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了華僑公寓，
    那氣派的大理石貼麵門樓、鋥亮厚重且自動開合的大門、以及門前穿著筆挺製服、站得如鬆般筆直的保安，立刻讓於曼妮和兩位板兒爺看直了眼。
    “謔！這大門！這派頭！真氣派啊！跟友誼飯店似的！”一個板兒爺忍不住大聲讚歎，下意識地整理了一下自己的棉襖。
    於曼妮也驚訝地拽了拽劉青山的衣角，聲音裏充滿了不可思議“青山……這，這地方……是住宅區？你沒帶錯路吧？”
    劉青山笑著解釋道“沒錯，就是這裏。這是專門給歸國華僑的公寓，標準自然要比普通住宅高很多。”
    “哦，原來是給華僑住的……怪不得呢……”於曼妮恍然大悟，但眼中的驚奇並未減少。
    進入小區內部，精心規劃的道路、兩旁即使冬日依然保持著蒼翠的鬆柏與冬青綠籬、蜿蜒的景觀石子小徑、以及最令人驚歎的……
    小區中央那個雖然結著薄冰卻依舊能看出輪廓的人工湖，以及湖心那座覆蓋著積雪的朱漆六角亭子，再次讓他們一行人發出了陣陣驚歎。
    “這院裏還有湖？有亭子？俺滴個娘嘞！這哪是住家，這是逛公園吧！”另一個板兒爺咂著嘴，眼睛都快不夠用了。
    於曼妮的眼睛瞪得更大了，小嘴微張，不住地四下張望“這環境……也太好了吧？！在這院裏散步得多舒服啊！”
    等到單元樓下，看到那部光可鑒人、金屬質感冰冷的電梯時，震撼達到了。
    “這樓……這樓還帶電梯？！”
    於曼妮幾乎是驚呼出聲，她隻在極少數涉外場所見過這玩意兒，她抬手在劉青山肩膀上拍了一下，“可以啊你！這個房子買的真不錯！有眼光！”
    劉青山就笑，“等會兒還有呢。”
    板兒爺們更是圍著電梯門上下打量，摸著光亮的金屬門框和按鈕，嘖嘖稱奇“乖乖！住家戶還能坐電梯上下樓？真是頭回見！牛逼！太牛逼了！這得是什麽級別的人才能住啊？”
    電梯平穩上升，無聲而快速，讓第一次乘坐的板兒爺們都感到一絲新奇和緊張。
    上了樓，打開房門，光潔如鏡的淺黃色木質地板、雪白細膩的牆麵、造型簡潔的石膏吊頂線、齊全的廚房灶具櫃體、尤其是衛生間裏那白得發亮的陶瓷坐便器和那艘“豪華”的搪瓷浴缸……
    這一切組合在一起，構成了對79年普通人認知的終極衝擊。
    於曼妮在屋裏噔噔噔到處走了一圈，四下都看了看，臉上滿是驚喜，讚賞道“你這房子真不錯，這裝修，這條件，比我家都好！你眼光真好！”
    而兩位板兒爺則顯得更加拘謹，幾乎不敢挪步，連聲讚歎“真是神仙住的地方嘞！”
    “開眼了！今兒真算是開了大眼了！”
    卸完所有貨物，結清剩餘的工錢，送走一步三回頭、仍在嘖嘖稱歎的板兒爺，偌大的房間裏頓時隻剩下劉青山和於曼妮，以及堆滿客廳角落的如山物品。
    短暫的安靜後，於曼妮長長舒了口氣，隨即眼神變得認真起來。
    她二話不說，脫掉羽絨服，解下鮮紅的圍巾，找根皮筋把烏黑的秀發利落地一紮，擼起毛衣的袖子，露出白皙卻並不纖細的手臂，鬥誌昂揚地說道“好了！開工！青山，你現在聽我指揮哈！”
    劉青山就笑，“聽你指揮？你行嗎？”
    “哼！你試試不就知道了？”於曼妮斜睨著他。
    劉青山點頭，“行，那你吩咐吧，我看看。”
    於曼妮一擺手，振振有詞，“首先，把所有床上用品拿到陽台上去曬曬風！雖然都是新的，但也得透透氣，去去味道！”
    “好嘞！”劉青山應聲而動，抱起厚重的被褥。
    “我來拆這些碗筷盤子的包裝，得用開水徹底燙洗一遍才能用！”
    “行！燒水壺在廚房，我剛買的！”
    “抹布！找塊新抹布來，打盆水，所有櫃子、桌子、窗台都得擦一遍，肯定有浮灰！”
    “給！水盆在那兒！”
    “哎呀，這地板也得好好拖一遍，你去打水，我來拖！”
    “還是我來拖吧，力氣活。”
    兩人立刻分工合作，投入到熱火朝天的“開荒”戰鬥之中。
    房間裏頓時充滿了各種忙碌的聲音，拆包裝紙的窸窣聲、水龍頭嘩嘩的流水聲、搓洗抹布的聲音、挪動家具的輕微摩擦聲、水桶拎動的聲響，以及他們時不時的高聲交流和協作。
    “青山！床單這麽鋪行嗎？這印花是衝床頭還是衝床尾？”
    “衝外吧？哎等等，好像歪了點兒，左邊再拉一下……”
    “油鹽醬醋茶，放這個櫥櫃裏行不行？會不會離灶台太遠了？”
    “行！就放那兒！鹽放這邊格子，糖放那邊，千萬別弄混了！”
    “你看這個窗簾，掛得正不正？左邊好像比右邊高一點點……”
    “我看看……是有點，你等著，我幫你調整一下掛鉤。好了！現在完美了！”
