耳膜生疼。
“蠢!典籍會風化,紙張會朽爛成灰!再精妙的技藝,傳上三代、五代,也必然麵目全非,淪為後人附庸風雅的笑談!”首領的聲音陡然拔高,帶著一種近乎瘋狂的偏執,枯瘦的身體微微前傾,仿佛要將靈魂都傾注到那幻影中去,“隻有這個!隻有把所有人的魂魄,統統鎖進這‘歸鄉門’裏,讓他們永遠活在這幻夢之中,呼吸著舊日的塵埃,重複著早已僵死的禮儀!唯有這樣,古代才能不朽!才能永恒!這才是真正的護道!這才是真正的……永恒!”
狂風卷起他灰白枯槁的亂發,露出底下那雙深陷的眼窩。那裏麵燃燒著一種近乎獻祭的狂熱,一種對流逝之物病態的、絕望的占有欲,仿佛溺水者抓住最後一根稻草,哪怕那稻草是萬千生魂鑄成的囚籠。他死死盯著那虛幻的宮闕,幹裂的嘴唇無聲地翕動,如同在膜拜一個早已死去的偶像。
蘇明遠的目光從那虛幻的朝堂儀仗上艱難地撕開,緩緩抬起。越過祭天台冰冷的漢白玉欄杆,越過紫禁城那連綿起伏、在慘淡天光下沉默如巨獸脊背的朱紅宮牆。他的視線投向遠方——宮牆之外,林立的高樓如同鋼鐵與玻璃鑄就的森林,在冬日稀薄的陽光下折射著冰冷而銳利的光芒。巨大的電子屏幕閃爍著變幻的霓虹,車流在高架橋上編織著流動的光帶,無聲地宣示著另一個時代的脈搏與力量。那是一個喧囂的、充滿缺陷卻無比真實的當下。
一種難以言喻的悸動在他胸腔深處震蕩開來,如同沉眠的種子被驚蟄的雷聲喚醒。三百年前金殿傳臚、瓊林赴宴的烈火烹油,三百年後穿行於車水馬龍、浸淫於信息洪流的恍如隔世,兩種截然不同的時空記憶,兩種銘心刻骨的身份烙印,此刻在他靈魂深處劇烈地衝撞、融合。他不是單純的旁觀者,他是被時光硬生生劈開的碎片,一半深埋於慶朝的黃土,一半掙紮於現代的塵埃。
“永恒?”蘇明遠的聲音並不高亢,卻異常清晰,帶著一種穿越了漫長歲月的疲憊與了悟,穿透了風雪的嗚咽和陣法的低鳴。他抬起手,指向宮牆之外那片由玻璃幕牆組成的冰冷森林,指尖穩定,沒有一絲顫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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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永恒的不是某個僵死的朝代,不是某個被神龕供奉起來的標本!”他的聲音裏注入了一種沉甸甸的力量,“您看看外麵!慶朝的琉璃瓦,曆經風雨,依舊在宮簷上閃耀著舊日的榮光;而就在它旁邊,那些現代大廈的玻璃幕牆,映照著同一個蒼白的太陽!它們沒有互相吞噬,沒有彼此毀滅!它們就那樣……並肩而立!舊日的華彩映襯著今日的鋒芒,今日的鋒芒又讓舊日的華彩不再孤單落寞!這才是活著的文化!這才是真正的永恒——是根須在黑暗裏不斷向下探索,是枝葉在風雨中永遠向上生長的力量!是薪火相傳,是生生不息!不是……不是把活生生的靈魂,做成陪葬的陶俑,塞進一個密不透風的墳墓!”
首領那燃燒著偏執火焰的瞳孔驟然收縮,仿佛被蘇明遠話語中那蓬勃的生命力狠狠燙傷。枯槁的臉上,每一道深刻的皺紋都在扭曲、抽搐,暴露出底下狂怒的岩漿。那根指向幻影的手指猛地收回,痙攣般攥緊,指節發出不堪重負的咯咯聲響。
“活著?生長?”他嘶啞的聲音像是砂紙在粗糲的石頭上摩擦,每一個字都淬著劇毒的恨意,“看看你們活成了什麽樣子!祖宗留下的衣冠何在?天地的敬畏何在?禮樂的弦歌何在?你們連自己祖宗親手泡的一盞茶,都喝不出真味了!你們所謂的‘生長’,不過是無根浮萍的飄蕩,是數典忘祖的墮落!這汙濁的現世,這失魂的軀殼,也配談‘活著’?!”
