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5章 金光之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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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艙外的紫色光霧退得比潮水還快,我攥著密封盒的手被冷汗浸得發滑。
    逃生艙的著陸緩衝墊發出最後一聲悶響時,警報器終於安靜了——這是我在爆炸後聽到的第一個安靜瞬間。
    “壓力值正常。”海倫的聲音從通訊器裏響亮地傳來,驚得我肩膀一縮。
    她應該還守在駕駛位,金屬手套敲擊控製台的脆響透過電流傳了過來,“風暴指數降到安全級別了,林博士,您可以出艙。”
    我解開安全帶的動作突然停住了。
    胸牌貼在鎖骨上,是盧峰上周硬塞給我的——他說“美國國家航空航天局nasa)的牌子能擋子彈”,現在金屬邊緣硌得我生疼。
    艙門開啟的蜂鳴聲中,我聽見自己喉結滾動的聲音。
    低溫空氣灌進來的刹那,我打了個寒顫。
    腳下的地麵泛著詭異的青灰色,像被高溫熔過又冷卻的玻璃。
    不遠處的逃生艙尾焰在地表燒出個焦黑的坑,可就在坑沿,有團光在跳動。
    我踉蹌著走過去,膝蓋幾乎要磕到地麵。
    那是塊拳頭大的晶體,表麵浮著淡金色紋路,像極了前幾日在飛船舷窗外見過的世界樹根係。
    指尖剛觸到晶麵,一陣麻意順著神經竄上來,像被高壓電輕輕觸碰了一下。
    “這不是自然形成的。”我的聲音沙啞,“它是有意留下的。”
    “讓開。”伊娃的作戰靴碾過碎石,她蹲下來時,深灰色製服下擺沾了層灰。
    這位俄羅斯女科學家的金發在頭盔裏亂翹,平時總架著的防輻射眼鏡此刻掛在脖子上——我記得她上飛船前說“要親眼看看怪物的臉”,現在她的藍眼睛正貼著晶體,像在看情人的信。
    掃描儀的紅光掃過晶體,儀器突然發出刺耳的鳴叫。
    伊娃的手指在操作屏上快速舞動,指節因為用力泛白:“數據量……上帝,這東西存了至少三千年的信息。”她抬頭時,鏡片後的瞳孔縮成針尖,“林,你看這個——”
    全息投影在我們之間展開。
    我看見旋轉的星圖,有些恒星的位置被打上了問號;看見褪色的照片,二十世紀的宇航員舉著美國國旗,背景裏的月球表麵卻多了道淡藍色的脈絡;最後是一串滾動的文字,字體時而是楔形符號,時而是簡體中文,最新的一條停在七十二小時前:“人類分裂指數突破臨界值,平衡協議觸發條件達成。”
    “分裂指數?”我喉嚨發緊。
    密封盒在懷裏發燙,裏麵是盧峰用命換來的中微子數據——那本該是證明世界樹威脅的鐵證,此刻卻突然變得模糊起來。
    “看這段。”盧峰的聲音從身後傳來。
    我猛地轉身,他正半蹲著,右手按在晶體另一側,左手舉著便攜終端。
    這個總愛穿格子襯衫的男人此刻穿著沾滿血漬的太空服,眉骨上的傷口還在滲血,可眼睛亮得像燒紅的鐵。
    終端屏幕上跳出段影像:暗紫色的根係包裹著顆恒星,恒星的光被抽成絲,卻沒有湮滅,而是順著根須流向更深處。
    畫麵邊緣的注釋在跳動:“恒星能量轉化為生長力,用於修複星際生態鏈斷裂帶。”
    “它不是在吞噬。”盧峰抬頭看我,血滴順著下巴砸在晶體上,“是在……給宇宙打補丁。”他笑了,可那笑比哭還難看,“老林,我們之前全錯了。”
    我後退半步,後背抵上逃生艙的金屬外殼。
    密封盒“咚”地撞在艙體上,裏麵的儀器發出細微的嗡鳴——那是伊娃的中微子記錄儀,此刻突然開始高頻震動,和晶體的金色紋路產生了共振。
    “平衡協議……”我重複著這四個字,喉嚨像被什麽堵住了。
    二十年前父親指著銀河說“星星是宇宙的燈”的畫麵突然湧上來,可此刻那些燈的熄滅,或許隻是為了讓更大的燈繼續照亮黑暗?
