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0章 尤裏的鏡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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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的喉嚨突然發緊。
    隔著半透明的膜,那個身影的輪廓越來越清晰。
    他每走一步,腳下的金屬地麵就發出細微的震顫,和著薄膜裏液體流動的聲響,在狹小的通道裏撞出嗡嗡的回響。
    "尤裏?"我又喊了一聲,聲音比剛才輕,像是怕驚碎什麽。
    上周三的畫麵突然閃進腦子裏——他穿著同樣洗得發白的科研服,把芯片塞進我口袋時,後頸的碎發也是這樣隨著空調風晃動。
    可此刻他的眼睛裏沒有那時的焦灼,像兩潭結了冰的湖水,倒映著我們這群人的影子,冷得刺骨。
    "你終於來了。"他開口的瞬間,我後頸的汗毛全豎起來了。
    那聲音不像是從喉嚨裏發出來的,倒像是有人同時從東南西北四個方向說話,每個音節都比前一個慢半拍,像石子投入深潭,漣漪層層疊疊蕩開。
    我下意識握緊胸前的記錄裝置。
    這是盧峰上周剛給我改裝的,能捕捉20赫茲到20萬赫茲的聲波。
    手指在開關上頓了半秒——如果這是某種全息投影,聲音頻率應該會有畸變。
    "光譜儀啟動。"盧峰的聲音從左邊傳來,他的終端屏幕亮起刺目的綠光,"表麵能量波動0.3特斯拉,在仿生材料的閾值範圍內......"後半句突然卡殼,他盯著屏幕的眼睛猛地睜大,"不對,這波動在自我修正,像活的。"
    伊芙的戰術靴擦過地麵的輕響混在嗡鳴裏。
    我餘光瞥見她右手從戰術刀換成麻醉槍,腳尖點地繞向左側,動作輕得像片飄在風裏的葉子——這是她在亞馬遜雨林對付毒蜥時練出的步子,連蛇信子都驚不醒。
    可"尤裏"的嘴角突然翹了翹。
    他抬起手,五指舒展,空氣裏泛起一圈淡金色的漣漪,像往平靜的水麵扔了顆玻璃彈珠。
    伊芙的腳步頓住,身體突然往右歪去,像是被無形的手推了一把。
    她低喝一聲想穩住重心,卻反而踉蹌著撞在膜上。
    薄膜發出濕紙被揉皺的聲響,她的麻醉槍"當啷"掉在地上。
    "伊芙!"海倫立刻撲過去,醫療箱的搭扣撞在台階上,裏麵的注射器滾了一地。
    伊芙捂著發疼的手肘抬頭,臉上的戰術麵罩裂了道縫,露出她緊抿的嘴唇——那是她生氣時的習慣,法國南部的陽光都曬不化的倔。
    "退後。"李強的手掌按在槍柄上,拇指頂開保險栓的輕響格外清晰。
    他的軍靴在地麵碾出一道白痕,擋在我和"尤裏"中間。
    這個在邊境守了八年的老兵,此刻後背繃得像根拉滿的弓,肩章上的五角星在全息屏的幽光裏閃了閃。
    "別緊張。"那聲音又響起來,這次的回音更重了,像是有個看不見的擴音器在我們頭頂打轉。"尤裏"的手垂下來,搭在操作台上,指節無意識地敲了三下——和他解不開方程時的習慣分毫不差。
    我的胃突然抽了一下,記錄裝置的金屬外殼被掌心的汗浸得發涼。
    盧峰的終端發出"嘀"的長鳴。
    他猛地拽住我的袖子,屏幕轉向我:綠色的波形圖像被風吹亂的草,"能量波動在複製你的生物電信號!
    頻率......和你心跳同步。"
    我下意識摸向胸口。
    心跳聲在耳膜上敲著,一下,兩下,和遠處傳來的、更沉更慢的心跳重合——那是從"尤裏"背後的全息屏裏傳來的?
    還是從操作台下方?
