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九十六幕 押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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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沉重的法槌餘音仿佛還在歐庇克萊歌劇院中震顫,但判決的塵埃已然落定。
    那“無罪”與“有罪”的撕裂,如同命運的嘲弄,最終將莫洛斯的身影釘在了恥辱柱上。
    “押下去!”
    審判官的聲音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顫抖,揮手示意警備隊員。
    冰冷的鐐銬鎖住了莫洛斯的手腕,金屬的碰撞聲在死寂的歌劇院裏格外刺耳,也刺痛了高台上芙寧娜的心,更讓觀眾席前排的那維萊特指尖微微蜷縮。
    他們眼睜睜注視著少年被兩名警備隊員架著,走向側門。
    他的步伐依舊平穩,甚至沒有再看一眼那高踞神座、麵色慘白如紙的少女,亦或是人群中那道緊緊追隨的視線。
    那挺直的背影,在無數道目光中,消失在通往臨時拘留室的陰影裏,也仿佛帶走了那維萊特呼吸間的一縷溫度。
    喧囂的人群如同退潮般湧向出口。
    很快,輝煌而空曠的歌劇院內,隻剩下零星的工作人員,以及——
    “砰!”
    一聲沉悶的輕響。
    芙寧娜·德·楓丹,執掌正義的神明,支撐著她維持了整場審判的最後一根弦終於徹底崩斷。
    她像被抽走了所有骨頭,跌坐回冰冷的神座。
    華麗的藍白禮服裙擺散落一地,如同被風雨摧折的枝椏。
    困惑、憤怒以及一種前所未有的巨大恐慌,如同冰冷的潮水將她淹沒。
    神座之上,第一次感受到了徹骨的孤獨和無助。
    ————
    歌劇院後方,臨時拘留室。
    厚重的鐵門隔絕了外界的喧囂。
    小小的房間內,隻有冰冷的金屬桌椅和狹小的透氣窗。
    莫洛斯安靜地坐在椅子上,微微仰著頭,目光穿過那扇小窗,投向外麵灰蒙蒙的天空。
    他身上的開襟羊毛衫略顯淩亂,但那份令人心悸的平靜之下,是否也掩藏著無人可見的波瀾?
    鐵門被推開的聲音打破了寂靜。
    那維萊特走了進來,眼眸如同蘊藏著風暴的深海,其下翻湧著遠比困惑更為複雜的情緒。
    是一種被強行壓抑的痛惜與不解。
    他身後跟著兩名警備隊員。
    “你們先出去。”那維萊特的聲音低沉,帶著一絲難以察覺的緊繃,“在門外等候,未經允許,任何人不得靠近。”
    “是,那維萊特大人。”警備隊員敬禮,迅速退出,並關上了門。
    狹小的空間裏,隻剩下兩人。空氣仿佛凝固了,彌漫著一種沉重而粘稠的張力。
    那維萊特的目光落在莫洛斯身上,不再是純粹的審視與探究,更像是在描摹一個即將消失的輪廓,試圖從中找到哪怕一絲裂縫。
    他剛想開口,莫洛斯的聲音卻先一步響起,平靜得沒有一絲波瀾,卻又像羽毛般輕輕搔刮著那維萊特緊繃的心弦。
    “沒有下雨呢…”
    那維萊特的心髒仿佛被這句話不輕不重地攥了一下。
    窗外天空陰沉,雲層堆積,空氣潮濕得如同浸透的海綿,但確實,一滴雨都還未落下。
    這句看似隨意的天氣觀察,精準地刺中了他內心翻湧的情緒核心——作為水之龍,他此刻的陰鬱心境本應引來雨幕。
    莫洛斯是在提醒他控製情緒?還是僅僅在尋找一個與他對話的開端?
    他強行壓下心中驟然升起的、更深的困惑,走到莫洛斯對麵站定。
    他深吸一口氣,試圖用公事公辦的語氣掩蓋內心的狂風暴雨,但那份關切卻固執地從字裏行間滲透出來。
    “莫洛斯先生,作為即將被移送梅洛彼得堡的囚犯,在合理範圍內,你還有何要求?”
