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九十二幕 逃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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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雨水鞭子般抽打在狹窄巷道的牆壁上,濺起渾濁的水花。
    在這冰冷的雨夜,卻有兩道身影在雨夜狂奔。
    達尼婭和德米特裏如同兩隻被逼入絕境的困獸,在濕滑的石板路上跌跌撞撞地奔逃。
    沉重的腳步聲、金屬關節的摩擦聲和尖銳的警哨聲在他們身後緊追不舍,如同跗骨之蛆。
    “這邊!快!”
    達尼婭的聲音穿透雨幕,她濕透的紅發淩亂地貼在臉頰和脖頸上,雨水衝刷著她左眼處那道已經結痂、卻依舊猙獰恐怖的傷痕。
    一道深刻的疤痕斜貫整個左眼眶,幾乎將眉毛一分為二,暗紅色的皮肉翻卷著,徹底毀掉了那張美豔動人的容貌。
    這道十幾天前的負傷,此刻在慘淡的光線下顯得愈發駭人。
    德米特裏緊跟在姐姐身後,每一次呼吸都帶著灼痛。
    他的衣服早已成了沾滿泥汙的破布,每一次邁步都牽扯著身上的傷痛。
    他強迫自己不去看姐姐的側臉,尤其是不去看那道每次瞥見都讓他胃部痙攣的傷疤。
    無法麵對,隻能選擇逃避性的忽視,仿佛不看,那可怕的現實就不存在。
    但此刻,在亡命奔逃的恐懼中,那道疤的存在感卻前所未有的強烈,如同一個無聲的、殘酷的烙印。
    “姐…小心前麵!”德米特裏嘶啞地喊道。
    達尼婭沒有回應,甚至沒有側頭。
    她在雨幕和陰影中眼神銳利,精準地捕捉著每一個可能逃脫的縫隙。
    她的大腦在飛速運轉,評估著追兵的距離、巷道的走向、體力的消耗。
    理性告訴她,憤怒和恐懼隻會加速被抓到。
    生存,是唯一的目標。
    那道疤,是代價,是恥辱,但更是眼下必須暫時擱置的“已完成損失”。
    她猛地拐進一條堆滿廢棄木箱的死胡同。
    追兵的腳步聲已至巷口!
    “上去!”達尼婭猛地蹲下,雙手交疊成一個穩固的踏點,動作沒有絲毫拖泥帶水,就像身體的疲憊不存在。
    德米特裏沒有絲毫猶豫,強忍著身體的抗議,踩上姐姐的手掌,借力猛地向上躥去,狼狽地翻上搖搖欲墜的木箱堆頂部。
    達尼婭緊隨其後,動作因傷痛而遲滯了一瞬,但依舊精準有力,在追兵衝入巷口的刹那,也翻了上去。
    兩人蜷縮在濕透冰冷的木箱縫隙裏,緊貼著冰冷的木板,屏住呼吸。
    雨水無情地衝刷著達尼婭,帶來陣陣刺骨的寒意和隱痛。
    她緊咬著牙關,死死盯著下方晃動的光柱和模糊的人影。
    “這邊!這邊有腳印!”下方傳來警員的喊聲。
    “仔細搜!他們肯定躲在附近!”
    德米特裏渾身僵硬,恐懼幾乎凍結了他的血液。
    太安靜了,甚至安靜到能聽到自己擂鼓般的心跳,也能聽到姐姐壓抑到極致的、微弱的呼吸聲。
    他眼角的餘光無法控製地掃過姐姐的側臉,那道在雨水中更顯猙獰的疤痕,像一個黑洞,吞噬著他所有的僥幸。
    他感到一種窒息般的絕望。
    為眼前的絕境,更為姐姐被徹底摧毀的未來。
    時間在冰冷的雨水和死亡的威脅中緩慢流逝。
    終於,搜索無果的追兵罵罵咧咧地撤走了。
    直到腳步聲徹底消失,達尼婭才緩緩吐出一口帶著血腥味的長氣,身體微微鬆懈下來,靠在冰冷的木箱上。
    “暫時…甩掉了。”她的聲音沙啞,透著極度的疲憊。
    德米特裏立刻湊過去,聲音帶著壓抑的哭腔和深深的無措。
    “姐…你的傷…疼嗎?我們…我們現在去哪?” 他不敢直接問怎麽辦。
    “看什麽看?死不了。”她的聲音依舊維持著往日的腔調,試圖用元氣掩蓋那份深入骨髓的痛楚和恐懼,“這點小傷,回頭抹點祛疤膏,不礙事。”
    達尼婭摸索著,用還算幹淨的袖口內襯,小心翼翼地擦拭著臉上和傷疤周圍的雨水和泥汙,動作牽扯到傷口,讓她眉頭緊鎖,倒吸一口涼氣。
    “楓丹郊外應該有臨時聯絡點。”她喘息著,聲音恢複了慣有的冷靜判斷,“離開楓丹庭,找到據點,匯報情況。父親大人需要知道這裏發生了什麽。”
    她提到阿納托利時,語氣裏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尋求依靠的意味。
    這是她作為壁爐之家的孩子對「父親」深深的依戀。
    德米特裏默默點頭,脫下自己相對幹燥的外套內襯,撕下幹淨的部分,笨拙地遞給達尼婭。“用這個…包一下…別再沾水了。”
    達尼婭看了他一眼,接過布條,摸索著覆蓋在傷疤上,用牙齒配合右手,勉強固定住。
    動作間,她額角滲出細密的冷汗。
    “走。”她簡短命令,扶著木箱試圖站起來,身體卻晃了一下。
    德米特裏立刻伸手緊緊扶住她的胳膊,感受著她身體的虛弱和壓抑的痛楚。
