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6.六·四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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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付嘉,你想吃什麽?”衛薇問。

    付嘉隻看著她說:“隨便吧。”

    衛薇往兩邊張望,可還是控製不住眼眶的濕潤,她眨了眨眼,不大自在的笑:“太久沒回來,都不知道這兒有什麽可吃的了。”

    付嘉沉默一會兒,提議說:“旁邊有個餛飩店,味道還不錯。”

    衛薇立刻點頭:“好啊。”

    這個餛飩店也是在老巷子裏,需要沿著老舊的弄堂走進去。

    灰色的牆,青色的磚,還有縱橫交錯的晾衣杆。

    那種熟悉的畫麵映入眼簾,衛薇還是不住的眨眼,生怕一不留神就想要流淚,她連忙問:“付嘉,你媽媽呢?身體還好麽?”

    付嘉說:“不大好,最近住院。”

    “要緊麽?”衛薇擔憂的問。

    付嘉垂眸,淡淡的說了一句:“老毛病了。”

    付嘉母親在衛薇的記憶裏,一直是佝僂著背,麵目冷漠,對她無比戒備。衛薇“哦”了一聲,也不知該怎麽安慰,一時安靜下來。

    這種安靜讓人從心底難過,衛薇望著前麵,又問:“付嘉,你現在什麽工作?”

    付嘉說:“我現在在一家律師行。”頓了頓,他也問:“你呢,衛薇?”

    衛薇說:“我在一家外資公司當技術工程師。”

    不知想到什麽,付嘉有些失神,很快他無比中肯的說:“挺適合你的。”

    衛薇別開眼,眼眶還是有點潮濕。

    感情的事,好像最無奈。

    衛薇知道,付嘉肯定等了她很久很久,哪怕不知道她的消息,還在固執的等。

    隻不過,他一定想不到,他等來的衛薇心裏已經住了另外一個人。

    付嘉和衛薇都是偏執的人。

    正因為一樣,所以衛薇更加明白這種偏執的苦,這種不停追尋卻得不到又放不下的苦楚。

    亦隻有衛薇自己知道,她有多希望付嘉幸福啊。

    餛飩端上桌的時候,熱氣氤氳,覆在眼底還是蒙蒙水汽。

    衛薇隻覺得難受,她努力吃了一個,對麵付嘉也無聲的吃著,他坐在那兒,冷峻的眉眼低垂。

    他的身影還是單薄,單薄的讓人想要給他一個擁抱,可她卻不能。

    衛薇沉默著,忽的,手機響了。

    是陸崇文打來的。

    衛薇有些尷尬的看了眼付嘉,付嘉卻似乎恍若未聞,仍低著頭,衛薇偏過頭,接起來,小聲喚他:“崇文叔。”

    這三個字被壓的輕,但仍順著飄過來,攥著勺子的手一停,付嘉眨了眨眼,又眨了眨眼。

    電話那頭陸崇文微妙的安靜了一會兒,他說:“薇薇,你在外麵?”

    衛薇說:“嗯,正好遇到老同學,在外麵吃點東西。”

    “哪個?”陸崇文追問了一句。

    衛薇有些不大自在的回他:“付嘉。”

    陸崇文頓了頓,“哦”了一聲,說:“那你們吃吧。”

    他說完便掛掉電話。

    聽著電話裏猝不及防傳來的嘟嘟忙音,衛薇愣了愣,將電話收起來。

    對麵,付嘉正看著她,那雙眼還是幹淨,卻一並沉著最深的哀傷。

    她和陸崇文的事,付嘉是最清楚的。當年付嘉就勸她離開陸崇文,他一定想不到,兜兜轉轉,衛薇還在那個人的身邊。

    衛薇愈發覺得尷尬。

    付嘉默了默,說:“他對你好麽?”

    衛薇點頭:“他對我很好。”

    “那就好。”付嘉抿著唇,又問,“那你呢?”

    那她呢?

    衛薇有片刻的失神,想到陸崇文,旋即又笑了。

    她坐在那兒,目光直直望著付嘉,認真又鄭重的回答說:“我也喜歡他,我不舍得離開他。”

    這些話,她從來沒有對陸崇文說過,可她今天卻在付嘉麵前說出來。

    衛薇如釋重負。

    兩個人對視著,安靜著。

    隔了也許一秒,也許兩秒,衛薇說:“付嘉,對不起。”口吻沉甸甸的重。

    感情的事,從來不是說聲對不起就可以解釋的。

    她隻是再也沒辦法回到過去,再也不愛他了。

    付嘉忽然就笑了,他說:“衛薇,別說對不起。”

    衛薇眼眶還是濕潤。

    她再也不能給他什麽,衛薇認真道別:“付嘉,我走了。”

    付嘉沒有再看她,他隻是垂著眼,輕輕點了點頭。

    衛薇沒有敢回頭看他,她怕一回頭,看到他單薄的身影,會忍不住哭。

    雖然她已經哭了。

    衛薇拚命眨著眼睛,也忍不回那些淚水。這些淚水,不是愛而不得,不再是年少的執著,她隻是心疼與難過。

    她記憶中最美好的少年,那樣幹淨,那樣清澈,衛薇真的無比希望他幸福。

    *

    一口氣走出老遠,衛薇嗬了一大團白霧,她給陸崇文打電話。

    陸崇文沒有接。

    陸崇文生氣的時候,從來不會發脾氣,他隻會不理她。

    衛薇知道,他生氣了。

    而且,是在生她和付嘉的氣。

    這一瞬,衛薇什麽都明白了。

    當年在杭州,這人肯定以為她去見付嘉,所以才把她一個人丟下。

    而現在,知道她真的見到付嘉,陸崇文怎能不生氣?

