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2章 鏡中倒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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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早上八點整,我推開辦公室門時,咖啡的焦苦混著打印機的熱氣撲麵而來。
    盧峰已經把投影布展開了一半,金屬支架在牆麵投下搖晃的影子;伊恩靠在窗邊,指尖敲著手機屏幕,英式口音的新聞播報聲從揚聲器漏出來——是關於昨夜全球地標綠光的後續報道;佐藤坐在最裏側的轉椅上,膝蓋上攤著本舊筆記本,鉛筆尖在"世界樹"三個字上戳出個小坑。
    "人齊了。"我反手鎖上門,門鎖扣上的哢嗒聲像根細針,紮破了房間裏的低響。
    盧峰抬頭,眼鏡片後的目光帶著徹夜未眠的血絲:"您要的傑克資料,我調了近半年的行動軌跡。"他敲擊鍵盤的指節泛著青白,投影幕布瞬間被密密麻麻的紅點覆蓋——柏林、開羅、新加坡,每個紅點旁都標著日期和坐標。
    伊恩放下手機走過來,指節抵著下巴:"上周三他在開羅國際會展中心,監控顯示他繞著植物學展區轉了七圈,最後在"外星生態模擬艙"前停留了23秒。"他的指尖劃過開羅的紅點,"同一天,灰影組織炸毀了我們在蘇伊士運河的觀測站。"
    "但他沒進模擬艙。"佐藤突然開口,鉛筆在本子上畫出道折線,"三個月前在新加坡,他故意撞翻了聯盟特工的咖啡杯——監控裏能看到他彎腰撿杯子時,把一張寫著"地下三層"的紙條塞進了特工口袋。"他翻到筆記的某一頁,推過來給我看,"那是我們後來找到灰影武器庫的位置。"
    我盯著投影上的紅點,喉嚨發緊。
    半年前在墨西哥灣,傑克的子彈擦著我肩胛骨飛過去時,他眼底的冷意還刻在記憶裏。
    可這些紅點不是隨機的——開羅的植物學展區,新加坡的地下武器庫,柏林那次更絕,他在聯盟總部對麵的咖啡館坐了三小時,離開時把半塊沒吃完的黑森林蛋糕留在桌上,而蛋糕裏藏著灰影要刺殺某位議員的名單。
    "這不是暴露。"伊恩突然笑了,他的藍眼睛在冷光下像碎冰,"是邀請。
    就像狼在雪地上留下帶血的腳印,引獵人進陷阱——但這次,獵人可能要反客為主。"
    門被撞開的聲響驚得投影布晃了晃。
    奧利維亞站在門口,黑色皮衣的拉鏈隻拉到胸口,金發被風吹得翹起幾縷。
    她盯著投影上的紅點,冷笑從鼻腔裏滾出來:"林,你瘋了?
    三個月前他用電磁脈衝炸了你的實驗室,上個月在東京差點把你困在世界樹根須裏——現在你要把後背交給他?"
    她的高跟鞋碾過地毯走到我麵前,食指幾乎戳到我胸口:"知道灰影為什麽叫他"鏡中傑克"嗎?
