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6章 沙漏懸停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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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祭天台驚蟄時分浮現沙漏倒計時,十二時辰後時空裂隙將永久開啟。
    蘇明遠凝視細沙流逝,想起三百年前失敗的歸鄉門計劃。
    林婉兒觸摸雲雷紋,取出玉玨碎片與蘇明遠拚合。
    沙漏流速竟開始減緩——雙生魂的信念能改寫時間規則。
    “這次,”蘇明遠低聲說,“我們讓歸鄉門成為新文明的。”
    驚蟄的雷聲沉悶滾過天際,像是老天爺在雲端深處不耐煩地翻了個身。祭天台寬闊的青石地麵,水汽凝成一層薄薄的亮光,倒映著灰白的天穹。空氣粘稠得如同半凝固的蜜糖,帶著泥土被驚醒的腥甜和草木萌動的澀意,沉甸甸地壓在人的肺葉上,每一次呼吸都帶著掙紮的意味。
    蘇明遠站在祭天台中央,墨色衣衫被這濕重的空氣浸染,顏色深得發沉。他腳下,冰涼堅硬的青磚忽然無聲地蠕動起來。細微的、令人牙酸的摩擦聲響起,仿佛有巨大的石蛇在磚下蘇醒。磚縫間滲出幽微的、幾乎不可見的微光,絲絲縷縷,如同活物般蜿蜒匯聚。
    一個巨大的沙漏圖案,就在他眼皮底下,從青磚深處緩緩浮現。線條古樸、厚重,帶著一種源自荒古的森然意味。圖案中央,細如金粉的淡黃色沙粒,已開始無聲滑落。沙粒穿過那無形的“頸口”,墜入下方漏鬥,發出極細微、卻又無比清晰的“簌簌”聲,一下下,敲在緊繃的神經末梢上。
    時間!倒計時!
    蘇明遠全身的血液仿佛瞬間被抽空,又在下一瞬猛地倒灌回四肢百骸,衝得耳膜嗡嗡作響。這沙漏……這沙漏的樣式!他認得!瞳孔驟然收縮,死死釘在那流動的沙粒上。三百年前那場傾盡國力的豪賭,那場焚盡了無數奇才性命與希望的衝天大火,那扇最終扭曲撕裂、吞噬一切的“歸鄉門”……早已模糊褪色的記憶碎片,裹挾著硝煙、慘叫和空間撕裂的刺耳銳嘯,如同冰冷的鋼針,狠狠紮進腦海深處。他仿佛又看見恩師最後投向他的那道目光,沒有責備,隻有無邊無際的疲憊與不甘,像沉重的鉛塊,壓了他三百年。
    “歸鄉門倒計時……”一個冰冷、毫無情緒起伏的聲音,如同鐵片刮過冰麵,突兀地刺破凝滯的空氣。聲音來自祭天台邊緣,那裏站著往生司的灰袍信使,兜帽深垂,麵目模糊,像一截枯死的樹樁。“十二時辰。裂隙永開。”說完,那灰影便如煙消散,隻留下令人窒息的宣告在濕漉漉的空氣裏回蕩。
    十二時辰!沙漏的“簌簌”聲,瞬間化作催命的鼓點。
    蘇明遠猛地閉上眼,深吸一口氣。祭天台冰冷的、帶著陳年苔蘚氣息的空氣湧入胸腔,卻壓不下心頭那簇驟然升起的、帶著血腥味的火焰。上一次,他們用盡了機關算盡、人力物力,隻換來一場浩劫。這一次呢?難道輪回又要重演?指甲深深掐進掌心,帶來一絲尖銳的痛楚,才勉強穩住幾乎要脫韁的心神。
    “古人用沙漏計時,” 他的聲音低沉,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沙啞,打破了死寂。目光沒有離開那流動的沙粒,像是在對沙漏訴說,又像是在說服自己。“我們用鍾表,刻度不同……可時間本身呢?” 他緩緩抬起手,指向那無聲流逝的沙流,指尖微微發顫。“它從不改變,也從不提醒我們回頭。它隻冷酷地提醒一件事——該做什麽了。”
    他猛地頓住,一個念頭如閃電般劈開混亂的思緒——地宮深處那些繁複扭曲、耗盡心力才勉強解讀出些許規律的《時間符》!它們並非單純記載流逝,而是……某種更晦澀、更接近本質的規則!這倒計時的沙漏,指向的難道僅僅是毀滅?不!一個更宏大、更令人戰栗的念頭攫住了他“倒計時的不是生命……是我們讓兩種文明、兩種時間徹底融合……最後的機會!”