    伊芙已經撿起麻醉槍,正用袖口擦麵罩上的裂紋。
    她衝我搖了搖頭,意思是暫時沒事。
    海倫蹲在她旁邊,手指按在她頸動脈上數脈搏,醫療箱的冷光燈在她金發上投下一片銀白。
    "你們在怕什麽?" "尤裏"往前走了一步,膜麵的波紋裹著他的影子,像塊被揉皺的綢緞。
    他的目光掃過我們每個人,最後停在我臉上,"我等了你們十七天零三小時。"
    十七天零三小時——這是從尤裏失蹤那天算起的精確時間。
    我的手指在記錄裝置上按了下去,紅色的錄音燈亮起的瞬間,他的瞳孔突然收縮,像貓在暗處遇見了強光。
    "林博士。"盧峰的聲音壓得很低,"他的能量波動......在吸收我的光譜信號。
    終端電量掉了20。"
    嗡鳴聲又變了調,這次像有人用指甲刮過玻璃。
    我聽見漢斯的終端發出刺耳的電流聲,他手忙腳亂地去按關機鍵,屏幕卻閃著雪花,映出"尤裏"越來越清晰的臉——那確實是尤裏的臉,連左眉骨上那顆淡褐色的痣都分毫不差。
    可他的嘴角還在笑,那笑裏沒有溫度,像台精密儀器在模擬人類的表情。
    "你們看。"他突然轉身,抬手按在操作台上。
    全息屏的雪花瞬間消散,浮現出一片旋轉的星圖——獵戶座的位置,有片漆黑的陰影正在蔓延,像滴墨汁滲進清水裏。
    我的呼吸麵罩起了霧。
    那是我上周在nasa觀測到的異常區域,當時尤裏還拍著我肩膀說"隻是數據誤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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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可此刻星圖下方的時間軸在瘋狂跳動,2023、2024、2025......陰影每過一年就擴大一圈,2030年的節點上,陰影的邊緣已經觸到了冥王星軌道。
    "這是......"漢斯的聲音發顫,他的終端終於黑了屏,"世界樹的蔓延軌跡?"
    "尤裏"沒有回答。
    他側過臉,目光穿過膜麵,落在李強按槍的手上。
    我看見李強的食指在扳機上動了動,指節因為用力泛著青白——他在等,等一個威脅到團隊安全的信號。
    空氣裏的漣漪又泛起了。
    這次更濃,像團金色的霧,從"尤裏"腳下漫開。
    海倫的醫療箱突然自己滑了出去,撞在台階上,止血帶和紗布撒了一地。
    伊芙的麻醉槍突然走火,麻醉針"噗"地紮進天花板,白色的氣體嘶嘶往外冒。
    李強的槍已經拔出來了。
    他半蹲著,槍口穩穩對準"尤裏"的胸口。
    這個在演習中十槍九中靶心的神槍手,此刻呼吸卻重得像拉風箱。
    我聽見他喉結滾動的聲音,混著"尤裏"越來越清晰的心跳——不,那不是心跳,是某種機械的嗡鳴,從他胸腔裏傳出來的,規律得可怕。
    "別......"我剛要開口,李強的手指已經扣了下去。
    槍響的瞬間,"尤裏"轉過臉。
    他的眼睛裏閃過一道金光,像某種開關被觸發了。
    我看見那顆子彈在半空中頓了頓,彈頭的金屬光澤突然扭曲,像塊被扔進熱油的錫箔紙......無需修改
    翻譯:
    子彈在離“尤裏”胸口三十厘米處徹底扭曲了。
    我眼睜睜看著彈頭像被無形的手揉捏的軟糖,鉛芯和銅殼分離開來,金屬碎屑簌簌落在地上,發出細碎的叮當聲。
    李強的槍還保持著射擊姿勢,指節因為用力過猛泛著青白,他喉結滾動兩下,聲音發澀:“這……這是什麽鬼東西?”
    “別浪費彈藥。”我的聲音比預想中鎮定,掌心的記錄裝置還在發燙——剛才那一瞬間,它捕捉到了赫茲的高頻震動,遠超人類聽覺上限。
    我盯著“尤裏”泛著淡金漣漪的身體,後槽牙抵著腮幫,“這不是實體。”
    伊芙的戰術刀“唰”地彈開,刀尖卻沒像往常那樣指向目標,而是輕輕敲了敲自己的太陽穴——這是她示意“保持警惕但別硬來”的暗號。
    盧峰的終端屏幕突然炸開一片紫色光斑,他倒抽一口氣:“能量波動在吸收子彈的動能!現在終端溫度升到42度了!”說著他把終端貼在臉上降溫,鏡片後的眼睛亮得反常,那是他興奮時的標誌。
    “你是誰?”我向前半步,靴跟碾碎一粒彈殼碎屑,“或者說……是什麽?”