    因為你永遠分不清他映出的是敵人還是自己。"她的呼吸帶著薄荷糖的涼,"上回你撿回條命是運氣,這次——"
    "這次我們需要他知道的東西。"我抓住她戳過來的手腕,觸感像握住塊冰。
    奧利維亞的瞳孔縮了縮,我看見她喉結動了動,把"送死"兩個字咽了回去。
    會議室突然安靜得能聽見空調的嗡鳴。
    盧峰的鼠標在桌麵輕叩,投影切換成傑克的麵部特寫——高鼻梁,左眉骨有道月牙形傷疤,照片是三年前拍的,那時他還是聯盟最年輕的情報員。
    "斯隆最近在加速世界樹的擴散。"我鬆開手,奧利維亞後退半步,皮衣蹭過椅背發出刺啦聲,"零點的短信說我們在加速滅亡,但斯隆的衛星數據顯示,世界樹的根須比預期快了47。"我扯了扯領口,後頸的舊傷開始發燙——那是上回和傑克交火時留下的。
    "傑克在灰影待了七年。"佐藤合上筆記本,鉛筆在指間轉了個圈,"七年間,灰影換了三任行動主管,隻有他沒被清洗。"他的黑眼珠在鏡片後發亮,"要麽他是斯隆的狗,要麽...他比斯隆更懂怎麽在黑暗裏活下來。"
    奧利維亞突然抓起桌上的馬克杯,咖啡潑在投影布上,傑克的臉被染成渾濁的棕。"你要賭的是,他在等一個背叛斯隆的理由。"她的聲音低下來,像繃緊的琴弦,"而這個理由,不能是你的理想主義。"
    我彎腰撿起她摔下的馬克杯,杯底還粘著半塊沒化的方糖。"他需要我們證明,人類值得他冒險。"我把杯子放回桌麵,糖塊在殘咖啡裏慢慢溶解,"就像昨夜那些亮起綠光的城市——民眾在證明,他們願意為希望燃燒。"
    伊恩突然吹了聲低哨。
    他的手機屏幕亮著,是衛星實時畫麵:巴黎埃菲爾鐵塔的綠光還沒熄滅,像根插在夜色裏的翡翠權杖。"民眾在回應,"他複述著瑪利亞的短信,"或許傑克也在看同樣的畫麵。"
    盧峰的手指在鍵盤上停頓兩秒,投影切換成明天下午三點的中央公園地圖。"我查了傑克的行程,他每周三都會去公園喂鴿子。"他推了推眼鏡,"路線固定,監控盲區在第三棵梧桐樹下——"
    "夠了。"奧利維亞轉身拉開門,風卷著她的發尾掃過我的手背,"如果他的槍對準你,我不會去收屍。"門重重關上,她的腳步聲在走廊裏越來越遠,像某種倒計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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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佐藤把筆記本推到我麵前,上麵畫著棵歪歪扭扭的樹,樹根處寫著"世界樹",樹枝上掛著"傑克零點斯隆"三個名字,最後用箭頭指向"綠火"。"我相信綠火。"他說,聲音輕得像歎息。
    我抬頭看向窗外。
    荒漠的晨霧裏,實驗室的玻璃幕牆反射著朝霞,像麵巨大的鏡子。
    我看見自己的影子映在上麵,身後是投影布上傑克的臉,重疊成某種模糊的輪廓——分不清誰是獵人,誰是獵物。
    "下午三點,中央公園第三棵梧桐樹。"我拿起馬克筆在地圖上圈出那個點,墨水滲進紙張的聲音像心跳,"盧峰,準備幹擾器;伊恩,黑掉周圍三個路口的監控;佐藤..."我頓了頓,"帶包鴿糧。"
    窗外的風突然卷起片枯葉,拍在玻璃上。
    我望著那片葉子打著旋兒落下,想起昨夜零點的短信——"你隻是加速它的滅亡"。
    但此刻投影布上,傑克的照片正被晨光照亮,他左眉骨的傷疤泛著淡金,像道未愈合的傷口。
    或許,鏡中倒影裏藏著的,不隻是危險。
    地鐵隧道的通風口漏下幾縷天光,在鐵軌上投下蛛網般的裂痕。
    我蹲在鏽跡斑斑的月台邊緣,手表指針剛劃過兩點五十八分——比約定時間早了兩分鍾。
    盧峰的登山包壓得我肩膀發沉,裏麵裝著信號幹擾器和微型攝像頭;伊恩靠在立柱後,黑色連帽衫兜帽壓得很低,指節無意識地敲著大腿,那是他破譯密碼時的習慣動作;佐藤站在樓梯口,手裏的牛皮紙袋發出細碎的沙沙聲——裏麵是給傑克準備的“見麵禮”:兩盒未拆封的鴿糧,和一把改裝過的防狼電擊器。
    隧道深處傳來鐵軌的震顫。
    我直起腰,後頸的舊傷像被細針輕紮——那是三年前在墨西哥灣,傑克的子彈擦過時留下的。
    腳步聲由遠及近,帶著刻意放輕的拖遝感,像是怕驚醒什麽。
    當那個身影出現在彎道處時,我聽見伊恩的呼吸聲突然粗重了半拍。
    傑克沒變。
