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9章 春雷起,震山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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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短短幾天功夫,
    彎河大隊那畝產四百五十五斤的夏糧消息,就跟長了飛毛腿似的,撞進了全國的千家萬戶,炸得所有人都坐不住了……
    最先急得火燒眉毛的是緊挨著西北的幾個省。
    河東省農業廳那幢灰撲撲的辦公樓,三樓的會議室裏,煙味濃得嗆人,燈火硬是亮到了後半夜。
    局長王胖子把一份揉得發皺的《西北日報》拍得啪啪響:“都瞪大眼睛瞧瞧!四百五十五!明天!就明天!派車派人,帶上筆杆子和技術員,給我往彎河跑!取不回真經就別回來!”
    話音沒落,走廊裏電話鈴就催命似的此起彼伏。
    天蒙蒙亮,幾輛沾滿泥濘的綠色吉普就頂著露水,吭哧吭哧往西北方向駛去。
    這陣風,旋著黃土地上的塵沙,一路吹過了長江。
    江南水鄉的吳縣縣委大院,靜悄悄的午後,常委們正慢條斯理地開會。
    秘書捏著一份《西北日報》,腳步匆匆又輕輕,像踩著火炭,進來伏在縣委主任耳邊。
    隻見縣委主任捏著報紙的手指頭抖了一下,那張本來沒什麽表情的臉上,眼皮猛地跳了兩跳。
    “四…四百…五十五斤?”
    他兀自念出了聲,會議室裏針落可聞。
    半晌,他清清嗓子,聲音不高,卻像扔了塊石頭:“今天的會,…先到這。回家,都好好想想這事兒。”
    鋼筆“啪嗒”掉在地上的脆響,像打了個寒戰。
    緊跟著,他將手裏的報紙放到了桌上……
    風沒停,卷著報紙上的墨香,呼啦啦刮進了東北的黑土地。
    龍江農場的廣播大喇叭,本來正放著《打靶歸來》,冷不丁插進來場長老張那嘶啞著嗓子的播報。
    “全體人員注意!全體人員注意!”
    “剛收到消息,西北省彎河大隊夏糧…畝產四百五十五斤!”
    “同誌們!四百五十五斤啊!!!”
    老張自己都念破了音。
    廣播室窗口,擠滿了黑壓壓的腦袋,老少爺們、大姑娘小媳婦,都支棱著耳朵,嗡嗡的議論聲蓋過了廣播裏最後的雜音。
    “多少?四百五十五?俺滴娘嘞!頂咱這兒最好的地兩畝半了!”
    “乖乖,頓頓白麵饃……想都不敢想……”
    “聽說西北那地方窮山惡水天都不下雨的,可那彎河是咋打這麽多糧食的?”
    這股旋風,
    刮著刮著……終於卷到了京城城牆根兒下……
    新華社的大院裏炸開了鍋。
    一個平日裏不苟言笑的編輯部主任,拿著剛批下來的采訪任務單,激動得手指頭敲桌子:“老劉!小王!你們幾個老筆杆跑一趟西北!”
    “記著,把眼睛瞪圓了!”
    “好經驗要報足,有啥溝溝坎坎的也甭藏著掖著!老百姓的肚子等不得瞎話!”
    幾個資深記者心領神會,麻利地收拾帆布挎包、黃書包,采訪本上早就密密麻麻列好了幾頁問題。
    他們太知道這顆“衛星”的分量了。
    農科院的小會議室更是爭得麵紅耳赤。
    白發如銀的老專家吳教授,指著牆上那幅色彩斑駁的全國地圖,手都在顫:“活生生的例子擺在這兒了!天大的好事!可正因為它太好了,才更得慎之又慎!”
    “想想五十年代末的教訓!得摸索,得穩步來!千萬……千萬不能一窩蜂!”
    旁邊的年輕助手刷刷地記,心裏也繃著弦。
    這股風,早就鑽透了圍牆,吹進了最日常的角落……
    農大的教室裏,老教授臨時改了教案,對著講台下學生們驚愕又興奮的臉,講起了黃土高原上的奇跡。
    農場的會計室裏,算盤珠子打得劈裏啪啦山響,算著如果自家的地也增產,能多發多少糧票……
    天南地北反應不一!
    有的地方縣幹部揣著介紹信已經擠上了開往西北的火車;有的地方還在觀望,領導眉頭緊鎖,讓手下“再研究研究”。
    還有的地方,私下裏冷言冷語。
    “哼,搞包產?那叫什麽主義?”
    “步子大了,不怕扯著淡?”。
    可甭管上頭怎麽琢磨,街頭巷尾的茶館裏、田間地頭的壟溝邊、井台旁的樹蔭下,到處都在傳、都在歎、都在算。
    “聽說了沒?西北有個彎河村,麥子打出了天量!”
    “四百五十五斤啊!那地裏埋了金娃娃?”
