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9章 沉默的綠意

字數:7097   加入書籤

A+A-


    當生態研究中心的熒光燈在淩晨四點半突然熄滅時,我正用馬克筆在白板上繪製那串綠色ip的追蹤路徑。
    黑暗中傳來盧峰的歎息,他的咖啡杯碰到桌沿,發出清脆的聲響:“備用電源半小時後才能到。”
    “打開應急燈。”我的聲音比自己預想的還要低沉,指節還壓著白板筆,筆帽上沾著前一晚在指揮室蹭到的機油——那是大衛拆解c4時濺上去的。
    紅圍巾老太太給的名單還在我的西裝內袋裏,紙張邊緣被體溫捂得皺巴巴的,就像一道尚未愈合的傷口。
    應急燈“哢嗒”一聲亮了起來,在暖黃色的光暈中,金博士推了推無框眼鏡,鏡片的反光遮住了他緊繃的眼角:“你們確定歸屬地沒錯嗎?”他的韓語口音比平時更重,手指無意識地摩挲著胸前的銀質十字架——那是他在亞馬遜雨林拯救瀕危樹蛙時,當地部落送給他的。
    盧峰把筆記本電腦轉向我們,屏幕的藍光讓他眼下的青黑色更加明顯。
    他敲了敲“聯合國緊急防禦委員會內部網絡”幾個字,由於長時間敲擊鍵盤,他的指節泛著青白色:“經過三次交叉驗證,包括dns解析、路由跳數、防火牆特征碼……”他突然停住,喉結滾動了兩下,“和三個月前襲擊我們服務器的是同一套掩碼技術。”
    會議室裏的空氣陡然凝固。
    安娜的軍靴尖在地板上急促地敲擊著,她那帶有俄羅斯血統的高顴骨在陰影中顯得更加鋒利:“也就是說,我們的修複計劃從立項開始就被監控了?”她抓起桌上的衛星雲圖,指腹用力按壓著南美洲那片異常的深綠色區域——那裏本該是亞馬遜雨林,現在卻像一塊被泡脹的苔蘚,“他們連世界樹的蔓延模型都看過了?”
    “不止看過。”盧峰調出另一組數據,滾動條劃過一連串的下載記錄,“氣象模擬、碳循環推演、生物鏈重建……這些都是我們花了十八個月才完善的核心算法。”他的指甲深深地掐進掌心,“昨天我還以為是係統漏洞,現在看來……”
    “是內鬼。”金博士突然插話,十字架在他胸口劇烈晃動。
    這個向來溫和的生態專家此刻就像一隻被踩到尾巴的貓,“零點組織滲透防禦委員會不是為了破壞——”他抓起我的馬克筆,在“模仿”兩個字上重重地畫了個圈,“他們要複製我們的修複方案,然後控製整個生態係統!”
    “控製?”安娜的聲音陡然提高,椅子在地上拖出刺耳的聲音。
    她站起來時碰翻了馬克杯,褐色的液體在桌布上暈開,極像世界樹的根係在衛星圖裏的形狀,“他們想成為上帝?”
    我盯著那攤咖啡,喉嚨發緊。
    三個月前在智利觀測站,我親眼目睹了世界樹的觸須如何穿透混凝土,將整座城市的電力係統絞成廢鐵——它需要的不是破壞,而是接管。
    如果零點組織掌握了修複技術……
    “叮——”
    玻璃門被推開的清脆聲響打斷了我的思緒。
    湯姆站在門口,白色西裝筆挺,腕間的百達翡麗在應急燈下閃爍著冷光。
    他舉著一個文件袋,嘴角掛著那種商人特有的、仿佛一切盡在掌握的微笑:“林博士,我是不是來晚了?”
