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4章 昏迷的李時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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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相較於正殿中鱗次櫛比、井然有序的座次排位,側殿就顯得鬆馳許多,畢竟滿座盡是妃嬪公主,亦或是皇親貴胄,唯獨僅有李時安是個‘外人’。
    誠然,既是皇後與淑貴妃一同請旨,將其安置在側殿宴饗,眾人自然不敢輕視。
    不談林盡染目下麵對的窘迫,李時安終究是上柱國的幺女,且又有宮中最具權勢的後、妃照拂,故而未受冷落。更何況,還有昭楚公主坐在她的上首,即便想疏遠,怕也著實不易。
    昭楚撚著酒盞,款款踱至李時安的身旁,又命人在她邊上鋪了軟墊,施施然落座,“往年上柱國進宮享用年宴時,我尚能與姐姐玩鬧。光陰荏苒,姐姐如今已為人婦,而我也隻憑一首《洛神賦》,方能想象姐姐的音容相貌。”
    “臣妾惶恐······”
    昭楚兀地碰杯打斷,“今日年宴然則與家宴無異,姐姐又何須拘禮。”
    言罷,她即抬袖飲盡。
    李時安微不可察地蹙了蹙秀眉,不甘於她後,遂言道,“禮不可廢,臣妾自當遵循。”
    昭楚似是早有預料,挑了挑眉,一副滿不在意的模樣,“也罷,姐姐若執意如此,我也不能強求。”
    她又緩緩靠了過去,附耳低聲道,“姐姐嫁給林禦史後,怎也學起他這泥古不化的酸儒模樣?”
    可話音剛落,李時安顯然感覺到麵頰上似有似無的熱氣,而昭楚正目不轉睛地打量她如雪的肌膚。
    許是為外人盯得不自在,李時安的麵容上騰地泛起一絲潮紅,直至耳根,雙手不住地在案幾下擺弄。
    昭楚見其羞赧之狀,淺淺一笑便轉移了視線,“聽聞林禦史前陣子在安樂居替一侍女贖身,此事他可與姐姐詳說?”
    昭楚是最受寵的公主,本該是燕燕鶯鶯環繞,然現下她搬了位子,與李時安同桌而食,打發走幾個不識趣的皇親貴女,便無人敢上前招呼。
    李時安的目光落在宴會中央的舞姬身上,倏然展顏一笑,“夫君與臣妾向來不藏不掖。自替昭兒姑娘贖身後,夫君便還她自由,回家另覓親事去了。”
    “聽聞去歲姐姐就替林禦史納了一房妾室,今年又多一位···宋姑娘,眼下無名無分地暫居林府。昔日攬月樓的元瑤姑娘不也是如此嘛,難道姐姐要替他一個接一個地收進內院不成?”
    眼見她麵色微微動容,昭楚側目頷首,“姐姐切莫誤會,我與姐姐算自小相識,總該為姐姐多加盤算。”
    “臣妾多謝公主殿下關心。臣妾既是執掌中饋,自然會做到心裏有數。”
    話音落地,李時安便不再多作解釋。
    此舉似乎也顯露出她的態度,這終究是林府的家事,還容不得外人來置喙。昭楚公主若要借青梅竹馬的名義橫加幹涉,李時安也不吃這一套。
    這一拳幾是打在棉花上,昭楚心中油然而生一種無力感,天底下怎有女子甘願與她人共享情郎?傳聞林府內宅不穩,妻妾之間或為後嗣更生嫌隙,看來也確非事實。又或是她在刻意藏掖府內矛盾,故作大方?
    昭楚踟躕片刻,繼而放軟些姿態,緊緊握住她雙手,誠懇道,“本宮雖忝列皇親貴胄,卻與尋常女子別無二致,婚姻大事從來由不得自己做主。他日若遠嫁和親,隻怪我命該如此;若僥幸與哪家公侯聯姻,恐也免不得終日在內宅勾心鬥角。我與姐姐算總角相交,不若傳授些心得體悟,我也好奉為圭臬。”
    李時安惶然道,“殿下此言委實折煞臣妾。”
    “哎呀,姐姐~”
    李時安輕咬下唇,“公主殿下自小有皇後和淑妃殿下教導,又何須聽臣妾妄言?”
    “姐姐這不是明知故問嘛?況且,姐姐難得進宮一回,我又哪能常常與姐姐說這些體己話?”
    李時安登時領會,這後宮的爭奇鬥豔與尋常的內宅爭寵還是有所不同的。雖說納妾的決定權是握在正室手中,可依舊難以避免夫包養外室、沾花惹草的可能,昭楚即便作為公主,也無法規避。
    她麵帶微笑,徐徐道,“昔日夫君貶黜江南時,二夫人自請隨行照料,臣妾頗為感動,也是臣妾應允,待夫君平安回京後,便行納妾之禮。隻不過,彼時礙於二夫人身受重傷,需要將養,故而將禮儀延期。殿下既問起如何妥善料理內宅,臣妾也無方法,隻因林府內院一向平和。”
    “那···宋姑娘呢?”
