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5章 異變之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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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緩緩直起膝蓋,關節的鈍痛被某種更灼熱的東西衝淡了。
世界樹的意識在血管裏流淌,像液態的星塵,每一次脈動都讓眼前的景象更清晰——盧峰鏡片裂縫裏我的倒影,伊芙睫毛在眼下投出的陰影,李強戰術背心上磨損的軍徽,甚至海倫醫療包拉鏈上沾著的星塵微粒。
這些細節在我視網膜上纖毫畢現,連他們呼吸的頻率、吞咽的動作都成了可捕捉的信號。
"我沒有被同化。"我聽見自己的聲音,比平時更沉,尾音帶著某種共振,像是兩塊水晶相撞的餘韻,"我隻是理解了它的邏輯。"
空氣裏有抽氣聲。
伊芙的手指在大腿外側擦過,那裏應該別著她常用的戰術刀;漢斯的喉結上下滾動,晶片在他掌心壓出紅印;李強的步槍保險栓"哢嗒"一聲打開,槍托抵在肩窩的角度剛好能覆蓋所有人。
隻有盧峰沒動,他扶了扶裂了縫的眼鏡,鏡片後的瞳孔縮成針尖——那是他啟動腦波監測儀的標誌。
"他的腦波頻率變了......"他的聲音壓得很低,卻像石子投入靜湖,在密閉的核心區蕩開漣漪,"像是被調諧過。"
伊芙的槍套皮子發出細微的摩擦聲,她側身半步,槍口仍垂著,但準星已經抬到與我胸口齊平的位置。
李強往前跨了一步,作戰靴後跟碾過地上的晶片碎片,脆響驚得海倫的醫療包掉出半管止血噴霧。
我看著他們緊繃的肩線,突然想起三個月前在火星基地,盧峰調試新設備時說過的話:"生物的應激反應,本質是對未知威脅的防禦機製。"現在他們的每根神經都在拉響警報,而威脅源......是我。
"如果你真的理解了,"李強的拇指扣住扳機護圈,指節泛白,"那就告訴我們,為什麽我們會在這裏?"
這個問題像根細針,紮破了我體內那層由世界樹意識編織的繭。
為什麽?
三天前我們追蹤消失的參宿四殘留輻射來到這片星塵帶,兩天前在量子雲裏發現懸浮的晶體群,十二小時前盧峰破解出晶體的引力波編碼——"來找我"。
現在答案就在指尖,在那些浮動的菱形晶體裏,它們表麵流轉的光紋和我手背上的紋路完全吻合。
我走向晶體群。
李強的步槍跟著移動,伊芙的呼吸突然急促,漢斯的幹擾器在他掌心發出蜂鳴。
當我的指尖觸到最近的晶體時,所有聲音都消失了——警報聲、心跳聲、設備嗡鳴,全被某種更高頻的振動覆蓋。
紅色強光從晶體內部迸發,像血液突然湧進透明的血管,藤蔓撕裂金屬的尖嘯緊跟著炸響。
"它把我們當成了入侵者!"漢斯的喊聲響得刺耳,他撲向牆邊的幹擾裝置,手指在操作台上翻飛的速度快得模糊,"生物電幹擾隻能撐三十秒!"
我猛地轉身。
暗紫色的藤蔓從通風管道、從地板縫隙、從天花板的晶格裏鑽出來,像活的鋼筋,所過之處金屬扭曲變形,海倫的醫療包被藤蔓抽中,止血噴霧和鎮靜劑彈得滿地都是。
伊芙的槍終於抬起來,三連發打在最近的藤蔓上,綠色汁液濺在她臉上,她抹了把臉,罵了句法語。
李強的步槍開始點射,彈殼叮叮當當砸在地上,他的戰術腰帶被藤蔓勾住,整個人被扯得踉蹌,卻反手抽出腰間的軍刀砍向藤蔓。
"林宇!"盧峰的聲音帶著哭腔,他的監測儀在藤蔓撞擊下摔在地上,"你對它做了什麽?"
