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9章 河圖照生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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冰冷的石屑混雜著濃重的塵土氣息,嗆得人肺腑生疼。蘇明遠後背緊貼著冰涼粗糙的石壁,每一次呼吸都扯動著方才撞擊留下的鈍痛。林婉兒被他牢牢護在身體與石壁形成的狹小空間裏,單薄的肩膀仍在微微顫抖,手腕上深紫色的勒痕在幽暗的光線下觸目驚心。兩個戴著慘白麵具的殺手,如同嗅到血腥的豺狼,在幾步開外緩緩逼近,手中淬著幽藍暗芒的短刃無聲地調整著角度,尋找著一擊必殺的空隙。更遠處的陰影裏,細微的腳步聲正在匯聚,如同潮水漫上沙灘。
不能被困死在這裏!
蘇明遠的目光如同最精密的羅盤,瞬間掃過這核心密室的全景。這裏比外麵存放玉玨的大殿更為陰森詭譎。穹頂低垂,仿佛隨時會壓垮下來。地麵並非平整石板,而是由無數塊大小不一、顏色駁雜的石塊拚接而成,石塊表麵刻滿了細密扭曲的符文,在四周鑲嵌於石壁上的微弱冷光下,隱隱流轉著不祥的光澤。這些石塊彼此咬合,形成一種令人目眩的複雜陣列,其排列的軌跡,隱隱勾動著蘇明遠記憶中某個極其危險的圖卷——《洛河圖》!
往生司竟將洛河圖的殺陣搬到了此地!慶朝秘藏閣中那卷殘破的羊皮圖卷記載過此陣的凶險,一步踏錯,便是萬劫不複!冷汗瞬間浸透了他夾克的內襯。
“跟著我!”他低吼一聲,聲音在密閉空間裏激起短促的回音,帶著不容置疑的決斷。話音未落,他已猛地將林婉兒向自己身後一拽,同時足尖發力,踏向記憶中《洛河圖》生門起始的一塊深褐色石板!
“哢嚓!”
機械齧合的脆響如同死神的叩門,驟然撕裂了短暫的死寂!
“咻咻咻——!”
頭頂、兩側石壁、甚至腳下的石縫中,無數箭矢如同被激怒的毒蜂群,帶著刺耳的破空尖嘯,從四麵八方攢射而出!幽藍的箭頭閃爍著劇毒的冷光,織成一張密不透風的死亡之網,瞬間籠罩了他們剛剛立足的空間!
蘇明遠瞳孔縮成針尖,全身肌肉在千鈞一發之際繃緊如弓弦。他一手死死扣住林婉兒的手腕,另一隻手閃電般拔出腰間的短匕。“叮!叮!叮!” 匕首化作一團模糊的光影,精準無比地格開兩支射向林婉兒麵門的毒箭,冰冷的金屬撞擊震得他虎口發麻。同時,他身體如同被狂風吹拂的柳枝,帶著林婉兒以一種近乎扭曲的角度猛地擰轉側身,一支貼著他頸側飛過的箭矢帶起的勁風刮得皮膚生疼,狠狠釘入身後的石壁,尾羽劇烈震顫!另一支擦著林婉兒的裙擺飛過,嗤啦一聲撕裂了布料。
“啊!” 林婉兒被他帶著險之又險地避開致命的襲擊,心髒幾乎要跳出喉嚨,失聲驚叫,腳下卻不敢有絲毫停頓,完全被蘇明遠的力量牽引著移動。
一步踏錯,便是刀山劍雨!蘇明遠的精神繃緊到了極致,四百年前在慶朝秘藏閣強記硬背下來的《洛河圖》殘卷碎片在腦中瘋狂閃回、拚湊。他拉著林婉兒,在方寸之地騰挪閃避,每一步都踩在記憶中生門軌跡的邊緣,卻如同在萬丈懸崖上走鋼絲。箭矢擦著衣角飛過,帶起的風聲尖銳刺耳。好幾次,冰冷的箭簇幾乎已經觸碰到林婉兒的發絲!
“轟隆!”
腳下的石塊猛地一沉!一塊巨大的、布滿尖銳石刺的厚重石板,帶著沉悶的破風聲,如同斷頭鍘刀般,從他們頭頂的黑暗穹頂轟然砸落!陰影瞬間吞噬了兩人!
