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6章 林婉兒任文化大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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慶朝狀元蘇明遠穿越至今,成了林婉兒的書法搭檔。
巴黎秀場後台,他聽著法語采訪如聞天書,指尖卻精準撫平她衣領的雲雷紋。
“此非led,是吾鄉的螢石粉。”他對著閃爍的紐扣低語。
東京古琴混奏搖滾時,他在震耳音浪中閉目追憶宮廷雅樂。
直到非洲荒漠,他跪地抓起一把沙土“《齊民要術》的治沙術,合該如此用!”
林婉兒指著典籍說“魂在字裏行間”那刻,他忽然攥住她手腕。
“婉兒姑娘,在下的魂魄,怕是在你身上。”
巴黎的秋意,是梧桐葉墜落時無聲的歎息。林婉兒站在香榭麗舍大道旁那座曆史悠久的建築裏,空氣裏彌漫著高級香氛與咖啡豆烘焙後略帶焦糊的氣息。鎂光燈此起彼伏,灼熱得幾乎燙人,每一次爆閃都短暫地吞噬掉後台的幽暗,又在瞬間將其歸還。她微仰著頭,從文化部長手中接過那份沉甸甸的聘書。深紅色的絲絨底托襯著燙金的“中華文化全球推廣大使”字樣,指尖觸及,是微涼而堅實的質感。
“謝謝部長。”她的聲音清亮,穿透了現場細碎的嘈雜,帶著一種沉靜的力度。
掌聲如潮水般湧起又退去。林婉兒的目光越過攢動的人頭,穿過被燈光分割的光影,落在一隅。蘇明遠安靜地立在那裏,一襲深青色的中式長衫,挺拔如孤鬆,與周圍喧囂浮華的時裝周後台格格不入。他微微頷首,目光沉靜,穿越了空間與鼎沸的人聲,準確地落在她臉上,帶著一種無聲的嘉許。那眼神,竟讓她心中那點初次擔此重任的微瀾,奇異地平複了下去。
閃光燈追逐著她,將她送入後台更深的區域。那裏像被無形的風暴席卷過,衣架林立,掛滿了即將登場的華服,五顏六色的布料堆積如山。頭發染成各種奇異色調的模特們穿梭其間,步態如風,留下昂貴香水與定型噴霧混合的濃烈氣味。數名扛著攝像機、話筒的記者圍了上來,七嘴八舌,語速快得如同射出的子彈,流利的法語在空氣中碰撞。
林婉兒保持著得體的微笑,從容應對。蘇明遠則悄然上前,立在她身側半步之後,如同一個沉默的影子守護者。他低垂著眼瞼,視線落在林婉兒曳地的裙擺上,那上麵精細地繡著巴黎街景的輪廓,埃菲爾鐵塔的尖頂、凱旋門的拱券,竟與宋代《清明上河圖》的筆意奇異地融合。他的手指下意識地抬了抬,又克製地放下,最終隻輕輕拂過她領口那枚雲雷紋盤扣的邊緣,一絲不苟地將其調整到最端正的位置。
那盤扣並非凡物,中心嵌著一小塊溫潤的玉石,此刻正隨著後台燈光的明滅,幽幽地散發出柔和而內斂的微光,仿佛將千年時光壓縮其中。
“林小姐,這個發光的設計太迷人了!是新型led技術嗎?”一位金發碧眼的女記者湊近,話筒幾乎要碰到盤扣,語氣裏滿是驚歎。
林婉兒正要開口解釋,一個低沉而清晰的聲音卻先一步響起,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遙遠氣息。
“非也。”蘇明遠的聲音不高,卻奇異地壓過了周圍的嘈雜。他目光專注地凝注在那枚發光的盤扣上,指尖小心翼翼地虛懸其上,仿佛觸碰一件易碎的稀世珍寶。“此乃古法。取上好螢石,研磨成粉,以秘法調和……置於暗處,自有幽光,如星子凝露,不奪目而自有輝華。”他頓了頓,似乎在尋找更貼切的詞語,“非……非電光之烈,乃造化之溫存。”
他的話音落下,空氣有瞬間的凝滯。記者們臉上閃過茫然,顯然被這文白夾雜、充滿古意的解釋弄得有些無措,那“螢石粉”、“造化溫存”的詞匯,對他們而言遙遠如另一個星係的語言。林婉兒立刻捕捉到這微妙的尷尬,她唇角彎起,自然地接過話頭,笑容如同破開烏雲的陽光。
“是的,蘇先生精於古代工藝。”她巧妙地翻譯著,指尖也輕輕點向那枚溫潤生光的盤扣,“這是傳統材料結合現代設計的點睛之筆。就像我們展示的這些‘新中式’華服,精髓在於將千年的東方美學,用屬於這個時代的語言重新講述。”她微微側身,向記者們展示模特腰間懸掛的腰牌,那上麵墨跡酣暢淋漓,鐵畫銀鉤,正是蘇明遠親筆所書的詩句,“看這書法腰牌,古老文字的氣韻,與現代服飾的線條,不正是跨越時空的對話嗎?”
