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汴梁雪夜:龍椅下的刀光與囚籠裏的詩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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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 紫宸殿的燭影與北伐心
    大宋開寶九年冬,汴梁城的雪下得比往年都要早。鵝毛般的雪片從鉛灰色的天空裏簌簌落下,不到半個時辰,就把皇城根下的朱紅宮牆染成了素白,連紫宸殿簷角那幾隻鎮脊的銅獸,都裹上了一層薄薄的雪絨,活像被凍住了的巨獸,耷拉著腦袋瞅著底下往來的宮娥太監。
    殿內卻暖得很。地龍燒得正旺,空氣中飄著龍涎香的醇厚氣味,混著案頭鎏金銅爐裏燃著的沉香,暖融融地裹在人身上。趙光義穿著一身赭黃繡龍常服,正背著手在殿內來回踱步,玄色的靴底踩在鋪著的波斯地毯上,沒發出半點聲響——可那股子壓不住的焦躁,卻像殿外的寒氣似的,順著門縫往殿裏鑽,連站在一旁的內侍都忍不住縮了縮脖子,把手裏捧著的茶盞端得更穩了些。
    他剛登基不過三個月。太祖趙匡胤那事兒,到現在還像根刺似的紮在朝野上下每個人心裏。雖說對外隻說是“太祖偶感風寒,猝然崩逝”,可京城裏私下傳得沸沸揚揚的“燭影斧聲”,他不是沒聽見。前些天去國子監視察,見著幾個老儒湊在一塊兒嘀咕,見了他過來就立馬閉了嘴,那眼神裏的探究和懷疑,跟針似的紮得他後背發緊。
    “陛下,趙相公到了。”內侍尖細的嗓音打破了殿內的沉默,也把趙光義從雜亂的思緒裏拉了回來。
    “讓他進來。”趙光義轉過身,快步走回龍椅旁,伸手理了理衣襟上的龍紋,努力讓自己的表情看起來沉穩些——可那微微蹙著的眉頭,還是泄了氣。
    門簾被輕輕掀開,一股寒氣裹著雪粒子鑽了進來,緊接著,一個穿著藏青色宰相袍的身影走了進來。趙普今年已近六十,頭發花白了大半,臉上的皺紋深得能夾死蚊子,可走起路來依舊腰杆挺直,隻是那雙往日裏總是透著精明的眼睛,此刻多了幾分審慎。他剛踏進門,就把沾了雪的官帽摘下來,遞給身後跟著的小吏,又拍了拍袍角上的雪沫子,這才上前幾步,躬身行禮“臣趙普,叩見陛下。陛下聖安。”
    “起來吧。”趙光義指了指旁邊的紫檀木椅,“賜座。李德全,給趙相公倒杯熱茶,要剛煮好的祁門紅茶。”
    “謝陛下。”趙普謝了恩,小心翼翼地在椅子上坐了半邊屁股,雙手放在膝蓋上,腰杆依舊挺得筆直——他跟了太祖大半輩子,如今換了新帝,雖說趙光義當年也算是他看著長大的,可君臣有別,該守的規矩半點不能差。
    李德全麻利地倒了杯茶,雙手捧著遞到趙普麵前。趙普接過茶盞,指尖觸到溫熱的杯壁,心裏才稍稍鬆了些。他低頭吹了吹茶麵上的浮沫,眼角的餘光卻悄悄瞥了一眼坐在龍椅上的趙光義——這位新帝,比太祖性子急多了,也沉不住氣多了。
    果然,沒等趙普把茶喝下去,趙光義就先開了口“趙相公,朕今日叫你來,是有件事想跟你商量。如今朕登基也有些時日了,朝堂上雖說還算安穩,可朕總覺得,底下人看朕的眼神,不太對。”他頓了頓,手指無意識地摩挲著龍椅扶手上的雕紋,“你也知道,太祖皇帝威望深重,當年陳橋兵變、黃袍加身,平定四方,那是實打實的功績。朕呢?朕雖說也跟著太祖南征北戰,可終究沒做出過什麽能讓天下人信服的大事。”
    這話算是說到了趙普心坎裏。他放下茶盞,抬頭看向趙光義,語氣恭敬卻不諂媚“陛下言重了。陛下當年隨太祖皇帝平定李重進、征討北漢,戰功赫赫,朝中諸將哪個不敬佩?隻是太祖皇帝剛崩,人心難免有個適應的過程,陛下不必過於焦慮。”
    “焦慮?朕能不焦慮嗎?”趙光義猛地提高了聲音,手指在扶手上重重一敲,“前些天吏部尚書張昭,在朝堂上跟朕奏事,話裏話外都在提‘太祖舊製’,朕說要改一改江南漕運的規矩,他立馬就說‘太祖當年定下的規矩,輕易動不得’——他這是把朕當什麽了?當擺設嗎?還有那些地方上的節度使,雖說都上表稱臣了,可誰知道他們心裏怎麽想?萬一哪天有人借著‘燭影斧聲’的由頭起兵,朕該怎麽辦?”
    趙普心裏暗暗歎氣。他就知道趙光義會提這些。太祖崩得突然,趙光義登基雖說是“金匱之盟”為依據,可那“金匱之盟”是當年杜太後定下的,太祖活著的時候沒往外說,如今突然拿出來,難免讓人覺得有貓膩。更何況,趙光義登基後,先是把弟弟趙廷美封為開封尹,又把太祖的兒子趙德昭、趙德芳加官進爵,看似是顧念親情,實則是怕人說他刻薄宗室——可越是這樣,越顯得他心裏虛。
    “陛下,張尚書此舉,並非是不敬陛下,隻是老臣心思,總想著遵循舊製以求安穩。”趙普放緩了語氣,盡量讓自己的話聽起來更中肯些,“至於地方節度使,陛下登基後已經減免了江南三州的賦稅,又派了轉運使去各地巡查,安撫百姓,他們就算有心思,也不敢輕易動——畢竟,誰也不想跟安穩日子過不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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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安穩日子?”趙光義冷笑一聲,站起身走到殿中,看著窗外飄落的雪花,“趙相公,你跟著太祖皇帝這麽多年,該知道‘臥榻之側,豈容他人鼾睡’的道理。朕要的不是‘暫時安穩’,是‘長治久安’!是讓天下人都知道,朕趙光義,配坐這龍椅!配當這大宋的皇帝!”
    他猛地轉過身,目光灼灼地看向趙普“你跟朕說,朕要怎麽做,才能讓天下人信服?才能讓那些嚼舌根的人閉嘴?”
