啜泣聲從婦人屍體下方傳來。
    他揮劍斬斷房梁，煞氣掀起的風將婦人的屍體吹開。蜷縮在下麵的是一個瘦弱的小女孩。
    女孩約莫十歲，渾身是血，蜷縮在父母的屍體旁，眼中滿是恐懼與絕望。她的手中緊緊握著一把生鏽的短刀，仿佛那是她唯一的依靠。
    莫休站在她麵前，冷冷地看著她。
    女孩猛地抬頭，沾著血痂的睫毛下，一雙琉璃似的眸子直刺過來。那眼神讓他想起七年前的自己，沒有半分畏懼，有的隻有仇恨和死寂。
    莫休的劍尖突然抵住她咽喉：“這村子昨夜就被屠了，你怎麽活下來的？”妖魔善偽裝，如今的莫休不會輕信任何一人。
    “你……也是來殺我的嗎？”女孩沒有回答，反而目不斜視的反問道，聲音中帶著一絲倔強。
    莫休沉默片刻，最終收起了斬魄，搖了搖頭：“我不是妖魔。”
    女孩的眼中閃過一絲希望，隨即又黯淡下來：“他們都死了……爸爸媽媽，還有村子裏的人……都被妖魔殺死了……”
    “床底有暗格，娘把我塞進去...她自己...”她的聲音突然卡住，喉嚨發出"嗬嗬"的抽氣聲，卻倔強地不肯落淚。
    莫休沒有回應，隻是靜靜地看著她。女孩的身世與他何其相似，五歲那年，他也曾親眼目睹父母和姐姐被妖魔撕碎。那一刻，仇恨的種子在他心中生根發芽，最終長成了參天大樹。
    直到這時莫休才注意到女孩眼底映出的自己——瞳孔猩紅如血，頸間修羅紋若隱若現，那模樣似乎比妖魔還要可怕。
    “你叫什麽？”莫休緩緩的開口。
    “莫兒。”女孩抬頭與他對視，“娘說賤名好養活。”
    莫休持劍的手微微顫抖，記憶如同泉水般湧入腦海，他想起那個被姐姐塞進床底的雨夜，想起夢溪瑤臨終前喊的“辰兒”。
    “莫兒嗎？倒是與他有幾分相似。”
    山林間的風裹著焦糊味掠過，他忽然收劍入鞘，轉身就走。然而身後卻傳來了一陣窸窸窣窣的腳步聲。
    莫兒赤裸著小腳，每走一步都在黃土上留下血痕，卻始終保持著三丈距離。
    “再跟就殺了你。”莫休沒回頭。
    “你劍上的血還沒幹。”莫兒的聲音雖然細小，但卻格外堅定。“爹爹說過，能殺妖的，就是好人。”
    莫休猛地頓住腳步。殘陽如血，將兩人的影子拉得很長。當他轉身時，修羅紋再次爬上脖頸，斬魄發出清麗的嘶鳴。
    莫兒卻仰著頭，一雙清澈的大眼睛與莫休的眼眸相對。髒兮兮的小手不知從哪掏出了一塊沾血的飴糖舉到他麵前。
    “給你，娘說吃糖可以讓人忘記悲傷。”
    這一刻，洶湧的煞氣突然凝滯。莫休看著莫兒手中染血的糖塊，突然想起多年前夢溪瑤曾給他做的糖糕。那天夢溪瑤也是這般安慰自己，說是吃糖可以讓人忘記悲傷，然而深山之中並沒有糖，隻能用野果做成的糖糕代替。
    那是莫休第一次吃糖，甜甜的感覺竟然真的能夠讓人忘記恐懼與悲傷。
    “我不吃甜食。”莫休揮袖打落糖塊，轉身就走。
    莫兒卻沒有生氣，默默蹲下撿起糖，小心地用衣角包好，而後一路小跑再次跟上了莫休。
    “我說了，不要跟著我！”
    “不，我要跟你學斬妖！”
    夜色悄然降臨。當第一縷月光穿透雲層時，莫休發現女孩眼中隱有月華閃爍——那是他屠盡狼妖群那夜，在血泊裏看到的同一輪月亮。
    “天亮前跟不上，就喂妖吧。”
    莫休愣了片刻，甩下這句話大步離去，黑袍在夜風中獵獵作響。身後傳來窸窣聲，莫兒再次一瘸一拐追上來，哼著走調的小曲。那曲子他聽過，正是當年夢溪瑤哄他入睡時常唱的童謠。
    這一刻，修羅紋在頸側隱隱發燙。莫休握緊斬魄劍柄，突然很想看看黎明時的天空.......
    從那天起，莫休的身邊多了一個小小的身影。莫兒雖然年幼，但她的堅強與倔強讓莫休感到意外。她沒有哭鬧，也沒有抱怨，隻是默默地跟在莫休身後，仿佛一隻受傷的小獸，小心翼翼地舔舐著自己的傷口。
    兩人一路向北，莫休依舊見妖就殺，毫不留情。莫兒則在一旁默默地看著，眼中時而閃過一絲不忍，但更多的是對妖魔的仇恨。
    “莫休哥哥，你為什麽這麽恨妖魔？”某天夜裏，莫兒坐在篝火旁，輕聲問道。
    莫休沉默片刻，緩緩說道：“因為它們奪走了我的一切。”
    莫兒低下頭，沒有再問。她知道，莫休的心中有著與她一樣的痛苦。
    然而，隨著莫休的殺戮越來越多，莫兒的心中卻逐漸生出了一絲不安。她發現，莫休的眼神越來越冰冷，仿佛失去了人性。
    隨著時間的推移，莫休的內心也開始出現掙紮。他發現自己越來越難以控製修羅訣的殺性，甚至有時會對無辜的生靈產生殺意。
    “殺、殺、殺......”血月當空，在一片廢墟之上，莫休仿佛從九幽地獄中爬出的惡魔，盡管渾身浴血，但卻一次又一次的站了起來。在他周圍無數妖魔咆哮著，哀嚎著，宛如煉獄。
    “欲行修羅，先化厲鬼，百劫煉獄，破而後立。”一道道低語在他腦海中響起，他雙目赤紅，手中暗紅的長劍滴血，踏在無數妖魔的屍骨之上。
    血與火交織的光影中，莫休的身影顯得格外猙獰。他的衣衫早已破碎不堪，露出布滿傷痕的軀體，每一道傷口都在訴說著他經曆的慘烈戰鬥。
    “殺！”他低吼一聲，聲音沙啞而冰冷，仿佛從地獄深處傳來。手中的暗紅長劍隨著他的揮動，劃出一道道血色弧光，每一次斬擊都帶著無盡的殺意，仿佛要將眼前的一切生靈盡數毀滅。四周的妖魔在他的劍下紛紛倒下，屍骨堆積如山，鮮血染紅了大地。
    “夠了……求你了，清醒過來吧！”不知過了多久，一雙纖細的小手顫抖著抱住了莫休的胳膊。莫兒看著莫休的樣子，眼中滿是心疼與恐懼。
    當她清澈的雙眸與莫休赤紅的雙眼相對，仿佛一束光穿透了無盡的黑暗，讓他的眼中恢複了幾分清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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