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腦海裏出現了很多畫麵，他的身體微微顫抖起來，然後緩慢的跪伏在地上。
    他的眼眶泛紅。
    他哽咽起來。
    他哭泣著。
    “我錯怪了他。”
    他抬起頭來，淚水模糊了他的視線，他看向遠方，看著天邊漸漸隱沒的夕陽，喃喃道：“我錯怪他了。”
    “你不恨我嗎？”
    看著這名跪伏在地上哭泣的修行者，李晨風問道。
    “我恨！”
    這名修行者抬起頭來，擦拭掉自己的眼淚，說道：“但是我更恨你的娘。”
    李晨風沉默了片刻，道：“她為什麽會死？”
    “她原本可以活下來。”
    吳素低聲說道：“但她為了你爹，她選擇了自盡，所以她死了。”
    李晨風的拳頭握緊。
    他的眼神變得陰鬱而怨毒。
    “你是怎麽知道這件事情的？”他沉默片刻，忽然說道。
    “這件事情我聽你的祖輩說過。”吳素低聲說道：“他們當初從西域返回北魏的路途之中，遭受過埋伏，差點全軍覆沒，其中有一人，便是你的娘。”
    李晨風的臉色驟然煞白。
    他的胸腔裏充斥著難言的怒意和仇恨，但此時他反而變得極為安靜。
    他知道自己無論做什麽，都改變不了這個事實。
    “當年的那場戰爭，其實你母親並不知曉。”
    吳素看著他的臉，說道：“當初我們追擊北魏人馬的時候，有幾支北魏軍隊在荒野之中埋伏，我和我們的同伴都陷入了苦戰，我拚著重創，將你的母親送往東晉境內的某座小城，而你的父親，則留在了荒原裏。”
    “我們趕到荒原，找遍了整座荒原，終究是沒有找到他的屍骸。”
    “你的母親懷孕七月。”
    吳素深吸了一口氣，看著李晨風說道：“那座小城之中的大夫醫術不高，我帶著你母親離開那裏之前，給你母親服下了一枚丹藥，保證她腹中胎兒能夠活下來。”
    “這枚丹藥能夠幫助你的母親順利誕下你。”
    “你母親生下你後，我再也沒有見到她。”
    吳素的手掌放在了自己的肚子上，他的手指輕柔撫摸著這個還未成型的孩子，他的臉上浮現出溫暖的笑容擾。
    “我一直以為你父親是死了，但直到最近，我發現了一件很詭異的事情。”
    吳素的眼睛突然眯起，他看著李晨風，說道：“那株九幽冥王草竟然被別的人奪走了。”
    李晨風渾身劇震，他駭然欲絕，驚恐的看著吳素，“你說什麽！”
    吳素看著他，道：“你應該知道九幽冥王草對你們李家的重要性，但你們李家卻根本沒有派人守護它，那就隻剩下兩個理由，要麽是你父親早就猜到會有人奪走九幽冥王草，要麽就是有其餘的修行者，也是你們李家的敵人，趁亂搶走了這株九幽冥王草。”
    李晨風的臉色瞬間變得蒼白起來。
    他看著吳素，眼瞳收縮如針尖般細密，他厲聲喝道：“是誰！”
    “誰都不是！”
    吳素的聲音響起，他看著李晨風，道：“隻是有些人想要借助你的力量，或者說，想要通過你的手段，達到某種不可告人的目的罷了。”
    李晨風頓時沉默起來。
    他看著吳素，道：“若是我真的成功呢？”
    吳素平靜的說道：“我相信你可以。”
    “為什麽？”
    李晨風的呼吸變得急促起來，“難道我就算真的擁有九幽冥王草，你們便真的願意幫我殺死北魏皇帝？”
    “我說過，隻要你足夠強大，你便是北魏的王，你便可以號令北魏所有的修行者。”
    吳素看著他，認真的說道：“你要知道，即便是在北魏，像我們這些人的存在，依舊是一股龐大的力量。”
    “我憑什麽信任你們？”
    李晨風冷笑了起來，道：“我憑什麽相信你們會遵守承諾？”
    吳素搖了搖頭，道：“不用擔心！”
    他轉頭看著站在自己身旁的另外四人，道：“我相信我的這幾位同伴也是如此。”
    “你們不會背叛你們的族群，因為你們不是貪圖權勢和財富的人，你們是北方最忠誠的戰士，也是北魏最值得托付的人，你們絕對不會違背你們的誓言。”
    李晨風沉默了片刻，道：“我答應你們。”
    “不要勉強自己。”
    吳素歎息道：“你應該有自己的路。”
    李晨風道：“你們既然相信我會成功，為何還要阻止我去找尋我的父母？”
    吳素看著他，道：“因為你必須成功，才有資格繼承北魏的江山。”
    李晨風皺眉道：“我不需要。”
    吳素道：“這是你的命運。”
    “我的命運不是由你們決定。”
    李晨風的眼睛眯起，道：“你們也太把自己當一回事。”
    “你若是不願意，可以拒絕。”吳素淡淡的說道。
    李晨風深吸了一口氣，道：“我明白！”
    他停頓了數個呼吸的時間，然後說道：“我已經想好了，我要先去一趟岷州，去拜祭我父親。”