    “我是你們的未來。”他的聲音不再有回聲,像塊被磨平棱角的玉,“世界樹不會毀滅人類。”他抬手,指尖掠過全息屏上的星圖,陰影突然凝住,在2030年的節點上開出一朵淡金色的花,“它會讓我們以另一種形式永存。你見過那些‘共生體’的,不是嗎?”
    我胃裏泛起酸水。
    三天前在木衛二冰蓋下,我們發現過半人半植物的生物——皮膚下爬滿發光的脈絡,心髒位置長著類似樹瘤的器官。
    當時海倫用解剖刀劃開“它”的手腕,流出的不是血,是帶著鬆脂香氣的粘稠液體。
    “那是人類智慧的延續。”他的目光掃過我,像在看一件易碎品,“是我們擺脫肉體束縛的歸宿。”
    “放屁!”伊芙的戰術麵罩突然裂開更大的縫,露出她緊繃的下頜線,“那些東西連自己名字都記不住!”她的戰術刀在指尖轉了個圈,刀光掠過“尤裏”的臉,卻在接觸前兩厘米被淡金漣漪彈開,撞在牆上迸出火星。
    漢斯的驚呼像根針,刺破了凝固的空氣。
    我順著他發抖的手指看過去——原本覆蓋牆壁的半透明膜正在收縮,像退潮的海水,露出後麵泛著冷光的金屬階梯。
    階梯每一級都刻著螺旋狀紋路,和我們在火星遺跡裏見過的符號一模一樣。
    “那是核心方向!”漢斯的終端不知何時重啟了,屏幕上跳動著“溫度異常升高:+15c”的警告。
    他扯了扯衣領,額角的汗滴在戰術服上暈開深色的斑,“根據遺跡資料,這種階梯直通母株中樞!”
    我的喉嚨發緊。
    上周在nasa檔案館,我翻到過1969年阿波羅11號的加密日誌,裏麵提到過“螺旋階梯通往生命之源”的記錄。
    當時尤裏還笑著說我鑽牛角尖,現在想來,他後頸的碎發晃得那麽不自然——或許那時他已經被替換了?
    “我不會讓你把人類變成植物的一部分。”我聽見自己的聲音在發抖,卻還是挺直了背。
    盧峰突然抓住我的手腕,他掌心的汗比我還涼,終端屏幕轉向我:能量波動正在衰減,波形圖像即將燃盡的蠟燭。
    “尤裏”笑了,這次的笑裏有了溫度,像春風吹過結冰的湖麵。
    他的身體開始變淡,淡金漣漪變成了半透明的霧,全息屏上的星圖隨之模糊,2030年的金色花朵卻越來越清晰。
    “你終究會回來的。”他的聲音飄起來,混著薄膜收縮的輕響,“因為這裏才是你的歸屬。”
    最後一個音節消散時,他的身影已經徹底不見了。
    空氣裏殘留著鬆脂的香氣,和木衛二冰蓋下的“共生體”一模一樣。
    階梯在頭頂延伸,每一級都泛著幽藍的光,像條通往深淵的星河。
    李強的槍套“哢嗒”一聲合上,他拍了拍我的肩膀,力度重得像塊石頭:“走嗎?”
    我摸了摸胸前的記錄裝置,紅色錄音燈還在亮著。
    盧峰把終端塞進戰術服內袋,鏡片上蒙著層白霧,卻笑得像發現了新定理的孩子:“說不定能破解能量波動的規律。”
    伊芙彎腰撿起麻醉槍,麵罩的裂紋裏漏出半句法語髒話,卻在抬頭時衝我點了點頭。
    海倫蹲在地上收拾醫療箱,止血帶繞在她手腕上,像條血色的手鏈,她抬頭時眼睛亮得驚人:“我帶著抗毒素。”
    階梯在等我們。
    我深吸一口氣,麵罩裏的空氣突然變得很輕。
    鬆脂的香氣還沒散,混著金屬的冷味,像某種預言。
    “走。”我說。
    第一級台階踩上去時,發出空洞的回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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