    高鼻梁,左眉骨的月牙疤泛著淡粉,像是剛愈合不久。
    他穿件洗得發白的卡其色工裝褲,軍靴上沾著暗紅色泥點——我認得那種土,是富士山北麓火山灰混合雨水的顏色。
    他右手插在褲袋裏,左手捏著個銀色u盤,在昏暗中閃著冷光。
    “林博士。”他停在離我三步遠的位置,聲音像砂紙擦過金屬,“比約定時間早到的人,要麽太急切,要麽太謹慎。”
    我沒接話,目光掃過他的褲袋。
    盧峰的幹擾器已經啟動,手機屏幕顯示附近三公裏內沒有信號,但傑克如果藏著炸彈遙控器……
    “放心。”他似乎看穿我的心思,左手舉起u盤晃了晃,“我要是想炸這裏,上周在澀穀就動手了。”他的拇指蹭過u盤邊緣,“裏麵有你們要的東西:歸宿計劃2.0,世界樹能量節點分布圖。但先說好——”
    “先驗證真假。”伊恩從立柱後走出來,連帽衫滑落到肩頭,藍眼睛在陰影裏亮得刺人,“我們可不會為一張空盤冒險。”
    傑克笑了,傷疤隨著嘴角揚起:“隨你們。”他把u盤拋過來,我伸手接住時,金屬的涼意順著掌心爬進血管。
    盧峰已經打開筆記本,登山包拉鏈的摩擦聲在隧道裏格外清晰。
    我蹲在他旁邊,看他插入u盤,手指在鍵盤上翻飛的速度比平時快了三成——他昨夜隻睡了兩小時,眼下的青黑像塊瘀斑。
    “讀取中……”屏幕藍光映著他的臉,“文件加密等級b3,和半年前灰影泄露的武器庫資料同體係。”他的喉結動了動,“解壓完成。”
    第一張圖片彈出時,我聽見自己的心跳聲。
    那是張星圖,銀河係旋臂的位置被紅色標記覆蓋,每個紅點旁都標著坐標和“能量節點”四個字。
    第二份文檔的標題讓我指尖發顫:《歸宿計劃修正版——關於世界樹共生體的可行性研究》,署名欄赫然寫著“斯隆·維克斯”。
    “這不可能。”伊恩湊過來看屏幕,聲音發緊,“斯隆半年前在內部會議上說過,歸宿計劃已經被證實是騙局,世界樹根本無法被人類控製——”
    “所以他才要修正。”傑克突然插話,靴跟碾過一塊碎石,“三個月前在夏威夷,他讓手下往節點裏注入了改良型納米機器人。你們以為那些綠光隻是民眾的示威?”他的目光掃過我後頸的傷疤,“那是世界樹在吸收人類情緒產生的生物電,納米機器人在加速這個過程。”
    盧峰的手指停在觸控板上,屏幕藍光在他鏡片上碎成光斑:“能量節點……如果這些坐標準確,我們可以切斷至少37的根須供給。”他抬頭看我,眼底燃著我熟悉的狂熱,“林教授,這能讓防禦圈提前三個月成型。”
    佐藤走過來,牛皮紙袋的沙沙聲蓋過了通風口的風聲。
    他盯著屏幕上的星圖,鉛筆在指縫間轉得飛快:“東京灣的節點……上周三淩晨,我們的監測站檢測到異常震動,和這裏標著的‘次級核心’位置完全吻合。”他突然抬頭,黑眼珠在鏡片後發亮,“可信度8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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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捏著u盤的手滲出冷汗。
    三個月前傑克炸了我的實驗室,上個月在澀穀他引著我鑽進世界樹的根須網,要不是佐藤用火焰噴射器硬開了條路,我現在早被消化成樹液了。
    可眼前的資料太精確,精確到讓我想起七年前在nasa,第一次發現恒星異常時的那種震顫——真相就藏在數據裏,清晰得讓人害怕。
    “但你們以為我在幫‘零點’?”傑克突然開口,聲音像突然降下來的溫度,“錯了。”他踢開腳邊的碎石,火星在鐵軌上迸濺,“斯隆要的是讓世界樹吞掉整個太陽係,然後帶著他的‘精英’躲進深空艙。我要的……”他的喉結滾動,“隻是活著離開這場棋局。”
    伊恩的手指在手機上劃動,衛星地圖正在和節點坐標比對。
    “吻合度91。”他抬起頭,藍眼睛裏的碎冰開始融化,“如果這些數據是真的,我們能把防線推進到小行星帶。”
    隧道裏的風突然轉了方向,帶著潮濕的黴味灌進領口。
    我望著傑克的眼睛,那裏沒有我熟悉的冷意,反而像口深不見底的井,倒映著某種更黑暗的東西。
    “你的價碼是什麽?”我問,聲音比預想中更沉。
    他笑了,傷疤在光線下扭曲成詭異的弧度:“不是錢。”他後退兩步,陰影吞沒了半張臉,“是真相。”
    “什麽真相?”
