來者是一位看起來約莫隻有十七八歲年紀的少女。她個子不算特別高挑，但身材比例極好，皮膚是那種在海邊經常能見到的、充滿了活力的健康小麥色。五官精致漂亮，尤其是一雙眼睛，如同最純淨的黑曜石，明亮而銳利，眼尾微微上挑，帶著一種與年齡不符的英氣和颯爽。
    她的穿著極其隨意，甚至可以說是清涼——上身是一件簡單的、洗得有些發白的純白色背心，露出了線條緊致漂亮的鎖骨和一截圓潤的肩頭。下身則是一條邊緣磨損得恰到好處的牛仔短褲，將一雙修長勻稱、充滿了青春活力的腿完全展露出來。
    她赤著一雙白皙小巧的腳，細膩的沙粒從她勻稱緊實的腳趾縫間滑過，腳踝上係著一串由磨圓了的海貝殼和小巧的黑色卵石串成的簡單腳鏈，隨著她的走動輕輕晃動，發出細微的“叮鈴”聲。
    整個人散發出一種海邊少女特有的、混合了陽光與海風氣息的蓬勃活力與不羈氣質，與周圍這片陰沉詭異、仿佛被時光遺忘的灰敗世界形成了極其鮮明的對比，卻又奇異地融入其中，仿佛她本身就是這片絕望灘塗上唯一一抹鮮活的亮色。
    看到少女出現，那群原本還在對蘇晨指指點點、好奇圍觀的孩子們，臉上瞬間露出了混合著幾分調皮、幾分敬畏，又帶著點想要惡作劇得逞後的複雜表情。他們互相推搡著，衝著少女做了個誇張的鬼臉，然後領頭的那個稍大一點的孩子扯著嗓子大喊一聲：“呀！是‘阿月鎮長’來啦！她要來抓我們去洗海帶啦！快跑啊！”
    話音未落，這群孩子便如同被驚散的魚群，嘻嘻哈哈地作鳥獸散，沿著布滿灰黑沙粒的海岸線，深一腳淺一腳地跑回了遠處那個死寂小鎮的方向，跑遠了還不忘回頭衝著少女和蘇晨扮鬼臉吐舌頭，充滿了孩童特有的頑劣。
    “鎮、鎮長？！”蘇晨感覺自己的下巴都快要脫臼了，大腦因為信息過載而再次陷入了短暫的宕機狀態。他難以置信地看著眼前這位穿著清涼隨意、赤著腳丫、看起來比自己還要小上幾歲、眉宇間甚至還帶著幾分未脫稚氣的英氣少女。她……就是這詭異小鎮的“鎮長”？！這畫風……是不是有點太……跳躍了？這比抽象崽開口說抽象話還要離譜吧喂！
    少女似乎完全習慣了孩子們這種半真半假的“畏懼”和鬧騰，隻是看著他們跑遠的背影，無奈地搖了搖頭，嘴角甚至還勾起了一抹不易察覺的淺笑，如同看著一群不聽話的弟弟妹妹。
    隨即，她將那雙如同黑曜石般明亮銳利的目光，重新投向了還處於懵逼狀態的蘇晨。她不緊不慢地走上前來，步伐輕快而穩健，赤足踩在微涼的沙灘上，留下兩行清晰的小巧腳印。她上下打量了蘇晨一番，目光在他身上那明顯不屬於這個世界的、沾染著海水和汙漬的特種深潛作戰服，以及他那蒼白疲憊卻難掩銳氣的麵容上停留了幾秒。
    她敏銳地捕捉到了蘇晨臉上那無法掩飾的驚訝、懷疑，以及一絲警惕。她似乎覺得蘇晨此刻的表情很有趣，嘴角微微上揚，勾起一抹帶著幾分慵懶、幾分玩味、卻又奇異地透著一絲不容置疑的成熟感的笑容。
    她歪了歪頭，陽光艱難地穿透鉛灰色的雲層，在她小麥色的肌膚上投下淡淡的光暈，讓那雙黑亮的眼眸顯得更加深邃。她用一種清亮悅耳、如同海螺中傳來的風聲、卻又帶著奇妙磁性質感的嗓音，慢悠悠地反問道：
    “不像嗎？”
    簡單的三個字，帶著一絲調侃，一絲理所當然，還有一絲洞悉人心的了然。
    蘇晨被這直接的反問噎了一下，看著少女那雙清澈見底、卻又仿佛能看穿一切的眼睛，他感覺自己之前在深海中建立起來的警惕和偽裝，似乎在她麵前都顯得有些多餘和可笑。他深吸了一口氣，強行壓下心中的驚濤駭浪和無數疑問，扯了扯嘴角，露出了一個有些勉強卻還算真誠的苦笑：“確實……有點出乎意料。”
    少女似乎對這個答案並不意外，她隨意地聳了聳肩，雙手插進牛仔短褲的口袋裏，姿態放鬆，卻自有一股難以言喻的氣場。“這地方，出乎意料的事情多了去了。”她的語氣平淡，仿佛在陳述一個再普通不過的事實，“習慣就好。”
    她繞著半擱淺的“深海探針三號”走了一圈，纖細的手指輕輕拂過潛航器外殼上那猙獰的裂痕和能量衝擊留下的灼燒痕跡，銳利的目光中閃過一絲不易察覺的凝重。“這麽個大家夥……能從‘那邊’衝出來，還基本保持完整，你們的運氣，或者說……實力，還真不是一般的好。”她口中的“那邊”，顯然指的是那片恐怖的深海禁區。