記者們的鏡頭立刻被吸引,對準了那充滿力道的墨寶。蘇明遠的目光掠過那些對著他筆跡猛拍的鏡頭,唇線微不可察地抿緊了一瞬。他悄然退後了半步,將自己更深地藏進後台光影交錯的罅隙裏,像一滴墨悄然洇入深色的背景。喧囂的洋文、刺目的閃光、陌生的觸碰……這一切都讓他本能地感到一種無聲的排異,仿佛置身於一場光怪陸離、永不停歇的盛大法事,而他隻是誤入其中的異鄉魂靈。隻有目光偶爾掠過林婉兒從容應對的身影時,那份無所適從的緊繃感,才如冰雪般悄然融化一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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東京的秋,是櫻花早凋後彌漫的、近乎透明的涼意。上野公園寬闊的露天舞台,背倚著層林盡染的山坡,楓葉紅得灼眼,像潑灑開的朱砂。舞台中央,林婉兒一襲素雅的月白襦裙,衣袂被微涼的秋風拂動,宛如月下初綻的曇花。她身後,端坐著幾位書院的學生,膝上橫放著古琴。那琴身流淌著溫潤的光澤,然而細看之下,琴弦卻泛著一種奇異的銀灰色冷光——那是慶朝古法炮製的蠶絲與現代堅韌的碳纖維絞纏融合的產物。
林婉兒指尖輕抬,落下。一聲清越空靈的泛音,如同冷泉滴落深潭,瞬間蕩開,穿透了台下攢動的人潮聲。這聲音純淨古老,帶著山林水澤的氣息。然而緊接著,她身後的一位學生撥動了另一張琴的琴弦,同時,隱藏的電子合成器加入進來。一聲低沉有力的貝斯重音轟然炸響,隨後是密集的鼓點,如同驟雨敲打鐵皮屋頂,瞬間點燃了空氣。兩種截然不同的音色——太古的清寂與現代的狂放——猛烈地撞擊、纏繞、融合,最終匯聚成beyond樂隊那首深入華人骨髓的《海闊天空》的激昂旋律。
“今天我,寒夜裏看雪飄過……”林婉兒啟唇,清亮的嗓音在古琴的蒼勁音色和電音的澎湃浪潮中穿行,竟奇異地和諧。那歌聲裏有遠行的孤勇,也有千帆過盡的豁達。
音浪排山倒海,裹挾著台下觀眾的歡呼與尖叫,形成一股強大的、幾乎令人窒息的聲壓。蘇明遠靜立在舞台側翼巨大的黑色音箱陰影裏,那震耳欲聾的鼓點和貝斯如同實質的重錘,一下下擂在他的心口,讓他感到一種生理性的眩暈和不適。他下意識地闔上了雙眼。
黑暗中,感官卻愈發清晰。那狂暴的現代聲浪並未消失,卻在意識深處漸漸扭曲、變形、褪色……取而代之的,是另一個時空裏更為清晰的樂音。絲竹管弦,鍾磬和鳴,金聲玉振。他仿佛又置身於慶朝皇宮那鋪著金磚的宏闊大殿,燭火煌煌,檀香嫋嫋。禦座高懸,殿下百官肅立。宮廷樂師們身著繁複的禮樂服飾,演奏著《韶》樂。那樂音莊嚴肅穆,中正平和,每一個音符都遵循著嚴格的禮法,承載著江山社稷的沉重與威儀,一絲不苟地流淌在森嚴的等級秩序之間。
“原諒我這一生不羈放縱愛自由……”林婉兒高亢的歌聲如同利劍,猛然刺穿了他意識中那層厚重的宮闈幻影。
