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黑市拍賣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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赤霄下層廢棄水處理廠的死寂,被沈燭粗重的喘息和遠處管道空洞的滴水聲切割。冰冷的鐵鏽味、淤泥的腐臭、神經組織燒焦的甜膩惡臭,混雜著濃鬱的血腥,凝固成令人作嘔的空氣。她扶著冰冷鏽蝕的管道,指骨因過度用力而泛白,每一次吸氣都牽扯著空蕩丹田深處撕裂般的幻痛,以及強行催動咒紋烙印後、神魂被億萬無形絲線反複勒絞的灼痛。
指尖破碎的傷口粘附著洛倫佐脊背上凝固的碳化凝膠和暗紅神經液,一片狼藉。她低頭,看著淤泥中那具徹底廢掉的軀殼。洛倫佐灰敗的臉埋在汙穢裏,扭曲的右手腕上,那圈被她刻意捏出的深紫色淤痕異常刺目。那聲微弱的、生物神經末梢被強行擠壓出的痛苦氣音,似乎還在她染血的指尖縈繞。
校準音準?沈燭扯了扯嘴角,一個冰冷到極致的弧度。代價是沉重的。殘破的元神如同風中殘燭,強行格式化一個被禁忌科技扭曲到極致的神經核心,幾乎榨幹了她最後一絲力量。但收獲…同樣清晰。
感官增幅器的核心模塊已化為焦炭,但發布懸賞的“感官藝術基金會”需要的,是完整的神經記錄。沈燭緩緩抬起染血的右手,五指張開,對著昏暗搖曳的應急燈光。視網膜深處那片沉寂的暗紅咒紋,雖然灼痛依舊,卻在剛才那場野蠻的神經湮滅戰中,如同最貪婪的饕餮,將洛倫佐最後爆發的、被增幅器扭曲放大的痛苦洪流,強行撕扯、吞噬、烙印了一部分!
那並非有意識的記錄,更像是咒紋本身在對抗過程中,被動拓印下的、充滿毀滅能量的痛苦“殘響”。一種純粹而暴烈的精神汙染源。
這就夠了。在黑市,證據的真偽,遠不如它能撬動的利益重要。
她需要盡快離開這汙穢的墳場。空氣中殘留的神經汙染雖然微弱,卻如同跗骨之蛆,持續撩撥著她本就脆弱不堪的神經防線。更重要的是,無咎殘魂的感應被“昆侖鏡”強行截斷,這“痛覺詩人”的賞金,是她踏入更深處陰影、獲取信息的敲門磚。
沈燭強行壓下翻湧的氣血和眩暈,撕下洛倫佐破爛衣物上相對幹淨的一角,草草包裹住血肉模糊的指尖。她最後看了一眼地上那具扭曲的廢軀,如同丟棄一件用過的工具,轉身,步履蹣跚卻異常堅定地走向鏽蝕巨門的方向。
穿過汙穢的通道,幻狐窩那光怪陸離的喧囂和令人窒息的渾濁空氣再次將她吞沒。震耳欲聾的電子樂、閃爍的霓虹、扭曲的人影…一切都帶著一種令人煩躁的失真感,如同隔著一層汙濁的毛玻璃。強行催動咒紋的後遺症正在顯現,她的感知變得異常敏感又遲鈍,周圍的一切聲音、光線、氣味都像是被放大了無數倍,卻又無法清晰地捕捉其輪廓。
她無視了那些重新投射過來的、混雜著忌憚、好奇和貪婪的目光,徑直走向深處那個由廢舊服務器機箱堆砌的吧台。蚯蚓李不在,隻有那個蜷縮在角落、因神經永久損毀而不斷抽搐的年輕人,發出無意識的嗬嗬聲,成為這喧囂中一個不和諧的背景音符。
沈燭停在吧台前,劣質屏幕上猩紅的懸賞信息依舊滾動著,“鬼手護工”的條目高懸榜首。她伸出那隻裹著破布、依舊滲著暗紅血漬的手,沒有言語,隻是用冰冷的指尖,重重敲擊在吧台布滿油汙的金屬台麵上。
咚!咚!