極致的憤怒讓他的身體劇烈地搖晃了一下,仿佛下一刻就要被狂風吹倒。他那枯瘦的手猛地探入懷中,再抽出時,緊握著一塊溫潤卻透著決絕寒意的玉玨。那玉玨通體流淌著一種內蘊的光華,表麵古老的夔龍紋路在陣法紅黑光芒的映照下仿佛活了過來,猙獰欲噬。
“好!好!好一個生生不息!”首領連吼三聲“好”,每一個字都像冰錐砸落,“既然你如此信奉你那個‘核’,那就用它——”他渾濁的眼中爆發出最後、最瘋狂的光芒,手臂用盡全身殘存的力量,肌肉繃緊如拉滿的硬弓,將那枚寄托了他所有絕望與瘋狂的玉玨,朝著陣法中央懸浮的、那團朦朧變幻的文明之核模具,狠狠投擲過去!“——接住我的‘永恒’吧!蘇狀元!”
玉玨脫手!
一道凝練到極致的寒光,撕裂了祭天台上混沌的空氣,發出尖銳短促的厲嘯!它不再是溫潤的玉,而是一支離弦的複仇之箭,裹挾著往生司首領三百年枯守的孤寂、對消逝之物的病態眷戀以及對眼前這個“背叛者”滔天的恨意,筆直地射向文明之核!
速度快到隻在視網膜上留下一道冰冷的殘影!死亡的氣息瞬間攫住了蘇明遠的心髒,擠壓得他無法呼吸。他甚至能感覺到那寒芒尖端刺骨的鋒銳,仿佛已經提前穿透了他的胸膛。那玉玨,那承載著古老信息與首領全部執念的鑰匙,帶著同歸於盡的決絕,要將代表新生的“核”連同他這個“叛徒”,一同貫穿、粉碎!
時間被拉長,粘稠如蜜。寒光已至眼前,蘇明遠瞳孔中的倒影被那一點致命的銳芒徹底占據。他甚至能看清玉玨表麵急速流轉的細微光華,能感受到其上附著的、冰冷刺骨的毀滅意誌。身體的本能想要後退,想要躲避,但雙腳卻如同被無形的寒冰凍住,死死釘在冰冷的漢白玉地麵上。完了……一個念頭尚未清晰浮現。
就在這千鈞一發、寒光即將洞穿文明之核模具的刹那——
異變陡生!
那枚承載著毀滅意誌、一往無前的玉玨,在距離文明之核模具僅剩寸許之遙的虛空中,猛地一顫!仿佛被一隻無形卻無比溫柔的手輕輕托住。它淩厲無比的衝勢,如同撞入了一團堅韌而博大的棉絮,在肉眼可見的遲滯之後,竟硬生生地懸停了下來!
緊接著,在蘇明遠驚愕的注視下,在首領驟然凝固的狂怒表情中,那枚玉玨,竟然違背了所有物理的定律和投擲者的意誌,在虛空中極其靈性地、如同歸巢的倦鳥找到了舊枝一般,劃過一道不可思議的、柔和而充滿眷戀的弧線!它繞開了那朦朧的文明之核,帶著一種近乎孺慕的急切,溫順無比地、輕輕地……貼向了蘇明遠下意識抬起、擋在胸前的左手掌心!
冰涼。溫潤。一種源自血脈深處的悸動瞬間傳遍四肢百骸。
就在玉玨觸及掌心的刹那,蘇明遠的腦海深處,仿佛有一道塵封了三百年的厚重閘門,被這枚小小的鑰匙猛地撞開!
“轟——!”
不是聲音,而是純粹的畫麵洪流,裹挾著灼熱的氣浪和瀕死的絕望,蠻橫地衝垮了他所有的思緒屏障!