蘇明遠倏然睜開雙眼。眼前隻有炫目的舞台燈光、瘋狂舞動的肢體、聲嘶力竭的年輕麵孔……還有舞台中央,那個在傳統與現代的激流中放聲歌唱、仿佛要掙脫一切束縛的身影。她月白的襦裙在變幻的彩光中飛舞,像一麵自由的旗幟。胸膛裏有什麽東西劇烈地衝撞著,幾乎要破膛而出。那不僅僅是聲音的衝擊,是一種更深的、來自靈魂層麵的震撼與顛覆。他習慣的秩序、尊崇的禮法,在這片用古琴彈奏搖滾、用千年嗓音唱響自由的土地上,被衝擊得搖搖欲墜。他下意識地抬手,指尖微微顫抖,按住了自己劇烈起伏的胸口,試圖壓住那擂鼓般的心跳和靈魂深處傳來的、細微的撕裂聲。這陌生的土地,這陌生的旋律,還有那個……如此陌生又如此耀眼的她。
飛機引擎的轟鳴聲終於停歇,艙門打開,一股裹挾著沙塵的、幹燥灼熱的風猛地灌了進來。非洲的陽光毫無遮攔地傾瀉而下,白得刺眼,將廣袤的荒原烤成一片晃動的、蒸騰的金黃。遠處,稀疏的灌木在熱浪中扭曲著身形,更遠處,沙丘的線條如同巨獸凝固的脊背,沉默地伸向天際。
林婉兒和蘇明遠一行人乘坐的破舊越野車在崎嶇的土路上劇烈顛簸,揚起滾滾黃塵,最終停在一個小小的村落邊緣。低矮的土坯房屋像被隨意丟棄的黃色積木,散落在荒原上。村民們在村口迎接,皮膚是土地被烈日反複炙烤後的深褐色,刻著深深的皺紋,笑容卻樸實得像腳下的沙土。他們好奇地打量著這些遠道而來的客人,尤其是蘇明遠身上那件與周遭環境格格不入的深青色長衫。
林婉兒蹲在田埂邊,手裏撚著沙化的土壤,眉頭緊鎖。細碎的沙粒從她指縫間簌簌滑落,幾乎留不住任何水分和養分。當地農業技術員遞過來一份厚厚的土壤檢測報告,圖表和數據密密麻麻,如同天書。
“沙化太嚴重了,傳統作物很難……”技術員搖著頭,語氣沉重。
林婉兒翻動著報告,目光專注地掃過那些複雜的曲線和數字,時而點頭,時而低語幾句專業術語。蘇明遠則靜靜地走到一旁。他撩起長衫前擺,動作自然而然地屈膝半跪下來,仿佛這個姿勢早已鐫刻在骨子裏。他伸出雙手,深深地插入腳下滾燙的沙土之中。沙礫粗糙,帶著白晝積蓄的驚人熱量,灼燒著掌心。他用力抓起一大把沙土,手指在沙中細細撚動、揉搓,感受著那顆粒的粗細、濕度、甚至其中極其微弱的、幾乎難以察覺的粘性。
陽光毒辣地曬著他的後背,汗珠順著鬢角滑落,滴進幹燥的沙土裏,瞬間消失無蹤。他閉著眼,指腹上的觸感被無限放大。這不是紙頁,不是墨香,是滾燙的、粗糲的、關乎生存的真實的土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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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幅畫麵毫無預兆地撞入腦海同樣是刺目的陽光,同樣是龜裂的土地,隻是景象更為淒慘。那是慶朝某年,赤地千裏。災民們麵如枯槁,衣衫襤褸,在龜裂的田地上徒勞地挖掘著草根樹皮。餓殍倒斃在路旁,蠅蟲嗡嗡……那是刻在史書裏、也刻在他狀元及第後翻閱無數卷宗時心頭的一道疤。他曾為那場大災寫過賑災策論,字字泣血,其中就引用了《齊民要術》中的隻言片語——“治沙瘠,當以淤肥之法,雜植固土之木……”
指尖的沙土觸感與記憶中的卷宗文字驟然重合!