聲音不大,卻像敲在某種繃緊的神經上。吧台後方的陰影裏,一陣悉悉索索的響動。蚯蚓李那張骷髏般幹瘦、帶著驚魂未定餘悸的臉,小心翼翼地探了出來。當他看清沈燭,特別是她指尖滲出的暗紅和身上濃烈的血腥、焦糊氣息時,渾濁的眼珠猛地一縮,尖削的鼻子都皺成了一團。
“…鬼…鬼手大人?” 蚯蚓李的聲音從喉麥裏傳出,帶著難以置信的顫抖和一絲劫後餘生的慶幸,“您…您回來了?那個…那個‘詩人’…他…”
“死了。” 沈燭的聲音沙啞得如同砂紙摩擦,帶著不容置疑的冰冷,“東西,毀了。記錄,在我這裏。賞金。”
言簡意賅,沒有任何解釋的餘地。
蚯蚓李倒抽一口冷氣,下意識地捂住了自己的細脖子,仿佛沈燭的話語帶著無形的刀刃。“毀…毀了?” 他咽了口唾沫,喉結在油膩的皮膚下艱難滾動,“基金會要的是核心模塊…這…”
“帶路。或者,” 沈燭冰冷的視線掃過他那脆弱的喉嚨,“你的喉麥,可以換個位置‘解釋’。”
死亡的威脅比任何解釋都有效。蚯蚓李猛地一哆嗦,再不敢多言半句。“…走!走!基金會的人…在‘回廊’等著驗貨…我帶您去!這就去!” 他手忙腳亂地從吧台後爬出來,連那件破雨衣都顧不上拿,像個受驚的耗子般,再次竄向幻狐窩更深處一條更加隱蔽、彌漫著劣質熏香和加密數據流氣息的通道。
這條通道更加狹窄、陰暗,牆壁上覆蓋著厚厚的、吸音的黑色絨布,隔絕了外界的喧囂。隻有牆壁兩側鑲嵌的、細長的幽藍色燈帶,散發著微弱而詭異的光暈,勉強照亮腳下。空氣中那股燒灼神經的焦糊味和劣質熏香的混合氣息更加濃鬱,還夾雜著一絲…冰冷的、非人的數據餘燼感。
沈燭跟在蚯蚓李身後,每一步都踏在柔軟的吸音絨毯上,無聲無息。她強行壓製著神魂的灼痛和身體的疲憊,警惕提升到極致。這裏,比幻狐窩的外圍更危險。
通道盡頭,是一扇沒有任何標識、光滑如鏡的黑色合金門。門旁,沒有任何物理接口,隻有門板上一個微微凹陷的掌印區域,閃爍著極細微的幽光。
蚯蚓李停下腳步,臉上帶著諂媚又極度恐懼的複雜表情,對著沈燭點頭哈腰:“鬼手大人…就、就是這裏了…‘回廊’…基金會的人在裏麵…驗貨的規矩…需要您親自對接…我…我就不進去了…” 他說完,幾乎是貼著牆壁,飛快地縮回了通道的陰影裏,消失不見。
沈燭沒有理會他。她的目光落在黑色的合金門上。沒有守衛,沒有監控探頭至少肉眼可見的沒有),隻有那個散發著微弱幽光的掌印區域。一種冰冷的窺視感,如同毒蛇的信子,舔舐著她的後背。她知道,那名為“昆侖鏡”的存在,其視線必然滲透於此。
她緩緩抬起右手,那隻裹著破布、滲著血汙的手。沒有絲毫猶豫,她將手掌,按在了那個凹陷的幽光掌印上。
嗡…
一股微弱的電流感順著手臂蔓延,同時,一股冰冷、精微、帶著某種特定頻率掃描意圖的數據流,試圖通過接觸點侵入她的皮下神經傳感器——如果她有的話。
沈燭眼底戾氣一閃。想掃描她?她殘破的元神之力瞬間凝聚於掌心,帶著一股純粹而暴烈的抗拒意誌,如同無形的屏障!