    “岷州？”
    吳素愣住。
    其餘幾人也愣住。
    “岷州距離這裏有些遙遠，而且那處遺址已經荒廢了許久，連一具屍骨都未曾留下。”
    一名看似普通的黑衣少年忍不住提醒李晨風道：“你要去哪裏祭奠你父親？”
    李晨風漠然的說道：“我記憶裏的地方就是岷州，至於在岷州祭奠，又有何妨？”
    這名黑衣少年頓時啞口無言。
    “這件事情就交給我吧！”
    吳素的眼中閃過一絲喜悅的光亮，“你若是願意去岷州，那便最好不過。”
    “我雖然沒有去過岷州，但是岷州在東北邊陲，我們從這裏過去也快，三日之內，我們便可以抵達岷州。”吳素看著他，認真的說道：“我希望你考慮清楚，畢竟那片區域有太多危險。”
    李晨風道：“無妨。”
    “李晨風真的答應了？”
    陳寶菀看著坐在自己麵前的陳寶瓶，感慨道：“你哥哥還是一樣倔。”
    陳寶瓶點了點頭，道：“他肯定會去，但我覺得他會選擇獨自一人去。”
    “為什麽？”
    陳寶菀微微蹙起眉頭。
    陳寶瓶搖了搖頭，道：“我也不知道為什麽，但他就是這樣的性情。”
    陳寶菀沉吟了一下，道：“我陪你一起去？”
    “你去了又有什麽用？”陳寶瓶搖了搖頭，道：“我不希望你去。”
    她抬起頭，看向窗外的天空，輕聲說道：“今日是除夕，今晚便是除夕，明日我們便啟程。”
    北魏皇宮。
    南朝皇帝的寢殿裏燈火通明，禦廚房裏傳出各種誘人的香味，但是卻沒有酒菜飄散出來。
    南朝皇帝的神色凝固，他看著李晨風，沉默了很長時間，才緩慢而艱澀的問道：“我兒，朕聽聞你的境遇不佳，你的父母究竟怎麽死的？”
    李晨風道：“他們被人殺死。”
    南朝皇帝點了點頭，他伸手示意李晨風坐下，說道：“朕能理解。”
    李晨風低垂著腦袋，道：“我不敢奢求複仇。”
    “複仇是你的宿命。”
    南朝皇帝看著他，語氣堅定的說道：“朕也不想讓你複仇，但是你終究是朕的兒子，你的父母死去之後，朕將來會替他們照顧你。”
    李晨風苦笑起來，道：“我現在是北魏太子，而您是我父親，若是讓我的那些叔伯們知曉，他們恐怕不會善罷甘休，更何況我父親死在了他們手中，我又怎麽可能安穩的做一個太子？”
    南朝皇帝看著他，道：“你要做皇帝嗎？”
    李晨風搖了搖頭，道：“我不知道。”
    南朝皇帝道：“那你想做什麽？”
    李晨風看著他，緩緩道：“我想活著。”
    南朝皇帝怔住。
    他看著眼前這名少年，一陣恍惚。
    他想到了很多事情。
    當年的北方草原上，也是這名少年的母親，一名女子帶著他，走進了北方的森林。
    在北方的森林裏，他見識了太多，但是最終，這名女子還是死在了這名少年的麵前。
    那次他沒有救下她。
    所以他愧疚，所以他對待這名少年格外寬容。
    然而他也知道，這名少年並非是他的親生骨肉，隻是他的一縷精血所化，隻是一抹執念所化。
    他的這縷執念或許是因為他死亡的原因，或許是因為某種意誌，使得這縷精血保持了極高的靈智。
    他甚至猜測，這名少年之所以會變成現在這般模樣，或許也是因為他自身的緣故。
    這種自責和愧疚在他的體內流淌，讓他對這名少年格外的疼愛。
    但他不知道這名少年到底是什麽來曆，不知道他的來源究竟有多麽恐怖，所以即便對他再疼愛，他也隻能讓他隱姓埋名，甚至不允許他暴露自己的身份。
    這是他的規矩。
    這是他對於李晨風自身的保護。
    他不能因為對這名少年的寵溺而害了他。
    隻是他萬萬沒有想到，他這次的寵溺反而讓這名少年徹底的失控。
    “你的確不適合做太子。”
    南朝皇帝看著他，道：“你想做什麽，直接告訴朕，朕可以幫助你完成心願。”
    李晨風搖了搖頭，“我想做一個修行者，我想追隨岷州劍閣的那名劍仙。”
    南朝皇帝微微一怔。
    他的臉色瞬間變得有些難看，道：“修行者？”
    李晨風點了點頭，道：“是的”
    南朝皇帝冷笑起來，“朕倒是想知道你這樣的劍閣弟子，到底有什麽厲害的法門，能夠令你放棄你的家國，拋棄自己的妻子、父母，拋棄這片土地和無數百姓！”
    “岷州劍閣的劍術很簡單。”
    李晨風平靜的說道：“隻是他們的劍，比任何人想象的都要純粹。”
    南朝皇帝譏諷道：“隻是劍術簡單？”
    “隻是劍術簡單。”李晨風認真的看著他，道：“隻要這劍術，足夠強大便足夠了。”
    南朝皇帝沉默了很長時間。
    他突然問道：“你的劍呢？”
    李晨風搖了搖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