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血色黃昏1996年）
    1. 血珠與概率雲
    暮色像一灘潑在宣紙上的鐵鏽，浸得整個村莊發紅。
    張扣扣蹲在田埂上剝青豆，母親汪秀萍的叫罵聲刺穿黃昏：“王家占田挖渠，雨水全淹了我家秧苗，天殺的賊骨頭！”她枯瘦的手指幾乎戳到王正軍鼻尖上，嗓門扯得嘶啞。十三歲的張扣扣知道要出事——母親脖頸青筋暴起時的震顫，和去年被村長扇耳光前一模一樣。
    木棒掄過來時，汪秀萍正彎腰抓土塊砸向王家的瓦簷。
    “砰！”
    張扣扣看見母親的顱骨凹陷下去，血珠濺在半空，忽然凝滯成一片猩紅的概率雲——那是他多年後在軍隊實驗室才學會的詞。此刻他隻本能地數著血滴：一、二、三……第十三滴血懸在王正軍扭曲的臉前，像被蛛絲吊住的露水。
    “要出人命了！”圍觀人群炸開，血珠應聲墜落。
    2. 地藏菩薩的骰子
    葬禮那夜，月光被濃雲醃成了醬黑色。
    張扣扣跪在薄棺前燒紙錢，火舌舔舐著“冤”字碑文。棺蓋縫隙滲出腐味，混著香燭的檀腥往他顱腔裏鑽。他突然聽見木魚聲。
    地藏菩薩的虛影浮在供桌上方，金漆斑駁的指尖捏著一枚骰子。
    “王正軍判七年，實刑三年半。”菩薩開口竟是村長兒子的聲音，“你猜為什麽？”骰子旋轉著，六麵皆刻“惡”字。
    張扣扣抓起孝幡砸過去，幡布卻穿透虛影纏上自己的脖子。
    “恨是鎖鏈，鎖鏈也是路。”菩薩的瞳仁裂成無數光粒，如量子泡沫般明滅，“等骰子停轉時，你會明白。”
    棺材裏傳來抓撓聲。
    3. 喪鍾與量子蟋蟀
    法院判決書下來的清晨，張扣扣在院牆根逮到一隻蟋蟀。
    青黑鞘翅上布滿灰白斑點，他認出這是母親生前總念叨的“孝衣蟋”。據說被它咬過的人，三代內必見血光。
    “刑事附帶民事賠償9639.3元。”法官的宣判透過收音機沙沙作響。
    王家人在旁聽席笑出聲。張扣扣捏緊蟋蟀，甲殼突然迸裂成無數光點，觸須化作糾纏的粒子束，在他指縫間流淌。
    “媽，他們隻坐三年牢。”他把蟋蟀殘骸撒向判決書複印件。
    粒子群在空中重組為模糊的影像：二十二年後的大年夜，王家三具屍體倒在煙花碎屑中，喉嚨綻開的血花比爆竹更豔。
    4. 葬禮上的疊加態
    下葬時，村裏神婆往墳頭撒糯米驅邪。
    “冤魂容易纏活人……”她瞥了眼呆立的張扣扣，將桃木釘狠狠楔入墳土。
    腐屍味陡然濃烈。
    張扣扣看見兩個自己同時存在：一個撲上去撕咬神婆的喉嚨，另一個哭著刨開墳土找母親。葬禮人群、棺材、甚至飄落的紙錢都分裂成疊加態——直到他胸腔炸開一聲嚎叫：
    “我不報仇，就是狗日的！”
    所有可能性瞬間坍縮。
    地藏菩薩的骰子哢嗒停轉，四點朝上。王正軍在鄰村酒館啃醬肘子，油滴在提前準備的保外就醫材料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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