他猛地睜開眼,眼中爆發出一種近乎銳利的光芒,之前的恍惚不適一掃而空,隻剩下一種近乎本能的專注。他完全無視了那份寫滿英文和數據的報告,聲音不高,卻帶著一種不容置疑的篤定,穿透了幹燥的空氣,清晰地對林婉兒和旁邊的技術員說道
“此土,砂礫雖多,然底層微黏,非純沙也!《齊民要術》有載‘治沙瘠,當以淤肥之法,雜植固土之木’。” 他鬆開手,任由沙土從指縫流瀉,手指卻指向遠處河床的方向,“需引河泥淤田,增其黏性。更須廣植沙棘、胡楊此等深根耐旱之木,其根如網,深紮地底,方能鎖住水土,固住流沙!”他的語氣斬釘截鐵,每一個字都擲地有聲,帶著一種久居廟堂者指點江山的決斷力,仿佛此刻麵對的並非異國荒漠,而是他理應治理的慶朝疆土。
技術員愣住了,他聽不懂那些古文,卻被蘇明遠身上陡然爆發出的強大氣場和那份毋庸置疑的自信所懾。林婉兒眼中卻瞬間亮起光彩,她迅速地在腦中將蘇明遠的話翻譯、轉化“蘇先生的意思是,利用河床淤泥改良土壤結構,同時大麵積種植深根係的耐旱植物,形成生物屏障固沙!”她的聲音因興奮而微微發顫,“這是古老智慧!完全可行!我們可以立刻規劃引水渠和種植區!”
村民們的眼神從茫然轉為希望。蘇明遠看著林婉兒迅速將他的古法轉化為切實可行的方案,看著她眼中因找到了解決之道而燃起的光芒,胸中那團因時空錯位而鬱結的塊壘,似乎在這片滾燙的異域土地上,被這充滿生機的行動悄然鬆動了一絲。他拍了拍沾滿沙土的手,站起身,深青的長衫下擺在熱風中拂動,重新挺直的脊梁,仿佛找回了某種失落的支撐。土地無言,但古老的智慧穿透時空,在此刻落地生根。
行程的最後一日,位於東非高原的國家博物館,高大的穹頂下回蕩著空曠的足音。巨大的玻璃展櫃如同沉默的水晶棺槨,陳列著這片大陸漫長歲月裏的印記原始粗糲的石器、色彩剝落的古老岩畫拓片、象征部落權力的繁複木雕……時間在這裏沉澱為靜默的物證。
林婉兒在一組展示非洲部落口述曆史傳承的展板前停下腳步。展板上的照片裏,部族的長者圍坐在篝火旁,對著年輕一代講述著祖先的神話與遷徙的史詩,皺紋深刻的臉上寫滿虔誠。昏黃的頂燈柔和地灑落,給她專注的側臉鍍上了一層溫潤的光暈。
“看,”她的指尖輕輕拂過展板玻璃,聲音在空曠的展廳裏顯得格外清晰、沉靜,帶著一種穿透塵埃的力量,“無論哪個民族,無論用何種方式——口耳相傳的故事,鐫刻岩壁的圖畫,或是我們卷帙浩繁的典籍……那些真正不滅的,是一個族群的魂魄。它們不在別處,就在這些字裏行間,在這些代代相傳的呼吸與心跳裏。”
她的聲音不高,卻像投入深潭的石子,在蘇明遠的心湖中激起千層巨浪。
魂魄?在字裏行間?
這四個字如同無形的楔子,狠狠鑿開了他內心深處那扇緊鎖的門。刹那間,無數畫麵碎片裹挾著尖銳的呼嘯洶湧而至——
瓊林宴上,禦賜的酒杯冰涼滑膩,瓊漿玉液映著宮燈輝煌,同科進士的恭維聲浪卻遙遠模糊,他心中隻有新帝登基後朝堂詭譎的風雲變幻;金殿對策,他引經據典,字字珠璣,帝王禦座上的目光深不可測,那“文魁天下”的匾額高懸頭頂,是榮耀更是枷鎖;午夜翰林院,青燈如豆,墨香縈繞,他校勘典籍的手指凍得發僵,窗外呼嘯的北風卷著雪粒,撲打著窗欞,仿佛嗚咽……所有寒窗苦讀的孤寂、金榜題名時的虛幻榮光、深陷廟堂漩渦的如履薄冰,還有那場吞噬一切的離奇大火帶來的劇痛與無邊的黑暗……慶朝狀元蘇明遠的一生,濃縮成史冊上冰冷的幾行墨跡,或是一捧無人識得的劫灰。魂魄?若真在字裏行間,為何他隻感到無邊的冷寂與漂泊無依的茫然?