    “林博士!”海倫的叫聲再次響亮地傳來,“能量波動異常!坐標17,方位角320——”
    我順著她指的方向抬頭。
    原本晴朗的太空突然泛起漣漪,像塊被投入石子的黑綢。
    漣漪中心,有個身影正在凝結:淡藍色的光霧聚成輪廓,金色發絲在虛無中飄動,那是佐拉的眼睛,不再像看原子那樣冰冷,而是……像在看些什麽值得期待的東西。
    “準備好種子。”她的聲音混著某種低頻震動,直接在我腦內響起。
    這是她在飛船爆炸前說的最後一句話,此刻卻多了絲溫度,“你們很快就會明白。”
    晶體突然發出刺目的光。
    我下意識抬手遮眼,再睜眼時,佐拉的身影已經消散,隻留下空中飄著的半句話,被宇宙風揉碎:“當人類學會……”
    伊娃的掃描儀“叮”地響了聲。
    我低頭,全息投影裏新跳出一行字:“觀察日誌第9372條:目標文明出現自我覺醒征兆。”
    盧峰的手突然搭上我肩膀。
    他的掌心還帶著溫度,混著血的味道:“老林,我們需要重新定義‘敵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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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逃生艙的通訊器又開始尖叫,這次是佐藤的聲音,帶著少見的急切:“總部發來消息,全球天文台同時觀測到……世界樹的根係轉向了。”
    我望著懷裏的密封盒,又望向地麵的發光晶體。
    風卷起細沙,晶體上的紋路明明滅滅,像在說些隻有我們能聽懂的暗語。
    佐拉的話還在耳邊回響。
    準備好種子——或許不是讓我們躲藏,而是讓我們……生長?
    遠處,宇宙的黑暗裏,有什麽東西正在蘇醒。
    晶體表麵的金光突然暴漲,我下意識眯起眼,再睜眼時,佐拉的身影已凝立在五米外。
    這次她不再是光霧輪廓,淡藍色長裙的褶皺裏流轉著星河的倒影,發梢沾著細碎的星芒,連眼尾的金斑都泛著溫軟的光。
    “你們看到了。”她開口時,我的太陽穴微微發顫——這次的聲音不再是直接在腦內炸響,而是帶著類似人類聲帶的振動,像有人貼著耳際說話,“這就是我們的使命。世界樹並非入侵者,而是調節者。”
    我喉嚨發緊,手指無意識摩挲著密封盒的邊緣。
    三天前在飛船裏,她還說“人類是未進化的病毒”;十二小時前逃生艙爆炸時,她的瞳孔冷得能凍住中微子。
    此刻她眼波流轉,倒像是守著苗圃的園丁,在給誤闖的孩子解釋花的名字。
    盧峰突然咳嗽起來,血沫濺在晶體上,在金紋裏暈開淡紅。
    他扯下太空服的袖套按在眉骨傷口上,另一隻手還攥著發燙的終端:“調節者會抽幹恒星?”他聲音發啞,卻帶著慣常的冷靜,“我們觀測到獵戶座旋臂少了七顆g型星。”
    佐拉抬手,指尖掠過晶體。
    全息投影裏的星圖突然加速旋轉,那些被打問號的恒星位置跳出綠色光點:“每顆恒星熄滅前,都向周圍擴散了十萬倍的暗物質輻射。”她的指尖停在獵戶座β星的位置,“參宿七的能量轉化為引力錨,固定住了即將坍縮的麥哲倫星雲。”
    伊娃的掃描儀“啪”地掉在地上。
    她蹲下去撿,金發掃過晶體表麵,突然僵住——掃描儀屏幕上,原本代表危險的紅色條帶正瘋狂退成藍色。
    “中微子流……在給地球磁層補洞。”她抬頭時,防輻射眼鏡滑到鼻尖,“上周北極光異常增強,不是太陽風,是……”
    “是世界樹根係滲出的能量餘波。”佐拉替她說完,“就像大樹落葉會滋養土壤。”
    我胸口發悶。
    密封盒裏的中微子數據在共振,那曾是我用來證明“世界樹是吞噬者”的鐵證,此刻卻成了它在“施肥”的注腳。
    父親臨終前攥著我的手說“要替我看清楚星星為什麽熄滅”,原來他等的不是凶手,是園丁。
    “那為什麽會有共生體?”話出口時我才發現,這問題在喉嚨裏堵了三個月——從第一個宇航員被根係纏繞,皮膚下長出熒光脈絡開始,從新聞裏那些尖叫著說“我們在變”的幸存者開始。
    佐拉的笑容淡了。
    她的指尖劃過自己心口,那裏浮現出一道半透明的根須紋路:“五百年前,我們嚐試建立橋梁。”星圖切換成泛黃的影像,我看見類人生物與根係纏繞,他們的眼睛亮著和佐拉一樣的金芒,“我們想教你們如何與宇宙共生,而非掠奪。”
    影像突然扭曲。
    那些生物的皮膚開始皸裂,根須從眼眶裏鑽出,他們的嘴張成誇張的o型,卻發不出聲音——和三個月前新聞裏的畫麵一模一樣。
    “人類的恐懼比超新星爆發更劇烈。”佐拉的聲音輕得像歎息,“你們的腦電波裏,‘入侵’‘控製’‘滅絕’的頻率壓過了所有其他信號。我們的連接機製被恐懼汙染,成了……寄生體。”
    馬克突然冷笑。
    這個總把“聯盟是浪費資源”掛在嘴邊的英國佬,此刻正抱臂靠在逃生艙上,軍靴尖踢著塊碎石:“說這麽多,還不是要我們當小白鼠?”他指節敲了敲自己太陽穴,“上個月我表弟在火星基地被共生體纏住,現在還在醫療艙裏抽風——你管這叫失敗實驗?”
