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李老爺子夫婦和孩子們都在院子裏乘了一會兒涼後，陸續進屋睡覺了。
    趙師傅卻去房間拿了一瓶酒出來，又搬了兩隻凳子，繼續喝起了酒。
    凳子上放著的手機裏低低的吟唱天籟之音：今夜還吹著風，想起你好溫柔、、、、
    花間一壺酒，獨酌無相親。舉杯邀明月，對影成三人。
    正是趙師傅此時此刻的真實寫照。
    麗芳本來已經躺下了，奈何在鋼絲床上不太習慣，竟比前一晚難以入眠，便爬起來出了房間，想去院子裏吹吹風。
    大地已經沉睡了，除了微風輕輕地吹著，除了偶然一兩聲狗的吠叫，冷落的夜裏是寂靜無聲的。
    遠遠地站在沿廊下，透過微弱的夜光，麗芳看著還在喝酒的趙師傅。
    即使已經做了多年同事，麗芳對他，也不敢像和小劉那樣隨意地說話。心裏是拿他當老大哥敬重的。
    今天的晚飯也是去別人家吃的。
    不知道他晚飯時喝了多少酒，因為麗芳和孩子們提前回來了。
    也不知道他現在還準備喝到什麽時候？隻見他坐在凳子上，抬起頭輕輕左搖右晃地看著滿天的繁星，隔一會就舉起酒瓶來上一口。
    作為一個司機，他是合格且自律的，平時極少喝酒。一定是來了這個離吳姐老家很近的地方，才又勾起了他的念想。
    麗芳輕輕下了台階，把趙師傅放在旁邊凳子上的手機拿在手裏，坐了下去。
    趙師傅小聲問：“怎麽還沒睡？”
    麗芳說：“睡不著，一翻身底下的鋼絲就一顫一顫的。”
    趙師傅說：“哦，等有空了去給你買個結實點的小床。”
    麗芳說：“買不買都行。興許過幾天就回去了。”
    趙師傅悠悠地說：“買吧，人生已經夠苦啦，再連覺也睡不好，還有什麽意思。”
    麗芳說：“趙師傅，以後你盯著點垚垚吧，他今天準備和村裏一個男孩去河裏洗澡呢。”
    趙師傅坐直了身體看著麗芳說：“去河裏？那不行，我明天好好和他說說。”
    麗芳又說：“你別再喝了，已經這麽晚了。”
    趙師傅把酒瓶放在腳邊上，問麗芳：“你沒想過去看看吳姐？你們倆不是處得挺好的嗎？”
    麗芳說：“不是不想，你看我能走得開嗎？要看著三個孩子呢！去看吳姐，還得請假，又怕阿姨不高興。”
    趙師傅說：“她不高興？哼。”
    麗芳便不說話了。
    趙師傅說：“這麽多年啦，還真以為我看不出來他們幾個之間心裏那點溝溝坎坎啊？把別人的欣賞和感恩當成企圖心。”
    麗芳說：“那她也不和你好呀。”
    趙師傅把一隻腳拿上來擱在凳子角，又把手肘放在膝上，手托著下巴看了麗芳一會，把頭轉到一邊去，看向了黑暗中的菜地裏。
    黑暗裏，麗芳看不清他的表情。
    麗芳說：“今天下午小崔打電話說，等我們去她家的時候，叫上那個女的，不挑明，先讓你看看滿不滿意。讓你占先機，可以吧？”
    趙師傅不說話。
    麗芳知道還還一心惦記吳著呢，便說：“要不你請假去見吳姐一麵，再問問她。既是看望，也是了卻一樁心事。如果她還是不同意，那你就和這個女的好好處。”
    趙師傅聽完麗芳的話，拿起地上的酒瓶一仰脖又喝了一口說：“你別管了。”
    說完就從麗芳手裏拿過手機，起身搬著凳子朝廊下走去。
    麗芳又坐了一會，見到趙師傅拿著衣服去了衛生間，便回了房間。
    夜深了，麗芳把空調的溫度調高了兩度，便躺下了。不知道什麽時候睡著的，隻記得自己仰躺著一動不動了很久。
    第二天上午去了梅姨家，也就是小崔的哥哥嫂子家。趙師傅的車子坐不下，小吳一大早就過來接了。
    小崔的哥哥和侄子是開大貨車的。出車還沒回來，家裏就嫂子和侄媳婦帶著兩個孩子，還有梅姨在家。
    兩個孩子看起來和瑩瑩差不了多少，李老太太把買的小金鐲子給了兩個孩子一人一隻。
    梅姨攔著不肯收，嫂子喜笑顏形的一連聲道著謝。侄媳婦一臉漠然，離了幾米遠事不關已的站著。
    本來就沒打算在她家吃飯。坐了一會兒，就準備去小崔家吃午飯。
    嫂子笑著說：“這怎麽好意思呢？這麽大老遠的回來，說什麽都得吃頓飯再走啊。”
    這時，那位侄媳婦總算開口了，說：“就是。在我們家吃午飯，去小姑家吃晚飯。”
    李老爺子哈哈大笑道：“那我們就留下啦。”
    嫂子說：“好，小吳，你和我去買點菜。”
    小吳笑道：“菜都沒買還留人吃飯呀？”
    嫂子臉上的笑容僵了僵說：“你們昨晚打電話說去你家吃午飯的呀，所以我就沒買。”
    梅姨冷哼了一聲。
    嫂子心虛的說：“其實家裏冰箱還有些菜，所以我就沒慌。”
    李老爺子起身笑著說：“和你們開玩笑的。走吧，說好去小崔家吃午飯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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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李老太太一直很得體的微笑著，隨著老爺子起身，朝梅姨和小崔的嫂子，還有侄媳婦一一點頭。
