演武場的風突然變得刺骨，枯葉打著旋兒掠過青石板，在蘇妄言腳邊碎成齏粉。他望著掌門左掌浮現的幽藍印記，那紋路像極了三年前在亂葬崗見過的幽冥殿符印——當時他正替門派追查偷運屍傀的賊子，卻在屍堆裏發現同樣的印記烙在死者心口。
    "原來...當年的屍傀案，是您自導自演？"蘇妄言喉間發緊，手中斬鐵劍無意識地發出嗡鳴。他忽然想起每次隨掌門巡視後山，那些本該封禁的禁地裏，總有些若有若無的血氣滲漏，原來都是為了今日的祭煉。
    一百零八名弟子圍成的"北鬥劍陣"在震顫，陣眼處的大師兄楚墨臉色青白交加："師尊...您曾說劍修之道在於斬盡世間邪祟，為何..."
    "邪祟？"無缺劍尊忽然低笑，聲音裏再無往日的溫潤如玉，反倒像淬了冰的刀鋒，"當年我跪在幽冥殿外三日，求殿主賜我"滅世劍體"的修煉法門時，那些自詡正道的蠢貨也說我是邪祟。"他抬手輕揮，楚墨胸前的玉墜應聲而碎，那是楚墨已故雙親留給他的遺物，"可如今呢？蕭無涯大人即將重現刑天戰魂，憑一具劍體便可劈開九重天闕，你們這些螻蟻的精血，不過是最好的祭料。"
    話音未落，演武場四角突然升起血色光柱，將整個劍陣籠罩其中。蘇妄言瞥見光柱邊緣浮動著密密麻麻的咒文，正是三年前在屍傀身上見過的幽冥禁咒。一百零八道身影在光柱中顯得愈發渺小，如同被圈養在血色牢籠裏的羔羊。
    "啟動護山大陣！"三長老終於從震驚中回過神，手中令牌泛起微光，卻在下一刻被無缺劍尊指尖射出的黑蓮擊碎。老人難以置信地望著自己滴血的掌心："你...你何時修煉了幽冥邪功？"
    "當你們忙著爭權奪利、收納弟子時，"無缺劍尊抬手按在胸前，道袍寸寸崩裂，露出心口猙獰的劍形疤痕，"我正躺在幽冥殿的血池裏，用一百零八道劍疤換這副能承載刑天戰魂的軀體。看看你們選的好弟子——"他忽然指向蘇妄言，眼中閃過一絲陰鷙，"這小子體內的"太初劍骨"，若能和蕭大人的滅世劍體融合，說不定能省去百年祭煉。"
    蘇妄言隻覺渾身血液仿佛被凍住，三年前在後山撿到的那柄斷劍，此刻在腰間劇烈震顫。他忽然想起師父臨終前的叮囑："若有一日你見到心口有劍疤的人，記得轉身就跑。"原來師父早就察覺了掌門的異樣，卻因顧忌宗門顏麵選擇獨自調查，最終命喪禁地。
    "大師兄，帶大家破陣！"蘇妄言突然暴起，斬鐵劍化作七道寒芒射向光柱角落的咒文，"楚墨！用"北鬥逆位陣"！"他記得楚墨曾在藏書閣研究過殘缺的古陣圖，此時唯有逆轉劍陣，方能爭取一線生機。
    無缺劍尊顯然沒料到弟子中竟有人懂得破解之法，袖中黑蓮暴起丈許，徑直朝楚墨眉心襲去。千鈞一發之際，蘇妄言突然橫劍擋在師兄身前，劍骨傳來的劇痛讓他幾乎咬碎鋼牙——那黑蓮上附著的幽冥之氣，竟能直接灼燒修士的神魂。
    "小崽子倒是有點意思。"無缺劍尊舔了舔唇角，眼中泛起興奮，"當年你師父就是用這招"劍骨擋刃"拖延時間，可惜他終究沒逃出我的掌心。"他話音未落，蘇妄言隻覺丹田處有熱流翻湧，那柄斷劍的殘魂竟在識海顯形，劍身上隱約浮現"刑天"二字。
    血色光柱突然發出刺耳的尖嘯，楚墨趁機將本命精血注入陣眼，一百零八柄長劍在半空組成倒懸的北鬥，硬生生撕開一道裂縫。"帶著傷重的師弟先走！"他衝蘇妄言吼道，自己卻被無缺劍尊的黑蓮掃中肩頭，鮮血染紅了半幅衣袍。
    蘇妄言帶著五名弟子剛衝出裂縫，就看見演武場外的石階上站著個黑袍人。月光照亮那人胸前的銀色麵具，正是幽冥殿傳說中"隻殺築基以上修士"的無常使者。更讓他心沉穀底的是，此人腰間掛著的，正是三長老的本命玉牌。
    "看來蕭大人的計劃要提前了。"無常使者抬手輕揮，數十道屍傀從陰影中爬出，每具屍傀心口都烙著和無缺劍尊相同的印記，"不過沒關係...新鮮的精血，味道總是更好。"
    蘇妄言望著身後逐漸被血色吞噬的劍陣，望著楚墨被黑蓮貫穿胸口卻仍試圖掐訣的身影，忽然想起入門時掌門曾說過的話："劍修之劍，當斬盡世間不公。"此刻他終於明白，這世間最大的不公，從來都藏在最光明的道袍之下。
    他握緊手中染血的斬鐵劍，劍骨處的熱流順著經脈湧遍全身。斷劍殘魂在識海發出清越劍鳴，那些被無缺劍尊碾碎的記憶碎片突然拚湊完整——原來三年前的屍傀案，師父臨終前的血書，還有自己體內的太初劍骨，都指向同一個真相：所謂的"無缺劍尊"，不過是幽冥殿埋在正道的一枚棋子，而他蘇妄言，才是當年那場滅門慘禍中唯一的活口。
    "想殺我們？"蘇妄言忽然抬頭，眼中倒映著血色月光，"先從我的屍體上踏過去。"他手腕翻轉，斬鐵劍竟在瞬間崩碎，露出內裏半截布滿裂痕的斷劍——那是他從未告訴過任何人的秘密，也是師父用命為他保住的，真正的"刑天劍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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