生死關頭,蘇明遠爆發出驚人的力量,猛地將林婉兒向前狠狠一推,自己則借力向後急仰!沉重的石刺板幾乎是擦著他的鼻尖轟然砸落,深深嵌入地麵,濺起的碎石如同霰彈般飛射,在他臉頰上劃開一道細小的血口!冰冷的死亡氣息撲麵而來。
林婉兒被推得一個趔趄,險險站穩,回頭看到那近在咫尺、猙獰的石刺,臉色瞬間慘白如紙,巨大的恐懼攫住了她,幾乎無法呼吸。
不行!這樣下去,就算他記得《洛河圖》的大致走向,這陣勢的凶險和變化也遠超殘卷記載,他們遲早會被耗死在這方寸之地!蘇明遠腦中念頭急轉,目光掃過那些刻滿符文的、如同星鬥般錯落的地磚,一個幾乎被遺忘的細節猛地撞入腦海——地宮深處,那對記錄著慶朝皇室秘辛的“雙生魂碑”!碑文角落不起眼的注疏曾提及,《洛河圖》大陣雖凶,然其根基,乃承天地至理,暗合上古河洛之數,若有“童蒙之引”,或可窺其門徑……
童蒙之引?什麽童蒙之引?!
就在他念頭急轉的瞬間,另一塊地磚被他踏中!“嘎吱——”刺耳的摩擦聲響起,兩側石壁竟猛地向中間擠壓過來!巨大的壓力如同無形的巨手,要將他們碾成肉泥!空氣被瞬間抽緊!
死亡的陰影從未如此濃重!蘇明遠目眥欲裂,目光掃過林婉兒驚恐無助的臉龐,又掠過那些閃爍著微光的符文地磚……一個極其大膽,甚至荒謬的念頭如同閃電劈開混沌!
“林姑娘!” 他幾乎是嘶吼出來,聲音在石壁擠壓的轟鳴中顯得異常尖銳,“背!背《河圖頌》!快!從頭開始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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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婉兒被這突如其來的指令吼得一愣,大腦一片空白。《河圖頌》?那是什麽?
“天一生水,地六成之!” 蘇明遠死死盯著她,又吼了一句,同時用盡全身力氣,用肩膀死死頂住一麵壓來的石壁,沉重的壓力讓他骨骼發出不堪重負的呻吟,額頭青筋暴起!
這句慶朝孩童啟蒙時搖頭晃腦、爛熟於心的歌謠,如同投入深潭的石子,瞬間在林婉兒混亂的記憶中激起了漣漪!那是她幼時在爺爺布滿灰塵的書房裏,跟著泛黃古籍上的注音,磕磕絆絆念過的句子!雖然不解其意,但那韻律早已刻入骨髓!
求生的本能壓倒了一切!林婉兒閉上眼,用盡全身力氣,帶著哭腔和顫抖,卻無比清晰地喊了出來
“天一生水,地六成之——!”
奇妙的事情發生了!
就在她最後一個字落音的刹那,左側石壁上幾處剛剛探出箭頭的孔洞,裏麵幽藍的寒光如同被掐滅的燭火,驟然暗了下去!那麵正被蘇明遠死命頂住的沉重石壁,擠壓的勢頭也猛地一滯!
真的有效!蘇明遠眼中爆發出狂喜的光芒!那“童蒙之引”,竟是指這最基礎、最普及的《河圖頌》!往生司布下這絕殺之陣,卻把破解的鑰匙,藏在了每一個慶朝子民孩童時期牙牙學語的記憶裏!何等諷刺!何等狂妄!卻又……何等的可悲!他們自以為掌握了核心的古代秘術,卻早已在瘋狂中遺忘了它的根!
“繼續!不要停!” 蘇明遠嘶聲催促,頂著石壁的壓力絲毫未減。
林婉兒仿佛抓住了救命的稻草,那塵封已久的童謠記憶如同潮水般湧現。她猛地睜開眼,不再看周圍猙獰的殺機,目光死死盯著腳下流轉著微光的符文地磚,仿佛要將它們烙印在腦海裏。她深吸一口氣,壓下喉嚨裏的哽咽,聲音陡然拔高,帶著一種豁出去的清亮,如同私塾裏最認真的學童
“地二生火,天七成之——!”
話音落,右前方幾塊地磚下剛剛彈起的、閃著寒光的倒刺陷阱,“哢噠”一聲,瞬間縮了回去!
“天三生木,地八成之——!” 林婉兒的聲音越來越快,越來越穩,恐懼被一種奇異的韻律感驅散。
頭頂幾處正在蓄勢待發的箭孔,幽光熄滅!