    “三百年了。” 一個清冽的聲音自身旁響起,帶著一種穿透時光的沉靜力量。
    林婉兒不知何時已站到沙漏圖案的邊緣。她一身素淨的青色衣裙,在這混沌的天光下,如同雨後新竹。她蹲下身,伸出纖長的手指,小心翼翼地撫過沙漏圖案邊緣那圈古老繁複的雲雷紋飾。指尖沿著凹痕緩緩移動,動作輕柔得像是在觸碰一件易碎的稀世珍寶。她的指尖帶著微涼的觸感,拂過那些凹凸的紋路時,仿佛拂過的是自己血脈深處沉睡的記憶。雲卷,雷紋,一圈圈回旋,勾勒出早已模糊的童年畫麵——母親在燭光搖曳的深夜,指尖同樣劃過一方古玉上相似的紋路,聲音低柔,講述著血脈與守護的古老盟誓。此刻,這冰冷的青石紋路,竟奇異地喚醒了那份早已融入骨血的熟悉感。
    她抬起眼,望向蘇明遠。那雙清澈的眸子裏沒有驚惶,沒有絕望,隻有一種沉澱了三百載光陰的決絕和某種近乎悲壯的溫柔。
    “三百年前,”林婉兒的聲音不高,卻異常清晰,每一個字都像投入深潭的石子,在蘇明遠心底激起漣漪,“我們沒能阻止它開啟,釀成大禍。” 她目光灼灼,穿透流動的沙粒,仿佛直視著三百年前那場傾覆的浩劫與母親最後決絕封印的身影。“今天,我們站在這裏,不是為了重蹈覆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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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的手探向頸間,從貼身衣襟裏取出一樣東西。那是一片約莫半掌大小的玉玨碎片。玉質溫潤,卻在邊緣處留下猙獰的斷口,仿佛曾承受過可怕的巨力。玉身流淌著內斂的光華,古老的雲雷紋在其上若隱若現,與祭天台的紋飾遙相呼應,訴說著同源的秘密。
    “今天,”她凝視著蘇明遠的眼睛,一字一句,重若千鈞,“我們要讓這‘歸鄉門’,成為兩種時間、兩種血脈真正合璧的!”
    她托著那枚玉玨碎片,穩穩地遞向蘇明遠。
    蘇明遠的目光落在那枚溫潤又破碎的玉玨上,心髒像是被一隻無形的手狠狠攥緊。三百年前,國師府秘庫深處,那方作為陣眼核心的完整玉璧碎裂時發出的悲鳴,似乎穿越時空,再次在他耳邊淒厲響起。他幾乎是屏住了呼吸,從自己懷中同樣珍重地取出一枚碎片。形狀、玉質、斷口處流淌的微光,與林婉兒手中的那一枚嚴絲合縫,宛如一體雙生。當他的指尖觸碰到自己那塊冰涼的玉玨時,一股微弱卻極其熟悉的悸動傳來,如同沉睡的心髒被喚醒,隔著衣料,與林婉兒手中的碎片產生了無聲的共鳴。
    祭天台上,隻有沙粒滑落的“簌簌”聲,單調而緊迫,如同死神不疾不徐的腳步。濕冷的空氣緊緊包裹著他們,水汽仿佛凝成了實質的鉛塊,沉甸甸地壓在肩頭,每一次呼吸都帶著粘滯的阻力。
    蘇明遠伸出手,指尖微微顫抖。不是因為恐懼,而是那玉玨碎片傳來的悸動愈發強烈,如同一個失散太久的孩子終於尋到了血脈相連的親人,正發出急切的呼喚。他的手指,帶著三百年前狀元郎執筆的修長與穩定,此刻卻因這份跨越時空的感應而難以自持。
    林婉兒的指尖同樣冰涼。當兩人的手指不可避免地、極其短暫地觸碰到一起時,一股微弱卻清晰的電流感猛地竄過!仿佛兩塊沉寂了億萬年的磁石,在跨越時空的阻隔後驟然相遇。蘇明遠腦中“嗡”的一聲,一幅模糊而混亂的畫麵瞬間炸開不是清晰的場景,而是感覺——冰冷的玉璧緊貼心口,龐大到令人窒息的空間力量在體內奔突衝撞,仿佛要將靈魂都撕裂成粉末!那是他穿越時空亂流時,靈魂被強行擠壓、重塑的恐怖烙印!而林婉兒則悶哼一聲,指尖蜷縮了一下,仿佛被無形的火焰燙到,一股源自母係血脈的、守護封印被強行衝擊的巨大痛楚瞬間回溯。
    兩塊玉玨碎片,帶著各自主人靈魂深處的烙印,終於緩緩靠近,斷口對上了斷口。
    “哢噠。”
    一聲極輕微、卻無比清晰的契合聲響起。
    就在玉玨合攏的刹那——
    嗡!