滋啦!
掌印區域幽光猛地一亂,閃爍了幾下,發出一聲微弱的電流短路般的輕響。那股試圖侵入的數據流瞬間被彈開、湮滅。
短暫的死寂。
哢噠。
一聲輕響,光滑如鏡的黑色合金門無聲地向內滑開。沒有燈光溢出,門內是一片更加深邃、更加純粹的黑暗,仿佛通向虛無。
沈燭收回手,指尖的傷口在剛才的抗拒中再次崩裂,暗紅的血珠滲出破布。她沒有絲毫停頓,一步踏入那片濃稠的黑暗之中。
身後的合金門無聲關閉,隔絕了最後一絲來自通道的幽藍光暈。
絕對的黑暗,如同厚重的絲絨帷幕,瞬間將她包裹。並非純粹的無光,而是某種強力的吸光材料營造的效果。視覺被徹底剝奪,聽覺變得異常敏銳,能聽到自己壓抑的呼吸聲和心跳在胸腔裏沉悶的回響。空氣中那股冰冷的、非人的數據餘燼感更加清晰,還夾雜著一絲…極其細微的、如同精密儀器運行的嗡鳴。
就在沈燭的神經因黑暗和未知而繃緊的刹那——
嗡!
一道冰冷的、沒有任何溫度的純白色光束,如同舞台追光燈,驟然從頭頂的虛無中投射下來,精準地籠罩了她!強光刺得她眼前一片白茫茫,短暫失明!
與此同時,一個冰冷、平滑、毫無情緒起伏的合成電子音,在密閉的黑暗中響起,如同來自四麵八方的牆壁:
“身份識別:鬼手護工赤霄742)。懸賞目標:洛倫佐代號:痛覺詩人)。委托方:感官藝術基金會。提交物:感官增幅器v3.0核心模塊神經記錄。驗貨程序啟動。”
隨著電子音的宣告,籠罩沈燭的純白光束周圍,一圈幽藍色的全息投影光幕無聲地展開、懸浮。光幕上,複雜的數據流瀑布般衝刷,核心位置,一個不斷旋轉的、由無數細密神經信號圖譜構成的暗紅色漩渦模型正在生成——正是沈燭咒紋烙印拓印下的、洛倫佐痛苦洪流的“殘響”!
“神經記錄掃描中…能量特征匹配…精神汙染等級:深淵級9)…痛苦波形扭曲度:97.8…核心模塊物理狀態掃描…” 電子音毫無波瀾地播報著。
沈燭站在刺眼的光束中心,如同被釘在展示台上的標本。強光讓她本就因咒紋反噬而灼痛的視覺神經更加難受,她微微眯起眼,適應著光線。視線逐漸清晰,她看清了周圍。
這裏並非房間,更像是一條懸浮在虛無中的金屬回廊。回廊狹窄,僅容一人站立,兩側和腳下都是深不見底的黑暗。回廊的盡頭,懸浮著一個同樣被柔和白光籠罩的、由某種高強度玻璃構成的透明立方體“包廂”。包廂內,隱約可見一個模糊的人影輪廓,端坐在一張造型流暢的金屬椅上。由於強光和距離,看不清麵容,隻能感受到一種冰冷的、帶著審視意味的視線穿透玻璃,落在她身上。
基金會的人。或者說,“驗貨”的代理人。
“警告:核心模塊物理信號丟失。檢測到高強度能量湮滅殘留。” 電子音的播報帶上了一絲極其細微的、非自然的停頓,“委托要求:強製關機並安全回收‘感官增幅器’核心模塊。提交物僅包含神經記錄,缺少核心模塊實體。委托判定:未完成。”
冰冷的宣告,帶著機械的絕對邏輯。
沈燭嘴角勾起一絲冰冷的弧度。果然。
“核心模塊?” 她的聲音在密閉的回廊中響起,沙啞而平靜,卻帶著一種穿透黑暗的金屬質感,“被他的‘樂章’燒毀了。這神經記錄,是那堆廢鐵最後的聲音。夠不夠格,值不值錢,你們…自己聽。”
她話音落下的瞬間,沒有等待對方的回應,也沒有任何動作。但她的意念,卻如同無形的引信,瞬間點燃了烙印在咒紋深處的那份痛苦“殘響”!