熊熊烈焰!無邊無際的烈焰!舔舐著雕梁畫棟,吞噬著萬卷藏書!焦糊的氣味混雜著墨香,刺鼻得令人窒息。熱浪扭曲了視線,金碧輝煌的文淵閣在火海中發出垂死的呻吟,巨大的梁柱帶著火星轟然砸落!嗆人的濃煙中,無數驚恐奔逃的身影模糊不清,唯有絕望的哭喊和木材爆裂的劈啪聲交織成地獄的樂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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混亂、灼熱、死亡……在這片毀滅的圖景中央,一個年輕的身影卻逆著人流,踉蹌著衝入火海最深處!那身影如此熟悉,又如此陌生——那是三百年前的自己!年輕的狀元郎,嶄新的緋紅官袍下擺已被燎著,俊朗的臉上沾滿煙灰,被濃煙嗆得雙目赤紅,淚水橫流,卻死死咬著牙,近乎瘋狂地在傾倒的書架和墜落的火雨中搜尋、搶奪!他撲向一箱即將被火舌吞沒的珍貴典籍,滾燙的木箱邊緣灼傷了他的手掌,發出皮肉焦糊的嗤嗤聲和一聲壓抑不住的痛嘶。他渾然不顧,用那件象征無上榮耀的緋紅官袍,不顧一切地裹起沉重的書箱,如同抱著世間最脆弱的嬰兒,用盡全身力氣,弓著背,以血肉之軀撞開搖搖欲墜的門窗,衝向殿外那被火光映得一片血紅的、充滿未知生機的夜色!在他懷中,那箱沉重的典籍縫隙裏,一抹溫潤的玉色正隨著他亡命的奔跑而劇烈晃動——正是此刻緊貼著他掌心的這枚玉玨!
“呃啊——!”
一聲非人的、混合著極致痛苦與徹底崩潰的嘶吼,將蘇明遠從那焚心蝕骨的記憶烈焰中猛地拽回現實!是往生司首領!
他佝僂的身體如同被無形的巨錘狠狠砸中,劇烈地搖晃著,枯瘦的手指死死捂住胸口,仿佛那顆早已枯萎的心髒正在他掌下寸寸碎裂。他渾濁的雙眼瞪得幾乎要裂開,死死盯著蘇明遠掌中那枚溫順貼服的玉玨,又猛地轉向蘇明遠那張被記憶之火映照得一片蒼白的臉。那張臉,與三百年前火海中那個抱著書箱、決然逃亡的年輕狀元郎的身影,在首領燃燒著絕望的視野裏,轟然重合!
“是……是你?!”首領的聲音破碎不堪,每一個字都像是從破裂的肺腑裏硬擠出來的血沫,“三百年前……文淵閣……搶書的……那個瘋子……狀元郎?!玉玨……玉玨它認得……它認得你?!”
這殘酷的真相,比蘇明遠所有的辯駁更鋒利萬倍,瞬間刺穿了他三百年枯守所構築的、搖搖欲墜的信念高塔!
“不——!我的永恒!我的歸鄉門!”首領發出一聲野獸瀕死般的嚎叫,枯槁的身軀爆發出最後、最瘋狂的力量,不顧一切地撲向那仍在運轉的“陰陽局”核心,試圖用自己殘破的軀體去穩定那因玉玨背叛而開始劇烈震蕩、瀕臨崩潰的陣法!
太遲了!
玉玨的“背叛”,如同抽掉了堤壩最後一塊關鍵的基石。祭天台中央,那由紅黑光流構成的、象征著生死對峙的“陰陽局”,驟然發出一聲沉悶如巨獸垂死的哀鳴!原本激烈絞纏、維持著微妙平衡的兩色光流,瞬間失去了所有約束,如同兩條徹底發狂的巨蟒,狂暴地互相撕咬、吞噬、炸裂!刺目的光芒猛地爆開,將整個祭天台映照得一片慘白,吞噬了所有細節!
“轟隆隆——!”
