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6章 窮山溝裏也有金疙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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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劉青山雖然沒有去工地上搬磚打灰,但他也沒有閑著。
    這次是整個大隊集資辦企業,涉及到的人成百上千,這個資金的歸攏、統計,以及股份的核算可是一個大工程。
    更重要的是,不能出一點差錯!
    但凡出點錯,那影響可就大了……
    他得幫忙盯著點,最後順便檢查下,以保證所有的核算都準確無誤!
    另外這個招待所和飯店的管理章程,以及運營流程,這些也都得他來製定,除了他,別的也沒人懂啊,所以隻能他來幹。
    這次‘彎河時代’公司集資,黑龍潭生產隊的人大多數都沒有參加。
    不是他們不想,而是家裏現在都沒啥錢了。
    隻能幹看著……
    不過,他們一點也不眼紅,因為他們投了‘華山公司’啊,現在廠裏有一百多頭豬,還生產豬飼料,再等幾個月那錢可就是嘩嘩嘩的往回流!
    大多數沒投,可有一小部分人投了。
    比如老劉家。
    老劉家如今的餘糧還是比較充裕的,最起碼一家拿出來二三百塊還是綽綽有餘。
    可以預見的是‘彎河時代’絕對能賺錢,那就沒有道理不投了。
    不用劉青山說,大媽、大媽、老媽就紛紛表態說要投一些,他自然不會阻止,劉青山本人也投了一些。
    經過整整兩天的統計,
    ‘彎河時代’公司總共籌集資金元,參與投資的社員共計515戶,平均每戶投資金額73塊3毛9。
    這麽看上去,平均投資額還不少。
    實際情況並非如此!
    因為整個老劉家,一共投了6500元。
    其中劉樹德200元,劉福來1000元,劉兆豐1000元,劉茂財1500元,劉青山2000元。
    剩下的800元,是王衛國投的。
    自從劉文竹生了孩子之後,
    喜得麟兒的王衛國立刻就坐不住了,等不及,又屢次三番的跑來找劉青山,想讓他幫忙將落戶彎河的事情給解決了。
    劉青山隻好將事情給家裏人說了一下……
    大爸大媽是極力支持的,王衛國落戶彎河,那大姐劉文竹就離家近了,他們就能時常看到自家大女子。
    多好!
    其餘人也紛紛表示同意,回來也好,以後一家人在一起,齊齊整整。
    大爸是大隊支書,二爸是生產隊隊長。
    王衛國很容易的就在彎河大隊黑龍潭生產隊落了戶,還花了30塊錢劃了一塊宅基地,足有4分地。
    如今他正忙著雇人蓋房子挖窯,聽說了大隊要集資辦企業,還是開招待所、開飯店這麽高大上的場所,已經是本隊社員的王衛國怎麽可能錯過?
    其實他急吼吼的要來落戶,就是看到了黑龍潭生產隊集資辦了‘華山公司’,他也想參一股,日後好分錢。
    可他落戶的時間有點晚,‘華山公司’都已經完成了集資。
    簡單考慮了一下,劉青山就果斷給否了!
    這再讓他入股,就顯得太隨意,還有為裙帶關係徇私舞弊的嫌疑。
    無規矩不成方圓!!
    被拒絕的王衛國雖然很失望,可也沒有辦法,現在柳暗花明又一村,彎河大隊要搞集體企業,那還不得上趕著參加?
    他這半年來做山貨生意賺了一些錢,不過他花錢大手大腳又愛吃喝顯擺,買買自行車,買買手表,還買買衣服皮鞋啥的,積蓄也就剩下一千來塊錢。
    經過一番考慮,投了800元。
    除去整個老劉家投的這6500元,彎河的社員們投的錢總共也就元。
    如此再平均下來,一戶也就60多塊錢。
    這就是這個年代,一個家庭所能籌集到的所有的錢了……
    真心不多。
    ……
    統計審核完之後,便開始了漫長的印刷合同流程。
    這年頭國內可沒有小型打印機,但也不全是手寫,像學校、單位,這些需要經常和文字打交道的地方,大多用的都是蠟版印刷。
    什麽是蠟版印刷?
    就是一張鋼板,在鋼板上塗上一層蠟油,然後用刻筆將想印刷的圖案或者是文字,一一刻出來。
    最後在刻好的蠟版上塗刷油墨,鋪上紙張,一壓就印出來了。
    這種印刷方式落後且原始,印刷質量也不好,還很費人力。
    可就這,
    整個彎河大隊也沒有!
    村裏小學,都不帶考試的。
    可‘彎河時代’公司的股東們有五百多戶,一式兩份的話,這就是一千多份合同。
    單靠手寫,那得累死。
    劉青山就給崔陽打了個電話,很快就從公社初中借了一台蠟版印刷機。
    前世當了一輩子老師的劉青山,對於這玩意兒那是很熟悉。
    據不完全統計,
    他前世使用蠟版印刷機印的卷子,至少超過了一萬張!