嗡——!!!
一股無形無質、卻狂暴到極致的痛苦精神衝擊,以沈燭為中心,猛地向四周擴散開來!並非針對包廂,而是無差別地席卷了整個回廊!
籠罩她的純白光束劇烈扭曲、閃爍!周圍懸浮的幽藍全息光幕如同被投入石子的水麵,數據流瘋狂紊亂、破碎!冰冷的電子音瞬間被刺耳的噪音亂流淹沒!
“警告!檢測到高維精神汙染衝擊!屏蔽係統過載!警告!神經同步防禦失效!警告!…”
回廊盡頭,那個被柔和白光籠罩的透明包廂內,那個模糊的人影輪廓猛地一顫!原本端坐的姿態瞬間崩塌!玻璃壁上,瞬間凝結出一層細密的冰霜!人影似乎痛苦地蜷縮起來,身體劇烈地抽搐著,發出無聲的尖叫!包廂內的柔和白光瘋狂閃爍、明滅不定!
整個“回廊”都在沈燭釋放的、源自洛倫佐的痛苦殘響中呻吟!黑暗的虛空仿佛被無形的巨力攪動!
沈燭站在風暴的中心,臉色更加蒼白,嘴角再次溢出鮮血。強行引動這份精神汙染源,如同在殘破的元神上又狠狠剜了一刀。但她眼底一片冰寒,死死盯著那個在痛苦衝擊中掙紮的包廂人影。
她在賭。賭這份“深淵級”的痛苦殘響,其研究價值遠超一堆冰冷的物理模塊!賭這些玩弄神經的瘋子,無法抗拒親身體驗這種極致扭曲的誘惑!
痛苦風暴持續了數秒,卻漫長得如同一個世紀。
終於,風暴緩緩平息。純白光束重新穩定下來,但光芒黯淡了許多。幽藍的全息光幕數據流依舊紊亂,但正在艱難地重組。刺耳的警報聲消失了。
死寂。
回廊盡頭,那個透明包廂內。柔和的白光重新亮起,但亮度明顯降低。玻璃壁上的冰霜正在緩緩融化,留下道道濕痕。那個人影依舊蜷縮在金屬椅上,身體微微顫抖著,過了好幾秒,才極其艱難地、緩慢地重新坐直。雖然隔著玻璃和光線,沈燭依然能感受到那道投射過來的目光,充滿了驚悸、痛苦…以及一種無法言喻的、扭曲的狂熱!
“嗬…嗬…” 電子音再次響起,但失去了之前的絕對平滑,帶著明顯的電流雜音和一種…仿佛剛剛從窒息中恢複過來的喘息感,“深淵…樂章…純粹的…毀滅之美…超出…數據庫…預期…”
短暫的沉默,隻有電流雜音的嘶嘶聲。
“委托判定…修正。” 電子音艱難地重組著語句,每一個音節都像是從破裂的揚聲器中擠出來,“神經記錄…深淵級樣本…價值…重新評估…懸賞金…?120,000…確認支付。”
嗡!
籠罩沈燭的純白光束旁,那麵幽藍的全息光幕上,混亂的數據流瞬間被清空。取而代之的,是一個不斷跳動的猩紅數字:?120,000!下方是一個閃爍著幽光的掌印圖標,以及一行小字:“神經賬戶已綁定:赤霄742。資金已劃轉。”
成了。
沈燭眼底沒有絲毫喜悅,隻有一片冰冷的疲憊。她甚至沒有去看那個數字,隻是緩緩抬起那隻裹著破布、依舊滲血的手,再次按向旁邊幽藍光幕上的掌印圖標。一股微弱的、代表資金轉移確認的脈衝信號順著指尖傳入。
“交易…完成。” 電子音帶著一絲如釋重負的雜音,“憑證已發放。‘回廊’即將關閉。警告:請勿滯留。”
籠罩沈燭的純白光束驟然熄滅!