    “合理範圍內”四個字被他咬得格外清晰,仿佛在為他所能的最後庇護劃下界限,又像是在承諾他會盡力做到。
    莫洛斯聞言,緩緩收回了望向窗外的視線,眼眸終於落在那維萊特身上。
    他沒有回答要求,而是站起身。
    鐵鏈隨著他的動作發出輕微的嘩啦聲。
    他在那維萊特的目光注視下,一步步走到對方麵前停下。
    兩人身高差明顯,莫洛斯需要微微仰頭才能直視那維萊特的眼睛。
    距離如此之近,那維萊特甚至能看清他眼睫下淡淡的青影,感受到他身上傳來的、混合著淡淡甜新與冷冽氣息的複雜味道。
    一種難以言喻的親近與即將永別的撕裂感,瞬間攫住了那維萊特。
    然後,莫洛斯做出了讓那維萊特靈魂都為之一顫的動作。
    他抬起被鐐銬束縛的雙手,動作有些不便,但依舊穩定地伸向那維萊特胸前。
    目標是那件標誌性的、融合了至冬與楓丹設計風格的長款外套的紐扣。
    自至冬使團來到楓丹後,至冬特色的簡約服飾風格在楓丹庭掀起一股狂熱的潮流。
    作為楓丹如今正冉冉升起的明星,也作為楓丹臉麵象征的芙寧娜自然不會錯過潮流。
    她專請了設計師,為自己打造獨一無二服裝的同時,也讓莫洛斯與那維萊特沾了光,獲得幾套至冬與楓丹風格融合的衣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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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維萊特身體瞬間僵硬,瞳孔驟縮。
    他幾乎忘了呼吸,隻是怔怔地看著莫洛斯那曾執掌楓丹權柄、此刻卻被冰冷鐐銬禁錮的手,正無比專注地、一顆一顆地解開自己外套的紐扣。
    指尖偶爾會不經意地擦過外套下的襯衫布料,帶來一陣細微的、令人心悸的觸感。
    莫洛斯仿佛沒有看到那維萊特的驚愕與僵硬,他沉默著解開所有紐扣後,小心翼翼地將那件深色、材質挺括的外套,從那維萊特寬闊的肩膀上褪了下來。
    接著,在最高審判官依舊處於震驚和某種難以名狀的情緒漩渦中時,莫洛斯將這件還帶著那維萊特體溫、以及他身上特有的、如同深海般清冷氣息的外套,披在了自己身上。
    深色的布料瞬間包裹住他略顯單薄的身體,襯得他本就偏白的臉色更加脆弱。
    他攏了攏衣襟,然後抬起手,拉起了外套寬大的兜帽。
    深色的兜帽陰影瞬間籠罩了他上半張臉,隻留下線條清晰卻略顯蒼白的下頜和緊抿的薄唇。
    “我不希望梅洛彼得堡因為我的出現亂了套。”
    做完這一切,莫洛斯的聲音透過兜帽的布料,顯得有些低沉。
    “所以把這個送我吧。”
    不是請求,不是交易,更像是一種宣告。
    不等那維萊特從這巨大的衝擊中回神,莫洛斯退後兩步,回到桌邊。
    他動作利落地解下腰間懸掛的佩劍,接著又從內側口袋取出一把造型獨特、槍身流淌著冷冽金屬光澤的銃槍——“裁決”。
    正是這場風暴的核心物證,也是將他們推入此刻境地的冰冷造物。
    他將這兩件武器,極其鄭重地、並排放在冰冷的金屬桌麵上。
    然後,他伸出食指,輕輕地、卻又帶著某種沉甸甸的托付意味,將它們一同推向桌子另一端的那維萊特。
    他的指尖在冰冷的金屬上停留了一瞬,仿佛在進行最後的告別。
    “麻煩你,”莫洛斯的聲音依舊平靜,但“保管”二字卻被他念得異常清晰,帶著一種穿透人心的力量,“幫我保管它們。”
    那維萊特的目光無法從兜帽下模糊的麵容上移開,他感覺喉嚨像是被什麽東西堵住。
    直到莫洛斯的手指離開桌麵,他才緩緩地、幾乎是機械地將視線移向桌上那兩件冰冷的武器。
    直到此刻,看著眼前這個穿著自己外套、拉起兜帽遮住麵容、主動卸下所有武裝的熟悉身影,那維萊特才無比清晰地、痛徹心扉地認識到一個殘酷的事實。
    這位曾引領他理解人類世界規則、並肩治理楓丹數十載的引路人、同僚、前輩…這個與他之間存在著難以言喻、深刻羈絆的存在——莫洛斯,真的被判有罪了。
    他不再是楓丹廷的督政官,而是一個即將被押解至水下監獄梅洛彼得堡的囚徒。
    那道無形的、連接著他們的紐帶,仿佛在這一刻被冰冷的鐐銬和判決生生斬斷。
    窗外的天色驟然變得更加陰沉,濃雲翻滾,如同鉛塊般壓向大地。