我盯著自己的手背。
那些光紋正在發亮,和藤蔓表麵的紋路同頻共振。
世界樹的意識突然變得滾燙,像有人在我腦海裏展開一幅星圖,每個亮點都對應著藤蔓的推進路線。"它不是攻擊我們,"我聽見自己說,聲音裏混著兩種音調,"它在清理威脅。"
"什麽威脅?"伊芙踢開腳邊的藤蔓,槍口轉向我時又頓住——她看見我的瞳孔了,綠色的光在其中流轉,"你他媽倒是說清楚!"
藤蔓突然在離我三步遠的地方停住,尖端滲出的汁液滴在地上,發出"滋啦"的腐蝕聲。
警報聲驟然變調,從尖銳的蜂鳴轉為低沉的震顫。
漢斯的幹擾器冒出青煙,他踉蹌著後退,撞在牆上:"幹擾失效了......它在識別我們的生物特征。"
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我身上。
李強的軍刀還舉著,刀麵上映出我泛綠的眼睛;伊芙的槍在發抖,準星在我胸口晃;盧峰蹲在地上撿監測儀碎片,鏡片裂縫裏的我像被割裂成兩半;海倫縮在牆角,手裏攥著最後一支腎上腺素。
"它在等我。"我低頭看向掌心的光紋,它們正沿著手臂往肩膀爬,"等我告訴它......我們不是威脅。"
藤蔓突然開始收縮,像被無形的手拽著往後退。
伊芙的槍口慢慢垂下,她抹了把臉上的綠汁,目光掃過被藤蔓撞出的缺口——那裏通向主通道,原本閉合的金屬門現在歪在一邊,露出後麵更深的黑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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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主通道......"她的聲音突然輕了,手指無意識地摩挲著戰術刀的刀柄,"結構應力不對。"
警報聲徹底消失了。
核心區的燈光重新亮起,照見滿地狼藉。
漢斯癱坐在地上,抱著冒煙的幹擾器直喘氣;海倫爬過去檢查他的灼傷,止血噴霧的嘶鳴聲裏,我聽見伊芙的靴子碾過晶片碎片的聲音。
她站在主通道缺口前,背對著我們,影子被燈光拉得很長,像把指向深淵的刀。
"林博士,"她突然開口,聲音比平時更沉,"你說它在清理威脅......"
她沒說完。
但我知道,她在看什麽——主通道的金屬門框上,新的光紋正在爬出來,和我手背上的一模一樣。
伊芙的戰術刀尖輕輕敲了敲主通道門框上的光紋,金屬與晶體碰撞的清脆響聲讓所有人的神經都跟著顫了顫。
她蹲下身,戰術靴尖挑起一塊被藤蔓扯斷的銀色纖維——那是三天前我們用高頻激光切斷的世界樹神經束,斷麵還泛著幽藍的光。
“空隙在b區通風管。”她扯下戰術手套,指尖劃過纖維斷裂處,“當時切了三十厘米,足夠塞下兩個人。”話音未落,李強已經收緊了步槍背帶,作戰靴在滿地碎片上碾出沙沙聲;漢斯從口袋裏摸出微型熱成像儀,鏡片後的眼睛亮了起來——那是他找到技術突破口時的習慣動作。
我盯著伊芙的後頸。
她的金發被汗水粘成幾縷,卻依然繃得像根弦。
世界樹的意識在我血管裏退潮,留下刺癢的餘震,可當我看向那截銀色纖維時,某種更清晰的東西浮上心頭:三天前切斷神經束的位置,正好避開了世界樹的次級防禦節點。
伊芙記得這個細節,她總說“探險隊的命,藏在每個被忽略的毫米裏”。
“海倫!”伊芙突然回頭,戰術刀在掌心轉了個圈,“林的狀態能撐半小時嗎?”
