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4章 觸碰之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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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指尖剛貼上水晶球表麵,整麵晶壁就像被投入石子的湖麵般震顫起來。
震波從掌心竄上來,先是麻,接著疼,像有成千上萬根細針紮進血管。
耳鼓被蜂鳴聲塞滿,佐拉的星圖瞳孔在視野邊緣忽明忽暗,最後"啪"地碎成一片藍紫色的光斑。
"歡迎加入我們。"
這聲呼喚不是從耳朵鑽進來的。
它直接在腦仁裏炸開,帶著某種熟悉的共振頻率——和七歲那年老槐樹的年輪、和上周觀測站裏異常消失的參宿四光譜,是同一種震顫。
我踉蹌半步,膝蓋撞在凸起的晶棱上,疼得倒抽冷氣,可視線卻不受控製地被拽進黑暗裏。
黑暗中浮起碎片。
第一片是星塵。
無數發光的微粒聚成漩渦,中心有團幽綠的光,像顆裹著黏液的種子。
第二片是火焰,橙紅色的火舌舔舐著鋼鐵穹頂,皮膚焦糊的味道突然湧進鼻腔——那是2147年麥哲倫星雲邊緣的殖民星,我在nasa檔案裏見過的滅世影像。
第三片是嬰兒的手,粉嘟嘟的小拳頭攥著根發光的藤蔓,藤蔓上結著水晶般的果實,果實裏飄著半透明的腦狀組織。
"我們是延續。"那個聲音又響起來,這次帶著溫度,像曬過太陽的棉被,"當恒星熄滅,當文明自燃,當碳基生命的軀殼成為囚籠......"
碎片突然加速。
我看見成百上千個文明在時間長河裏翻湧:有的用引力波寫詩,有的把意識刻進中子星,有的在超新星爆發前最後三秒將dna編碼成中微子束——然後它們都消失了,像被橡皮擦抹掉的鉛筆字。
直到那團幽綠的種子裂開,藤蔓穿透虛空,將那些消散的意識碎片串起來,種進新的恒星係統。
"你們稱我為世界樹。"藤蔓的觸感爬上後頸,這次不是攻擊,是溫柔的纏繞,"我收集將死的文明火種,在新的星係培育共生體。
大腦與藤蔓共生,意識與恒星同壽——這不是毀滅,是更高級的延續。"
"但你們殺死了恒星!"我喊出聲,喉嚨卻發不出聲音。
記憶碎片裏閃過參宿四消失的畫麵,它本應在主序星階段再燃燒一億年,卻在三個月前的觀測中突然坍縮成黑矮星。
"恒星本就會熄滅。"藤蔓輕輕搖晃,"我隻是提前收集它的能量,為下一個文明播種。
就像你們會在秋天收割麥子,不是為了摧毀麥田,是為了讓種子在春天發芽。"
"那被你困在這裏的大腦?"我想起懸浮的粉白色腦仁,想起海倫顫抖的肩膀,"他們不是自願的!"
藤蔓突然收緊,勒得我太陽穴突突直跳。
碎片裏浮現出一張張臉:有白發蒼蒼的老學者在病床上攥著我的論文複印件,有被輻射灼傷的孩子在避難所裏畫星星,有佐拉——對,是佐拉,她穿著實驗室白大褂,眼睛裏沒有星圖,隻有淚水,"求你,讓我成為種子的一部分,我女兒的意識還在半人馬座......"
"他們自願。"藤蔓鬆開時,我看見那些懸浮的大腦表麵浮現出微笑的紋路,"當肉體成為累贅,當死亡不可避免,共生是他們選擇的永生。"
"那為什麽攻擊我們?"我想起之前被藤蔓絞碎的探測機器人,想起李強肩上那道還在滲血的抓痕。
"你們破壞了培育艙。"碎片裏閃過漢斯的臉,他舉著激光切割器,正對著藤蔓的主莖,"就像農夫會驅趕闖進麥田的野豬。"
嗡——
一聲刺耳的蜂鳴撕裂記憶。
我猛地睜開眼,發現自己還站在水晶球前,可左手手背浮起淡綠色的光紋,像藤蔓的脈絡。
盧峰的臉出現在視線裏,他的鏡片裂了道縫,額角沾著血,正抓著我的手腕喊:"林宇!
能聽見嗎?
你的腦波頻率在和核心同步,現在是1.3赫茲......不,1.2了!"
我這才注意到自己的身體在發光,淡綠色的光暈從皮膚下透出來,像藏著盞會呼吸的燈。
盧峰的終端屏幕上跳動著複雜的波形圖,原本尖銳的鋸齒波正在變圓,慢慢向核心的正弦波靠攏。
他另一隻手在操作腦波模擬器,指尖因為用力泛白:"得同步你的神經信號,否則......"