    這個念頭一起,衛薇不知為何,突然想笑。

    陸崇文在衛薇眼裏,是恣意而閑適,淡定又沉穩。他一向無條件的包容她,更是將她捧在手心裏寵,他如父親如兄長,他高高在上,他遙不可及,衛薇甚至都要仰望他。

    衛薇沒想到這樣一個遙望的男人,他居然會在意她這段年代久遠的初戀□□,更沒想到他居然會生氣,居然會吃這種陳年舊醋。

    而且,直接不理她了……

    再想到陸崇文百般阻撓她買那套老房子,衛薇愈發覺得這人有點幼稚的可笑。

    她一直以為陸崇文勸她不要買回那套房子的理由是真心的,什麽小區太老,離公司太遠……現在想起,這人不想她買的唯一理由,應該就是怕她見到付嘉。

    陸崇文不想衛薇再與付嘉見麵。

    他怕她和付嘉舊情複燃!

    站在冬日街頭,衛薇眼底滿是笑意,滿是甜蜜的笑。

    她給陸崇文打電話,那人還是沒接,他還在生氣呢。他以為衛薇不喜歡他,他以為衛薇還喜歡付嘉。

    隻要這麽一想,衛薇心裏就好軟,好想抱抱這個獨自生悶氣的老男人。

    衛薇給他發微信。

    “崇文叔。”

    “崇文叔。”

    “崇文叔。”

    “你不高興了?”她問。

    陸崇文自然沒有回複。

    直到衛薇回到公寓,他才打來一個電話,口吻不鹹不淡的解釋:“剛才電話沒在身邊。”

    想來他是自己生完悶氣,還得在她麵前風輕雲淡。

    衛薇有些好笑,索性徑直問:“崇文叔,我去見付嘉,你不高興了?”

    “哪有?”陸崇文仍淡淡的笑。

    他雖笑著,聲音裏卻是藏不住的低沉,還有些莫名疏離。

    聽出他努力掩飾不對勁,衛薇頭一回發現陸崇文的可愛。

    她心裏還是軟的,好想擁抱他。

    衛薇笑著解釋說:“崇文叔,我晚上加班回來就去原來小區那邊走走,誰知道剛好遇到付嘉……”

    “嗯,知道了。”陸崇文不願意多聽,他出聲打斷衛薇,頓了頓,說:“很晚了,早點睡吧。”

    陸崇文還在生氣,隻是他不高興的時候,還會當她是小孩子。

    他哄她。

    可哄完了,陸崇文仍不願意理她。

    這是他心裏的刺,每當遇到,就不理智,就不舒服。

    可是,他更怕聽到某些會讓他難過的話。

    所以現在這樣,已經很好了。

    黑夜裏,衛薇躺在那兒,她隻覺得好笑又好氣。

    閉上眼的刹那,她忽然真的好想他。

    一想到陸崇文獨自在那邊糾結,還不敢聽她解釋,還在默默糾結,還以為她喜歡的人是付嘉,衛薇就舍不得他。

    她想見他。

    偏偏陸崇文說他太忙,這周末不回來。

    聽到這話的瞬間,衛薇有點失落。

    她等不了了,她隻想見到他。

    周五下班,衛薇直接訂了最近飛北京的機票。

    她什麽都沒帶,拖了個沒有收拾完的行李箱,直接打車去機場。

    陸崇文最近隻說自己太忙,連電話都沒有,他還在生氣,他還是不想理她。衛薇隻能去找他了。

    飛機升空的那個瞬間,她怔怔看著外麵,那種思念克製不住的瘋長。

    她真的好想見他啊。

    她真的好想擁抱他啊。

    兩個半小時的航班,衛薇走出機艙門,才發現自己太衝動了。

    上海的冷是陰冷,柔柔的,慢慢沁進骨子,北京的就不一樣,那種冷意直接往臉上削,凍得她打了個寒戰。

    衛薇這才給陸崇文打電話。

    她怕提前跟他說了,陸崇文會不準她過來。

    這次陸崇文真的接得有點慢,衛薇在機場凍得跺腳,接通的瞬間,她直直的問:“崇文叔,你在哪兒?”

    陸崇文楞了一下,說:“在家。”

    聽到這兩個字,衛薇怔了一下,後麵的話她突然就不敢說了,“哦”了一聲,衛薇就要掛電話。

    陸崇文察覺出不對勁,他急忙問:“薇薇,你在哪兒?機場?”

    她的電話裏有嘈雜的機場廣播。

    衛薇愣了愣,說:“我在北京,剛下飛機。”

    “你怎麽來了?”陸崇文自然驚訝。

    衛薇忽然就有些委屈,她說:“既然你沒空,我就來找你。”

    這樣的孩子氣,又這樣的讓人心疼,陸崇文連忙說:“我來接你。”

    衛薇卻發小脾氣:“不用了,時間太晚,我自己找個地方住就好。”

    “薇薇!”陸崇文難得提高了聲音,他說,“你現在打車過來,我在外麵等你。”

    衛薇還要說什麽,陸崇文說:“聽話。”

    不過兩個字,便讓人不容抗拒,衛薇好像又沉溺進他的溫柔裏。她說:“崇文叔,我去哪兒找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