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衛國笑了笑，繼續說：“大姐，做生意的門道多著呢。”
    “東西做得好，那隻是咱站穩腳跟的第一步。想掙錢，還得靠吆喝。”
    “吆喝？”馮長生顯然沒轉過彎來，在他樸素的觀念裏，隻要東西好，就不怕沒人買。
    兩世為人的張衛國，知道廣告的效果，他對馮長生道：“咱得讓別人大老遠就知道，你這是賣啥的。這樣，明天我抽空去趟印刷廠，幫你弄塊大招牌，就用最顯眼的紅底白字，寫上‘馮記糖炒栗子’，旁邊再畫個大大的烤紅薯，價格標清楚，讓人一眼掃過去就心裏有數！”
    一直安安靜靜在旁邊聽著的李春波，這時候也忍不住湊了上來：“長生哥，還有一點。對待客人要笑臉相迎，熱情招呼。”
    “人家來買東西，你樂嗬嗬地問一聲‘同誌，來點剛出鍋的栗子不？熱乎著呢’，人家聽著心裏也舒坦，下次還想來。”
    話音剛落，張衛國就笑著拍了下李春波的肩膀，打趣道：“可以啊春波，你小子現在都能當師傅了，總結得不錯嘛！”
    李春波被誇得臉一紅，不好意思地撓了撓後腦勺，嘿嘿一笑：“衛國哥，這不都是在店裏學的嘛。”
    張衛國欣慰地點點頭，轉頭繼續對已經徹底進入狀態的馮長生說：“春波說的這點，的確是很重要。供銷社的那一套，已經過時了。顧客就是咱們的錢袋子，讓他們心裏舒服了，他們才願意掏錢買東西。”
    “姐夫，我替你盤算了一下。你不能傻乎乎地從早到晚守在一個地方。做生意，得跟著人流走。”
    “你上午呢，就在家裏做準備。紅薯個頭大，烤起來慢，索性直接在家裏用爐子烤熟了，用炭火放在爐子裏保溫，這樣拉出去直接就能賣。”“你隻需要把精力，全放在現炒栗子上，那股焦糖香氣，就是你最好的活廣告！”
    馮長生聽得連連點頭，恨不得掏出個小本本記下來。
    張衛國繼續道：“中午飯點，十一點半，你就把三輪車蹬到棉紡廠大門口去。“
    “為什麽是那兒，因為那地方女工多！她們手頭活泛，又好這口零嘴。等十二點下工鈴一響，烏泱泱的人群湧出來，你這第一鍋栗子正好炒熟，那香氣順著風一飄，我保證她們的腿都挪不動道！”
    馮長生點點頭：“這個主意好，炒好一鍋直接在那裏賣。等到了下午，我就去電影院門口？”
    他已經能舉一反三了。
    張衛國讚許地看了他一眼：“沒錯，下午和晚上，人最多的地方就是電影院。年輕人談對象，現在流行看電影。”
    “我觀察過了，電影院門口賣瓜子花生的已經有兩家了，咱不去跟他們擠。你這熱乎乎的烤紅薯，香噴噴的糖炒栗子，是獨一份的買賣，沒人跟你搶！”
    這年頭，在大多數人的觀念裏，擺地攤終究不是什麽正經工作，總覺得拋頭露麵，低人一等，是走投無路的人才幹的行當。
    可他們哪裏知道，就是這看起來不甚體麵的小攤小販，隻要找對了門路，勤勞肯幹，一個冬天賺到的活錢，比在廠裏拿一年的工資還要多得多。
    他最後又提醒了一句：“姐夫，你明天頭一件事，就是去舊貨市場，買一輛二手人力三輪車，總不能天天拉著個板車滿城跑吧？人累死不說，也帶不了多少貨。”
    馮長生露出了一個憨厚又帶點不好意思的笑：“我本來尋思著，就買個板車對付一下。”
    這話一出口，張衛國以為姐夫是手頭緊，舍不得那份錢。
    他直接從中山裝的內兜裏掏出一疊錢，動作麻利地抽出十張嶄新的大團結遞給馮長生。