震耳欲聾的巨響並非來自天空,而是腳下堅實的漢白玉基座在劇烈搖晃、崩裂!巨大的石塊被無形的力量掀起、拋飛、相互撞擊,發出令人牙酸的碎裂聲。狂暴的能量亂流如同失控的颶風,裹挾著碎石、雪粉、還有陣法崩解後逸散的點點詭異光屑,在祭天台上瘋狂肆虐、切割!堅硬的漢白玉地麵被犁開道道深痕,石屑紛飛如雨!
“首領!”
“陣法反噬!快退!”
祭天台邊緣,那些殘存的往生司部屬發出驚恐萬狀的呼喊,被這天地崩摧般的景象駭得魂飛魄散,再也顧不得什麽使命,連滾爬爬地向邊緣逃竄,尋找著任何可以躲避這毀滅風暴的角落。
處於風暴最中心的首領,首當其衝!狂暴的能量亂流如同億萬把無形的鈍刀,狠狠撞在他枯槁的身體上!他那身陳舊的祭袍瞬間被撕裂成襤褸的布條,裸露出的皮膚上,道道深可見骨的恐怖傷痕憑空綻開,鮮血如同噴泉般激射而出,在狂亂的氣流中拉出一道道淒厲的血線!他像一片被狂風撕扯的枯葉,被狠狠掀飛出去,重重砸在十幾步外一塊崩裂翹起的巨大漢白玉石板邊緣。
“噗——!”大口的鮮血混雜著內髒的碎片從他口中狂噴而出,在慘白的地麵上洇開一大片刺目的猩紅。他整個人癱軟在冰冷的石板上,如同被抽掉了所有骨頭的破布袋,隻有那雙被血絲徹底浸透的眼睛,依舊死死地、怨毒地、帶著一種徹底幻滅後的瘋狂,穿透混亂的能量流和飛揚的塵土,釘在不遠處的蘇明遠身上。
蘇明遠也被這恐怖的爆炸氣浪掀得一個趔趄,幾乎摔倒。他下意識地將緊握著玉玨的左手護在頭臉前,右手則死死護住那懸浮在身側、正劇烈波動的文明之核模具。玉玨緊貼掌心,傳遞來一種奇異的溫熱,仿佛三百年前那場大火的餘溫尚未散盡,竟在這狂暴的能量風暴中,隱隱形成了一層微弱的、卻堅韌無比的無形屏障,替他抵擋了最致命的衝擊。饒是如此,碎石和狂暴的氣流依舊在他裸露的手臂和臉頰上留下了數道血痕,火辣辣地疼。
就在這天地崩摧般的混亂中,那懸浮的文明之核模具,驟然爆發出前所未有的強烈光芒!它不再是朦朧的一團,其內部仿佛有無數的星辰在誕生、湮滅,無數的線條在交織、重組!玉玨在蘇明遠掌心發出清越悠長的嗡鳴,如同久別重逢的呼喚,一股沛然莫禦的吸力猛地傳來!蘇明遠並未抗拒,他攤開手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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玉玨化作一道溫潤的流光,瞬間沒入那璀璨的文明之核中!
“嗡——!”
一道柔和卻無比宏大的光柱,自文明之核中衝天而起,直貫慘白的雲層!光柱之中,無數景象如走馬燈般飛速流轉、凝聚、變幻!不再是單一死寂的慶朝宮闕!那巍峨的紫禁城依舊存在,卻隻是龐大畫卷的一角背景。畫麵飛速延展、拉遠古老的長城巨龍般盤踞在蒼茫山脊,灰色的磚石沉默訴說著烽煙;奔騰的長江黃河裹挾著泥沙,滋養著兩岸無垠的沃野;精美的青花瓷在匠人手中誕生,釉色流淌著時光的靜謐;水墨在宣紙上暈染出空靈的山水;一行行或古樸或娟秀的漢字在竹簡、在絹帛、在紙張上跳躍流淌……這些屬於過去的輝煌印記並未消失,它們如同基石,牢牢地托舉著、支撐著、延伸向更廣闊的未來圖景——蒸汽機噴湧著白霧的巨輪劈開海浪,鐵軌如同血脈般在大地上延伸;霓虹閃爍的都市森林拔地而起,車流如同光的河流;火箭拖著熾烈的尾焰刺破深藍的天幕,奔向浩瀚的星辰……古老的琉璃瓦與現代的玻璃幕牆在光影中交相輝映,如同文明的年輪,清晰而和諧地鐫刻在這道貫通天地的光柱之上!一個活著的、呼吸著的、從未停止生長與蛻變的文明長卷,在崩塌的祭天台上,在凜冽的冬至風中,轟然展開!