    一絲冰冷的、帶著鹹腥氣息的微風,從拘留室狹小的透氣窗縫隙鑽了進來,吹動了莫洛斯的兜帽邊緣。
    那維萊特感到胸腔裏翻湧的疑問和一種尖銳的、名為“失去”的恐慌幾乎要衝破喉嚨。
    他再也無法維持表麵的平靜,聲音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沙啞和急切。
    “莫洛斯,關於案件,那封信,還有你最後為什麽要阻止芙寧娜…”
    他需要答案,需要理解,需要抓住這最後的機會,哪怕隻能抓住一根稻草。
    “噓——”
    兜帽下傳來一聲極輕的製止。
    莫洛斯微微側頭,似乎再次將目光投向了那扇小小的透氣窗。
    他的動作帶著一種安撫的意味,卻又充滿了不容置疑的終結感。
    窗外,醞釀已久的陰雲終於無法承載重量。
    細密的雨絲,無聲無息地飄落下來,輕柔地敲打在玻璃上,留下蜿蜒的水痕。雨聲漸起,沙沙地籠罩了整個世界,也像一層朦朧的紗,將拘留室與外界隔絕開來。
    “時間差不多了。”
    莫洛斯的聲音在雨聲中顯得格外清晰,也格外疏離,仿佛來自遙遠的水底。
    仿佛是為了印證他的話,身後的鐵門被“哐當”一聲推開。
    “抱歉那維萊特大人,但是時間已經到了。”
    幾名全副武裝、麵容冷峻的警備隊員魚貫而入,冰冷的製服和武器打破了室內凝滯而悲傷的氣氛。
    “莫洛斯大…,該出發了。”
    為首的警備隊員聲音頓了頓。
    兩名隊員上前,一左一右站在莫洛斯兩側,準備押解。
    莫洛斯沒有反抗,順從地任由他們抓住手臂。
    他最後看了一眼桌上靜靜躺著的佩劍與“裁決”,目光在那維萊特淡紫色的眼瞳上短暫地停留了一瞬,然後被押著,轉身走向門口。
    就在即將跨出拘留室門檻的瞬間,莫洛斯的腳步微微一頓。
    他側過頭,目光穿透押解隊員的肩膀,精準地、深深地落在依舊站在原地、緊握著拳頭、眼中風暴翻湧的那維萊特身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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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深色的兜帽陰影下,那維萊特清晰地捕捉到了一抹極其微弱的、轉瞬即逝的弧度。
    同時,莫洛斯的聲音清晰地傳來,穿透了淅瀝的雨聲。
    “在歌劇院裏,我沒有說謊。”
    “這就是真相。”
    說完,他不再停留,任由警備隊員押著,身影徹底消失在通往梅洛彼得堡、被雨水打濕的走廊盡頭。
    冰冷的鐐銬拖曳聲和腳步聲漸漸遠去,最終被窗外越來越大的雨聲徹底吞沒。
    拘留室內,隻剩下那維萊特一人。
    冰冷的雨水猛烈地敲打著窗戶,發出連綿不絕的聲響。
    桌上,佩劍與“裁決”靜靜躺著,反射著窗外陰鬱的天光。
    那件留在莫洛斯身上的、屬於他的外套,此刻仿佛還殘留著對方的體溫和氣息,成為唯一存在過的證明。
    窗外的楓丹廷,籠罩在一片滂沱的雨幕之中。
    那維萊特緩緩伸出手,指尖觸碰到冰冷的佩劍和“裁決”,金屬的寒意瞬間刺入骨髓。
    他緊緊握住了它們,仿佛握住了沉入水下的全部過往與謎團。
    他轉身,緩步走出拘留室。
    門外等候的警備隊員向他行禮,他微微頷首,身影融入長廊的陰影,腳步聲在空曠的走廊裏沉重地回蕩,最終也被無情的雨聲覆蓋。
    雨,傾盆而下。
    無情地衝刷著歌劇院宏偉的輪廓,也衝刷著剛剛落幕的審判留下的所有痕跡、疑問。
    水麵之下,梅洛彼得堡的輪廓在雨霧中若隱若現,等待著它的新囚徒,也等待著被雨水暫時掩蓋的、需要那維萊特親手去挖掘的“真相”。
    莫洛斯低著頭,雨水順著兜帽落下,他的聲音在雨幕中模糊不清。
    “…神的力…我…找…”
    “不…快…需要…時間…”
    在被押送入升降機的那一刻,聲音驟然清晰。
    “還有,感謝你們的幫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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