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雲雷紋燈牌非遺認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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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評審會現場的空調冷氣開得十足,蘇明遠卻覺得掌心微微出汗。他低頭看了看自己的雙手,這雙手曾經握過毛筆、沾過墨汁,在殿試答卷上寫下錦繡文章,如今卻要在這陌生的時代裏,證明一件“現代產物”的價值。
    “蘇先生,您可以開始了。”
    評審席正中坐著一位銀發老者,眉頭緊鎖,指尖無意識地敲擊桌麵。兩側分別坐著四位評審,表情各異——有好奇,有不以為然,也有全然漠然的。
    蘇明遠深吸一口氣,這感覺竟與當年殿試有幾分相似。他轉身朝向帶來的團隊點頭示意,兩個年輕人立即將工作台抬至會場中央。
    “各位評審老師,”蘇明遠開口時,意外地發現自己聲音平穩如常,“今天我要展示的不僅是一件工藝品,更是一條連接過去與現在的路。”
    他從工具箱中取出一塊椴木板,手指撫過光滑的表麵。這一刻,他恍惚回到了小時候在父親書房裏撫摸宣紙的瞬間。那時他的手還很小,連筆都握不穩,卻已經知道自己的命運與筆墨紙硯相連。
    “雲雷紋,起源於商周時期,是青銅器上最常見的紋飾之一。”蘇明遠執起雕刻刀,手腕懸空,姿勢標準得如同教科書示範。“雲紋婉轉,雷紋剛勁,一柔一剛,代表著古人對天地萬物的理解。”
    刀尖觸木,細碎的木屑隨之飛揚。蘇明遠全神貫注,每一刀都精準而堅定。評審會場靜得出奇,隻有刀具與木材接觸時發出的細微聲響。這一刻,他不再是那個被迫適應現代的古人,而是回到了最本真的狀態——一個沉浸於技藝中的匠人。
    雕刻刀在他手中仿佛有了生命。沒有人知道,為了重新掌握這門技藝,他曾在明遠書院的後院裏通宵達旦地練習。現代的木雕工具與古代大不相同,他必須忘記自己曾經熟悉的那些器具,從頭學起。
    “蘇先生,請問這與現代燈牌有什麽關係?”一位年輕評審忍不住發問,“據我所知,傳統木雕不會與電子元件結合。”
    蘇明遠沒有停下手中的動作,隻是微微抬頭:“問得好。非遺的核心不是固守古老的形式,而是讓傳統活在當下。這就好比宋人學唐,明人學宋,每一代人都以自己的方式理解並重塑傳統。”
    他的話讓幾位評審露出思索的表情。
    手腕轉動間,雲雷紋已初具形態。蜿蜒的雲紋環繞著剛勁的雷紋,既古樸又充滿動感。蘇明遠的目光變得遙遠,他想起自己高中狀元後,奉命編纂前朝文獻時見過的那些紋樣。那些曾經隻存在於典籍中的圖案,如今在他的刀下重生。
    “完成了。”蘇明遠輕輕吹去木板上的碎屑,將雕刻好的木板舉起。燈光透過模板的鏤空處,在牆上投下優美的陰影。
    接下來是ed燈的安裝。這是蘇明遠最不熟悉的部分,由團隊中的技術人員完成。他看著年輕人熟練地擺弄電線和小燈泡,內心不禁感慨萬千。在他來的那個時代,夜晚隻能靠燭火與油燈照亮,而如今,一個小小的二極管就能發出穩定而明亮的光。
    當ed燈被嵌入木雕模板後方,蘇明遠接過最後一環——彩繪工序。一位白發蒼蒼的老匠人走上前來,他是蘇明遠費盡周折才請到的非遺傳承人,已經八十高齡,手卻穩如磐石。
    “徐師傅,麻煩您了。”蘇明遠恭敬地說。
    老匠人點點頭,執筆蘸彩,在燈牌周圍勾勒點綴。他的動作慢而穩,每一筆都蘊含著數十年功力。蘇明遠看著,忽然想起自己的啟蒙老師。那位嚴厲的老人總是說:“技藝易學,匠心難修。”
    彩繪完成,蘇明遠接過最終成品。他手指輕輕一推,隱藏在側麵的開關被啟動。
    暖黃色的光芒瞬間從燈牌中溢出,透過木雕模板的雲雷紋樣,在會場牆壁上投射出神秘而優美的光影。木紋的肌理在光線中清晰可見,與現代燈光奇妙地融合在一起,既古老又新穎。