    一道柔和、純淨、仿佛初生月華般的乳白色光暈,毫無征兆地從拚合的玉玨中心迸發出來!光芒並不刺眼,卻帶著一種難以言喻的穿透力,瞬間驅散了祭天台上沉鬱的濕冷和灰暗。光暈如同水波,溫柔地蕩漾開,邊緣恰好覆蓋了整個巨大的沙漏圖案。
    時間,仿佛在這一刻被投入粘稠的琥珀之中。
    那“簌簌”作響、催命符般的細沙滑落聲,驟然變了調子。聲音被無限拉長、扭曲,變得滯澀而緩慢,如同疲憊的老人拖著沉重的腳步。青石地麵上,沙漏圖案中,那原本流暢如金色溪流般墜落的沙粒,其下墜的姿態肉眼可見地凝滯了!一粒粒細沙,像是被無形的手溫柔托住,在下落的軌跡中拉出長長的、近乎靜止的淡金色細線。它們不再自由落體,而是以一種近乎漂浮、近乎凝固的奇異姿態,極其極其緩慢地,向著下方的漏鬥沉降。流速,至少減緩了數倍!
    蘇明遠和林婉兒同時倒抽一口冷氣,難以置信地死死盯著那緩慢得如同靜止畫麵般的沙流。掌心合攏的玉玨碎片,正源源不斷地傳來溫潤的暖流,這暖流並非作用於肌膚,而是奇異地、溫柔地滲入他們的血脈,流入靈魂深處。一種難以言喻的“完整”感,如同幹涸的河床重新迎來春水,瞬間充盈了彼此的意識。仿佛他們各自失落的那一半,曆經三百年滄桑,終於在此刻尋回,靈魂深處某個巨大的空洞被瞬間填滿,帶來一種令人戰栗的圓滿與安寧。
    “這……這是……” 蘇明遠的聲音幹澀得厲害,帶著難以置信的震顫。他猛地抬頭,望向林婉兒。不需要言語,他看到了同樣的震撼、狂喜和一種洞悉了某種宇宙至理的明悟,在她清澈的眼底劇烈地翻湧。那溫潤的暖流不僅在填補靈魂的空洞,更像一把無形的鑰匙,正在悄然鬆動某種禁錮著世界本質的鎖鏈。
    林婉兒緊握著合攏的玉玨,指節因用力而微微泛白,聲音卻帶著一種穿透靈魂的清澈與力量“感覺到了嗎,明遠?不是玉玨……是我們!是我們合在一起的……念頭!” 她將“念頭”兩個字咬得極重,仿佛在確認一個石破天驚的發現。“我們想讓這沙漏慢下來……它就真的……慢下來了!” 她眼中的光芒越來越亮,如同撥雲見日的星辰,一種前所未有的、源自血脈與靈魂的磅礴力量感,正隨著玉玨的共鳴和她話語中的堅定,在她纖細的身體裏洶湧奔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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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蘇明遠身體劇震,如遭雷擊。林婉兒的話像一把巨錘,狠狠砸開了他腦海中盤踞三百年的認知壁壘。時間……那冷酷無情、奔流不息、主宰萬物生滅的絕對規則……竟能被“念頭”所撼動?這念頭,還並非來自神佛,而是來自兩個渺小人類靈魂的共振?
    荒謬!驚世駭俗!
    可眼前緩慢得近乎凝固的沙粒,掌心傳來的、源自玉玨與靈魂交融的奇異暖流和圓滿感,都在冰冷而確鑿地宣告著這個“荒謬”的真實性。他猛地想起地宮石壁上那些扭曲如蛇、耗盡無數智者心血才勉強破譯出隻言片語的《時間符》。那些艱澀的符號,那些描述時間“可塑”、“可感”、“與心念同源”的瘋狂斷章……原來並非癡人說夢!它們指向的,竟是靈魂深處蘊藏的、足以改寫規則的力量?
    “信念……”蘇明遠喃喃自語,聲音低沉如同夢囈,卻帶著一種破開混沌的銳利。這個詞,第一次在他口中擁有了沉甸甸的、近乎實質的重量,不再是虛無縹緲的空談。他低頭,看著手中那枚終於完整的玉玨。溫潤的白光如水波流淌,映亮了他眼中翻騰的驚濤駭浪——那是三百年時空阻隔帶來的迷惘,是舊日慘敗留下的刻骨傷痕,是對未知力量的巨大敬畏,更是絕境中驟然窺見一絲天光所帶來的、足以焚毀一切猶豫的熾熱希望!
