臘月的燕京，寒風凜冽，嗬氣成霜。
    劉青山的心中卻燃燒著一團火，他一口氣買了兩套房，以後他在燕京就是有房的人了，有兩套房的人！！！
    團結湖那套房子，目前還是個毛坯房，他打算先放著，靜待來年開春裝修。
    另一套華僑公寓，這精裝修現房！
    他打算盡快將生活用品置辦齊全，盡快拎包入住，脫離集體，實現“清淨自由”。
    於是交過購房款拿到鑰匙的周末，他就早早起床了，匆匆去食堂吃過飯就準備出去采購，布置新家。
    然而，計劃總是趕不上變化。
    他剛下樓，一個清脆又帶著幾分嬌嗔的聲音就在不遠處響起，打斷了他的思緒。
    “青山！劉青山！”
    是於曼妮。
    她今天穿了一件黑色長款羽絨服，圍著一條鮮紅的羊毛圍巾，小臉被凍得微紅，像顆誘人的蘋果，正笑嘻嘻的衝他擺手。
    劉青山心裏“咯噔”一下，暗叫不好。
    “曼妮同學？你怎麽來了？”
    於曼妮看到他，臉上立刻綻開明媚的笑容，小跑過來，“周末有好電影，《小花》！聽說特別好看，我好不容易才弄到兩張票，我們一起去看呀！”
    她的眼睛裏閃爍著期待的光芒，仿佛盛滿了星星。
    劉青山頓時感到一陣頭疼。
    他猶豫了一下，還是硬著頭皮低聲回道“曼妮，抱歉啊，這個周末……我恐怕去不了。”
    於曼妮的笑容瞬間凝固了。
    那雙原本亮晶晶的眼睛以肉眼可見的速度黯淡下去，長長的睫毛垂了下來，紅潤的嘴唇微微嘟起，形成了一個極其委屈的弧度，仿佛下一秒就能哭出來。
    “為什麽呀？”
    她的聲音裏帶著濃濃的失望和不解，還有一絲不易察覺的埋怨，“電影院在校外呀，又不是在學校裏，不會被別人看到的。你周末又要悶在宿舍裏寫東西嗎？就不能休息一下嘛……”
    看著她那副泫然欲泣、我見猶憐的模樣，劉青山的心腸實在硬不起來。
    他歎了口氣，解釋道“不是寫東西，是……是真有事，脫不開身。”
    “什麽事比和我一起看電影還重要？”於曼妮不依不饒，仰著小臉，固執地追問，大有不問清楚決不罷休的架勢。
    劉青山看著她執拗的眼神，知道今天不給出個合理的解釋，這關是過不去了。
    他沉吟了片刻，心想這事遲早也瞞不住，索性坦白“我最近買了套房子，華僑公寓。周末得去置辦東西，收拾收拾，爭取早點搬過去。”
    “買房子？你？！”
    於曼妮臉上的委屈瞬間被巨大的驚愕取代，眼睛瞪得溜圓，仿佛聽到了什麽天方夜譚。
    但這份驚愕隻持續了短短一兩秒，立刻就被一種狂喜般的興奮所淹沒！
    “真的嗎？在哪在哪？什麽樣的房子？哎呀！你怎麽不早說！”
    她瞬間忘記了看電影的事，像隻雀躍的小鳥，還蹦了一下，又追問道“什麽時候買的？多大麵積？你一個人怎麽收拾得過來？”
    不等劉青山回答，她立刻做出了決定，語氣斬釘截鐵，帶著不容拒絕的熱情“我也要去！！”
    “你一個大男人，哪裏懂得布置房間、挑選日用品這些細致活？”
    “肯定買得不齊全也不好用！有我幫你，保準把新家收拾得妥妥帖帖！放心，純幫忙，不要工錢！”
    說完，
    她便重新仰起臉，笑意盈盈地眨巴著那雙會說話的大眼睛，忽閃忽閃地望著他。
    那眼神裏，除了滿滿的、幾乎要溢出來的期待，還是期待，像一張柔軟卻堅韌的網，將劉青山牢牢罩住。
    劉青山看著她瞬間陰轉晴的臉和那副“我去定了”的架勢，啞然失笑。
    他原本的計劃裏並沒有她，但轉念一想，多個人幫忙參謀、拿主意，尤其是挑選那些瑣碎的生活用品，似乎確實不錯。
    至少，能有人幫忙拿點東西。
    他無奈地笑了笑，最終點了點頭“那行吧。不過可說好了，去了可不是當大小姐觀摩的，得出力幫我拿東西，幹活兒。”
    “沒問題！我力氣大著呢！”
    於曼妮頓時喜笑顏開，臉上仿佛有陽光綻放。
    她甚至還笑嘻嘻地曲起右臂，努力擠出一點點並不存在的肱二頭肌，裝作一副孔武有力的樣子，那嬌憨的模樣逗得劉青山也忍不住笑了起來。
    “那走吧，你吃早飯了嗎？”
    “沒有，一起來就過來找你了。”
    “……”
    年底的王府井百貨大樓，人頭攢動，比往常還要更熱鬧一些。
    雖然物資遠不如後世豐富，但在這座城市的商業中心，依舊能感受到一種蓬勃的生機和年節將至的忙碌氣氛。
    於曼妮一走進百貨大樓，就像是魚兒回到了水裏，顯得異常興奮和熟練。
    她目標明確，腳步輕快，穿梭在各個櫃台之間，還不忘回頭招呼有些茫然的劉青山。