    “夫君曾在隰川縣險些害命,是宋姑娘出手相救。臣妾確有意代夫君納她為妾,隻是夫君不肯。故而現以替臣妾調養身體為由,暫居林府。”
    昭楚皺了皺眉角,命人出宮打聽的傳聞似是半真半假,與母妃所言也有出入。
    ‘林盡染是討人嫌了些。可眼下來看,他的確不失為良配’,剛想到此處,昭楚趕忙抑製住腦海中驟生的雜念。
    “早前貴府的妾室頻頻進出積善寺,或在尋求子良方。我雖久居深宮,卻也聽人提起幾分。”昭楚緩緩湊過去,附耳問道,“難道真如坊間傳言,姐姐······唯恐難以生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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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李時安再次輕咬下唇,倒不是因牽涉閨閣秘事而難以啟齒,然則此間牽連複雜,實在不知從何說起。
    可說起生育之事,她的心頭又沒來由地升起一絲悵然。尤其元瑤曾有一陣,一直在服用避子湯。此舉雖是出自她的善意,可令李時安同樣心生愧疚。加之城中關於林府內宅的輿情從未止歇,幾是令李時安和元瑤恍惚間都產生一種錯覺,事實就該如謠言所說的那般。
    “是。”
    連李時安也不知道怎麽回事,竟下意識地肯定這番說辭。
    可事實不就是如外界傳揚的那般,‘成婚三年未有子嗣’、‘頻頻出入積善寺求子’、‘林府內宅不合,二夫人終日在外躲避正室壓迫’。然真相則是早幾年前,是林盡染覺得不宜過早生育,而頻頻出入積善寺是為吳蘭亭尋求子良方,至於內宅不合更是無稽之談,元瑤不過是在照管香水生意,平素兼顧著探聽外界的消息。
    李時安默默地消化這些負麵情緒,卻從未在林盡染麵前吐露。
    畢竟禦史台的公務已很是繁雜,加之還要應付世族權貴的冷落。上柱國的女婿不假、楚帝的恩寵也不假,然科考是切切實實地動搖世族大家的根基。既然他們在朝堂上難以攻訐,不若在坊間傳聞上再添一把火。要知人言可畏,難道權勢滔天的大將軍府還能堵得住這悠悠眾口?
    任誰都知曉,破除謠言的唯一途徑便是李時安懷孕,可是縱然有黎書和的高徒在調養,也依然未有任何動靜。
    昭楚立時一怔,她也不曾料到李時安竟會如此坦然地承認,難道僅是為敷衍她才故意這麽說?
    是時,李時安神情恍惚地唇瓣微嚅,遽然間神誌驀地陷入一片混沌,沉重的身體猶如千斤,砰然倒地。
    席麵登時陷入一片混亂,殿內驚呼聲驟起,連高坐在台上的淑貴妃心裏也是不由地咯噔一聲。
    昭楚隻遲怔片刻,趕忙高喊,“快!快傳太醫!”
    恰逢皇後踱至側殿,眼見場麵亂成一團,急忙上前查探,不承想暈厥在地的竟是李時安。
    孫蓮英得側殿傳來的音訊,連忙俯身在楚帝耳邊低聲說道,“陛下,林夫人暈倒在側殿。”
    楚帝執杯的手霎時凝滯,“李時安?”
    “是。據側殿傳信,昭楚公主與林夫人正說著體己話,卻突然昏了過去。”
    “可傳太醫?”
    孫蓮英擦了擦額間的冷汗,小聲道,“孟醫師正在來的路上。”
    楚帝的眼縫眯得狹長,若無其事地飲酒後,稍略思忖幾息,繼而吩咐,“蓮英,側殿定要妥善安排。至於染之······言多必失,你知道該怎麽說。”
    孫蓮英略有遲疑地回道,“可······側殿終究是女眷席麵,恐怕於禮不合。”
    “蓮英,你越界了。”
    孫蓮英忙不迭伏地稽首,“奴才該死,求陛下開恩。”
    “先去吧,隨時來稟。”
    自李時安猝然暈厥,等候太醫署的女醫前來診治期間,皇後命人將其抬到麟德殿周遭的一處偏殿,留淑貴妃繼續在側殿主持席麵。
    一同跟去的還有昭楚公主,隻是當下麵色有些慘白,指甲不由地嵌入掌心,隔著屏風不住地探察平放在榻上的李時安。
    皇後抬手撫了撫額,眉峰緊蹙,“昭楚,你難道就不該給個解釋?”