    他的目光緩緩抬起,越過緩慢流淌的沙粒,再次與林婉兒的視線交匯。這一次,視線在空中碰撞,不再僅僅是震驚和確認,而是燃燒著同一種近乎悲壯的決絕火焰。三百年前的滔天大火與絕望哀嚎,母親封印失敗時最後的背影……在這一刻都化作了靈魂深處最沉重的燃料。
    他向前一步,緊挨著她站定。肩膀輕輕觸碰著她的肩膀,隔著薄薄的衣衫,能感受到彼此身體裏奔湧的相同頻率的悸動。源自玉玨的暖流在他們緊貼的臂膀間形成一個小小的、更加熾熱的循環。他攤開手掌,與她共同托住那枚合二為一、散發著溫潤白光的玉玨。兩人的手,一個修長帶著文人執筆的印記,一個纖細卻蘊藏著古老守護的堅韌,此刻緊緊交疊在一起。
    “這次,”蘇明遠的聲音響起,低沉得如同壓抑已久的驚蟄雷聲在雲層深處滾動。他每一個字都咬得極重,帶著一種破釜沉舟、鑿穿時光壁壘的力量,目光死死鎖住那緩慢得近乎靜止的沙漏。“我們不讓它成為撕裂的傷口。” 他頓了一下,胸膛劇烈起伏,仿佛要將三百年的壓抑、穿越的迷惘、失敗的苦澀和對新生的全部渴望,都灌注進接下來的話語裏。他感受到林婉兒托著玉玨的手微微用力,傳遞過來一股同樣堅定的力量。
    “這次,” 蘇明遠的聲音陡然拔高,如同出鞘的利劍,斬開凝滯的空氣,清晰地回蕩在空曠的祭天台上,壓過了那滯澀的沙流聲。“我們讓這‘歸鄉門’……成為新文明誕生的!”
    “!” 林婉兒幾乎在同一瞬間應和出聲,聲音清越,如同玉石相擊。她沒有看蘇明遠,目光灼灼地盯在沙漏上,仿佛要將自己全部的生命意誌灌注其中。
    嗡——!
    掌中合攏的玉玨猛地一振!比之前強烈數倍的乳白色光芒驟然爆發,如同一個小型的、溫柔的太陽在兩人掌心誕生!那光芒不再是彌漫的光暈,而是凝成一道純淨的光柱,筆直地投射在沙漏圖案中央那緩慢流淌的沙粒之上!
    不可思議的一幕發生了!
    光柱籠罩之處,那幾粒恰好處於下落軌跡中的淡金色沙粒,並非被照亮,而是……被凝固了!它們瞬間停止了哪怕最微小的顫動,如同被凍結在琥珀中的遠古昆蟲,閃爍著奇異而永恒的光澤,靜靜地懸浮在光柱之中!沙漏頸口上方,原本正待下墜的沙粒,也仿佛被無形的力量托舉,徹底凝滯在半空。下方漏鬥裏,僅有的幾粒沙塵,也停止了滾動。整個沙漏圖案,除了那幾粒被光柱定格的沙粒,其餘部分,竟陷入了一種絕對、死寂的靜止!
    時間,在信念的共振與玉玨的光芒下,被強行按下了暫停鍵!
    祭天台上,隻剩下驚蟄沉悶的雷聲在極遠處滾動,如同隔著一層厚重的毛玻璃。粘稠的空氣仿佛也被這絕對的靜止所感染,連一絲風都沒有。蘇明遠和林婉兒維持著托舉玉玨的姿勢,如同兩尊凝固的雕像。他們的心跳聲在耳鼓裏瘋狂擂動,每一次搏動都像在撞擊著某種無形的屏障,血液在血管裏奔流的聲音從未如此清晰。掌心的玉玨溫潤依舊,卻源源不斷地傳來一種奇異的脈動,仿佛一顆沉睡的心髒在他們手中蘇醒、跳動,每一次搏動都與他們自己的心跳漸漸同步,最終不分彼此。
    那幾粒懸浮在光柱中的沙粒,像被凍結的金色星辰,散發著永恒凝固的微光。它們不再代表流逝的死亡,更像一個巨大而沉默的問號,懸停在青石之上,懸停在兩種時間、兩種文明交錯的鋒刃之上。
    倒計時,停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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