一股難以言喻的巨大悲愴和虛無感猛地攫住了他,像冰冷的潮水瞬間沒頂。身體深處傳來一種近乎窒息的空虛和劇痛,仿佛靈魂被生生撕裂成兩半,一半被無形的線死死縛在那早已化為塵土的時代,另一半則被粗暴地拋擲在這光怪陸離的陌生人間,無所歸依。他下意識地向前踉蹌了一步,仿佛要抓住什麽支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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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蘇先生?”林婉兒察覺到異樣,關切地轉過頭來。
就在她轉頭的瞬間,蘇明遠的手如同掙脫了所有理智的束縛,帶著一種近乎絕望的力量,猛地探出,一把攥住了她纖細的手腕!
那觸感溫熱、真實,帶著生命的脈搏。這突如其來的、冰涼的緊握讓林婉兒渾身一震,驚愕地睜大了眼睛,看向他。眼前的蘇明遠臉色蒼白如紙,額角滲出細密的冷汗,深潭般的眼眸裏翻湧著驚濤駭浪,是林婉兒從未見過的劇烈動蕩和……一種近乎脆弱的痛苦。
時間仿佛在空曠的展廳裏凝固了。非洲高原古老的石刻靜默著,玻璃展櫃反射著冷硬的光。蘇明遠的手,骨節因用力而泛白,微微顫抖著,像溺水者抓住唯一的浮木。他嘴唇翕動了幾下,喉結艱難地滾動,最終,一個壓抑了太久、仿佛從靈魂最幽暗深淵裏掙紮出來的聲音,帶著令人心悸的沙啞和孤注一擲的顫抖,低低地迸了出來
“婉兒姑娘……”
他頓住了,胸腔劇烈起伏,每一次呼吸都牽扯著看不見的傷痛。目光死死鎖住她驚愕的眼眸,那裏麵有清晰的擔憂,像投入黑暗深淵的一線微光。
“在下的魂魄……” 他幾乎用盡了全身的力氣,每一個字都沉重如鐵,砸在兩人之間寂靜的空氣裏,“怕是不在故紙堆中……” 聲音哽住,帶著一種撕裂般的痛楚,他閉了閉眼,複又睜開,那目光灼熱得幾乎要將人燙傷,直直刺入林婉兒眼底,“……怕是在你身上。”
話音落下的瞬間,攥著她手腕的力道驟然鬆開。蘇明遠像是被自己脫口而出的話驚住了,又像是耗盡了所有氣力,猛地後退一步,撞在身後冰冷的玻璃展櫃上,發出一聲悶響。他迅速別過臉去,下頜線條繃得死緊,耳根卻以肉眼可見的速度蔓延開一片狼狽的赤紅,一直燒到脖頸。
林婉兒僵在原地,手腕上殘留著他方才緊握的冰涼觸感和微痛。心口像是被那短短一句話狠狠撞了一下,悶悶地發疼,隨即又被一種從未有過的滾燙洪流席卷而過,燒得她臉頰發燙,指尖都在微微發麻。她看著蘇明遠狼狽側開的、泛紅的脖頸,看著他緊握成拳、指節發白的手,看著他仿佛要將自己嵌入身後展櫃般的僵硬姿態……展廳頂燈的光線落在他身上,深青的長衫在玻璃的反光裏,竟奇異地與展櫃中一件描繪古老儀式的浮雕剪影重疊了一瞬——一個被獻祭的、凝固的靈魂。
空氣死寂,隻有兩人壓抑的呼吸聲清晰可聞。遠處,博物館解說員的聲音隱隱傳來,帶著職業性的平穩語調,講述著非洲先民對靈魂歸宿的信仰。
那平穩的講述聲,此刻卻像遙遠的背景雜音。
林婉兒深深吸了一口氣,空氣中彌漫著博物館特有的、混合著塵埃與歲月的氣息。她緩緩抬起手,沒有半分遲疑,輕輕覆蓋在蘇明遠緊握成拳、冰涼而微微顫抖的手背上。她的掌心柔軟而溫暖,帶著生命蓬勃的熱度,堅定地包裹住他冰涼的指節,仿佛要將那份暖意,一絲絲滲透進他靈魂的裂縫中去。
蘇明遠渾身猛地一顫,像被這突如其來的暖意灼傷。他下意識地想抽回手,那細微的掙紮卻被林婉兒更用力地握住。她沒有說話,隻是這樣靜靜地握著,目光沉靜地迎向他倏然轉回、帶著驚愕與深重痛楚的眼眸。那眼神深處,是漂泊了太久、幾乎不敢確信的茫然。
展廳巨大的玻璃窗外,非洲高原的陽光依舊熾烈,亙古不變地照耀著這片古老而生生不息的土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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