    趙普沉吟了片刻。他知道,趙光義要的不是安撫,是一個能讓他立威的機會。太祖當年靠什麽立威?靠打仗,靠平定天下。如今南方已定,剩下的,就隻有北邊的契丹和那片讓太祖到死都沒能收回來的幽雲十六州了。
    想到這兒,趙普抬起頭,眼神也變得堅定起來“陛下,臣倒有一計——完成太祖皇帝未竟的事業,北伐契丹,收複幽雲十六州!”
    “幽雲十六州?”趙光義的眼睛一下子亮了。他怎麽會忘了這個?當年太祖皇帝在宮裏專門設了個“封樁庫”,說是要攢夠錢,要麽買回來,要麽打下來,可直到太祖崩了,那庫銀攢了不少,幽雲卻還是在契丹人手裏。這些年,他每次想起這事,都覺得心裏堵得慌——要是他能把幽雲收回來,那可比太祖厲害多了!
    “對,就是幽雲十六州!”趙普加重了語氣,“太祖皇帝在位時,多次想北伐,可那時候南方還有南唐、吳越、南漢這些割據勢力,腹背受敵,隻能暫且擱置。如今陛下聖明,南方已定,天下一統,正是北伐的好時機!陛下若能親率大軍,北上征討契丹,把幽雲十六州收回來,讓那些被契丹人奴役的漢人重歸大宋,到時候,不僅朝中大臣會敬佩陛下,天下百姓也會感念陛下的恩德,誰還敢說陛下不配坐這龍椅?誰還敢提那些無稽之談?”
    趙光義聽得心潮澎湃,忍不住在殿裏來回走了好幾圈,雙手握拳,臉上滿是興奮“好!說得好!趙相公,你這話說到朕心坎裏去了!朕早就想做件比太祖更偉大的事,收複幽雲,正是最好的機會!”他停下腳步,看向趙普,語氣斬釘截鐵,“明日早朝,朕就下旨,召集將領,商議北伐之事!”
    可興奮勁兒過了,他又想起了現實問題,眉頭微微皺了起來“隻是,北伐不是小事。契丹兵力強盛,這些年在幽雲經營多年,城防堅固,咱們要打過去,得有足夠的糧草和兵力。糧草還好說,封樁庫裏有太祖攢下的銀子,再從江南調些糧食過來,應該能撐一陣子。可兵力……如今禁軍雖說有二十多萬,可分散在各地駐守,能抽調出來北伐的,怕是不多。還有將領,太祖當年的老部下,像石守信、高懷德他們,雖說還在朝中,可年紀也大了,能不能打仗還不好說。”
    趙普早就想到了這些,他從容地回答“陛下放心,兵力的事,臣已經有了初步的打算。禁軍裏有三萬‘驍勝軍’,都是這些年挑選出來的精銳,戰鬥力極強,可先行調往河北邊境駐紮,作為先鋒。再從陝西、河東調五萬邊軍,補充兵力,這樣主力部隊就有八萬多人。至於將領,石守信、高懷德雖老,可經驗豐富,可任命為副將,輔佐陛下。另外,禁軍殿前司都虞候崔翰,年輕有為,勇猛善戰,去年征討北漢時立了大功,可任先鋒大將。還有彰德軍節度使李漢瓊,熟悉契丹軍情,可任隨軍參謀——有這些人輔佐陛下,北伐之事,勝算不小。”
    趙光義聽著,不住地點頭,臉上的愁雲漸漸散去“好!有趙相公你費心籌劃,朕就放心了!糧草和兵力的事,就勞煩你多盯著點,有什麽需要朕出麵的,隨時跟朕說。”
    “臣遵旨!”趙普站起身,再次躬身行禮,“陛下放心,臣定當盡心竭力,輔佐陛下完成北伐大業,收複幽雲,告慰太祖皇帝在天之靈!”
    趙光義滿意地點了點頭,揮了揮手“行了,你先下去吧。明日早朝,朕等著你的奏疏。”
    “臣告退。”趙普又行了一禮,轉身慢慢退出了紫宸殿。
    剛走出殿門,一股寒風撲麵而來,帶著雪粒子打在臉上,冰涼刺骨。趙普裹緊了身上的宰相袍,抬頭看了看漫天飛雪的天空,輕輕歎了口氣。他剛才在殿裏說得慷慨激昂,可心裏卻清楚得很——趙光義急於北伐,哪裏是隻為了立威?更重要的是,他想擺脫“燭影斧聲”的陰影,想用一場大勝來堵住所有人的嘴。可契丹人不是軟柿子,當年太祖皇帝那麽厲害,都沒敢輕易動手,趙光義性子急,又沒怎麽單獨指揮過大規模的戰役,這場北伐,怕是不會那麽順利。
    他回頭看了一眼紫宸殿那扇緊閉的門,心裏暗暗嘀咕陛下啊陛下,你這步棋,走得太急了。可事到如今,他作為宰相,也隻能跟著走下去——畢竟,大宋的安危,比什麽都重要。
    與此同時,汴梁城西南角的違命侯府裏,卻是另一番景象。
    侯府不大,原本是前朝一個官員的舊宅,後來太祖滅了南唐,把李煜擄到汴梁,就把這宅子賞給了他,還封了個“違命侯”的爵位——說是爵位,其實跟軟禁也沒什麽區別。門口常年站著兩個禁軍士兵,府裏的丫鬟太監,也都是宮裏派來的,明著是伺候,暗著其實是監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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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此刻,李煜正坐在書房的窗前,手裏拿著一本《昭明文選》,可眼睛卻沒看在書上,而是直直地盯著窗外院子裏的積雪。他穿著一身素色的錦袍,頭發用一根玉簪鬆鬆地挽著,臉色蒼白,下巴上留著淡淡的胡須,看起來比實際年齡要蒼老些。自從去年被擄到汴梁,他就沒怎麽笑過,那雙往日裏總是透著書卷氣的眼睛,如今滿是愁苦和落寞。
    “官家,該喝藥了。”一個穿著青綠色丫鬟服的小丫鬟端著一碗黑漆漆的湯藥走了進來,輕聲說道。這丫鬟叫春桃,是宮裏派來的,性子還算溫順,不像其他幾個太監那樣尖酸刻薄。
    李煜沒有回頭,隻是擺了擺手,聲音沙啞“放那兒吧。”
    春桃把藥碗放在書桌一角,看著李煜落寞的背影,猶豫了一下,還是忍不住說道“官家,這藥是太醫開的,說是能驅寒,您還是趁熱喝了吧。外麵雪下得這麽大,仔細著涼。”
    李煜依舊沒動,隻是喃喃地說道“著涼?我如今這樣,著涼又能怎麽樣?死了,倒也幹淨。”
    “官家!”春桃嚇了一跳,連忙上前一步,壓低聲音說道,“您可不能說這話!要是被外麵的人聽見了,傳到宮裏去,可就麻煩了!”