    “關於你後頸的傷。”他的手指點了點自己眉骨的傷疤,“三年前墨西哥灣,那槍不是我開的。”
    盧峰的筆記本突然發出蜂鳴,屏幕跳出“文件已全部導出”的提示。
    我盯著傑克,他的瞳孔在黑暗中收縮,像某種野獸的警惕。
    佐藤的手按在牛皮紙袋上,指節泛白;伊恩的拇指抵著耳後,那是他準備聯係總部的暗號。
    “時間到了。”傑克轉身走向隧道深處,軍靴的腳步聲在鐵軌間撞出回音,“告訴趙博士,節點圖需要用引力波望遠鏡二次驗證。”他的身影消失在彎道前,又補了一句,“順便提醒他,斯隆的深空艙……裝不下所有人。”
    隧道重新陷入寂靜,隻有通風口的風聲還在嗚咽。
    盧峰合上筆記本,金屬扣的哢嗒聲讓我打了個寒顫。
    伊恩摘下連帽衫,額角的汗在燈光下閃著微光:“他說的墨西哥灣……”
    “先不管這個。”我打斷他,捏緊了口袋裏的u盤,“佐藤,聯係總部調引力波望遠鏡;伊恩,把節點圖傳給衛星組做交叉驗證;盧峰……”我頓了頓,“把歸宿計劃的文檔發給趙博士。”
    盧峰抬頭,眼鏡片後的目光有些發怔:“您確定?趙博士在南極觀測站,衛星傳輸需要三小時延遲……”
    “確定。”我望著隧道盡頭傑克消失的方向,後頸的舊傷又開始發燙,“他提到了趙博士,說明這張圖需要他的專業判斷。”
    佐藤已經掏出手機,指尖在屏幕上快速敲擊。
    伊恩走過來,伸手要拿u盤:“我讓人用量子加密傳輸,確保……”
    “不用。”我把u盤按進自己掌心,金屬邊緣硌得生疼,“我親自發。”
    通風口漏下的天光開始變暗,遠處傳來地鐵檢修車的轟鳴。
    我望著鐵軌上自己的影子,和傑克剛才站過的位置重疊成模糊的輪廓。
    他說那槍不是他開的,那是誰?
    斯隆?
    還是……
    “林教授?”盧峰的聲音把我拉回現實。
    他指了指手表,“該回實驗室了,趙博士的觀測站兩小時後會進入通信窗口。”
    我點點頭,轉身走向樓梯口。
    佐藤的牛皮紙袋還擱在立柱旁,裏麵的鴿糧散發出麥香,混著隧道裏的黴味,像某種荒誕的隱喻。
    當我踏上第一級台階時,褲袋裏的手機震動起來——是零點的短信,隻有一行字:
    “他帶來的,可能是鑰匙,也可能是更堅固的鎖。”
    我盯著屏幕,指腹緩緩劃過“鎖”字。
    傑克的話在耳邊回響:“隻是想活著離開”,可活著的前提,是我們能先活下來。
    樓梯轉角的鏡子蒙著灰,我瞥見自己的倒影,後頸的傷疤在衣領下若隱若現。
    鏡片上,u盤的銀色反光和節點圖的紅光重疊,像團將熄未熄的火。
    趙博士的分析結果,會是點燃它的風嗎?還是……
    我摸出手機,打開加密郵箱,把節點圖和歸宿計劃文檔拖進附件欄。
    發送鍵在屏幕上閃著幽藍的光,像雙不眨的眼睛。
    “叮——”
    郵件已發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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