    金博士的十字架“當啷”一聲掉在桌上。
    安娜的手已經按在腰間——那裏通常別著她環保組織的徽章,現在卻空著。
    我注意到她的耳尖泛紅,那是她憤怒到極點的征兆。
    “湯姆先生。”我的聲音平穩得像一台精密儀器,“淩晨四點來談合作,很有誠意啊。”
    他走進來,皮鞋跟有節奏地敲擊著地麵。
    文件袋攤開時,封麵上“碳交易優先權”幾個燙金大字刺得人眼睛生疼:“修複工程至少需要兩百億的啟動資金,防禦委員會的撥款卡在了第三輪投票——”他拖過一把椅子坐下,手肘撐在那攤咖啡旁,“我可以讓這筆錢明天到賬,但未來十年全球碳匯收益的30……”
    “不行。”我打斷了他。
    西裝內袋裏的名單突然變得滾燙,紅圍巾老太太的話在耳邊響起:“穿西裝的男人在教堂搬了一箱東西。”湯姆上個月剛給紐約教會改建項目捐了兩百萬。
    他的瞳孔縮了縮,隨即又恢複了溫和的笑容:“林博士,你比我想象中還要天真。沒有資金——”
    “我們有漢斯。”我抓起桌上的衛星雲圖,邊緣被我捏出了褶皺,“德國的綠色基金昨天剛通過了追加條款。”
    湯姆的指節在文件袋上敲了兩下,動作和盧峰剛才一模一樣。
    他起身整理袖扣的動作慢了半拍,這個細節讓我後頸的寒毛都豎了起來——像他這麽精明的人,不可能沒調查過漢斯的資金鏈。
    “那祝你們好運。”他轉身時,文件袋擦過安娜的椅背,帶落了她的筆記本。
    我瞥見封皮內側印著“北極生態監測站”幾個字,那是她上周提到的秘密聯絡點。
    門合上的瞬間,盧峰的鍵盤聲再次響起。
    小主,這個章節後麵還有哦,請點擊下一頁繼續閱讀,後麵更精彩!
    他推了推眼鏡,屏幕的藍光在他臉上刻出鋒利的棱角:“湯姆的離岸賬戶昨天有三筆大額轉賬,收款方是……”他突然停住,手指懸在回車鍵上方。
    “查。”我抓起外套,名單上的“小學操場舊水井”在口袋裏硌著肋骨,“所有關聯公司,所有資金流向。”
    安娜蹲在地上撿筆記本,發梢掃過我的褲腳。
    她突然抬起頭,藍眼睛裏閃爍著我熟悉的火焰——那是她在西伯利亞阻止非法伐木時的眼神。
    “我聯係環保組織的老同事。”她把筆記本塞進背包,拉鎖扣上的聲音像一顆小炸彈,“他們在日內瓦有朋友,或許能查到防禦委員會的內部動向。”
    窗外透進第一縷晨光,灑在白板上的“模仿”二字上。
    我望著安娜背上的背包,那是她在亞馬遜拯救樹懶時用的舊款,肩帶磨得發白。
    一種預感在胸口翻騰,就像世界樹的根須正在穿透地表——這次,我們或許能抓住那隻藏在陰影裏的手。
    盧峰突然輕聲驚呼了一下。
    我轉頭時,他的屏幕上跳出一串加密代碼,最後一行在閃爍:“來源:北極生態監測站。”
    盧峰的屏幕藍光突然刺得我眯起眼。
    他喉結動了動,指尖在鍵盤上懸了三秒才按下回車,加密代碼像蛇信般展開:"來源確認——北極生態監測站。"
    安娜撿筆記本的手猛地頓住。
    她昨天才說過那是環保組織的秘密聯絡點,此刻發梢還沾著剛才蹲下時蹭到的咖啡漬。"我的本子......"她突然低咒一聲,指節捏得發白,"湯姆剛才碰落它時,封皮內側的監測站地址露出來了。"
    我後頸的寒毛豎起來。
    三個月前在智利觀測站,世界樹的根須就是順著氣象監測網絡蔓延的。
    如果北極站被滲透......
    "我現在聯係日內瓦的舊部。"安娜抓起外套,背包帶在肩頭晃出殘影,"他們有渠道查湯姆旗下公司的資金流向——"她轉身時撞翻了盧峰的馬克杯,褐色液體濺在"模仿"二字上,像給那個圈又描了道血邊,"等我消息。"
    門"砰"地撞上,震得白板上的馬克筆"骨碌"滾到腳邊。
    我彎腰去撿,西裝內袋的名單蹭著皮膚發燙——紅圍巾老太太說的"教堂搬箱子",或許就和北極站有關?
    金博士突然從椅子上彈起來,白大褂口袋裏的培養皿撞得叮當響:"我實驗室的藍藤樣本!"他推眼鏡的手在抖,鏡片上還沾著前晚做實驗時濺的葉綠素,"昨晚剛測到它在輻射區的二氧化碳吸收率突破60,如果被人......"
    "去守著。"我把馬克筆塞回他手裏,筆杆上還留著他掌心的溫度,"把所有數據備份到瑞士銀行的物理硬盤,鑰匙我來保管。"
    他點頭時十字架又晃起來,這次沒去扶。
    我看著他踉蹌的背影消失在走廊盡頭,熒光燈在他頭頂忽明忽暗——那株被他叫做"藍藤"的植物,此刻該正蜷在恒溫箱裏,葉片泛著幽藍的光吧?