    李煜苦笑一聲,轉過頭看向春桃“麻煩?我如今還有什麽麻煩可怕的?亡國之君,階下之囚,連自己的故國都回不去,活著跟死了,又有什麽區別?”
    春桃被他說得眼圈泛紅,卻又不知道該怎麽安慰。她知道李煜心裏苦,也知道他想念南唐,可她隻是個小丫鬟,什麽也做不了,隻能輕輕歎了口氣,退到一旁,默默地收拾著桌上的雜物。
    就在這時,書房的門被輕輕推開,一個穿著粉色襦裙的女子走了進來。女子身姿窈窕,麵容嬌美,隻是臉色也有些蒼白,眉宇間帶著幾分憂愁——正是李煜的皇後,小周後。
    “娥皇……”李煜看到小周後,眼神裏才多了幾分暖意,連忙站起身,上前幾步,握住她的手,“外麵雪這麽大,你怎麽過來了?仔細凍著。”
    小周後搖了搖頭,反手握住李煜的手,輕聲說道“我在房裏待著,總覺得心裏不踏實,過來看看你。”她看了一眼桌上的藥碗,又看了看李煜蒼白的臉色,忍不住皺起眉頭,“你又沒喝藥?太醫說你身子弱,得按時喝藥才行。”
    李煜低下頭,不敢看她的眼睛“我不想喝,那藥太苦了。”
    “苦也得喝!”小周後故作嚴肅地說道,可語氣裏滿是心疼,“你要是倒下了,我怎麽辦?咱們如今雖說過得苦,可隻要你好好的,我就不怕。”
    李煜聽著,心裏一陣愧疚。他知道小周後跟著他受了太多苦。當年在南唐,她是備受寵愛的皇後,錦衣玉食,萬人敬仰,可如今跟著他來到汴梁,不僅要忍受囚禁之苦,還要處處看人臉色,甚至連出門都要報備。他輕輕把小周後摟進懷裏,聲音哽咽“娥皇,委屈你了。跟著我,讓你受了這麽多苦。”
    小周後靠在他懷裏,眼圈也紅了,可還是強忍著眼淚,輕輕拍了拍他的背“陛下,別這麽說。當年在金陵,你對我那麽好,如今就算過得苦些,我也心甘情願。咱們是夫妻,本該同甘共苦。”
    她從李煜懷裏抬起頭,擦了擦眼角的淚水,輕聲說道“對了,剛才我聽府裏的老太監說,太祖皇帝駕崩的消息,已經傳遍汴梁了。新帝趙光義,已經登基了。”
    李煜的身體猛地一僵,臉上的表情瞬間變得複雜起來。太祖趙匡胤,那個滅了他南唐的人,那個把他擄到汴梁的人,那個雖然軟禁了他,卻也沒對他趕盡殺絕的人——如今,也不在了。
    他鬆開小周後,走到窗前,看著院外的積雪,沉默了許久,才緩緩開口“太祖皇帝……他待咱們,雖說不算好,可也沒太過分。至少,他還允許我寫詩,允許咱們夫妻團聚。如今新帝登基,不知道以後的日子,會怎麽樣。”
    小周後走到他身邊,握住他的手,輕聲說道“我也聽說了,這個新帝趙光義,性子比太祖皇帝急,也比太祖皇帝狠。當年太祖皇帝滅南唐的時候,還曾說過‘朕不忍殺李煜’,可這個趙光義……”她沒再說下去,可語氣裏的擔憂,卻顯而易見。
    李煜歎了口氣,拿起桌上的酒杯——那是他從南唐帶來的,杯身上還刻著他親手寫的“春花秋月”四個字。他想倒杯酒喝,可拿起酒壺,才發現裏麵早就空了。他苦笑一聲,又把酒杯放下“趙光義這個人,我在南唐的時候就聽說過。當年他跟著太祖皇帝南征北戰,野心勃勃,手段也狠辣。太祖皇帝在的時候,還能壓著他,如今太祖不在了,他當了皇帝,怕是不會像太祖那樣對我寬容了。”
    他想起自己去年寫的那首《虞美人》,想起“故國不堪回首月明中”那句,心裏一陣悲涼。太祖皇帝在的時候,雖說也不喜歡他提故國,可頂多是訓斥幾句,沒太過分。可趙光義要是知道他寫這種詩,怕是不會輕易放過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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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咱們如今是階下囚,隻能聽天由命了。”李煜的聲音裏滿是無奈,“以後,寫詩的時候,得更小心些了。還有,少跟府外的舊部聯係,免得被人抓住把柄。”
    小周後點點頭,眼眶又紅了“我知道。剛才春桃還跟我說,府門口的守衛好像比往常多了幾個,看人的眼神也更凶了。咱們以後出門,怕是更難了。”
    李煜沉默著,伸手拂去窗欞上的積雪,指尖傳來冰涼的觸感,像極了他此刻的心境。他想起在金陵的日子,那時他還是南唐的國主,每當雪天,他都會和小周後在禦花園的梅樹下擺上宴席,召來文人墨客,一起賞梅、飲酒、賦詩。那時的雪,落在梅枝上,是“疏影橫斜水清淺,暗香浮動月黃昏”的雅致;那時的酒,喝在嘴裏,是“一曲新詞酒一杯,去年天氣舊亭台”的愜意。可如今,同樣的雪,落在這違命侯府的院子裏,卻隻剩下“剪不斷,理還亂”的愁緒;同樣的酒杯,握在手裏,卻再也品不出當年的滋味。
    “陛下,別想那麽多了。”小周後輕輕握住他的手,試圖給她溫暖,“咱們先把眼前的日子過好。春桃剛才說,廚房裏還有些糯米,我讓她給你做些你愛吃的糖蒸酥酪,好不好?”
    李煜看著小周後溫柔的眼神,心裏一陣暖流湧過。在這冰冷的汴梁城,在這囚禁他的侯府裏,隻有小周後,還能給他一絲慰藉。他點了點頭,勉強擠出一個笑容“好,都聽你的。”
    小周後見他答應,臉上也露出了一絲笑意,轉身對春桃說道“春桃,你去廚房說一聲,讓他們用糯米做些糖蒸酥酪,記得多放些桂花蜜,陛下愛吃這個。”
    “哎,好嘞!”春桃連忙應了一聲,轉身快步走出了書房。
    書房裏又隻剩下李煜和小周後兩個人。小周後走到書桌前,拿起李煜剛才看的《昭明文選》,輕輕翻了幾頁,說道“陛下,這書你都看了好幾遍了,要不要我給你讀一段?”