整個回廊瞬間再次陷入絕對的黑暗!
沈燭站在原地,沒有動。在光線消失的最後一瞬,她銳利的目光捕捉到了回廊盡頭,那個透明包廂內——那個剛剛從痛苦衝擊中恢複的人影,在確認交易完成的瞬間,其太陽穴一側,極其短暫地、閃爍了一下微弱的、非自然的紅光。那不是恐懼,不是狂熱…更像是一種…信號傳輸完成的確認標記?
冰冷的疑慮如同毒蛇,瞬間纏上沈燭的心頭。感官藝術基金會…昆侖鏡?
沒等她細想,腳下的金屬回廊傳來輕微的震動。前方的黑暗如同幕布般向兩側無聲滑開,露出幻狐窩那熟悉的、光怪陸離的昏暗景象和震耳欲聾的電子噪音。一股混雜著汗臭、劣質香水和神經興奮劑氣味的渾濁暖風撲麵而來。
她回到了幻狐窩的喧囂之中。
交易完成的信息如同投入泥潭的石子,在幻狐窩汙濁的信息流中激起了層層漣漪。那些原本投射在沈燭身上的目光,忌憚之中,更多了幾分赤裸裸的貪婪和評估。?120,000!在赤霄下層黑市,這足以讓最瘋狂的亡命徒鋌而走險!
沈燭無視了這些目光。她需要休息,需要修複殘破的元神,更需要…信息。關於昆侖鏡,關於無咎殘魂的下落。?120,000,是敲門磚,也是催命符。
她走向吧台角落,那個蜷縮著的、神經永久損毀的年輕人依舊在無意識地抽搐。蚯蚓李如同幽靈般從陰影裏冒了出來,臉上堆滿了諂媚到扭曲的笑容,尖削的鼻子幾乎要戳到沈燭麵前。
“鬼手大人!恭喜!恭喜啊!” 蚯蚓李的聲音從喉麥裏擠出,帶著誇張的激動,“我就知道!您出手,那什麽‘詩人’算個屁!?120,000!幻狐窩多久沒出這麽大單子了!您現在是…”
“安靜的地方。” 沈燭打斷了他滔滔不絕的奉承,聲音冰冷沙啞,帶著不容置疑的疲憊,“幹淨點的。還有…” 她的目光掃過蚯蚓李那張寫滿貪婪的臉,“最近…有什麽‘特別’的東西要出手?古董…或者…跟‘意識’、‘殘魂’有關的?”
蚯蚓李渾濁的眼珠猛地一亮,精光四射!他搓著幹枯如雞爪的雙手,喉結處的劣質紅寶石興奮地閃爍著:“有!有!太有了!鬼手大人您可問著了!今晚!就在‘骨場’!有一場私密拍賣!壓軸的…嘿嘿…” 他壓低聲音,湊得更近,帶著一股口臭和劣質熏香的混合氣味,“據說是從‘腦髓寺’流出來的硬貨!一塊…‘養魂玉’碎片!還是載了‘東西’的!”
養魂玉?!
沈燭死寂的眼底,瞬間爆發出駭人的精芒!一股源自靈魂深處的悸動讓她殘破的元神都為之震顫!在修真界,養魂玉是溫養神魂、寄托殘魂的無上至寶!無咎的真靈碎片…難道?!
