祁連山的積雪尚未化盡，問劍宗的青石板路上已落滿新抽的竹芽。蘇刑垂著眉眼跪在雜役房外，任由監工趙管事的藤條抽在背上，衣料下暗金鱗甲將鞭痕盡數承受，隻在體表留下淡紅印子——這是他用黑蓮戰紋模擬的凡人肌理。
    "青崖這小子笨手笨腳的，連劍油都能灑在古劍閣台階上。"趙管事的罵聲混著竹香，"明日起去劍塚守夜，若再弄壞物件，便去浣衣坊陪那些老婆子洗劍穗！"
    等腳步聲遠去，蘇刑才撐起身子。袖中蓮心玉佩傳來微不可察的暖意，那是葉清璃命魂殘留的警示——三日前他在隨州城破獲的蓬萊暗樁，身上搜出的《地煞劍訣》殘頁，其運功路線與問劍宗內門弟子的劍氣波動驚人相似。
    五更天的劍塚浸在薄霧裏。蘇刑挎著半舊的桐油桶，看門人老鍾頭正就著月光擦拭竹劍："小子記著，卯時初刻前必須給七十二座劍台換完劍油，尤其天字三號台的"赤霄"，劍穗子得用蜀錦..."
    話音未落，三道黑影從劍台後方掠過，袖口翻出的青嵐紋章在月光下泛著冷光——正是問劍宗內門弟子的服飾標記。蘇刑故意踢翻銅勺，蹲身時瞥見其中一人握劍的手勢：拇指扣住劍格，無名指與小指蜷曲如蓮瓣，正是《地煞劍訣》中"惡蓮出竅"的起手式。
    劍塚深處傳來劍鳴。蘇刑貼著刻滿劍痕的石壁前行，暗金鱗甲在接觸到某種陰寒劍氣時突然發燙，前方十餘丈處，三名內門弟子正圍著青銅劍爐，爐中跳動的不是火焰，而是帶著潮生紋的幽藍鬼火。
    "《地煞劍訣》第七式"覆海斬"，需借蓬萊仙盟的"潮生引"催動。"為首弟子掀開衣襟，胸口紋著半朵黑蓮，與蘇刑在歸墟閣廢墟見過的鎖魂鏈紋路完全一致，"等咱們練至大成，便是問劍宗取代蓬萊仙盟之日..."
    話未說完，他突然轉身，手中長劍已帶著腐海氣息刺來。蘇刑側身翻滾，桐油桶中的劍油潑在劍台上，竟將"赤霄"劍身上的符文映得大亮——那是與《地煞劍訣》截然相反的浩然劍意。
    "雜役？"弟子看清他的服飾，眼中閃過殺機，"你活膩了？"
    蘇刑指尖劃過掌心的蓮心玉佩，黑蓮戰紋悄然漫至指尖，卻在即將出手時聽見劍塚深處傳來熟悉的腳步聲。他突然蜷身抱頭，任由對方靴底踹在腰間："小的什麽都沒看見！求求您饒命..."
    三道身影罵罵咧咧離去，蘇刑卻在他們衣擺掃過的瞬間，用神識掃過其丹田——那裏盤踞著與蒼長老同款的潮生紋魔種。他想起蕭無涯在歸墟閣說的話："蓬萊仙盟早就在各大門派埋下暗子，用神碑碎片殘像篡改功法..."
    劍台上傳來清越劍鳴。蘇刑抬頭，看見天字三號台的"赤霄"劍正劇烈震顫，劍穗上的蜀錦竟自動浮現出"滅世"二字，與他在歸墟閣玉樓看見的神碑裂痕紋路一模一樣。
    更驚人的是劍台基座，那些被劍油浸透的刻痕，竟在月光下拚出刑天戰魂的輪廓——正是蕭無涯覺醒幽冥之力時背後浮現的虛影。蘇刑突然明白，問劍宗表麵上是劍道名門，實則是蓬萊仙盟培育"滅世劍體"的溫床。
    卯時初刻，老鍾頭的梆子聲準時響起。蘇刑挎著空桶往雜役房走，袖中緊攥著從劍爐旁撿到的碎玉片，上麵刻著半朵潮生紋與"地煞"二字。經過洗劍池時，他聽見池底傳來含混的呼救，低頭望去，水麵倒映的竟是蕭無涯握劍的手——那隻手的虎口處，正有與內門弟子相同的黑蓮紋路在遊走。
    "青崖！"值夜弟子的嗬斥聲從角樓傳來，"擅闖洗劍池者，廢去雙臂！"
    蘇刑低頭應是，指尖卻在水麵點出三滴戰紋血。血色入水的瞬間，池底浮出十二具屍體，胸口都刻著與《地煞劍訣》相同的運功路線。他突然想起在歸墟閣看見的壁畫：五帝封禪時，蓬萊仙盟初代盟主正是用這樣的手法，將魔功混入各朝武道。
    雜役房的油燈在寅時熄滅。蘇刑摸著懷中的碎玉片，聽著隔壁床榻傳來的均勻鼾聲，黑蓮戰紋在眼底閃過微光。他知道，明日起必須加快行動——當《地煞劍訣》的潮生紋與蕭無涯的幽冥魔紋產生共鳴，問劍宗即將迎來一場血流成河的"劍心劫"。
    窗外，劍塚方向突然亮起幽藍劍光，伴隨著壓抑的痛哼。蘇刑指尖掐入掌心，那是蕭無涯的劍氣波動，帶著他熟悉的、屬於炎陽王朝遺孤的血腥氣。他忽然想起在歸墟閣廢墟，葉清璃命魂說過的話："當劍染上複仇的血，便再難分清是斬向天道，還是斬向自己。"
    油燈芯突然爆響，在牆上投出他肩背黑蓮的剪影。蘇刑望著剪影，想起墨塵長老臨終前的血字："問劍宗劍塚，藏著刑天斷刃的最後線索。"此刻他終於明白，所謂藏鋒潛入，從來不是為了查案，而是為了在滅世劍體成型前，找到那柄能斬斷因果的斷罪之劍。
    五更的梆子聲再次響起，驚起寒鴉數隻。蘇刑吹滅油燈，任由黑暗吞噬自己眼中的戰紋微光。他知道，在問劍宗的劍塚深處，在那些被魔功汙染的劍訣裏，藏著解開蕭無涯魔化之謎的鑰匙，也藏著神碑九章中最危險的"劍之章"。
    而他，必須在黎明到來前，讓自己這株藏在雜草中的黑蓮，悄然綻放出刺破黑暗的光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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