    出了門後，她使勁拍著屁股後的裙子。
    家裏的凳子和椅子上麵都有積灰。有些是整麵都有，有幾隻椅子應該是經常坐的，隻在椅背橫杠上有些積灰。
    李老太太剛才本來就是勉強坐下去的，屁股隻坐了椅子的三分之一都不到。
    小吳對梅姨說：“媽，您跟著過去陪舅舅舅媽吃飯吧。”
    嫂子大聲說：“對，讓媽過去陪陪，媽一個人去就行了，我們留在家裏。”
    小吳笑道：“我也想讓你們都去，車裏坐不下。”
    梅姨一言不發的起身，朝小吳的車去了。
    小崔家是一座坐北朝南，很寬敞的四合院。
    車子還在院外，小崔就小跑著出來了。一起出來的還有一個不太高但很壯實的大小夥子，小崔的兒子。
    小崔邊讓兒子叫人，邊把客人朝院子裏讓。
    院子裏收拾得很幹淨，菜地裏的每一種菜都有屬於自己的一個小四方塊，整整齊齊的紅黃綠紫。看著就讓人舒心。
    進了屋客人落座，小崔才問：“嫂子他們在家啊？怎麽沒有一起來？”
    小吳邊泡茶邊說：“坐又坐不下。”
    小崔說：“那你現在去接一趟。”
    梅姨說：“算啦，跑來跑去的不費油啊？讓他們自己在家吃一點。”
    小吳專心的泡著茶。
    客廳裏布置得很素雅，白色的地板磚是多數農村人都不會選擇的顏色，因為難打理。
    但小崔家裏的白色地磚很幹淨。淡灰的布藝沙發上還罩著沙發罩。牆上還掛了兩幅畫，一幅海上日出，一幅田野圖。茶幾對麵是電視櫃，上麵都是沒有放過多的雜物。
    小崔說：“一點油算什麽，我準備了他們的飯菜了。好不容易聚一聚。是我昨晚讓她不買菜的。”
    小吳便說：“趙師傅，你來幫忙泡一下茶。”
    趙師傅笑著坐下去接著泡。
    小吳拿起車鑰匙朝外走去。
    小崔的兒子笑著問垚垚三兄妹都讀幾年級了？
    然後便勢順和他們聊起了天。眉宇間溫順靦腆，隱約有帶了幾分書生的儒雅氣。
    小崔對兒子說：“他們幾個就交給你啦？”
    男孩笑道“沒問題。”
    麗芳對小崔說：“我幫你做飯去吧。”
    小崔抿嘴笑著點了點頭。
    麗芳隨著她去了廚房，便見到了小崔給趙師傅介紹的那個女人。
    小崔家的廚房也裝修得挺好。白色的台麵和櫥櫃，現代化的廚具該有的都有。冰箱門和櫥櫃門、抽油煙機的麵板都能反射出人影。抽油煙機的接油盒裏都幹幹淨淨的。
    這不是臨時打掃出來的效果。而是長期維護出來的。
    因為麗芳就是農村人。很了解，看一個農村人家裏幹不幹淨，最好是看家裏的水電開關。有些人家裏其他地方看著還行，水電開關上糊了一層黑垢。
    小崔介紹道：“姐，這是我請來幫我做飯的紅蓮姐。”
    女人原本在切瘦肉絲，見到有人進來便停下來了手裏的活看著麗芳。眼神和麵部表情都很平和。
    麗芳看著這個和自己差不多年紀的女人說：“辛苦了。”
    小崔對她笑道：“她是我舅舅家的保姆，和咱們一樣的人。”
    麗芳聽到這句話內心很溫暖，因為太多人向別人介紹自己的時候說是保姆、阿姨，卻從來沒有人向人介紹說：咱們是一樣的人。
    女人的笑容便綻開了，濃眉大眼雙眼皮，笑得彎彎的。露出一口白白的牙和兩隻酒窩。這個年紀有酒窩的女人，麗芳好像還沒見過幾個。
    內心有點點喜歡這個笑容燦爛的女人了。
    紅蓮說：“小崔今早和我說起過你，說你人特別好。”
    紅蓮穿著一身紅底白色小圓點的裙子。中等身材，不算胖，但也不苗條。中年婦女的腰肢並不纖細了。但裙子穿在她身上，看著不臃腫。
    就是普通的中年婦女，給人感覺很親和。
    院子裏的柿子樹下有一口柴火灶和大鐵鍋正在冒煙。有一根柴火從灶膛裏掉了出來，紅蓮說：“我去看看火。”
    麗芳問：“怎麽還用上大鐵鍋啦？”
    小崔說：“不知道他們愛吃什麽，排了幾斤排骨燉，在上麵放了些花卷。看他們吃不吃。”
    麗芳說：“現在他們什麽都吃。”
    小崔說：“再這麽跑幾天，飯量會更大。”
    紅蓮把那根柴火撿起來放進灶膛裏，又揭開鍋蓋看著。她的臉便埋在了騰騰上升的熱氣裏。
    麗芳說：“老趙心裏還惦記著別人。昨晚還一個人在院子裏喝酒呢。不過我也和他說了讓他今天先看看。”
    小崔說：“行啊，反正我還沒對她說。”
    又有些調皮地笑道：“如果他們倆談成了，就不用晚上一個人喝悶酒了。”
    麗芳也輕輕笑道：“我覺得這樣對女方有點不公平，人家蒙在鼓裏。”
    小崔白了麗芳一眼：“那總比說開了，最後又不成強吧？”
    正說著，門口人影一晃，趙師傅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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