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鑄的天律鍾第一次自鳴時，蘇半夏正在藥靈穀的廢墟上栽種青銅樹苗。嫩芽破土的刹那，她左眼突然流下琥珀色液體——那不是淚，而是凝固的時間長河碎片。液體落地凝成沙漏形狀，內裏封存著齊不語消散前的最後畫麵：少年掌門右眼化作青銅鍾，左眼沉澱著翡翠藥田，心口處的傷痕裏綻放出七十二朵道花。
    "果然還活著。"醫女指尖輕觸沙漏，表麵頓時浮現密密麻麻的青銅門虛影。每扇門後都站著不同時期的齊不語，從柴房裏的孤童到星盤上的掌門，所有身影突然同時轉頭，右眼流著相同的琥珀血淚。
    冷月仙子踏碎月華而來，寒月劍穗上的青銅鈴無風自動。她霜發間纏繞的情絲已盡數化作劍意，每道劍氣都刻著《盜天錄》的殘章。
    "第七十二株？"冷月劍尖輕點樹苗，嫩芽頓時竄高三尺，葉片背麵浮現微縮星圖，"你確定這樣能喚回他？"
    蘇半夏尚未回答，地脈突然傳來震動。新栽的樹苗根係刺穿土壤，露出下方縱橫交錯的青銅網絡——那是玄微子當年布下的盜天大陣，此刻正被樹根瘋狂吞噬。翡翠色的藥靈順著網絡流淌，所過之處浮現出駭人景象：十萬八千個平行時空正在坍縮，每個時空的齊不語都站在青銅門前，做著相同的動作——將手伸向門縫中的微光。
    "他從來不需要被喚回。"蘇半夏的銀針插入樹根，針尾係著的噬心蠱蟲順流而下，"我們才是困在局中的人。"
    天律鍾突然自鳴第二聲。鍾波掃過之處，藥靈穀廢墟開始時光倒流：倒塌的殿宇重組，枯死的靈藥返青，連蘇半夏石化的左眼都重現光明。唯有冷月仙子劍穗上的青銅鈴，永遠留下了道裂痕——內裏傳來玄微子最後的詛咒：
    【盜天者永墮輪回】
    當第三聲鍾鳴響起時，兩人腳下的土地突然透明化。翡翠樹根穿透虛幻的地表，露出下方令人窒息的真相——青銅海早已幹涸，海底躺著七十二具齊不語的屍體，每具心口都綻放著道花。花蕊中蜷縮著嬰兒大小的玄微子，正在吮吸花瓣上凝結的琥珀液滴。
    "光陰蟬的幼蟲..."冷月寒月劍驟然出鞘，"老東西把自己煉成了蠱！"
    蘇半夏卻按住劍鋒。她翡翠右瞳映出更深層的景象：那些看似屍體的齊不語，實則是蛻下的空殼。真正的少年掌門，早已化作維係十萬八千時空的因果網絡——每根線條都是他偷來的時光，每個節點都沉澱著盜天術的真髓。
    "我們錯了。"醫女突然捏碎左眼的琥珀沙漏，"他盜的不是天..."
    "...是"盜天者"這個名號本身。"齊不語的聲音從四麵八方傳來。青銅樹苗突然瘋長，樹冠刺破雲層，枝丫間垂落的不是果實，而是無數微型天律鍾。當山風吹過，十萬八千聲鍾鳴交織成網，將整個修真界籠罩其中。
    冷月仙子突然明悟。她震碎滿頭霜發，發絲化作情絲劍雨刺向樹冠："所以你故意讓玄微子煉蠱，為的是..."
    "...偷換盜天術的因果。"樹影中浮現齊不語的虛影。少年右眼是轉動的星盤，左眼沉澱著藥田青翠，心口處的傷痕裏飛出七十二隻光陰蟬，"師父教我偷靈藥、偷修為、偷時光...卻忘了最珍貴的東西。"
    天律鍾自鳴第四聲。幹涸的青銅海突然沸騰，玄微子的幼蟲發出淒厲嘶鳴。它吞噬的琥珀液體逆流而出，在空中凝成《盜天錄》全本——每頁文字都在自我篡改，將"盜天"二字盡數替換為"歸墟"。
    蘇半夏的銀針突然盡數炸裂。翡翠藥靈順著樹根注入地脈，在青銅網絡中勾勒出駭人陣圖——那分明是逆轉的盜天大陣，每個節點都坐著個正在消散的玄微子虛影。
    "大盜無形..."醫女染血的唇角揚起，"你連師父的畢生心血都偷來重鑄了。"
    樹冠上的天律鍾同時鳴響第五聲。十萬八千時空的青銅門盡數開啟，每個齊不語都從門中捧出團微光——那是被玄微子切割封存的時間碎片。當所有光團匯聚到樹頂，耀眼的白光中緩緩浮現一冊全新典籍：
    《無相經》
    扉頁題著三行小字：
    【新曆三年冬至
    盜天者死
    無相生】
    冷月仙子的寒月劍突然脫手。劍身融化重組，化作情絲纏繞上青銅樹幹。她驚覺自己畢生劍意正在轉化，那些斬斷過的因果、封印過的情劫，都成了滋潤樹苗的養分。
    "原來如此。"白發女修撫過樹皮上浮現的劍痕，"你早把我們算進了局中。"
    齊不語的虛影在樹蔭下凝實。少年掌門的右眼是平靜的青銅鍾，左眼映著藥靈穀重生的景象，心口傷痕裏開出的道花終於結果——果實中蜷縮著新生的光陰蟬，翼翅上天然長著《無相經》的首章。
    "該醒了。"他伸手輕觸蘇半夏的翡翠右瞳，"這次換我來當藥引。"
    天律鍾鳴響第六聲時，整個修真界的修士都做了相同的夢——倒懸的昆侖墟頂，青銅樹冠刺破蒼穹。樹梢掛著七十二枚道果，每枚果實裏都沉睡著對身影：齊不語與蘇半夏在煉丹，齊不語與冷月仙子在練劍，更多的是三人並肩立在星盤上的畫麵。
    當晨曦第一縷光照亮藥靈穀，新栽的青銅樹已高達千丈。樹幹上刻著最終的讖語：
    【盜天者死於此
    無相者生於斯
    光陰為證】
    樹下的無字碑突然滲出琥珀液體，凝成齊不語最後的身影。少年掌門右眼是轉動的星盤，左眼沉澱著藥田青翠，對兩位摯友拱手作揖後，化作萬千光陰蟬消散在晨風中。
    蘇半夏的銀針突然墜地。她翡翠右瞳裏，倒映著樹頂新結的一枚小青果——果殼透明，內裏蜷縮著三個迷你人影，正在共享同一片藥田的陰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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