“帶路。” 兩個字,帶著一種幾乎要焚毀一切的急切和冰冷殺意。
蚯蚓李被沈燭眼中瞬間爆發的戾氣嚇得一哆嗦,差點咬到舌頭。“…好!好!骨場!這就帶您去!不過…鬼手大人…” 他臉上露出為難又貪婪的神色,“那地方…入場費…可不便宜…而且規矩嚴…需要引薦信物…”
沈燭沒有任何廢話,抬起那隻裹著破布、滲著血的手,對著旁邊幽藍光幕上自己的懸賞信息,輕輕一點。
“?5,000。引薦費。辦好。” 她的聲音如同冰刀,斬斷了蚯蚓李所有的討價還價。
蚯蚓李看著光幕上瞬間被劃走的?5,000,臉上瞬間綻放出狂喜的、如同菊花綻放般的笑容!“明白!明白!包在我蚯蚓李身上!您稍等!馬上就好!” 他像打了雞血一樣,飛快地縮回吧台後的陰影裏,一陣叮當作響。
幾分鍾後,他再次鑽出來,手裏捧著一個巴掌大小、由某種黑色獸骨雕刻而成的猙獰鬼麵令牌。令牌入手冰冷沉重,散發著淡淡的血腥氣和一種…古老、蠻荒的邪異氣息。鬼麵的眼眶位置,鑲嵌著兩粒細小的、散發著微弱紅光的晶體。
“骨場信物!鬼手大人您拿好!” 蚯蚓李獻寶般遞上令牌,又遞過來一張寫著坐標的、油膩的電子便簽,“地點在這!憑信物入場!拍賣子時開始!祝您…滿載而歸!” 他搓著手,眼中閃爍著毫不掩飾的期待,仿佛已經看到了大筆的傭金在向他招手。
沈燭接過冰冷的骨牌和便簽,指尖傳來令牌上那絲邪異的氣息,讓她殘破的元神微微不適。她不再停留,轉身,在無數道貪婪目光的注視下,拖著疲憊卻更加沉重的步伐,走向蚯蚓李提供的“幹淨”休息點的坐標——一個位於幻狐窩最邊緣、用廢棄集裝箱改造的、相對安靜的小隔間。
隔間裏隻有一張金屬板床和一個固定在牆上的簡陋終端接口,空氣汙濁,但至少隔絕了大部分噪音。沈燭反鎖上鏽跡斑斑的鐵門,背靠著冰冷的金屬牆壁滑坐到地上。
極致的疲憊如同潮水般湧來,幾乎要將她吞沒。空蕩的丹田如同被掏空的熔爐,隻剩下灼熱的餘燼和撕裂的痛楚。神魂的灼痛連綿不絕,強行催動咒紋、引動精神汙染源帶來的反噬如同跗骨之蛆。指尖的傷口在破布下隱隱作痛。
她閉上眼,嚐試運轉前世最基礎的《引煞淬魂訣》殘篇,試圖吸納這汙穢之地彌漫的微弱負麵氣息來修補殘魂。但這裏的“煞氣”駁雜混亂,充滿賽博世界的電子汙染和神經毒素,效果微乎其微,反而讓她本就脆弱的神經更加刺痛。
養魂玉…載了東西的碎片…
無咎…
這個念頭如同唯一的燈塔,在疲憊和痛苦的黑暗海洋中指引著她。她強迫自己進入一種半休眠的調息狀態,抓緊拍賣開始前每一分每一秒恢複哪怕一絲力量。
時間在死寂和神經的刺痛中緩慢流逝。
不知過了多久,沈燭猛地睜開眼!不是自然醒來,而是被一股突如其來的、極其微弱卻異常清晰的悸動驚醒!
是魂契!
那絲與無咎真靈相連的本命魂契,在沉寂了許久之後,極其微弱、卻又無比真實地跳動了一下!方向…赫然指向蚯蚓李提供的“骨場”坐標!
不是錯覺!
沈燭霍然起身,殘破的元神因這突如其來的感應而劇烈震蕩,帶來一陣眩暈。但她眼底的疲憊瞬間被一種近乎瘋狂的銳利光芒取代!她抓起那枚冰冷的骨場鬼麵令牌,沒有絲毫猶豫,拉開鐵門,身影如同融入陰影的鬼魅,朝著坐標方向疾馳而去!