    “隔壁老王昨兒拿報紙回來,手都是抖的!他家六口人,去年分的麥子連臘月的白麵餃子都沒吃上……”
    “要是咱們這地頭也能這樣……”
    “敢想啊!頓頓白麵饃饃,白花花的那種!神仙過的日子!”
    “快看看吧,聽說中央都驚動了……”
    彎河大隊的經驗像一個巨大的問號,懸在整個國家上空!
    沒人是傻子,都知道這事兒輕不了。
    彎河那些金燦燦、沉甸甸的麥垛就在那兒杵著,白麵饃饃的香氣已經飄到無數人家的飯桌上了——這實打實的飽暖,比一萬個口號都有勁兒!
    而在那遙遠的西北,彎河村的曬穀場上,夕陽把新壘起的麥垛染得一片金紅。
    那光芒溫厚又灼人,像是在大地這張卷子上,寫下了最樸實也最震撼人心的一筆答卷:讓老百姓碗裏有飯,鍋裏有餘,這才是頂天立地的大道理。
    又過了兩天,
    終於……
    這股從黃土高原卷起的勁風,終於……吹進了紅牆之內!
    中海西花廳的燈光,那晚亮得格外久。
    一份帶著西北曠野煙塵、新麥濃香的內參簡報,靜靜躺在寬大的辦公桌上。
    秘書輕手輕腳地換上新泡的濃茶,瞥見領導戴著老花鏡,正逐字逐句地讀著那份關於彎河大隊的報告。
    他看得極慢,手指偶爾在紙麵上輕輕劃過,當讀到“平均畝產四百五十五斤”時,鏡片後的瞳孔驟然一凝。
    讀到“家家戶戶糧囤冒尖”、“頓頓白麵饃饃”這幾行時,那飽經風霜的臉上,眉頭先是習慣性地微蹙,指節分明的手指輕輕叩擊著桌麵。
    驀地,
    他摘下眼鏡,指腹用力揉了揉眉心溝壑深處那積年的疲憊,再抬眼時,那曆經滄桑的眼底深處亮晶晶的,似乎是燃起了兩團小火苗。
    一絲極淡的笑意,如同投入深潭的石子漾開的漣漪,在嘴角悄然化開。
    桌上那支磨得油亮的紅藍鉛筆被拾起。
    筆尖懸停於紙頁空白處,似有雷霆萬鈞之力在凝聚。
    時間仿佛靜止……
    最終,
    那飽蘸風雲的筆尖沉穩落下,如開山巨斧般,在字裏行間劃下兩道幹脆利落的平行杠——力透紙背,斬釘截鐵!
    杠旁空白處,紅藍鉛筆行雲流水般寫下八個大字,墨跡飽滿。
    “深入調研,深入總結。”
    筆落,無聲驚雷!
    秘書屏息躬身,雙手接過這薄薄數頁卻重逾千鈞的文件。
    這八個字的墨跡尚未幹透,但兩個“深入”足以說明一切,一道無聲的巨浪已在紅牆深處轟然湧起……
    淩晨三點一刻,
    特急加密電話線路在幽深的走廊驟然鳴響!
    國家計委、農業部、政策研究室……
    當這些部門領導看清紅色文件袋上那八個熟悉的、雷霆萬鈞的親筆批示時,心髒幾乎跳出胸腔!
    睡意瞬間蒸發!
    寂靜的樓道被驟然點亮的燈光撕裂,急促的命令聲在晨曦前的黑暗中碰撞:
    “所有班子成員,立即到崗!”
    “彎河經驗!領導親批:‘深入總結’!立刻建立專項組!”
    “要最硬的筆杆子!最腳踏實地的調研員!名單!天亮前必須拿出名單!”
    “報告!所有細節!一粒麥子都不能糊弄!!”
    天剛破曉,第一縷灰白的天光滲進窗欞。
    幾輛草綠色吉普車引擎低吼,車輪碾過長安街冰冷的晨露,如離弦之箭刺破拂曉的沉寂,車尾卷起的煙塵久久未散——目標,西北!目標,彎河!
    這股自上而下的無聲震動,遠比任何喧囂的命令都更有力量。
    它像一塊投入平靜湖麵的巨石,在中央決策層激起了深層的回響。
    彎河,
    這個原本默默無聞的西北小村莊的名字,此刻如同投入水中的巨石,在共和國最高決策的深潭裏,激起了無聲卻無比深遠的漣漪!
    那支紅藍鉛筆劃下的橫線,那八個沉甸甸的批示,如同在曆史的轉折點上,輕輕按下了一個決定性的印記!!
    這印記,
    預示著在黃土高原這厚重的稿紙之上,一場由億萬農民飽含血淚書寫的磅礴史詩,終於翻開了它石破天驚的一頁。
    彎河這粒從灶膛邊迸出的星火,此刻已點燃了啟明星……
    這沉甸甸的金黃麥浪,這捧在手上、暖在心頭的白麵饃饃,就是曆史車輪碾過時,最堅定、最不容置疑的路標!
    一場真正改變中國農村麵貌的春雷,正以彎河為原點,悄然醞釀,即將震徹山河……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