    李煜搖了搖頭,走到她身邊,從背後輕輕抱住她“不用了,娥皇。就這樣抱著你,我就覺得好一些。”
    小周後靠在他懷裏,閉上眼睛,淚水還是忍不住滑落下來。她知道,李煜心裏的苦,不是幾句安慰、一碗糖蒸酥酪就能化解的。他是個詩人,是個國君,可如今,卻連抒發自己情感的自由都沒有。她隻能默默地陪著他,用自己的方式,給他一點點溫暖。
    就在這時,院外傳來了一陣腳步聲,緊接著,一個粗啞的嗓音響起“聖旨到!違命侯李煜接旨!”
    李煜和小周後的身體同時一僵。這個時候來聖旨,會是什麽事?李煜連忙鬆開小周後,整理了一下身上的衣服,快步走到書房門口,對著院外躬身行禮“臣李煜,恭迎聖旨。”
    隻見一個穿著緋色官服的太監,手裏捧著明黃色的聖旨,身後跟著兩個禁軍士兵,快步走進了院子。那太監臉上沒什麽表情,走到李煜麵前,停下腳步,清了清嗓子,打開聖旨,念道“奉天承運皇帝,詔曰違命侯李煜,素懷忠順,朕甚嘉之。今特將其爵位晉封為隴西郡公,賜絹百匹,錦緞五十匹。另,為保隴西郡公安全,特增派守衛,禁止其與外界私自往來。欽此!”
    李煜聽到“晉封為隴西郡公”時,心裏還微微一動,以為趙光義登基後,對他的態度有所好轉。可聽到後麵“增派守衛,禁止與外界私自往來”時,他的心瞬間沉了下去。這哪裏是晉封?分明是把他看管得更嚴了!
    那太監念完聖旨,把聖旨遞到李煜麵前,皮笑肉不笑地說道“隴西郡公,還不快快接旨謝恩?”
    李煜強壓著心裏的憤怒和委屈,雙手接過聖旨,躬身說道“臣李煜,謝陛下隆恩。”
    “嗯,”那太監滿意地點了點頭,目光在院子裏掃了一圈,又說道,“陛下還說了,從今日起,郡公府的守衛就由禁軍接管,府裏的人進出,都要登記在冊。郡公若是有什麽需求,可以讓人去內務府報備,可不許私自出去,也不許外人私自進來,明白嗎?”
    “臣明白。”李煜低著頭,聲音沙啞地說道。
    那太監又叮囑了幾句,才帶著兩個禁軍士兵,趾高氣揚地離開了。
    李煜手裏拿著聖旨,站在原地,身體微微顫抖。他抬起頭,看著天空中飄落的雪花,心裏一陣悲涼。趙光義,你終究還是容不下我!你怕我有異動,怕我聯係舊部,怕我威脅到你的皇位!可我李煜,如今隻是一個亡國之君,一個階下囚,我還有什麽能力威脅你?
    小周後走到他身邊,看著他蒼白的臉色,心疼地說道“陛下,別生氣了。他願意怎麽著,就怎麽著吧。咱們隻要好好活著,就還有希望。”
    李煜苦笑一聲,把聖旨扔在地上“希望?娥皇,你覺得咱們還有希望嗎?他把守衛增派了,把咱們和外界徹底隔絕了,這跟關在籠子裏的鳥,有什麽區別?”
    小周後撿起地上的聖旨,輕輕撫平上麵的褶皺,歎了口氣“就算是籠中的鳥,也能好好活著。陛下,咱們別跟他硬碰硬,好不好?留得青山在,不怕沒柴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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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李煜看著小周後,心裏一陣愧疚。他知道小周後是為了他好,是不想讓他出事。他點了點頭,伸手擦了擦眼角的淚水“好,娥皇,我聽你的。咱們好好活著。”
    可他心裏清楚,趙光義既然已經開始提防他,以後的日子,隻會越來越難。他不知道,趙光義接下來還會對他做什麽,也不知道,他和小周後,還能在這囚籠裏活多久。
    這晚,李煜失眠了。
    小周後已經睡熟了,呼吸均勻,臉上還帶著淡淡的愁緒。李煜坐在燈下,看著她的睡顏,心裏滿是愧疚和心疼。他輕輕握住她的手,指尖傳來溫熱的觸感,讓他稍微安心了一些。
    他站起身,走到書桌前,點燃了一支蠟燭。燭光搖曳,映在他蒼白的臉上,顯得格外落寞。他拿起筆,想寫點什麽,可筆尖落在紙上,卻怎麽也寫不出一個字。他想寫故國的梅花,想寫金陵的宮殿,想寫和小周後在一起的快樂時光,可一想到趙光義的監視,一想到自己的處境,他就什麽也寫不出來了。
    窗外的雪還在下,落在院中的海棠樹上,發出“簌簌”的聲響。那棵海棠樹,是他剛到汴梁時,小周後親手種下的。那時小周後還笑著說,等海棠樹開花了,咱們就在樹下喝酒賞花。可如今,海棠樹還沒開花,他們卻已經被看管得更嚴了。
    李煜走到窗前,推開一條縫隙,看著院中的海棠樹。樹枝被積雪壓得微微彎曲,像極了他此刻的人生。他想起在金陵的日子,那時他還是南唐的國主,每天過著“花明月暗籠輕霧,今宵好向郎邊去”的生活。他可以和小周後在宮裏隨意走動,可以和文人墨客吟詩作對,可以為百姓做一些力所能及的事情。可如今,他卻連走出這侯府大門的自由都沒有。
    “故國不堪回首月明中啊……”李煜喃喃地說道,淚水忍不住滑落下來。
    就在這時,他聽到院外傳來一陣輕微的腳步聲。他心裏一驚,連忙關上窗戶,走到床邊,假裝睡下。
    過了一會兒,腳步聲漸漸遠去。李煜知道,那是禁軍在巡邏。趙光義不僅派人監視他的言行,還派人監視他的一舉一動。他就像一個透明人,沒有任何隱私可言。
    他躺在床上,翻來覆去,怎麽也睡不著。他想起了太祖趙匡胤。太祖雖然滅了他的國家,軟禁了他,可至少還給他留了一絲尊嚴,還允許他寫詩抒發情感。可趙光義,卻連這一絲尊嚴都不想給他。他不知道,趙光義為什麽這麽恨他,為什麽這麽怕他。
    他又想起了南唐的百姓。不知道他們現在過得怎麽樣?是不是還在受苦?是不是還在想念他這個亡國之君?他知道,自己對不起南唐的百姓,對不起列祖列宗。如果當初他能勵精圖治,如果當初他能重用賢臣,如果當初他能積極備戰,南唐或許就不會滅亡,他也不會落到今天這個地步。
    可世上沒有後悔藥。如今,他隻能在這囚籠裏,日複一日地承受著痛苦和煎熬。
    天快亮的時候,李煜才迷迷糊糊地睡了過去。可沒睡多久,就被院外的腳步聲吵醒了。他睜開眼睛,看到小周後已經醒了,正坐在床邊看著他。
    “陛下,你醒了?”小周後輕聲說道,“我看你昨晚沒睡好,是不是有什麽心事?”