幻狐窩的喧囂被拋在身後,她循著便簽坐標,在迷宮般更加破敗、汙穢的下層管道區穿行。空氣中彌漫著更濃的鐵鏽味、化學廢料味和一種…淡淡的、如同陳舊墓穴般的土腥氣。
最終,她停在一條死胡同盡頭。牆壁被厚厚的、濕滑的苔蘚覆蓋,看不出任何入口。但沈燭手中的骨麵鬼牌,那兩粒細小的紅色晶體,此刻正散發著微弱卻穩定的光芒,如同呼吸般明滅。
她將鬼牌按向布滿苔蘚的牆壁。
嗡…
牆壁無聲地凹陷、旋轉,露出一個僅容一人通過的、向下傾斜的幽暗階梯。一股混雜著塵土、腐朽木頭、劣質熏香和…淡淡血腥味的冰冷氣流,從階梯深處湧出。
骨場。
沈燭握緊冰冷的骨牌,沒有絲毫遲疑,一步踏入向下延伸的黑暗之中。階梯狹窄陡峭,覆蓋著濕滑的苔蘚。向下走了約莫幾十階,前方豁然開朗。
一個巨大的、由天然溶洞改造而成的空間展現在眼前。洞頂垂下無數尖銳的鍾乳石,一些石筍被粗糙地雕刻成各種扭曲怪誕的骨骸形態,充當著支撐柱和裝飾。地麵上鋪著厚厚的、吸音效果極佳的黑色獸皮地毯。洞壁被鑿出一個個凹陷的壁龕,裏麵燃燒著幽綠色的、不知名油脂的燈火,將整個空間塗抹成一片陰森詭異的暗綠。
這裏沒有幻狐窩的喧囂,隻有一種令人窒息的、壓抑的寂靜。空氣冰冷,彌漫著塵土、油脂、熏香和淡淡的血腥味。
洞窟中央,是一個由巨大、慘白的獸骨不知真假)堆砌而成的圓形平台,便是拍賣台。平台周圍,稀疏地分布著幾十張同樣由白骨或黑色金屬構成的座椅。大部分座椅上,已經坐著人影。他們籠罩在寬大的、材質各異的鬥篷或罩袍裏,臉上戴著各式各樣的麵具——猙獰的鬼麵、悲憫的佛麵、哭泣的小醜、沉默的金屬假麵…沒有任何人交談,隻有幽綠燈火下,麵具後偶爾閃爍的、冰冷或貪婪的目光。
這就是“骨場”。赤霄下層黑市真正核心的、見不得光的交易場所。
沈燭的到來,如同在平靜的湖麵投入一顆石子。十幾道冰冷、審視、帶著評估意味的目光瞬間穿透麵具,落在她身上。她身上赤霄的病號服早已汙穢不堪,赤著腳,臉上沒有任何遮擋,隻有那雙冰封死寂、帶著毫不掩飾的疲憊與銳利的眼睛,在幽綠的燈光下,如同兩簇燃燒的寒冰。
她無視了這些目光,徑直走向角落一張空著的、由黑色金屬鑄成、椅背雕刻著扭曲荊棘的白骨座椅,坐了下來。冰冷的金屬觸感透過單薄的病號服傳來。手中的骨麵鬼牌被她隨意地放在扶手上,那兩粒紅晶的光芒在幽暗環境中微微閃爍。
她閉上眼,強迫自己調息,將全部心神沉入識海,竭力捕捉、放大那絲源自魂契的微弱悸動。無咎…就在這裏!就在這陰森的骨場之中!