    “姐夫，做生意，該置辦的東西一樣不能省！人力三輪車比板車省力，一次拉的貨也多，跑起來快，這就是效率。你天天蹬著個板車滿城跑，人沒幾天就得累垮了，還談什麽掙錢？”
    馮長生連連擺手：“使不得，使不得！妹夫，這錢我不能要！”
    李冬萍也急了，趕緊按住丈夫的手，對張衛國說：“衛國，你聽你姐夫說，我們不是沒錢。”
    馮長生這才磕磕巴巴地解釋道：“我們手裏的錢，夠買車的。我是想著，能省一點是一點。冬萍肚子一天比一天大，我想著多攢點錢，等她生孩子的時候，能讓她吃好點，好好坐一個月子。”
    他說這話的時候，眼睛一直看著妻子隆起的小腹，那眼神裏的疼惜和期盼，是任何言語都無法替代的。
    張衛國收回了手，把錢重新揣回兜裏。
    他欣賞這種踏實、不貪心，不占便宜，心裏裝著老婆孩子的男人。
    張衛國笑著說：“姐夫，放心，做生意能掙錢。離大姐生孩子還有幾個月，到時你們手頭上肯定能寬裕起來。”
    眼看天色不早，李冬萍和馮長生便起身告辭。
    “等等。”張衛國叫住了他們，轉身去了二樓。
    片刻後，他提著一個竹籃子和一個網兜下了樓。
    竹籃子裏是新鮮的雞蛋，網兜裏麵裝著四罐奶粉。
    張衛國把東西遞給馮長生：“姐夫，這些帶回去給大姐補身體。每天煮兩個雞蛋，衝一碗牛奶喝。大姐的營養跟上了，孩子才能長得壯實。”
    這年頭，雞蛋和奶粉都是頂金貴的補品。
    馮長生一看這架勢，頭搖得像撥浪鼓一樣。
    “妹夫，你幫我們的夠多了。又是借錢，又是給出主意的，我們咋能再拿你東西？這些你留著，帶回去給孩子們吃！”
    李雪梅走上前，直接從張衛國手裏接過東西，不由分說地塞進了馮長生的懷裏。
    “姐夫，大姐，你們要是不收，就是跟我見外了！”
    “店裏忙，最近我也沒空去你們租的院子看看。給大姐買點吃的補補身子，這是我的一點心意。要是連這點東西你們都推三阻四的，我這心裏頭才真過意不去呢！”
    話都說到這個份上了，再推辭就顯得生分了。
    一直沒怎麽說話的李春波也笑著湊上來：“大姐，姐夫，你們就收下吧。”
    說完，他從自己兜裏掏出兩張十塊錢的票子，塞到大姐李冬萍手裏。
    “大姐，這個你也拿著。不多，是我的一點心意，你平時買點好吃的，別舍不得花錢。等我大姐夫的生意做起來，掙了大錢，你們想還人情，我們保證啥都收，絕不含糊！”
    李冬萍被自己這個弟弟的舉動和話語逗得撲哧一聲笑了出來，眼眶卻微微有些發熱。
    她捏著那二十塊錢，打趣道：“你小子，對你大姐夫倒是挺有信心嘛。你怎麽就知道他一定能掙到錢？”
    李春波咧嘴一笑，眼神裏閃爍著一種前所未有的光亮：“衛國哥帶我來了城裏，讓我開了眼界，長了見識。我算是看明白了，這城裏的機會比咱們鄉下多太多了。隻要咱們肯動腦子，不怕吃苦，甩開膀子幹，就一定能掙到錢，過上好日子！”
    這番話不僅說給了李冬萍聽，也像一劑強心針，狠狠地紮進了馮長生的心裏。
    看著時間確實不早了，張衛國和李雪梅也沒再多留他們，催促著他們早點回家休息，明天還有得忙。
    將兩人送到門口，看著他們蹬著借來的自行車消失在夜色裏，三人這才關了店門，上樓去休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