    李煜搖了搖頭,坐起身來“沒什麽,就是有點冷。”
    小周後連忙拿起一件外套,披在他身上“天氣這麽冷,你要多穿點衣服。春桃已經把糖蒸酥酪做好了,我去給你端過來。”
    李煜點了點頭,看著小周後走出房間的背影,心裏一陣溫暖。在這冰冷的汴梁城,隻有小周後,還能給他一絲溫暖和慰藉。他暗暗下定決心,不管以後的日子有多難,他都要好好活著,陪著小周後,一起度過難關。
    可他不知道的是,一場更大的災難,正在等著他和小周後。趙光義既然已經開始提防他,就不會輕易放過他。他的命運,早就已經注定了。
    與此同時,紫宸殿裏,趙光義正在和趙普商議北伐的事情。
    “趙相公,北伐的糧草和兵力,都準備得怎麽樣了?”趙光義坐在龍椅上,問道。
    趙普站在殿中,躬身回答“陛下,糧草方麵,臣已經從江南調了一百萬石糧食,存入河北的糧倉,足夠大軍食用半年。兵力方麵,臣已經調了三萬‘驍勝軍’前往河北邊境駐紮,又從陝西、河東調了五萬邊軍,如今主力部隊已經有八萬多人。將領方麵,石守信、高懷德已經同意擔任副將,崔翰任先鋒大將,李漢瓊任隨軍參謀,一切都準備就緒,隻等陛下下旨,就可以出兵北伐了。”
    趙光義聽了,滿意地點了點頭“好!趙相公,你做得很好!朕沒看錯你!”
    他站起身,走到殿中,看著窗外的雪花,說道“朕要讓天下人知道,朕不僅能守住太祖打下的江山,還能完成太祖未竟的事業,收複幽雲十六州,讓那些被契丹人奴役的漢人重歸大宋!”
    趙普看著趙光義意氣風發的樣子,心裏卻有些擔憂。他知道,契丹兵力強盛,不是那麽容易對付的。可他也知道,趙光義現在一心想北伐,想立威,他說再多的話,也沒用。他隻能在心裏暗暗祈禱,希望北伐能夠順利,希望大宋的將士能夠凱旋歸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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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陛下,”趙普猶豫了一下,還是開口說道,“契丹人這些年在幽雲經營多年,城防堅固,兵力強盛,咱們北伐,怕是會遇到不少困難。臣建議,咱們先派人去幽雲打探一下軍情,了解一下契丹人的兵力部署和城防情況,再製定詳細的作戰計劃,這樣勝算會更大一些。”
    趙光義點了點頭“你說得有道理。朕已經派了探子去幽雲打探軍情了,相信過不了多久,就會有消息傳來。”
    他頓了頓,又說道“另外,朕還想讓你負責後勤保障工作。大軍出征後,糧草和物資的供應非常重要,你一定要確保糧草和物資能夠及時運到前線,不能出任何差錯。”
    “臣遵旨!”趙普躬身說道,“陛下放心,臣定當盡心竭力,做好後勤保障工作,確保大軍能夠安心作戰。”
    趙光義滿意地點了點頭“好!有你這句話,朕就放心了。明日早朝,朕就下旨,宣布北伐的消息,讓天下人都知道,朕要收複幽雲十六州了!”
    趙普看著趙光義堅定的眼神,心裏暗暗歎了口氣。他知道,北伐的大幕,即將拉開。可這場戰爭,到底會是大宋的榮耀,還是大宋的災難,誰也不知道。他隻能默默地祈禱,希望大宋能夠贏得這場戰爭,希望天下能夠早日太平。
    而在違命侯府裏,李煜還不知道,趙光義的北伐,將會給他和小周後的命運,帶來更大的變數。他還在為自己的處境擔憂,還在想念故國的一切。他不知道,一場更大的風暴,正在向他襲來。
    二、 北伐幽雲初受挫,德昭含冤赴黃泉(公元977979年)
    太平興國二年(公元977年)的春天,汴梁城的積雪總算是戀戀不舍地退了場。原本被白雪裹得嚴嚴實實的朱雀大街,如今又恢複了往日的熱鬧——挑著擔子賣胡餅的小販嗓門震天,穿街而過的馬車軲轆“吱呀”作響,連街角茶館裏的說書先生,都把“太祖陳橋兵變”的老段子翻出來,添了些新細節,引得聽眾拍著桌子叫好。
    可這市井間的煙火氣,卻半點沒飄進皇宮裏。大慶殿內,氣氛緊張得能擰出水來,連殿外廊柱上的金龍浮雕,都像是被這股子壓抑勁兒逼得斂了銳氣。趙光義穿著一身赭黃龍袍,端坐在禦座上,手指無意識地摩挲著扶手上的雲紋——這已經是他登基後第三次召開軍事會議,議題隻有一個北伐契丹,收複幽雲十六州。
    殿下文武百官站成兩排,腦袋都垂得低低的,唯獨武將隊列裏,兩個人的身影格外紮眼。左邊的是曹彬,年近五十,臉上滿是風霜,一身銀甲襯得他沉穩如山;右邊的是潘美,比曹彬小上幾歲,眼神銳利,紅袍在身,透著股雷厲風行的勁兒。這倆人,一個是太祖時期就立下赫赫戰功的老將,一個是趙光義登基後極力提拔的親信,如今在北伐這事上,卻吵得像兩隻鬥架的公雞。
    “陛下!”潘美率先出列,單膝跪地,聲音洪亮得震得殿內燭火都晃了晃,“臣近日得到消息,契丹去年剛換了皇帝,遼景宗耶律賢才十六歲,還是個毛頭小子,朝堂上全靠蕭太後那婦人撐著!這女人就算再有本事,一個婦道人家,能鎮得住契丹那些驕兵悍將?咱們趁這機會北伐,保管能打他們個措手不及!”