    看來，她對那片海域並非一無所知。
    她重新走到蘇晨麵前，距離不遠不近，既保持著安全距離，又透著一種平等的審視意味。“你看起來很糟糕。”她陳述著事實，目光掃過蘇晨蒼白的臉色和強撐著的姿態，“傷得很重？還是……被什麽東西纏上了？”她的眼神似乎別有深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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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蘇晨心中一動，沒有直接回答，而是反問道：“這裏是什麽地方？我們……還在藍星嗎？”
    “藍星？”少女重複了一遍這個名詞，臉上露出一絲恰到好處的困惑，隨即又了然地笑了笑，那笑容裏帶著一絲自嘲和難以言喻的複雜意味，“看來你真是從很遠的地方來的‘客人’。這裏？我們叫它‘灰海角’，或者用那些老家夥的話說——‘被遺忘的海岸’。至於藍星……沒聽說過。可以肯定的是，這裏不是你來的地方。”
    果然不是藍星！蘇晨的心沉了下去，同時又湧起更多疑問。
    “那你們……”
    “我們？”少女打斷了他，目光望向遠處那個死寂的小鎮，眼神變得有些悠遠，“我們是被困在這裏的人，或者說……是被放逐者的後裔。世世代代，守著這片灰色的海，灰色的天，還有海裏那些……不安分的東西。”她的語氣很平靜，卻透著一股深入骨髓的蒼涼和認命感。
    她收回目光，重新看向蘇晨，語氣變得直接起來：“好了，‘遠方的客人’，該你回答了。你叫什麽名字？怎麽會出現在這裏？還有你那昏迷的同伴，以及這個奇怪的鐵盒子，都需要一個解釋。”
    蘇晨猶豫了一下，他需要幫助，但也不能暴露太多核心秘密。“我叫蘇晨。我們遭遇了意外，被卷入了未知的空間亂流，才意外來到這裏。我的同伴精神受到了衝擊，暫時昏迷了。至於這個……是我們的交通工具，現在也基本報廢了。”他給出了一個半真半假的解釋。
    少女挑了挑眉，似乎並不完全相信，但也沒有深究。“蘇晨……嗎？”她低聲念了一遍這個名字，若有所思地點了點頭，“好吧，蘇晨。看在你沒有一上來就鬼哭狼嚎或者發瘋的份上，也看在你這身奇怪裝備的麵子上——至少證明你來自某個有點‘技術含量’的地方，不像某些隻會帶來麻煩的‘漂流物’。”
    她的目光再次掃過蘇晨和潛航器，最終做出了決定：“跟我來吧。鎮子裏或許能找到一些你需要的東西，比如休息的地方，幹淨的水，還有……一些關於這片‘灰海角’的基本規矩。不過，我得提醒你，”她臉上的笑容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種不容置疑的嚴肅，“在這裏，好奇心太重，或者不遵守規矩，是會死人的。字麵意義上的那種。”
    蘇晨看著她那雙黑亮的眼眸，感受著其中傳遞出的警告和一種微妙的“庇護”意味，他知道，自己眼下沒有更好的選擇。他需要信息，需要時間恢複，需要搞清楚這個詭異世界的真相，或許……還需要找到離開的方法。
    “多謝。”蘇晨點了點頭，接受了她的提議。
    “叫我阿月就好。”少女隨意地擺了擺手，似乎不太在意“鎮長”這個稱呼，她轉身朝著小鎮的方向走去，赤著的腳丫在灰黑色的沙灘上留下深淺不一的印記，“跟緊點，別掉隊。天黑之後，沙灘上可不安生。”
    蘇晨最後看了一眼身後那艘已經徹底失去動靜、如同巨大鋼鐵墳墓般的潛航器，又看了一眼依舊昏迷的老馬，心中默默道了聲“保重”。他知道，自己必須先活下去，恢複力量，才能考慮其他。
    他深吸一口氣，邁開腳步，跟上了前方那個步伐輕快、背影卻透著與年齡不符的堅韌與孤寂的少女鎮長——阿月。
    灰色的天空下，鉛灰色的海浪無聲地拍打著海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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