    嘩啦——
    嘩啦——呼啦——
    刻好模版,塗上油墨,按動手柄,一張張合同範本就陸續出來了。
    其實這玩意兒很簡單,一看就會,一學就熟。
    劉青山操作著印刷了二三十張後,就交給了在旁邊一直看著的劉紅苕。
    劉紅苕麻溜的上手,有條不紊,忙中不錯。
    “不錯!二姐你已經出師了!”
    劉青山笑眯眯的說:“那這事就交給你負責了,老六,二姐累的時候,你也搭把手,還有你們幾個也是。”
    劉江河、劉白楊、劉青鬆、劉蒼岩幾人都在。
    聽到劉青山的吩咐,他們紛紛點頭。
    “老四,你去忙別的吧,這裏的事你不用管了。”正印刷合同的劉紅苕,抽空扭過頭來說了一句。
    “好。”
    劉青山點了點頭,便出了屋子。
    不是他偷懶,雖然他也確實不太想幹,但實際上他現在是真的忙。
    各種事情,千頭萬緒的,都得他來拿主意。
    就說這招待所怎麽蓋,蓋多大的?
    是挖窯還是蓋磚瓦房?
    是蓋一層還是蓋三層?
    要不要弄院子,內部要不要修獨立衛生間,大門弄啥樣的?
    等等等等。
    各種問題都有!
    這些,都需要他來定。
    建築設計這塊兒,他也是個二把刀,見過不少,但沒有實際操盤過。不過也沒有關係,村裏有老把式,公社也有。
    劉青山就將這些老把式給叫到了一起,然後開始說自己的設計理念。
    比如:
    最少三層樓。
    一樓一個戶型。
    三層是兩室兩廳一衛,包括兩個臥室,一個陽台,一個客廳,一個衛生間。
    二樓是一室兩廳一衛,包括一個臥室,一個陽台,一個客廳,一個衛生間。
    一樓是單間,隻有一個臥室,一個衛生間。
    所有房間都要通電、通水。
    熱水管道也要預留,回頭招待所要修建個鍋爐房,到時候冬天在房間也能有熱水用,甚至洗個熱水澡。
    除了戶型之外,還有功能區。
    比如:
    修建一條單獨的樓梯,可以直達三樓樓頂。
    三樓樓頂要修建一個樓頂露台花園,鋪設木板,四周圍上欄杆,擺放一些桌椅,供客人們閑暇之餘可以上來坐坐、喝喝茶、吹吹風、放鬆放鬆。
    另外還要有餐廳、員工宿舍、保安室、盥洗室、停車棚……
    等等。
    劉青山提意見,本土蓋房老把式們因地製宜,大家集思廣益,最後總算是弄出來一個領先時代20年·閹割版·鄉村酒店。
    去看了看最終設計稿……
    千萬不要以為本土這些老把式們很不專業,不會畫圖,事實並非如此!
    他們平時不畫圖。
    那是因為千百年的經驗早把每一個榫卯、每一道基線、每一種材性的極限,都溶進了他們的血脈和骨髓。
    圖紙不過是把腦子裏纖毫畢現的城堡,抄到紙上的儀式罷了!
    但這絕不代表他們不會!
    來自梨樹溝的老木匠周二黑,五十多歲年紀,一雙手常年浸泡在刨花和斧鑿中,布滿了厚繭和裂口,青筋虯結如同老樹的根。
    此刻,就是他。
    他彎著腰,粗糙的手指穩穩地捏住一支幾乎被墨汁浸透的木工鉛筆,在那張攤開的大白紙上……
    下筆如有神!
    鉛筆在他的驅動下仿佛一把精準的刻刀:線條剛勁有力,比例嚴絲合縫,結構層次分明!
    梁柱的支撐、樓層的分割、門窗的開設、甚至樓梯的轉折角度、屋頂的排水坡度……
    一張繁複而清晰的建築解剖圖,
    在他筆下如同春天的麥苗,飛快地拔節生長,躍然紙上!
    沒有電腦,沒有專業繪圖工具,隻有一支鉛筆,一雙手,和一個沉澱了半個世紀的匠魂。
    那圖紙上承載的,不僅是建築的結構,更是幾代人智慧的結晶,和一個嶄新‘彎河時代’昂首起步的姿態!
    劉青山看的歎為觀止,讚不絕口。
    他忽然意識到,即使彎河是一個名不見經傳,又地處偏僻的窮山溝,可這裏藏的同樣有寶貝,有高手。
    高手在民間嘛!
    此刻的周二黑,就是這句話最好的詮釋。
    看到周二黑畫圖如此專業,劉青山當即決定讓周二黑擔任建築監理,負責全程監督檢驗招待所、飯店的施工,包括指導以及質量驗收。
    當他將這個決定說出來後,別說是周二黑了,在場所有人都都驚呆了。
    “這……這不成吧?額從來沒有管過這麽大的事哩?!”