    昭楚耷拉個腦袋,心頭一凜,“兒···兒臣隻是在向姐姐請教,別無他意。”
    皇後皺眉,“快快一五一十、詳詳細細地道來,切莫錯漏半分。”
    若是酒食中藏毒,無非是砍幾個罪奴的頭;可若是昭楚說了些不該說的話,唯恐會得罪上柱國,至於想再借良機撮合林盡染與昭楚,那無疑是癡人說夢。
    娠芳殿雖屬偏殿,較麟德殿這等正殿顯得簡樸太多,可依舊是富麗堂皇,映燭如日,照得殿內的物具閃閃發亮。
    皇後很是耐心地聽完昭楚的說辭,正忖量該如何應付,殿外已驟然響起雨點般的腳步聲。
    “微臣拜見皇後殿下、公主殿下。”
    林盡染的語調幾是冰冷徹骨,連緊隨其後的孫蓮英也不禁打了冷顫。遲怔間倏然回過神,又連忙見禮。
    “內人眼下如何,微臣能否先行探望?”
    皇後緩緩起身,微笑道,“孟醫師正在殿內施針,還請染之稍安勿躁。”
    皇後的態度已然放低,所謂‘伸手不打笑臉人’。即便過錯方確為皇室無疑,也不宜令場麵太過難堪。
    所幸李時安是在皇親貴胄的席麵,若由群臣的家眷親見這般場景,今夜指不定會掀起什麽風波。縱然有閑話傳出,宮裏也不過是抓幾個罪奴,借以下毒謀害之名砍殺,總能給大將軍府一個交代。
    然如何讓林盡染信服,或者說令他配合這出戲,方才是症結所在。
    恍惚間,有那麽一瞬,皇後甚至在懷疑李時安是假意昏厥。可今夜這場年宴不過是吩咐昭楚出口試探,確無他意。假若昭楚無意林盡染,皇後總不能冒領風險,強行撮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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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難道症結是出在趙姝玉身上?可據昭楚所述,趙姝玉未曾接觸李時安,又是如何能令她驟然昏厥。’皇後暗暗揣度,卻也未輕易下此定論。
    誠然,在這件事上,皇後與淑貴妃的觀點是出奇的一致。畢竟三皇妃既作為謀劃此事的元謀,前者又何必去再蹚這池渾水。
    殿內的氣氛驀然有些怪異。
    林盡染用餘光斜睨一眼旁側的昭楚,幾如利刃一般紮在她的身上,令其不由自主地打了個哆嗦。
    畢竟是上過戰場、殺過敵人,眸光中凜凜地透出一股子殺氣。
    昭楚不懼他會在宮中動手,或者說他不敢。然今夜她本就有自己的謀劃,哪成想李時安竟昏厥在席間。偏生偌大的宮殿,獨獨僅有她們在皇親貴胄的眼皮子底下吃酒、閑敘,這些矛頭似乎直指她一人。
    平素鬼點子多如牛毛的昭楚,一時間竟也慌了神。
    少頃,孟醫師自屏風後款步轉出,斂衽為禮,“皇後殿下,公主殿下,林禦史,夫人的身子並無大礙,隻是憂思過度,致令氣血瘀滯。妾適才已為夫人行針,這便去煎熬湯藥,待調理幾日應當無虞。”
    林盡染連忙問道,“內人何時能醒?”
    “林禦史且寬心,適才夫人醒過一回,現又已睡下。”孟醫師欲言又止地窺視一眼林盡染,卻將話哽在咽喉。
    皇後見狀,疑惑道,“孟醫師可還有其他囑托?”
    “回皇後殿下,眼下妾的師妹暫住京城,先前妾也常和師妹探討醫術,隻是年關前太醫署的事務繁忙,未得出閑暇看望師妹。本是想托林禦史捎帶幾句話,可眼下的情狀似乎不太合時宜,故有些遲疑。”
    “原來如此。孟醫師直言即可,想必染之也非不通情理之人。”皇後笑容晏晏地替林盡染應下。
    不過這本分屬人之常情,他也確無拒絕的理由。
    “皇後殿下所言極是,孟醫師不妨直言。”
    “先前與師妹相商之病症,未知可獲痊安否?若有起色,望師妹不吝垂示,是以所投何藥,劑量幾何,又當如何將養調護。待妾年後稍暇,再行討教。”
    說話間,孟醫師自始至終都不離林盡染的雙目,生怕轉述的話語中他遺漏隻言片語。
    林盡染微微眯起雙眸,遲疑片刻後回道,“孟醫師請寬心,我定如數轉達給宋姑娘。”
    孟醫師稍略欠身,便施施然告退。
    皇後望著她的身影,淡然一笑,“無怪孟醫師有如此高明的醫術,連除夕夜都不忘病患。”
    “皇後殿下所言極是。醫者仁心,孟醫師確有一副菩薩心腸。”
    林盡染儼然當做沒聽懂皇後話中的隱晦。畢竟普通病患怎會讓太醫署的醫師耿耿於懷。既能令黎書和的徒弟和太醫署的女醫一同診治,想來也絕非凡俗,她這是在旁敲側擊、打探病患的身份。
    或許是多想了,改日再探探孟醫師的口風。
    皇後麵容輕鬆道,“年宴雖有陛下與淑妃主理,予卻也不便久離筵席。眼下時安既已無恙,染之就留下照看吧。”
    “微臣謝過皇後殿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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