    "漢斯那邊......"盧峰的聲音突然低下去,他調出德國綠色基金的郵件界麵,最後一行寫著"項目風險評估未通過"。
    我想起漢斯前天在電話裏的咳嗽聲,他說最近總失眠,咖啡喝得比我還多。
    "我去他辦公室。"我抓起外套,門把手上還留著湯姆離開時的溫度。
    走廊裏飄來金博士實驗室的消毒水味,混著安娜留下的冷杉香——她總說那是西伯利亞森林的味道。
    漢斯的辦公室在三層最盡頭。
    我推開門時,他正對著電腦揉眉心,桌上堆著七八個空咖啡罐,最上麵那個印著"柏林氣候峰會"的ogo。"林。"他抬頭,眼底的紅血絲比昨天更密,"又有三個基金會撤回了意向。"
    我把盧峰整理的資金缺口表推過去,紙角被他的咖啡漬泡得發皺:"湯姆在卡防禦委員會的撥款,匿名捐贈者呢?"
    他手指在鍵盤上敲了兩下,屏幕亮起銀行到賬通知。
    我湊近時,瞳孔猛地收縮——那串數字後麵跟著的零,足夠填上我們缺口的三分之二。
    附言欄裏的字像根細針:"讓地球活下去,是你們最後的機會。"
    "半小時前到的。"漢斯轉動著鋼筆,筆帽上刻著他女兒的名字,"查了收款路徑,經過十二層匿名殼公司,最後......"他喉結滾動,"指向南極的某個衛星賬戶。"
    南極。
    我想起紅圍巾老太太名單上最後一個名字:"小學操場舊水井"——那口井的坐標,和南極科考站的備用通訊節點,在同一個經緯度。
    手機在口袋裏震動。
    安娜的信息跳出來:"湯姆旗下三家子公司參與過"灰影"地下項目,證據已匿名發給《紐約時報》。"我點開附件,股權穿透圖裏,湯姆的私人信托像張蛛網,最深處纏著"灰影"的標記——那是零點組織的外圍代號。
    小主,這個章節後麵還有哦,請點擊下一頁繼續閱讀,後麵更精彩!
    窗外傳來汽車鳴笛。
    我望向樓下,《紐約時報》的采訪車正往生態研究中心開,車頂的衛星天線像根鋒利的矛。
    湯姆的白色西裝在人群裏閃了一下,他對著手機吼的樣子,和昨天那個從容的商人判若兩人。
    "輿論風暴要來了。"我把手機遞給漢斯,屏幕光映得他嘴角扯出個苦笑,"至少能緩他施壓的腳步。"
    實驗室方向傳來金博士的歡呼。
    我隔著玻璃窗望過去,他正舉著培養皿轉圈,藍藤的葉片在燈光下泛著寶石般的光。
    那抹藍讓我想起智利觀測站塌陷前的天空——世界樹覆蓋整座城市時,天就是這種死一樣的藍。
    漢斯突然碰了碰我胳膊,銀行界麵還亮著:"你說,這錢......"
    "沒有無緣無故的幫助。"我摸了摸內袋的名單,紙張邊緣的褶皺此刻像道傷疤,"但我們需要它。"
    暮色漫進窗戶時,盧峰發來消息:"防禦委員會的撥款流程重啟了。"我望著樓下逐漸散去的媒體,湯姆的白色西裝已經不見,隻留一灘被踩亂的咖啡漬,形狀像極了世界樹根須的衛星圖。
    漢斯把到賬通知打印出來,墨跡未幹的字在紙頁上暈開:"明天飛柏林簽合同?"
    "不。"我抓起桌上的衛星雲圖,北美荒漠帶的標記被我捏出折痕——那裏將是第一個修複試點,"先去荒漠帶。"
    風掀起窗簾,吹得藍藤的實驗報告嘩啦作響。
    我望著報告上"極端環境適應性"的結論,突然想起安娜說過的話:"世界樹要的是接管,我們要的是......"
    "奪回。"我對著窗外的暮色輕聲說。
    手機在此時震動,是盧峰的新消息:"北極生態監測站的加密代碼解析完成——"
    後麵的字被突然響起的警報聲蓋住。
    實驗室方向傳來金博士的喊:"藍藤的生長速率異常!"
    我抓起外套衝向走廊,腳步踏碎了地上的陰影。
    明天,荒漠帶的風裏,會有新的故事開始。
    喜歡恒星暗滅請大家收藏:()恒星暗滅書更新速度全網最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