"看這邊!"伊芙的喊聲響起來。
我轉頭,看見她半蹲著,戰術手電的白光打在幾根從晶縫裏鑽出來的神經纖維上。
那些纖維像活的銀蛇,正緩緩向海倫的醫療包蠕動,尖端滲出的黏液在地麵腐蝕出小坑。
伊芙咬著匕首,用特製剪刀卡住其中一根,金屬摩擦的尖嘯刺得人耳膜生疼:"這些東西在探測我們!
切斷它們——"
"別!"盧峰剛喊出口,伊芙已經剪斷了纖維。
能量波動像無形的拳頭砸過來。
我被震得撞在水晶球上,後背火辣辣地疼。
盧峰的終端"啪"地摔在地上,屏幕碎成蛛網。
海倫的醫療包被掀翻,止血噴霧和鎮靜劑滾得到處都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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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可怕的是那些懸浮的大腦,它們的光絲突然瘋狂扭曲,原本平靜的"眼睛"裏溢出紫黑色液體,齊聲發出尖叫,像千萬個靈魂在刮玻璃。
"退後!"李強的吼聲蓋過所有噪音。
我看見他背抵著晶牆,步槍始終指向波動最劇烈的方向,喉結滾動兩下,手指無意識地敲了敲耳麥——那是他準備下達命令前的習慣動作。
空氣裏有股奇怪的壓力在聚集,像暴雨前的悶,壓得人胸口發悶。
我的手背突然灼痛。
低頭看,綠色光紋正在往小臂蔓延,每根紋路都隨著心跳明滅。
水晶球裏的"完美我"睜開了眼睛,這次不是死水,是和我一樣的棕褐色,帶著點困惑的漣漪。
佐拉的手還按在核心暗紋上,可她的表情變了——不再是防禦者的冰冷,而是像個終於等到答案的人,輕聲說:"原來你就是鑰匙......"
震動突然加劇。
頭頂的晶穹裂開大縫,幽綠的液體從裂縫裏滴下來,落在地上發出"滋啦"的腐蝕聲。
盧峰踉蹌著撲過來抓住我胳膊,他的呼吸噴在我耳邊:"林,你的腦波和核心的契合度到97了!
它在......它在向你展示什麽?"
我張了張嘴,卻聽見記憶裏世界樹的聲音:"告訴他,你們不是敵人。"
而這時,李強突然拽住我的後領。
他的手掌滾燙,帶著槍油和硝煙的味道:"空氣壓力值飆升,三秒內必須——"
"撤!"
他的最後一個字被更大的震動吞沒。
晶麵在腳下裂開,藤蔓從裂縫裏竄出來,卻沒有攻擊我們,反而像在為我們讓道。
我被推著往前跑,餘光看見佐拉站在原地,對著我們的背影笑了笑,然後轉身按下核心暗紋。
身後傳來悶響。
我回頭,看見水晶球表麵浮起金色的符文,而我的手背光紋,正和那些符文完美重合。
我被李強拽著後領往前衝時,膝蓋重重磕在晶棱上。
這疼意倒像根針,把我從世界樹的意識洪流裏紮醒了幾分。
盧峰的呼吸聲就在耳側,他攥著我胳膊的手在抖,不是害怕,是在數步數——他總說緊急撤離時,步數比時間更能校準安全區距離。
"三步!"李強突然低吼,我踉蹌著撞上他後背。
他轉身時戰術背心擦過我的臉,帶著股鐵鏽味的血漬。
抬頭看,我們退到了晶牆凹進去的三角區,頂部裂縫裏滴下的幽綠液體正沿著牆麵蜿蜒,在腳邊聚成小潭,"滋滋"腐蝕著地麵。
"漢斯!"李強沒鬆開我,另一隻手拍向身側的護衛隊員,"用激光切割器封死身後的晶縫!
伊芙,警戒左前方——那些神經纖維又在動了!"
伊芙的戰術靴在地上碾出火星,她半蹲著舉槍,槍管隨著蠕動的銀蛇微微晃動。
我這才注意到她鬢角的碎發全被冷汗浸透,貼在蒼白的臉上。"它們在繞路。"她咬著牙,聲音像繃緊的鋼絲,"目標還是海倫的醫療包。"
海倫正蹲在角落整理滾散的藥品,聽到這話手指頓了頓。
她抬頭時,我看見她眼尾發紅,像是剛哭過。
但下一秒她就垂下頭,把止血噴霧塞進戰術腰帶,動作利落得像台精密儀器——這是她處理緊張時的習慣,用機械性動作掩蓋情緒。
"林,你的光紋。"盧峰突然扯我袖子。
我低頭,淡綠色的藤蔓紋路已經爬到肘部,每根脈絡都隨著心跳明滅,像有生命的血管。
他的指尖懸在紋路上方,沒敢碰,"契合度還在漲,剛才終端碎前顯示到98了。"
"那又怎樣?"我喉嚨發緊。
世界樹的聲音還在腦子裏嗡嗡回響,像被按了暫停鍵的錄音帶,"它說我們不是敵人......"