    佐拉看向他,目光溫和得像是看鬧脾氣的孩子:“他大腦裏的根須,我們三天前已經清理了。”馬克的臉色瞬間煞白,摸向腰間的通訊器,卻在觸到按鈕時頓住——他表弟所在的火星基地,通訊延遲是二十三分鍾。
    “選擇權在你們手中。”佐拉轉身,指尖點在晶體上,金紋突然化作漫天星塵,“接受共生協議,我們教你們如何與宇宙同頻;拒絕,我們繼續當沉默的調節者。”她的身影開始變淡,光霧裏露出背後的宇宙,“但記住,下一次超新星爆發會提前五十年,在你們的望遠鏡發現前——”
    “我們必須把這些帶回去。”我的聲音蓋過她的尾音。
    密封盒被我攥得發燙,裏麵裝著盧峰用命換來的數據、伊娃的掃描儀記錄、還有這塊會說話的晶體。
    聯盟總部那些老家夥們,此刻正擠在圓桌前爭論“是否該啟動反物質炮”,他們需要親眼看看這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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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盧峰扯下染血的袖套,露出纏著繃帶的手腕——那是他在爆炸時替我擋碎片留下的。
    他彎腰撿起伊娃的掃描儀,終端屏幕還亮著能量轉化的動態圖:“老林,你知道聯盟裏有多少人買了‘末日避難所’的股票嗎?”他笑了,傷口被扯得滲血,“他們可能寧願相信世界樹是敵人。”
    海倫的手始終按在腰間的電磁槍上。
    這位安全官的藍眼睛像掃描器般轉了一圈,最後停在我臉上:“需要我清空通訊頻道嗎?”她拇指已經按在槍托的解鎖鍵上,“用你的權限,直接向全球直播。”
    佐藤突然搓著雙手湊過來。
    這個總說“資源要留給防禦計劃”的日本男人,此刻額角滲著汗:“總部剛才說……世界樹根係轉向了太陽係黃道麵。”他掏出平板,上麵是實時星圖,原本像蛇信般逼近的紫色光帶,此刻正繞著太陽畫了個圓弧,“他們問……需要派護航艦隊嗎?”
    我望向晶體。
    它的金紋還在流動,像在回應什麽。
    遠處的太空突然泛起漣漪,和佐拉出現時的波動類似,卻更微弱。
    地平線盡頭,有團藍光正在升起,像被揉碎的銀河,又像……
    “準備出發。”我把晶體小心放進密封盒,扣上三重鎖扣。
    盧峰已經開始收拾散落的儀器,伊娃蹲在地上用納米膠粘合掃描儀的外殼,海倫檢查著電磁槍的能量匣,馬克還在對著通訊器低聲說話——大概是在確認他表弟的情況。
    佐藤欲言又止,最終隻是幫我拎起裝著備用電池的箱子。
    逃生艙的艙門在身後閉合時,我最後看了眼那團正在升起的藍光。
    它比佐拉的光霧更柔和,卻帶著某種熟悉的震顫頻率——和晶體裏“觀察日誌第9372條”的波動一模一樣。
    “海倫,調出行星地圖。”我解開安全帶走向駕駛位,密封盒在大腿上隨著艙體震動輕撞,“重點標記黃道麵附近的異常能量點。”
    她轉頭看我,操作台上的藍光映著她的瞳孔:“您覺得那團光……是?”
    “不知道。”我盯著越來越亮的藍光,喉嚨突然發緊,“但它在等我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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