    “青山！快來！買被子得看棉胎，要又白又軟，彈得蓬鬆的才行！同誌，麻煩把那床五星牌的拿給我們看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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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床單！床單要這種印花的，喜慶！對，就這條‘萬花爭豔’的！”
    “毛巾要這條，厚實吸水性好……洗臉盆得買搪瓷的，那個鋁盆用久了容易磕碰掉漆，難看！”
    “暖水瓶！暖水瓶必須買兩個……這大冬天的，一個不夠用，都買‘鹿牌’的，質量好！”
    “肥皂、香皂、皂盒、牙刷、牙膏、雪花膏……對了，還有衛生紙，卷紙和裁好的草紙都買點！可不能忘了！”
    她思路清晰，語速飛快，許多劉青山壓根沒想到的瑣碎物品，她都能一一指出，並且能說得頭頭是道，連品牌和材質都能比較一番。
    劉青山跟在她身後，看著她熟練地和麵容嚴肅的售貨員交流、挑選、付款、點清票證，不禁對她刮目相看。
    這個印象中家境優渥、甚至有些嬌氣的姑娘，此刻展現出的持家能力和生活經驗，完全不像個十指不沾陽春水的嬌小姐，倒像個精明能幹、操持家務的小主婦。
    “沒想到你還懂這些？”劉青山忍不住感歎，手裏又多了兩個網兜。
    於曼妮回頭得意地瞥了他一眼，皺了皺小巧的鼻子“哼，你以為我就隻會吃飯看書呀？家裏的事情，我也常幫媽媽忙的好不好！”
    她語氣裏帶著小小的驕傲。
    很快，他們手上就提滿了大包小包。
    網兜裏塞著臉盆、牙缸，咣當作響；胳膊上挎著成卷的衛生紙、新買的塑料拖鞋；手裏提著沉甸甸的玻璃油瓶、醬油瓶、醋瓶，生怕它們互相碰撞；肩膀上還扛著新買的掃帚、拖把和雞毛撣子。
    劉青山懷裏抱著一床厚厚的棉被和一捆色彩鮮豔的新床單，於曼妮則小心翼翼地拎著兩個竹殼暖水瓶和一兜子叮當作響的碗筷盤子。
    兩人步履蹣跚，看起來就像是一對年底為新婚小家置辦家當的小夫妻，引得周圍不少人側目。
    東西多得實在像小山一樣，憑他們兩人四隻手，是絕對不可能一次拿回去的。
    關鍵是，就這些還沒有買夠呢！
    劉青山買的那房子，可是三居室。
    他當機立斷，讓於曼妮看著東西，自己跑到百貨大樓側門附近尋找。那裏果然蹲著幾個抽著煙、曬著太陽等活兒的板兒爺。
    經過一番簡單的討價還價，最終以十塊錢的價錢，雇了其中一人。
    談好價格後，
    劉青山就讓對方將板車拉了過來，各種包裹、網兜、紙箱被一件件、一袋袋地搬上車，堆得如同兩座小山，用粗麻繩捆了又捆，才勉強固定住，搖搖晃晃，看起來頗為壯觀。
    劉青山預付了五塊錢定金，約定送到後再付另一半。
    “師傅，您在這兒看著，我們再進去買點東西，時間不會太長。”
    “好嘞！您去就成。”
    運輸問題解決後，兩人再次投入采購大業。
    劉青山原本準備了不少票證，卻沒料到東西買起來遠超預期，棉花票、工業券、肥皂票、鐵票等很快告罄。
    正當他皺著眉頭，打算今日就此作罷，改日備足票證再來時，於曼妮像是變戲法般從自己那個漂亮的挎包裏掏出一遝各式票證，得意地在他眼前晃了晃。
    “我就猜到你準備的票可能不夠！看看，棉花票、布票、工業券……我都帶了些，先用我的吧？記得回頭還我喲！”
    “哦，你之前說回宿舍拿東西，就是拿票去了？”
    劉青山想起來他們早上從學校離開時，於曼妮突然說要回宿舍一趟。
    “嘻嘻，你猜~~”於曼妮笑的像隻小狐狸。
    劉青山看著那遝堪稱“及時雨”的票證，心中頓時一鬆，欣然接受“太好了，真是幫大忙了，肯定還，加倍還！”
    能一次辦妥的事，他自然不願再跑第二趟。
    於是，采購繼續……
    足足在百貨大樓裏輾轉了兩個多小時，幾乎逛遍了所有相關的櫃台，他們才終於完成了這項浩大而繁瑣的工程。
    采購的物品林林總總，五花八門，從臥室到廚房，從清潔到日用，幾乎涵蓋了生活的方方麵麵。
    一輛板車竟然不夠，因為光棉被都買了五床，還有褥子，這東西實在太占地方。
    劉青山隻好又去找了個板爺兒，兩輛板車被裝得滿滿當當，冒尖如山。
    他騎著自行車，載著同樣拎著幾個小包的於曼妮在前頭帶路，後麵跟著兩輛沉甸甸、吱呀作響的板車。
    這支奇特的運輸隊浩浩蕩蕩地穿過街巷，朝著海澱區的華僑公寓進發，引得路人紛紛側目，猜測著這是誰家如此大手筆地置辦家業。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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