    “這盞燈牌,木頭是載體,光是靈魂,而雲雷紋是連接二者的血脈。”蘇明遠的聲音微微發顫,“非遺不是博物館裏的標本,而是活在我們生活中的氣息。這盞燈照亮的,不僅是這個房間,更是讓傳統活在當下的路。”
    評審席上一片寂靜。那位一直皺著眉頭的老評審終於開口:“你說得對。我們保護非遺,不是為了把它們放進玻璃櫃,而是讓它們繼續呼吸。”
    投票結果全票通過。
    認證通過的消息傳出後,明遠書院門前很快聚集了來自全國各地的人群。有傳統文化愛好者,有好奇的遊客,更多的是蘇明遠和雲雷紋燈牌的粉絲。
    蘇明遠站在書院門口,看著人們送來各式各樣的雲雷紋燈牌,一時間恍若隔世。在這個時代,他找到了自己新的位置,不再是那個隻知讀聖賢書的狀元郎,而成了連接古今的橋梁。
    “蘇老師,能合個影嗎?”一個年輕人的問話打斷了他的思緒。
    蘇明遠微笑著點頭。他尚未完全適應這個時代的許多習俗,但已經學會接受。
    夕陽西下,人潮仍未散去。不知誰最先開始,人們將帶來的燈牌一一掛起,很快,書院門前的長廊變成了一條燈牌組成的星河。夜幕降臨,所有燈牌被同時點亮,暖黃色的光芒連成一片,上麵的雲雷紋仿佛在流動,宛如一條穿越時空的光河。
    蘇明遠站在廊下,望著這片景象,胸口湧起一股難以言喻的情緒。在這個陌生的時代,他創造了某種能夠打動人心的東西,這比當年高中狀元時更加讓他感到滿足。
    人群忽然分開一條路,一位滿頭銀發的老奶奶拄著拐杖緩緩走來。她在最大的那盞燈牌前停下,顫抖著伸出手,輕輕撫摸上麵的紋路。
    “姑娘,”她轉向旁邊幫忙的誌願者,“這紋樣,是誰設計的?”
    誌願者指向蘇明遠:“是蘇老師設計的,融合了傳統的雲雷紋元素。”
    老奶奶顫巍巍地走向蘇明遠,眼中已有淚光閃爍:“這紋路,和我爺爺刻在我梳妝盒上的一模一樣。”
    她從隨身布包中取出一個褪色的木製梳妝盒,打開盒蓋,內側果然雕刻著雲雷紋,與燈牌上的紋樣驚人相似。
    “我爺爺是木雕師傅,一輩子都在刻這些紋樣。他說雲雷紋最早是祖先們觀察天地後畫下來的,雲代表柔順,雷代表剛強,做人要像這紋路一樣,剛柔並濟。”老奶奶撫摸著梳妝盒,聲音哽咽,“後來沒人喜歡這些老樣式了,我爸爸沒學,我弟弟也沒學,這門手藝就這麽斷了。沒想到今天....今天...”
    老人說不下去了,隻是仰頭看著發光的燈牌,任淚水縱橫。
    蘇明遠感到自己的眼眶也濕潤了。他上前輕輕握住老人的手:“手藝沒有斷,它隻是換了一種方式繼續活著。”
    這句話出口,蘇明遠忽然意識到,這也是對自己說的。他來自一個早已湮沒在曆史中的時代,但他的學識、他的理念,同樣換了一種方式在這個時代繼續活著。
    夜深了,人群逐漸散去,隻有燈牌依然亮著,如同守夜人般忠誠地散發著溫暖的光芒。蘇明遠獨自一人走在燈牌長廊下,光影在他臉上交錯。
    他想起了自己的來處,那個沒有電燈,沒有現代科技,但卻有他熟悉的一切的世界。恍惚間,他似乎看到了父親嚴肅的麵容,母親關切的眼神,還有那個他曾經偷偷愛慕過的,總是穿著鵝黃色衣裙的姑娘。
    所有這些,都如同雲煙般消散在曆史的長河中,唯獨他,莫名其妙地留了下來,成為兩個時代之間孤獨的橋梁。
    “蘇老師,還不休息嗎?”保安打著手電筒走來。
    “就回去了。”蘇明遠笑了笑。
    最後看了一眼那片雲雷紋星河,他轉身走向書院內。明天的太陽升起時,他將繼續這項連接古今的工作,讓更多被遺忘的傳統以新的形式重獲生機。
    夜空下,雲雷紋燈牌靜靜閃爍著,仿佛千百年來祖先們凝視人間的眼睛,溫柔而恒久。蘇明遠忽然覺得,或許穿越時空並非偶然,而是命運賦予他的使命——讓過去的智慧照亮未來的路。
    暖黃色的光映在他的背影上,如同一道溫柔的祝福。古今在此刻交匯,不再有時間與空間的隔閡,隻有人類對美與傳承的不懈追求,永恒如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