    他說著,猛地一拍胸脯,鎧甲發出“哐當”一聲響“臣願領五萬大軍,當先鋒!不拿下幽州城,臣提頭來見陛下!”
    這話剛落地,曹彬就忍不住了,往前邁了一步,拱手道“陛下,潘將軍此言差矣!蕭太後雖為女子,卻非尋常婦人。臣派人打探過,這蕭太後名叫蕭綽,小名燕燕,自小熟讀兵法,去年契丹內亂,就是她一手平定的,連耶律休哥、耶律斜軫這些老將都服她。再說契丹軍隊,常年在草原上打仗,個個驍勇善戰,咱們要是貿然出兵,萬一糧草斷了,或者契丹援軍趕過來,到時候可就被動了!”
    “被動?”潘美猛地站起身,瞪著曹彬,“曹將軍這是怕了?想當年太祖皇帝在的時候,咱們平定南唐、滅了南漢,哪次不是速戰速決?如今契丹內亂,正是天賜良機,你卻在這裏長他人誌氣,滅自己威風!”
    “潘將軍休要胡言!”曹彬也來了火氣,“打仗不是賭氣!幽雲十六州地形複雜,幽州更是城高池深,太祖皇帝當年攢了那麽多年錢,都沒敢輕易動手,就是怕打輸了動搖國本!咱們如今剛平定南方,軍隊還沒休整好,糧草也沒囤夠,怎麽能冒這個險?”
    倆人你一言我一語,吵得不可開交。殿內其他大臣你看我、我看你,誰也不敢插嘴——一邊是先帝老臣,一邊是新帝親信,幫誰都不對,隻能縮著脖子當“啞巴”。
    趙光義坐在禦座上,臉色越來越沉。他心裏跟明鏡似的,曹彬說得有道理,可他等不及了!自從登基以來,“燭影斧聲”的流言就沒斷過,前些天去祭天,還聽到兩個老臣在背後嘀咕,說他“得位不正”。他必須靠一場大勝來堵住這些人的嘴,讓天下人知道,他趙光義比趙匡胤更有本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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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就在這時,一直沒說話的趙普往前站了一步,躬身道“陛下,臣有一言,不知當講不當講。”
    趙光義見是趙普,臉色緩和了些“趙相公但說無妨。”
    “謝陛下。”趙普頓了頓,緩緩說道,“臣認為,北伐之事,既不能像潘將軍說的那樣貿然出兵,也不能像曹將軍說的那樣一直拖延。如今契丹確實有內亂之兆,可咱們的準備也不足,不如分三步走。第一步,派使者去契丹,表麵上是通好,實則探聽他們的兵力部署和糧草情況;第二步,讓潘將軍率領三萬大軍去邊境集結,搞些軍事演習,既能威懾契丹,也能讓士兵熟悉北方地形;第三步,讓曹將軍負責籌集糧草,把江南的糧食調到河北邊境的糧倉裏,再從各地調些戰馬過來——等這些都準備好了,咱們再出兵,勝算就大多了。”
    這話一出,殿內瞬間安靜下來。曹彬和潘美對視一眼,都沒再反駁——趙普這主意,既照顧了潘美的急功近利,也考慮了曹彬的謹慎,算是個兩全之策。
    趙光義心裏也覺得這辦法靠譜,點了點頭“好!就按趙相公說的辦!潘美,你明日就領兵去邊境,記住,隻許演習,不許主動招惹契丹!曹彬,糧草的事就交給你了,三個月內,必須把河北的糧倉裝滿!另外,王侁,你作為使者,去契丹一趟,務必把他們的虛實探清楚!”
    “臣遵旨!”三人齊聲應諾,躬身退出了大殿。
    看著他們的背影,趙光義手指在扶手上輕輕敲擊著,嘴角勾起一抹笑意。他仿佛已經看到自己率領大軍,攻克幽州,收複幽雲十六州,天下百姓跪地歡呼的場景——到時候,誰還敢說他得位不正?
    可他不知道,遠在千裏之外的契丹上京臨潢府,蕭太後早就識破了他的心思。
    此時的臨潢府,還帶著幾分冬日的寒意。蕭太後穿著一身紫色朝服,端坐在王座上,雖隻有二十出頭,卻透著一股遠超年齡的威嚴。她手裏拿著一份密報,是契丹在汴梁的探子傳回來的,上麵寫著大宋在邊境集結軍隊、派使者前來的消息。
    “大宋這是想打幽雲的主意啊。”蕭太後把密報放在桌上,語氣平靜得像在說天氣,“趙光義剛登基,急著立威,北伐是他必然的選擇。”
    底下的大臣們瞬間炸了鍋。有武將拍著桌子喊著要立刻出兵,教訓大宋;也有文臣皺著眉,說大宋剛統一南方,國力強盛,不能硬碰硬。
    就在這時,一個身材高大的將領站了出來,正是契丹名將耶律休哥。他單膝跪地,聲音渾厚“太後放心!幽雲是咱們契丹的屏障,絕不能丟!臣願率領十萬大軍,駐守幽州,隻要宋軍敢來,臣定讓他們有來無回!”
    蕭太後點了點頭,眼神裏滿是信任“耶律將軍,朕信你。你即刻前往幽州,加固城防,整頓軍隊,再派些人去騷擾大宋的糧道,讓他們不得安寧。另外,派使者去高麗和渤海國,告訴他們,要是敢跟大宋勾結,朕就先出兵滅了他們!”
    “臣遵旨!”耶律休哥躬身行禮,轉身大步流星地走了出去。
    蕭太後看著他的背影,又看向底下的大臣“諸位放心,大宋雖強,可趙光義性子急,沉不住氣,隻要咱們做好準備,定能打贏這場仗。”
    事實證明,蕭太後的判斷沒錯。王侁作為大宋使者,剛到契丹就被“特殊對待”——住的是漏風的驛館,吃的是冷飯冷菜,想見遼景宗,卻被耶律休哥以“皇帝年幼,不便見外臣”為由擋了回去。折騰了一個多月,王侁別說探聽虛實了,連契丹的軍隊影子都沒見到,最後隻能灰溜溜地回到汴梁。
    “陛下!契丹人太過分了!他們根本不把咱們大宋放在眼裏!”王侁跪在趙光義麵前,氣得滿臉通紅,“蕭太後那個婦人,還說咱們大宋是‘南蠻小邦’,不配跟契丹談!”