    “哎呀！這櫃子頂上灰還挺厚，你個子高，你來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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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ok！”
    於曼妮手腳麻利，動作幹脆，擦櫃子、抹窗台、歸置廚房裏那些瓶瓶罐罐、指揮物品擺放位置，絲毫不怕髒不怕累，額頭上很快沁出了一層細密的汗珠，臉頰紅撲撲的，像個熟透的蘋果。
    劉青山則主要負責力氣活和高處作業，搬重物、拖地、掛窗簾。
    兩人配合居然異常默契，偶爾因配合完美而相視一笑，空氣中彌漫著一種共同奮鬥、創造生活的溫暖氣息，之前的那點尷尬和拘謹早已消失無蹤。
    劉青山看著於曼妮專注忙碌的側臉和那副認真投入的模樣，心中對她的好感不禁又增添了幾分，甚至閃過一絲莫名的悸動。
    這個姑娘，遠比他想象的要豐富和有趣得多。
    忙碌了整整一個下午，當夕陽的金輝變得柔和，透過他們剛剛擦拭一新的明亮玻璃窗，灑滿整個房間時，他們終於直起酸痛的腰背，環顧四周……
    整個家已然煥然一新，充滿了濃鬱的生活氣息。
    床上鋪著整潔鮮豔的床單，被子疊得棱角分明。
    窗簾掛得端正妥帖，隨風輕輕擺動。
    所有的桌椅櫃子都一塵不染，反射著溫潤的光澤。
    地麵幹淨得光可鑒人，能映出人影。
    廚房裏鍋碗瓢盆各歸其位，油鹽醬醋糖排列整齊。
    衛生間裏的毛巾掛得整整齊齊，肥皂、香皂、牙具各就各位……
    一切都顯得那麽井井有條，舒適溫馨。
    於曼妮將最後洗幹淨的拖把仔細地晾在陽台上，然後長長地、滿足地舒了一口氣，仿佛耗盡了最後一絲力氣，幾乎是把自己“扔”進了那張柔軟的新沙發裏，癱坐著一動不想動。
    “唉喲……我的老腰啊……我的胳膊腿啊……可算是……大功告成了！累……累死我了……”
    劉青山也靠在一旁的單人沙發上，看著眼前這個從空曠冰冷變得充滿煙火氣、無比溫馨的家，心中充滿了巨大的成就感和一種難以言喻的溫暖與安寧。
    這裏以後就是他的窩了……
    他轉過頭，看著癱在沙發上、累得眼皮打架的於曼妮，由衷地說道“今天真是多虧你了！太謝謝了！真的，沒你幫忙，我一個人真弄不完，也絕對弄不了這麽好。謝謝！”
    於曼妮連擺手的力氣都快沒有了，但臉上卻洋溢著燦爛而滿足的笑容，那是一種看到勞動成果後的純粹喜悅。
    “別說……別說客氣話……累是累了點，但看著這個家從空空蕩蕩，變得這麽整齊、這麽漂亮、這麽有生活味兒……我也覺得特有成就感！特別開心！”
    她環顧著這間在夕陽下顯得格外安寧美好的小屋，隨即一笑瞥向劉青山，“我餓了。”
    劉青山笑了，站起身“走！出去吃大餐，好好犒勞你！想吃啥隨便點，全都行！”
    出乎意料，
    於曼妮卻搖了搖頭，懶洋洋地陷在沙發裏，聲音帶著濃濃的倦意和一絲撒嬌“不想動了……真的，一步都走不動了……腿軟得像麵條兒……我們不是買了那麽多菜嗎？有肉有蛋有青菜，還有米麵……就在家隨便做點吃唄？又暖和又舒服，還能快點吃上……我都餓扁了……”
    劉青山愣了一下，看著她確實疲憊不堪的樣子，又想了想，覺得這提議似乎也不錯，更有一種“家”的感覺。
    他點點頭“也行。那你先歇著，喘口氣，我去做。想吃什麽？吃米飯吃苗條？”
    “都行……你做什麽我都吃……”
    於曼妮窩在沙發裏，有氣無力地應著，然後又像是想起什麽，追加了一句，聲音帶著點嬌憨的意味，“哎……先給我洗個蘋果吃唄？就那個紅富士……渴死了，也餓死了……”
    “行，等著。馬上就好。”劉青山轉身走向廚房。
    不一會兒，
    客廳裏又傳來於曼妮帶著笑意的、拉長了聲調的喊聲“劉——青——山——！記——得——削——皮——啊——！”
    劉青山隻好又去找刀子，開始削皮。
    於曼妮接過劉青山遞來的、削得幹幹淨淨、甚至還貼心切成小塊、插上了牙簽的蘋果，紮起一塊放入口中。
    清甜冰涼的汁水瞬間浸潤了幹燥的喉嚨，驅散了部分疲憊。
    她看著在廚房裏係著新圍裙、忙碌地洗菜切菜的劉青山的背影，聽著鍋裏傳來的“刺啦”炒菜聲和漸漸飄出的誘人飯菜香氣，心裏美滋滋的，像喝了蜜一樣甜，臉上不由自主地綻放出無比滿足和幸福的笑容。
    她感覺，就衝這個他親手削的、切好的蘋果，這一整天的忙碌和所有的辛苦，就全都值了。
    而且是，千值萬值！
    夕陽的餘暉將最後一點金光溫柔地灑進客廳，籠罩著沙發上慵懶滿足的少女，和廚房裏忙碌的高大背影，一切都剛剛好。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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