    他心中的恐懼並未消散,反而沉澱成一種冰冷的重量。
    他扶著姐姐,再次踏入冰冷的雨幕,朝著渺茫的希望艱難前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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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礦洞深處彌漫著潮濕的土腥味和劣質燈油的煙氣。
    當達尼婭幾乎完全依靠德米特裏的攙扶,踉蹌地踏入這處臨時據點時,裏麵隻有一個人影在搖曳的礦燈下。
    瓦西裏。
    他正就著昏暗的光線,仔細地檢查著一排小巧的裝置。
    聽到動靜,他抬起頭。
    目光瞬間掃過兩人如同從泥潭裏撈出來的狼狽模樣,最後,精準地、無可避免地定格在達尼婭被濕透布條覆蓋的左眼區域——那裏,猙獰疤痕的輪廓和暗沉的血跡依舊清晰可見。
    瓦西裏的視線在那片區域停留了超過必要的時間。
    他的眉頭幾不可察地蹙了一下,眼神深處掠過一絲極其複雜的情緒。
    裏麵有對昔日同僚落得如此下場的真實同情,有對一件頂級“工具”被永久損毀的惋惜,但更多的,是一種深植於骨髓的冷酷評估。
    這複雜的情緒最終化為一聲幾不可聞的歎息,迅速被一層公事公辦的、毫無波瀾的平靜麵具所覆蓋。
    壁爐之家的規則,冰冷而殘酷,不容置疑。
    德米特裏心頭猛地一沉,不祥的預感如同冰冷的藤蔓纏繞上來。
    他扶著姐姐的手臂不自覺地收緊,聲音帶著急切和一絲不易察覺的恐慌。
    “瓦西裏,我們回來了!任務失敗了…但我可以解釋,都怪莫洛斯那個瘋子——”
    他急切地想要解釋,想要強調姐姐的傷是為了任務、為了保護他,想要知道父親大人的態度。
    瓦西裏沒有立刻回應他的解釋,而是將目光轉向達尼婭,聲音平穩。
    “達尼婭·伊萬諾夫娜,看來你的左眼區域遭受了永久性的外觀損毀。”
    “…是。”
    達尼婭沒有辯解,這一場麵早在受傷之初,她就在腦海中見過無數次。
    “作為情報工作者的核心資產不可逆損毀即喪失核心任務價值。我在此代行父親大人賦予的管理權,宣布處置決定即刻起,解除你所有外勤情報任務權限。轉入後勤支援序列,具體崗位待父親大人傷愈後親自裁定。”
    宣判冰冷而清晰,每一個字都像冰錐紮進德米特裏的耳朵。
    礦洞內死寂一片,隻有礦燈燈芯燃燒的劈啪聲和洞頂水滴的滴答聲,如同為達尼婭被終結的職業生涯敲響的喪鍾。
    德米特裏感覺渾身的血液瞬間衝上頭頂,又在下一秒凍結成冰。
    在壁爐之家,情報工作者的麵容是比生命更重要的武器,姣好的容貌意味著更多接近目標、獲取信任的機會。
    毀了容,等同於被宣判了職業死刑,從雲端跌落泥潭。
    他不敢去看姐姐此刻的表情,但他能感覺到自己扶著的胳膊瞬間僵硬如鐵。
    “父親大人?!”德米特裏猛地抬起頭,聲音因震驚和恐慌而陡然拔高,充滿了難以置信,“父親大人怎麽了?!他在哪?!為什麽是你來宣布?我要見父親大人!”
    他的眼神死死盯著瓦西裏,充滿了質疑和一絲被冒犯的憤怒。
    他完全不知道權力被臨時移交了!瓦西裏憑什麽代父親大人做這樣的決定?!隻有父親大人才能決定他們的命運!
    瓦西裏麵對德米特裏的質問,眼神依舊平靜無波,甚至帶著一絲淡淡的、居高臨下的憐憫。
    “父親大人自有要務,暫時無法處理具體事務。在他恢複之前,由我代行管理之責。這是命令,德米特裏。”
    他強調了“命令”二字,目光重新落回達尼婭身上,“達尼婭·伊萬諾夫娜,請確認接收指令。”
    達尼婭站在那裏,布條下的傷口傳來陣陣鈍痛。
    瓦西裏的宣判在她意料之中,壁爐之家的規則她比德米特裏更清楚。
    她沒有憤怒,沒有爭辯,隻有一種任務失敗後的評估和接受現實的疲憊。
    她完好的右眼低垂著,長長的睫毛在蒼白的臉上投下陰影。她輕輕掙脫了德米特裏幾乎要捏碎她胳膊的手,自己站穩,用沙啞但清晰、毫無波瀾的聲音回應。
    “達尼婭·伊萬諾夫娜確認指令。解除外勤權限,轉入後勤序列,等待父親大人安排。”
    她的聲音平靜得像在陳述別人的事情。
    瓦西裏點了點頭,不再看她,轉身繼續檢查他的裝置,仿佛剛才隻是處理了一件日常雜務。
    德米特裏僵在原地,看著姐姐挺直的、卻仿佛瞬間被抽走了靈魂的背影,又看看瓦西裏那冷漠的、代表規則執行者的側影。
    一股冰冷刺骨的寒意,混合著對規則的恐懼、對瓦西裏權力的憎恨、以及對姐姐遭遇的巨大不公的憤怒…
    還有對莫洛斯,這個始作俑者的恨意徹底浸透了他的骨髓和靈魂。
    他的眼神,在昏暗的燈光下,變得深不見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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