    “有啥成不成的,老叔你經驗豐富,手藝也好,在這十裏八鄉你幫忙打了多少桌椅櫃子?蓋了多少房子?這招待所、飯店,無非是工程大一點而已,但歸根結底它還是房子!沒啥區別!”
    “可是……”
    劉青山指了指四周的其他人,笑道:“我也不是讓老叔你一個人負責,那肯定管不過來,這不還有這麽多人嘛,各位叔伯也是行家裏手,也可以出一份力。”
    “現在,我任命周二黑同誌為總工程師,其餘人為工程師,專職負責及監督彎河招待所、彎河飯店的建造事宜!”
    “有任何問題,都可以及時向我、向劉福來支書匯報!”
    工程師???
    這個詞,像驚雷一樣在院子裏炸開!
    所有人都腦子暈乎乎,身子麻酥酥,刹那間思維都停滯了!
    周二黑呆住了,渾濁的眼睛裏,有什麽東西在劇烈地翻湧。
    他低頭看看自己那雙布滿裂口和老繭、指甲縫裏嵌著黑泥的手——這雙刨了一輩子木頭、修了一輩子農具的手……也能被叫做“工程師”?
    這雙被泥土和汗水醃透了的手,也能擔得起這麽金貴的名頭?
    他猛地抬起頭,看向劉青山,又看看身邊同樣目瞪口呆的老夥計們。
    他們的眼神裏,有茫然,有震動,但更深處,似乎有一簇被壓抑了太久、幾乎快要熄滅的火苗,被劉青山這番話,猛地撥亮了!
    工程師!
    不再是“老木匠”、“泥瓦匠”、“打鐵的”……
    是工程師!
    是城裏那些穿著幹淨工裝、拿著圖紙、受人尊敬的人才能叫的稱呼!
    現在,
    劉青山把這金燦燦的三個字,像一枚沉甸甸的勳章,鄭重地別在了他們這些“土坷垃”的胸口!
    一股難以言喻的熱流,猛地從心底最深處湧起,瞬間衝垮了所有的惶恐和不安!
    那是一種被認可、被尊重、被委以重任的巨大衝擊!
    是他們這些在底層摸爬滾打了一輩子、習慣了被人吆喝的老匠人,從未體驗過的感覺!
    周二黑的嘴唇哆嗦著,眼眶不受控製地發熱、發紅。
    他猛地挺直了那被歲月壓得有些佝僂的脊梁,粗糙的大手用力在褲子上蹭了蹭,仿佛要蹭掉那層自認為的“卑微”。
    他看向劉青山,聲音不再顫抖,而是帶著一種近乎哽咽的沙啞和前所未有的堅定:“青…青山娃!你…你把話都說到這份上了…額…額要是再推,就不是個爺們了!”
    他猛地一拍大腿,發出“啪”的一聲脆響:“行!這‘總工程師’…額周二黑,幹了!”
    他環視身邊的老夥計們,眼神灼灼:“老哥幾個!”
    “青山娃信得過咱!把咱彎河的臉麵交到咱手上!咱這把老骨頭,豁出去了!把咱壓箱底的本事都掏出來!眼睛瞪圓了!手底下把嚴了!”
    “咱蓋的這樓,得讓城裏人瞧瞧,咱彎河的‘工程師’,不是白叫的!得比他們蓋的還結實!還耐用!”
    “對!幹了!”
    “他娘的!工程師!咱也當一回工程師!”
    “周二黑!額聽你的!泥瓦這塊,包在額身上!有一塊磚砌歪了,你拿磚頭拍額!”
    “木工這邊額盯著!木頭不幹透,榫卯不嚴實,額把頭擰下來給你當凳子坐!”
    老匠人們像被注入了強心劑,一個個激動得臉色通紅,胸膛起伏。
    剛才的惶恐不安一掃而空,取而代之的是一種被點燃的、近乎悲壯的豪情和前所未有的責任感!
    工程師!
    這個曾經遙不可及的身份,此刻像一頂無形的桂冠,戴在了他們花白的頭上,讓他們佝僂的脊梁挺得筆直,渾濁的眼睛裏迸發出驚人的光芒!
    他們粗糙的手掌互相拍打著肩膀,發出沉悶的響聲,像是在進行一場古老而鄭重的盟誓。
    那眼神交匯處,傳遞的不再是手藝人的沉默,而是一種即將奔赴戰場、不辱使命的決絕。
    這一刻,這些被歲月和黃土打磨得沉默寡言的老匠人,仿佛年輕了二十歲!
    他們不再是簡單的勞力,而是彎河建設大軍的靈魂支柱!
    是質量堡壘的守護神!
    劉青山的一個任命,一句“工程師”,徹底點燃了他們心中沉寂已久的尊嚴之火和創造曆史的澎湃激情!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