海倫的醫療包“哢嗒”一聲落在我腳邊。
她的手指按在我腕間,力度重得發疼——這是她測脈搏時的習慣,她說“醫生的手得像秤砣,才能稱出心跳的謊”。
“心跳132,體溫35.1。”她的聲音發顫,另一隻手已經扯開我衣領,消毒棉擦過鎖骨時涼得刺骨,“在和什麽東西拔河……”針管紮進靜脈的瞬間,我看見她睫毛上掛著的汗珠,“記得我們為什麽來嗎?”
為什麽來?
三個月前參宿四消失時,我在光譜儀前熬了七十二小時,盧峰往我咖啡裏加了八勺糖;兩個月前在火星基地,伊芙用戰術刀撬開結晶樣本箱,刀尖崩了個口;一個月前李強在太空艙外修通訊器,氧氣麵罩裂了道縫,他說“軍人的命,比麵罩結實”。
這些碎片突然在腦海裏炸開,燙得我眼眶發疼。
“中樞。”我抓住海倫的手腕,她的皮膚涼得像塊冰,“那裏有參宿四消失的答案,有世界樹的根……”
“他的瞳孔!”盧峰的喊聲響得刺耳。
我看見自己在他裂了縫的鏡片裏——眼白泛著淡青,可瞳孔正在收縮,從模糊的綠點凝成正常的深棕。
海倫的手在抖,注射器掉在地上,金屬碰撞聲裏,我聽見自己的聲音,帶著久未使用的沙啞:“必須去中樞,現在。”
伊芙的戰術刀“噌”地一聲收回刀鞘。
她轉身時,靴跟碾碎了一片晶片,碎光在她軍褲上跳了跳:“漢斯,把熱成像儀給我;李強,斷後;盧峰,盯著林的腦波。”她的手指在牆上敲出摩爾斯碼,是“前進”的信號——我突然想起,半年前在木衛二冰縫裏,她也是這樣敲著冰壁指揮全隊撤退。
漢斯把熱成像儀遞過去時,手背上還沾著幹擾器燒焦的黑漬。
他張了張嘴,又閉上,隻是用力拍了拍我的肩——那是德國人表達信任的方式。
盧峰蹲下來,把摔裂的監測儀碎片塞進背包,鏡片後的眼睛紅得厲害:“腦波在收斂……但有殘留的共振頻率。”
我們魚貫鑽進通風管時,金屬管壁還帶著藤蔓剛退去的餘溫。
伊芙在最前麵,戰術刀挑開卡住的濾網;李強在最後,步槍始終對著後方;盧峰的監測儀發出輕微的嗡鳴,貼在我後腰;海倫攥著腎上腺素,指節抵著我的背心——她在確認我還在呼吸。
通風管裏的黑暗突然被染成金色。
我抬頭,光柱從核心深處升起,像一把刺穿黑暗的劍。
金屬管壁震得嗡嗡響,海倫的醫療包“當啷”一聲掉在地上,漢斯的熱成像儀“滋啦”一聲黑屏。
伊芙的腳步頓住,戰術刀在管壁劃出火星:“那是……”
聲音比光柱更先抵達。
熟悉的聲線裏裹著陌生的低頻震顫,像有人把兩個靈魂塞進同一張聲帶。
它穿透通風管的金屬壁,震得我耳膜發疼:“你們不該來這裏。”
光柱的金光漫過伊芙的後頸,在她戰術刀上鍍了層熔金。
我看見她的影子在管壁上扭曲,像被某種巨手揉捏的陶土。
李強的步槍保險栓“哢嗒”一聲打開,卻沒敢扣動扳機——那聲音裏有我們都熟悉的部分,像盧峰調試設備時的低哼,像漢斯修幹擾器時的嘟囔,像……
像三個月前,在nasa會議室裏,尤裏·彼得羅夫拍著我肩膀說“小林,你發現的不是危機,是奇跡”時的語調。
通風管盡頭的金光突然劇烈閃爍。
伊芙的戰術刀當啷落地,在金屬管壁上彈了兩下。
她回頭,我看見她瞳孔裏跳動的光斑,和三個月前尤裏給我們看世界樹模擬影像時,投影儀在他眼鏡上投下的光,一模一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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