    趙光義一聽,怒火“噌”地一下就上來了。他猛地一拍桌子,龍椅都晃了晃“好一個蕭太後!好一個契丹!竟敢如此羞辱大宋!朕看他們是活膩了!”
    他當即下令,召集文武百官,宣布即刻北伐。曹彬連忙上前勸諫,說糧草還沒準備好,士兵也沒休整好,可趙光義根本聽不進去。
    “朕等不了了!”趙光義指著殿外,聲音嘶啞,“契丹人都騎到咱們頭上了,還等什麽?明日起,朕親率二十萬大軍,兵分三路,北伐契丹!”
    太平興國四年(公元979年)正月,汴梁城的年味還沒散去,趙光義就率領二十萬大軍,浩浩蕩蕩地向北進發。宋軍剛出發時,進展確實順利——一路上,契丹的幾個邊境小城望風而降,沒幾天就打到了幽州城下。
    趙光義高興得合不攏嘴,覺得耶律休哥也不過如此,蕭太後更是不值一提。他下令,即刻攻打幽州城。
    可他沒想到,幽州城比他想象的還要難打。耶律休哥早就加固了城防,城牆上布滿了弓箭和滾石,宋軍連續攻打了十幾天,死傷無數,卻連城牆的一角都沒打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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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曹彬看著城下堆積如山的屍體,心裏又急又痛。他找到趙光義,躬身道“陛下,幽州城防堅固,咱們這樣硬攻不是辦法。不如先休整軍隊,保障糧草供應,等士兵恢複體力,再想辦法攻城。”
    “休整?”趙光義瞪著他,語氣裏滿是不滿,“朕親率二十萬大軍,打了十幾天都沒打下一個幽州,傳出去讓人笑話!你要是再敢動搖軍心,朕就治你的罪!”
    曹彬嚇得不敢再說話,隻能默默地退了出去。他看著城外的宋軍士兵,個個麵帶疲憊,士氣低落,心裏暗暗歎氣——再這樣下去,怕是要出大事。
    果然,沒過幾天,耶律休哥就開始反擊了。他沒跟宋軍正麵交戰,而是派了小股騎兵,夜襲宋軍的糧道。宋軍的糧草大多靠江南運來,糧道一斷,士兵們很快就沒了飯吃。
    這天夜裏,幽州城外的宋軍大營一片死寂。士兵們餓得前胸貼後背,連站崗的哨兵都沒了力氣。就在這時,一陣馬蹄聲突然傳來,緊接著,喊殺聲震天動地——耶律休哥率領十萬契丹大軍,對宋軍發起了猛攻!
    契丹士兵騎著戰馬,手持彎刀,像潮水般衝進宋軍大營。宋軍毫無防備,頓時亂作一團。有的士兵還沒來得及穿上鎧甲,就被契丹人砍倒在地;有的士兵想逃跑,卻被戰馬踩成了肉泥。
    趙光義正在中軍大帳裏睡覺,被喊殺聲驚醒。他剛穿上鎧甲,一個侍衛就慌慌張張地跑進來“陛下!不好了!契丹軍隊殺進來了!咱們的軍隊抵擋不住了!”
    趙光義嚇得臉色蒼白,連忙跟著侍衛跑出大帳。可剛出帳門,就看到宋軍士兵四處逃竄,契丹軍隊已經衝到了中軍大營附近。一支流箭“嗖”地一下,擦著他的耳邊飛過,釘在了身後的帳杆上。
    “陛下,快逃吧!再晚就來不及了!”侍衛拉著趙光義,跳上一匹戰馬,朝著南方逃去。一路上,趙光義連盔甲都跑丟了,大腿還被流箭射中,鮮血染紅了褲子,狼狽得像個喪家之犬。
    宋軍失去了指揮,徹底崩潰。二十萬大軍,死傷過半,糧草和武器全被契丹人繳獲——這場北伐,以大宋的慘敗告終,史稱“高粱河之戰”。
    趙光義一路逃回汴梁,又羞又怒。他把自己關在皇宮裏,三天都沒上朝。大臣們知道他心情不好,誰也不敢去觸黴頭,隻有趙普,硬著頭皮去見了他。
    “陛下,勝敗乃兵家常事,您別太自責了。”趙普遞上一杯熱茶,輕聲說道,“如今當務之急,是安撫軍心,整頓朝局,再做打算。”
    趙光義接過茶杯,卻沒喝,隻是看著杯中的茶葉,語氣低沉“朕親率二十萬大軍,卻輸得這麽慘,天下人會怎麽看朕?那些流言蜚語,怕是會更多了。”
    趙普歎了口氣,沒再說話。他知道,趙光義現在最在意的,還是自己的威信。
    可屋漏偏逢連夜雨。就在趙光義心煩意亂的時候,趙匡胤的兒子趙德昭,卻給他添了個“麻煩”。
    趙德昭今年二十九歲,在這次北伐中,他率領一支軍隊,多次擊退契丹人的進攻,得到了不少將領的支持。北伐失敗後,他見士兵們死傷慘重,卻沒人提論功行賞的事,心裏很不是滋味,於是主動找到趙光義,建議論功行賞,安撫士兵。
    “皇叔,這次北伐雖然失敗了,可將士們也拚盡了全力,不少人都立了功。您要是能論功行賞,肯定能安撫軍心,為下次北伐做準備。”趙德昭躬身說道。
    可他沒想到,這話正好戳中了趙光義的痛處。趙光義本來就因為慘敗心煩,又看到趙德昭得到將領們的支持,心裏早就起了猜忌。他猛地一拍桌子,怒吼道“等你當了皇帝,再賞也不遲!”