時間在死寂中流逝。幽綠的燈火無聲搖曳,將白骨和麵具的影子拉長、扭曲,投射在洞壁上,如同群魔亂舞。
終於,一陣極其輕微、如同骨骼摩擦的腳步聲,從拍賣台後方的陰影中傳來。
一個身影緩緩走上白骨平台。
他或她?)同樣籠罩在一件寬大的、沒有任何紋飾的黑色鬥篷裏,臉上戴著一張異常光滑、沒有任何五官的純白色陶瓷麵具,隻在眼睛的位置,是兩個深不見底的黑洞。麵具黑洞後,沒有任何光芒,隻有一片純粹的虛無。
“各位貴客,時辰已到。” 一個溫和、中性、如同上好絲綢般滑潤的聲音,從麵具下傳出,清晰地回蕩在寂靜的洞窟中,帶著一種奇異的安撫和誘惑力,“骨場今夜,共奉三珍。價高者得,生死勿論。”
沒有多餘的廢話。隨著他她)的話音,拍賣台中央的地麵無聲滑開,升起一個覆蓋著黑色絨布的平台。
“第一珍:‘噬夢水蛭’活體一對。” 無麵人揭開絨布,露出一個透明的水晶罐。罐內幽綠的液體中,兩條拇指粗細、通體半透明、體內流淌著暗紫色熒光的奇異軟體生物,正緩緩蠕動著。它們沒有口器,頭部隻有一圈不斷收縮的、細密的紫色肉芽。
“采自深網‘魘域’,植入顳葉,可控夢境,竊取深層記憶。起拍價:?20,000。”
麵具後貪婪的目光瞬間聚焦。競價在無聲的電子信號中飛快進行,最終被一個戴著哭泣小醜麵具的身影以?45,000拍走。
“第二珍:‘千麵’仿生皮膚及神經驅動模組一套。” 第二件拍品是一件薄如蟬翼、閃爍著珍珠光澤的“皮囊”,旁邊放著一枚指甲蓋大小的神經芯片。
“完美複刻任意麵容體態,神經驅動,無延遲。起拍價:?30,000。”
競價更加激烈。最終被一個戴著金屬佛麵的身影以?80,000收入囊中。
沈燭對這些毫無興趣。她閉著眼,全部心神都沉入識海,如同最精密的雷達,死死鎖定著那絲越來越清晰、越來越急促的魂契悸動!近了!就在下一件拍品!
無麵人似乎感受到了場中某種無形的期待和焦灼,他她)那溫和的聲音帶上了一絲奇異的韻律:
“今夜壓軸…第三珍。此物非金非玉,卻承載魂靈之重。非古非今,卻烙印時光之痕。” 他她)緩緩揭開最後一塊黑色絨布。
嗡!!!
沈燭緊閉的雙眼猛地睜開!瞳孔因極致的震驚和狂怒瞬間收縮成針尖大小!
白骨平台上,幽綠的燈火下,靜靜地躺著一塊…巴掌大小的、不規則的、邊緣焦黑碎裂的…養魂木碎片!
沒錯!是養魂木!那熟悉的、溫潤中帶著古老生機的木質紋理!那獨屬於萬年養魂木的、能溫養神魂的奇異氣息!雖然破碎,雖然邊緣焦黑,但沈燭絕不會認錯!這正是她前世,用以鑄造無咎核心骨架的、天衍宗秘藏的萬年養魂木!
碎片中心,鑲嵌著一枚指甲蓋大小、閃爍著微弱幽藍光芒的…固態硬盤!
而真正讓沈燭神魂劇震、幾乎要衝破理智堤壩的,是那養魂木碎片上,清晰無比地烙印著的、屬於她的本命神魂印記!雖然黯淡,雖然破碎,但那獨特的、如同火焰與寒冰交織的紋路,正是她親手刻印在無咎核心、與其神魂相連的烙印!
無咎!他的真靈碎片,就被囚禁在這枚賽博世界的硬盤之中!如同靈魂被塞進了冰冷的鐵棺!
魂契的悸動在此刻達到了頂峰!如同瀕死的呼喚,帶著無盡的痛苦和冰冷,狠狠撞入沈燭的識海!
“此物…” 無麵人那溫和的聲音如同惡魔的低語,繼續回蕩,“得自‘腦髓寺’深處,經‘昆侖鏡’閣下親自鑒定。載體為上古奇木‘養魂木’碎片,內核封存未知高維意識碎片,活性穩定,研究價值…無可估量。” 他她)微微一頓,黑洞般的麵具孔洞掃過全場,最終似乎有意無意地,在沈燭那張因狂怒而微微扭曲的臉上停留了一瞬。
“第三珍:‘養魂秘匣’。起拍價——”
無麵人那溫和的嗓音,在死寂的骨場中,清晰地吐出冰冷的數字:
“?300,000。”……萬水千山總是情,投我一票行不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