“地四生金,天九成之——!”
腳下幾塊原本鬆動的、準備塌陷的地磚,重新變得穩固!
“天五生土,地十成之——!”
最後一句頌詞如同定音之錘!那麵擠壓過來的巨大石壁,發出一聲不甘的沉重歎息,緩緩地、堅定地向後退去,最終徹底縮回原位,隻留下地麵深深的壓痕!
整個核心密室陷入一種詭異的寂靜。箭孔漆黑,陷阱閉合,落石無蹤。隻有林婉兒清亮的頌詞餘音,似乎還在冰冷的石壁間隱隱回蕩。她胸口劇烈起伏,難以置信地看著四周突然靜止的一切,仿佛剛才那毀天滅地的殺陣隻是一場噩夢。
成了!蘇明遠緊繃的神經驟然一鬆,頂住石壁的肩膀傳來鑽心的酸痛,但他顧不上這些。他看向林婉兒,少女臉上還殘留著淚痕和驚惶,但那雙明亮的眼睛裏,卻閃爍著一種劫後餘生的光,以及……一絲連她自己都未察覺的、因破解了這古老殺局而生的奇異神采。
“走!” 蘇明遠沒有絲毫耽擱,一把拉起她的手。這一次,他的步伐不再試探,不再如履薄冰。他踏出的每一步,都精準地踩在《河圖頌》所對應的方位之上!
“天圓!” 他低喝一聲,帶著林婉兒踏上一塊刻著螺旋雲紋的圓形白石。
“地方!” 隨即旋身,落在旁邊一塊棱角分明的青黑方石之上。
他口中念著方位,腳下踏著韻律,如同在跳一支古老而莊嚴的祭祀之舞。林婉兒緊緊跟隨,每一步都踩在他踏過的石板上,兩人身影在無數閃爍著微光的符文地磚間交錯、騰挪。奇妙的是,無論他們如何移動,那些致命的機關都如同沉睡的猛獸,再無半點反應。整個殺陣的核心,仿佛被這最質樸的童謠徹底安撫、馴服。
腳下的符文光芒隨著他們的步伐流轉,仿佛一條被點亮的星河。最終,蘇明遠拉著林婉兒,穩穩地踏入了整個地磚陣列最中心的位置——那是一塊巨大的、色澤溫潤如黃玉的圓形石板,上麵刻著一個極其繁複、包羅萬象的陰陽雙魚圖案。
陣眼!
當兩人雙腳踏上這黃玉石板的瞬間,整個核心密室所有石壁上鑲嵌的冷光,仿佛被無形的力量牽引,亮度驟然提升,柔和而穩定地照亮了每一個角落。那些刻滿符文的殺機地磚,光芒徹底隱去,變成了再普通不過的石塊。一種奇異的、令人心神安寧的嗡鳴聲在空氣中低低回蕩,仿佛這古老的陣法終於卸下了所有戾氣,回歸了它本初的模樣——守護與平衡。
死裏逃生!巨大的疲憊感和劫後餘生的虛脫感同時襲來。林婉兒腿一軟,幾乎站立不住。蘇明遠眼疾手快地扶住她,讓她靠著自己緩緩坐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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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事了,婉娘,我們出來了。”他的聲音帶著一種前所未有的疲憊,卻異常溫柔。他低頭,小心翼翼地解開她手腕上早已被血和汗浸透的粗糙繩結。繩索深深勒進皮肉,邊緣翻卷著,露出模糊的血肉。蘇明遠的心像是被針狠狠紮了一下。他撕下自己夾克內裏還算幹淨的布料,動作輕柔得如同對待易碎的珍寶,仔細地為她擦拭傷口周圍的血汙,再小心地裹纏起來。
林婉兒靠在他肩頭,感受著他沉穩的心跳和包裹傷口的溫暖,緊繃的神經終於徹底放鬆下來。淚水無聲地滑落,不是恐懼,而是後怕與委屈。她喃喃道“那歌謠……那首童謠……爺爺教我時,隻說它是古人的智慧……我從來不知道,它……它還能救命……”
蘇明遠包紮的動作微微一頓。他抬起頭,目光深邃地望向密室深處。那裏,正對著陣眼的方向,一麵巨大的石壁格外光滑。壁麵上,用暗紅色的不知名顏料,繪製著一個龐大而詭異的圖騰——那是往生司的標誌。扭曲盤繞的線條,如同無數掙紮的怨魂,構成一個封閉的、向內收縮的旋渦,漩渦的中心,隱隱透出一種吞噬一切的黑。
四百年前的記憶碎片再次翻湧。慶朝末年,那些被“歸鄉”之名誘騙、最終魂飛魄散的匠人;秘藏閣裏塵封的、記載著往生司前身隱秘的殘卷;還有眼前這用童謠才能破解的、源自《洛河圖》的殺陣……無數線索在他腦中瘋狂碰撞、串聯。
他的目光死死鎖定了那圖騰旋渦的最中心。那並非純粹的黑暗,在周圍暗紅線條的映襯下,那中心區域的線條走向,似乎……隱隱構成了一個字的輪廓!