    趙德昭嚇得渾身一哆嗦。他知道趙光義一直提防著自己,如今這話,分明是懷疑他有奪位之心。他臉色蒼白,嘴唇顫抖著,想說什麽,卻一個字也說不出來,隻能躬身退了出去。
    回到府中,趙德昭坐在書房裏,越想越絕望。他想起父親趙匡胤的死因不明,想起自己雖然是太祖之子,卻隻能小心翼翼地活著,如今連提個建議,都被皇叔猜忌。他覺得自己就像個隨時會被拋棄的棋子,沒有任何希望。
    夜深了,書房裏的燭火搖曳著。趙德昭站起身,從牆上取下一把佩劍,看著劍身上自己的倒影,眼淚忍不住滑落下來。他猛地舉起劍,朝著自己的脖子劃去——鮮血瞬間染紅了他的衣服,也染紅了桌上的奏章。
    第二天,趙德昭自刎的消息傳到皇宮,趙光義愣住了。他沒想到趙德昭會這麽剛烈,心裏頓時湧起一股悔意。可事已至此,他隻能硬著頭皮處理後事。
    趙普得知消息後,連忙找到趙光義“陛下,德昭殿下是太祖的長子,也是您的侄子,他向來忠心耿耿,絕無反心。如今他死了,朝中大臣議論紛紛,都說您刻薄寡恩,這對您的名聲不利啊。”
    趙光義歎了口氣,點了點頭“你說得對。朕昨天太衝動了。傳旨,追封趙德昭為魏王,厚葬他,再賞他家人十萬貫錢,安撫好他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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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陛下英明。”趙普躬身說道。
    可即便如此,朝中的流言還是沒停。大臣們雖然不敢明著指責趙光義,卻都在私下裏議論,說他為了鞏固皇位,連自己的侄子都不放過。趙光義的威信,再次受到了嚴重的打擊。
    而在汴梁城西南角的隴西郡公府裏,李煜也聽到了宋軍北伐慘敗和趙德昭自刎的消息。
    此時的郡公府,比往日更顯冷清。門口的守衛增加了一倍,個個麵色嚴肅,府裏的丫鬟太監也都小心翼翼的,連說話都不敢大聲。李煜坐在書房的窗前,看著窗外飄落的落葉,沉默了許久。
    小周後端著一碗熱茶走了進來,輕輕放在桌上“陛下,外麵風大,喝杯熱茶暖暖身子吧。”
    李煜拿起茶杯,卻沒喝,隻是看著杯中的熱氣,語氣悲涼“大宋朝局動蕩,不知道對咱們來說,是好是壞。”
    小周後在他身邊坐下,握住他的手“陛下,不管是好是壞,咱們都得好好活著。大宋越強,咱們的日子就越難過;可大宋要是弱了,契丹人打過來,咱們的日子怕是更不好過。”
    李煜苦笑一聲,點了點頭。他想起自己在南唐的時候,雖然國力衰弱,可至少還是個國君,能保護自己的百姓,能和小周後過著安穩的日子。可如今,他隻是個階下囚,連自己的命運都掌控不了,隻能眼睜睜地看著大宋的朝局動蕩,看著趙光義為了皇位,手足相殘。
    “娥皇,你說,咱們還有機會回到南唐嗎?”李煜輕聲問道,眼神裏滿是期盼。
    小周後心裏一酸,卻還是強擠出笑容“陛下,會的。隻要咱們好好活著,總有一天,能回到金陵,回到咱們的皇宮裏。”
    可她心裏清楚,這不過是安慰的話。趙光義連自己的侄子都容不下,怎麽可能會放他們回南唐?他們的命運,早就和這大宋的朝局綁在了一起,隻能在這囚籠裏,日複一日地承受著痛苦和煎熬。
    就在這時,院外傳來一陣腳步聲,是宮裏派來的太監。小周後心裏一緊,連忙站起身“陛下,怕是宮裏又有旨意了。”
    李煜點了點頭,整理了一下衣服,走到門口,躬身行禮。他不知道,這次宮裏來的旨意,又會給他們的生活帶來什麽樣的變故,紛紛領命而去。
    太平興國四年(公元979年)八月,趙光義親率大軍,兵分三路,攻打北漢。曹彬率領的大軍很快就抵達太原城下,將太原城圍得水泄不通。北漢皇帝劉繼元連忙派使者去契丹求援,可使者剛走到石嶺關,就被郭進率領的宋軍抓獲。
    郭進在石嶺關設下埋伏,等契丹援軍一到,就下令出擊。契丹軍隊沒想到宋軍會在這裏設伏,頓時亂作一團。郭進身先士卒,率領宋軍士兵奮勇殺敵,契丹軍隊死傷慘重,倉皇逃竄。潘美在雁門關也成功擋住了另一路契丹援軍,確保了攻打太原的宋軍沒有後顧之憂。
    太原城被圍了一個多月,糧草斷絕,士兵們餓得連拿起武器的力氣都沒有了。劉繼元站在城樓上,看著城外密密麻麻的宋軍,又想起契丹援軍遲遲不到,知道大勢已去。他沒有勇氣自殺,隻能打開城門,率領滿朝文武,向趙光義投降。
    趙光義騎著馬,進入太原城,看著城中歸附的百姓,心裏非常得意。他下旨,將劉繼元押往汴梁,封他為彭城郡公,同時下令拆毀太原城的城牆——他怕太原城地勢險要,日後有人利用太原城叛亂。
    滅了北漢,趙光義終於挽回了一些顏麵。他在太原城舉行了慶功宴,犒賞三軍。宴會上,趙光義喝得酩酊大醉,對著將領們說道“朕滅了北漢,下一步就是北伐契丹,收複幽雲十六州!朕要讓大宋的旗幟,插遍整個中原大地!”
    將領們紛紛附和,氣氛非常熱烈。可趙普卻坐在角落,看著意氣風發的趙光義,心裏滿是擔憂——趙光義剛滅了北漢,就急於再次北伐,根本沒有考慮到宋軍已經疲憊不堪,糧草也所剩無幾。這樣下去,很可能會重蹈高粱河之戰的覆轍。
    果然,慶功宴結束後,趙光義就下旨,率領大軍北上,準備再次北伐契丹。曹彬、潘美等將領紛紛勸諫,說士兵們已經連續征戰了幾個月,需要休整,糧草也需要補充,可趙光義根本聽不進去。
    “朕好不容易滅了北漢,士氣正盛,此時北伐,定能一舉成功!”趙光義對著將領們怒吼,“你們若再敢動搖軍心,朕就治你們的罪!”
    將領們不敢再勸,隻能硬著頭皮率領軍隊北上。趙普看著大軍離去的背影,歎了口氣——他知道,一場新的災難,正在等著大宋。
    而在汴梁的“隴西郡公府”裏,李煜也聽到了大宋滅了北漢的消息。他坐在窗前,看著院中的落葉,沉默了許久。小周後走到他身邊,輕聲說道“大宋滅了北漢,統一了中原,往後隻會更加強大。咱們的日子,怕是會更難了。”
    李煜點了點頭,拿起桌上的筆,在紙上寫下“四十年來家國,三千裏地山河”。他想起南唐建國四十多年,疆域遼闊,可如今卻成了大宋的一部分。他又想起自己的父親李璟,想起南唐的百姓,眼淚忍不住掉下來,滴在紙上,暈開了墨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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