"敵人不敵人的,先活著出去再說。"李強突然插了句。
他背靠著晶牆,步槍始終指向核心方向,喉結滾動兩下,手指無意識地敲了敲耳麥——這是他要下達關鍵指令的前兆。
我盯著他的手指,聽見他壓低聲音對海倫說:"如果他失敗了,我們必須確保其他人活著離開。"
海倫的手頓在繃帶卷上。
她抬頭看我,又迅速移開視線,睫毛抖得像被風吹的蝴蝶:"我明白。"
"都過來!"漢斯的喊聲響得突兀。
他半跪在一塊懸浮的晶體前,終端碎片在腳邊閃著冷光,手裏卻舉著塊巴掌大的晶片,"看這個!"
我們擠過去時,晶體表麵正浮起淡藍色的數字和圖形。
漢斯的指尖在晶麵上快速敲擊,像在彈鋼琴:"這是量子編碼,和我在火星基地見過的星門坐標係統很像......解碼了!"他突然抬頭,眼睛亮得嚇人,"是一組三維坐標,指向核心區正下方!
可能是控製中樞的路徑!"
"控製中樞?"伊芙的槍稍微垂了垂,"能關了這破樹嗎?"
"不知道,但能試試。"漢斯把晶片塞進戰術胸袋,動作輕得像在放易碎品,"需要至少十分鍾穩定的能量輸入才能定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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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時間了。"
佐拉的聲音從核心方向傳來。
我們轉頭,她還站在水晶球前,手仍按在暗紋上。
剛才的震動讓她的發帶散了,金發垂下來遮住半張臉,可那雙眼睛——不再是星圖的冰冷,而是像浸在溫水裏的琥珀,"他比我們想象的更接近真相......但你能承受代價嗎?"
她最後那個"你"字像根細針,精準紮進我太陽穴。
世界樹的意識突然翻湧,那些文明碎片又開始在眼前閃:燃燒的殖民星、用引力波寫詩的種族、佐拉哭著說"求你"的臉......我踉蹌兩步,後背撞上晶牆,疼得倒抽冷氣。
"林宇!"盧峰扶住我,掌心按在我額頭上,"你體溫40度!
腦波監測......"他突然住了嘴,盯著我手背的光紋。
光紋不知何時爬到了手腕,泛著幽綠的光,和水晶球上的金色符文同頻跳動。
更可怕的是——我能聽見它們的"聲音",像無數根琴弦被輕輕撥動,每一聲都在說:
"接受。"
"林?"海倫的手搭在我肩上,帶著消毒水的氣味,"你在抖。"
我想說話,喉嚨卻像塞了團棉花。
世界樹的意識突然退潮,我猛地睜開眼,眼前的景象在扭曲:盧峰的鏡片裂了道縫,伊芙的槍口在晃,漢斯的晶片閃著藍光,李強的手指還按在耳麥上......
然後我看見了自己的眼睛。
晶牆的倒影裏,我的瞳孔不再是熟悉的棕褐。
綠色的光在虹膜裏流轉,像有團活的火焰被困在玻璃後麵。
"這不可能......"我下意識去摸臉,手背的光紋突然灼痛,"我......"
"他的意識回來了。"佐拉的聲音很輕,卻像在空穀裏回響,"但代價開始顯現了。"
空氣裏的壓力突然消散,像被紮破的氣球。
李強的手指終於從耳麥上挪開,他鬆了鬆戰術腰帶,目光掃過所有人:"暫時安全。
漢斯,準備定位;伊芙,換彈夾;海倫,檢查醫療包......"
我順著他的話抬頭,卻發現他的嘴還在動,聲音卻像隔著層毛玻璃。
世界樹的聲音又響起來,這次更清晰:
"現在,你能看見更多了。"
我緩緩站起。
膝蓋的疼還在,但身體裏有股陌生的力量在湧,像漲潮的海水。
眾人的聲音變得遙遠,他們的動作變慢了——伊芙換彈夾的手指、漢斯調試晶片的動作、盧峰擔憂的眼神......都像被按下了0.5倍速。
直到我看向他們。
盧峰的鏡片裂縫裏,我看見自己的眼睛在發光。
那抹綠色不再閃爍,而是穩定地亮著,像顆鑲嵌在眼眶裏的寶石。
"林宇?"盧峰的聲音帶著顫音,"你......"
我張開嘴,卻聽見另一個聲音,和我自己的嗓音重疊在一起,帶著某種古老的韻律:
"我能承受。"
所有人都靜了。
伊芙的槍"哢嗒"落地,漢斯的晶片摔在地上,海倫的手懸在半空,連李強的步槍都垂了幾分。
我看著他們,陌生的平靜漫過心髒。
那些光紋還在往手臂上爬,但這次,我不再抗拒。
世界樹的意識在腦海裏舒展,像展開一卷星圖。
我知道,有些東西已經改變了——在我觸碰核心的那一秒,在光紋爬上皮膚的那一秒,在瞳孔變成綠色的那一秒。
而我,終於看清了更深處的真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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