“啊——!毀了!全毀了!我的永恒!我的夢!被你……被你……” 癱在血泊中的首領,眼睜睜看著自己耗盡三百年心血、寄托了所有妄念的“陰陽局”徹底化為狂暴的能量亂流,看著那玉玨毫無留戀地投入了“核”的懷抱,看著那貫通天地的光柱中展現的、那包容古今、生機勃勃的“活著的文明”……這一切,如同億萬根燒紅的鋼針,狠狠紮入他早已枯朽的靈魂!他喉嚨裏發出嗬嗬的、破風箱般絕望的嘶鳴,殘破的身體爆發出回光返照般的力量,竟掙紮著,用一隻染滿自己鮮血、皮開肉綻的手,死死地、如同鐵鉗般抓住了幾步之外蘇明遠的腳踝!
冰冷的、粘稠的、帶著濃重血腥和死亡氣息的觸感瞬間傳來,讓蘇明遠渾身一僵。他低頭看去。
首領仰躺在冰冷的血泊和石屑中,那張枯槁如骷髏的臉上,所有的瘋狂、怨毒、不甘,在生命急速流逝的盡頭,竟奇異地沉澱下來,化為一種深不見底的、令人心悸的空洞和茫然。他渙散的瞳孔努力聚焦在蘇明遠臉上,嘴唇翕動著,用盡最後一絲力氣擠出幾個破碎的音節,每一個字都像是靈魂在泣血
“…值…得…嗎?”
這三個字,輕飄飄的,卻比方才陣法崩解的轟鳴更沉重地砸在蘇明遠的心上。值得嗎?為了這活著的、不斷變化甚至可能迷失的文明長卷,打碎一個凝固的、完美的永恒標本?為了這充滿未知的前路,徹底埋葬一個伸手可觸的舊夢?為了這真實卻充滿荊棘的“生長”,付出一切去對抗那看似安穩的“停滯”?
寒風卷著新落的雪花,打著旋,從慘白的天空無聲飄下。一片晶瑩的六角冰晶,輕盈地、溫柔地,落在了蘇明遠攤開的手掌上——那掌心,還殘留著方才被碎石劃破的、尚未完全凝固的殷紅血跡。
冰涼,瞬間被掌心的溫度融化,混入那溫熱的血珠裏,化作一滴微小的、帶著奇異溫度的水痕。
蘇明遠的目光從掌心那滴融化的血雪移開,緩緩抬起,再次望向祭天台下,望向那道貫通天地的光柱中依舊在流轉不息的文明畫卷——古老的烽燧旁,高鐵如銀龍般呼嘯而過;甲骨文的刻痕旁,衛星的軌跡在深空閃爍……他的目光最終落回腳下。看著首領那隻依舊死死抓著自己腳踝的、沾滿血汙和塵土的枯手,看著對方眼中那最後凝固的、巨大的空洞和疑問。
他沒有直接回答。隻是緩緩地、近乎虔誠地,將那隻沾著血與雪的掌心,朝著首領的方向,輕輕攤開。風雪卷過他的聲音,低沉而清晰,仿佛穿透了三百年的時光塵埃,落在祭天台冰冷的廢墟上
“你看…”
新雪飄落,溫柔地覆蓋在冰冷的漢白玉上,覆蓋在那些尚未幹涸的、新舊交織的暗紅血痕之上。
“…雪落在雪上……時間,何曾為誰停下過腳步?”
他的聲音散在風裏,祭天台上,隻有文明畫卷無聲流轉,和那漫天新雪,簌簌地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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