“囚……”
蘇明遠無意識地念出了聲,帶著一種冰冷的、恍然大悟的寒意。
林婉兒順著他的目光望去,也漸漸辨認出來。那個在旋渦核心、被無數扭曲線條包裹、擠壓的,赫然是一個古體的“囚”字!它被巧妙地隱藏在圖騰的繁複紋路裏,卻又如此醒目,像一道無法掙脫的枷鎖!
“囚?”林婉兒不解地低聲重複。
“是囚。”蘇明遠的聲音低沉而沙啞,仿佛穿透了四百年的塵埃,帶著無盡的悲涼與嘲諷。他扶著林婉兒站起身,一步步走向那麵刻著巨大圖騰的石壁。指尖拂過冰冷的石麵,停留在那個暗紅色的“囚”字上。
“他們以為機關能困住我們,”蘇明遠的聲音在空曠的密室中回蕩,每一個字都像敲打在沉重的鼓麵上,“卻忘了,真正的鑰匙,一直在這裏——”他抬手,用力點了點自己的心口。
“也在這裏。”他另一隻手,輕輕握住了林婉兒纏著布條的手腕,目光卻依舊銳利如刀,死死釘在那個“囚”字上。
“往生司……他們瘋狂地挖掘、囚禁、掠奪著古代的一切。他們囚禁‘歸鄉’的執念,囚禁古老的術法,囚禁《洛河圖》的力量……他們以為將這些東西鎖進這暗無天日的地底,刻上自己的圖騰,就能據為己有,就能掌控生死輪回的秘密。”
他的嘴角勾起一抹冰冷的、近乎悲憫的弧度。
“可是他們忘了……也根本不懂。”蘇明遠的聲音陡然拔高,帶著一種穿越時空的、屬於慶朝狀元的清朗與穿透力,在這囚籠般的密室裏激蕩。“文化不是冰冷的符咒,不是刻在玉玨上的執念,更不是可以鎖進地宮、刻上‘囚’字的死物!它是活的!它流淌在血脈裏,烙印在記憶深處!是孩童口中傳唱的歌謠,是母親哼唱的搖籃曲,是田埂上農夫信口哼出的調子,是刻在骨子裏、對天地自然的敬畏與理解!它本該自由生長,如同原野上的風,如同奔流的江河,滋養一代又一代人的魂靈!”
他猛地轉身,指向身後那一片已然沉寂的、刻滿符文的殺陣地麵,又指向密室入口方向那片幽冷的玉玨之海。
“他們囚禁了形式,卻殺死了靈魂!他們以為掌握了鑰匙,卻把自己關進了這‘囚’字的最深處!這圖騰,就是他們為自己刻下的墓誌銘!”
冰冷的字句如同審判的錘音落下。林婉兒怔怔地看著他,看著他眼中燃燒的、穿越了四百年時光依舊未曾熄滅的火焰,那是對文化被扭曲、被禁錮最深的痛惜與憤怒。她再看向石壁上那個巨大的、暗紅色的“囚”字圖騰,隻覺得一股寒意從腳底直衝頭頂。那不再僅僅是一個組織的標誌,它像一個詛咒,一個牢籠,死死套住了往生司自身。
就在這時,陣眼黃玉石板邊緣,一塊不起眼的石板無聲地向下滑開,露出一個僅容一人通過的、向下延伸的幽深甬道。一股更加陰冷、帶著潮濕腐朽氣息的風,從洞口湧出。
真正的秘密,還在更深處。
蘇明遠收回目光,眼中的銳利和悲憫沉澱下去,化為一片深潭般的沉靜。他緊了緊握著林婉兒的手,那纏著布條的手腕傳遞著微弱的暖意。
“走,”他的聲音恢複了平穩,卻帶著不容置疑的力量,“這囚籠,困不住風。我們把它撕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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