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露從青銅葉片滾落，在蘇半夏的睫毛上碎成細小的光點。她眨了眨眼，那片濕潤便順著臉頰滑下，像是遲來的淚。冷月仙子腕間的青銅鈴仍在輕響，聲音穿透藥靈穀的晨霧，在靈木間蕩出奇特的回音。
    "聽。"冷月突然按住蘇半夏的手背。鈴音在空氣中凝成細小的青銅顆粒，組成模糊的圖案——正是歸墟之核裏那棵青銅巨樹的微縮投影。
    蘇半夏的翡翠右瞳驟然收縮。她看見每粒青銅沙都在重複某個片段：齊不語消散前的口型，少年玄微子被根須纏繞的瞬間，以及...碑文上"因果無終"四個字背後隱藏的第七筆劃。那筆劃像根尖刺，深深紮進青銅碑的肌理。
    "這不是普通的回響。"蘇半夏從藥囊取出三枚銀針，針尾分別係著情絲、霜發和光陰蟬褪下的空殼。當銀針刺入鈴鐺表麵的紋路時，整個藥靈穀突然暗了下來。
    青銅鈴的投影驟然擴大，將兩人籠罩其中。她們站在由聲波構成的甬道裏，四壁流淌著琥珀色的光暈。冷月仙子劍穗上的鈴鐺自動脫離，懸浮在甬道中央，開始逆向旋轉。
    "他在鈴鐺裏藏了東西。"冷月的聲音在聲波通道裏產生奇異的疊響。隨著鈴鐺轉速加快，周圍的琥珀色光暈逐漸凝固，形成一幕幕倒放的畫麵：她們離開歸墟之核、球形空間崩塌、少年玄微子的獰笑...最終停在齊不語完全消散前的刹那。
    畫麵中的齊不語突然轉頭，目光穿透時空望向她們。他的嘴唇開合，卻沒有聲音傳出。蘇半夏的翡翠瞳滲出細血，強行解析著這個被青銅鈴保存的殘影。
    "小心...門..."殘影的唇語尚未解讀完畢，整個聲波甬道突然劇烈震顫。冷月仙子立即揮劍斬向虛空，寒月劍氣卻像撞上無形屏障般反彈回來。蘇半夏心口的青銅門印記開始發燙，某種超越聽覺的低頻震動從腳底傳來。
    "下麵！"
    地麵裂開蛛網般的紋路。無數青銅根須破土而出，每根都帶著歸墟之核裏那種琥珀色液體。最粗的那根根須頂端，赫然卷著半塊破碎的青銅碑——正是藥靈穀樹下那塊碑的下半部分。
    碑文殘片上的文字讓蘇半夏呼吸停滯：
    【新曆五年驚蟄
    歸墟有徑
    因果無終
    鈴音不散者
    可渡】
    冷月仙子的劍氣在碑文上掃過，那些筆畫突然活了過來，像小蛇般遊向她的劍鋒。當第一個字觸及寒月劍時，整把劍突然發出龍吟般的震響，劍身上的《無相經》文字全部浮到空中，重組為全新的篇章。
    "這是..."蘇半夏的銀針自動飛向那些文字，"《逆經》？"
    文字突然化作青銅暴雨射向兩人。千鈞一發之際，冷月仙子扯下青絲間的青銅枝條，枝條瞬間生長成傘狀屏障。令人毛骨悚然的是，那些擊中屏障的文字竟然開始生根發芽，轉眼間就長成微型青銅樹苗。
    "他在改寫功法。"蘇半夏的翡翠瞳映出樹苗的生長軌跡，"用《無相經》作為培養基..."
    話音未落，所有樹苗同時爆開。數以萬計的青銅葉片在空中組成星圖，每片葉子背麵都刻著齊不語某段記憶。最中央的七片葉子格外明亮，排列成北鬥形狀——正是天律鍾炸碎時，光陰蟬飛散的軌跡。
    冷月仙子突然咳出一口血。血珠落在星圖上，竟點燃了青銅葉片。火焰中浮現出齊不語幼年在無相書院的場景：瘦小的男孩蹲在柴房角落，正用偷來的燭火照著掌心——那裏趴著隻奄奄一息的光陰蟬。
    "盜天機..."男孩對著蟬呢喃，"是不是偷到足夠多的東西...就能把師父偷回來？"
    畫麵突然扭曲。火焰轉為詭異的琥珀色，映出成年齊不語站在倒懸昆侖之巔的景象。他手中握著塊青銅碎片，正是此刻藥靈穀地下冒出的那種。碎片上清晰可見"天律"二字，但第三個字被血跡模糊。
    蘇半夏突然按住心口。她的青銅門印記正在與地下的根須產生共鳴，某種龐大的信息流順著印記湧入腦海。她看見七十二個平行時空中的自己，每個都在配製不同的藥劑，而所有藥劑最終都流向同一個終點——歸墟之核裏那棵青銅巨樹。
    "這些不是記憶..."她艱難地開口，"是尚未發生的可能性。"
    地麵的震動突然加劇。更多青銅根須鑽出土壤，這次它們卷著各式各樣的物件：鏽蝕的銀針、斷裂的情絲、寫滿藥方的羊皮紙...最令人不安的是個青銅匣子，匣子表麵刻著蘇半夏的翡翠右瞳圖案。
    冷月仙子的劍尖剛觸及匣子，匣蓋就自動彈開。裏麵整齊排列著七枚丹藥，每枚都散發著令人戰栗的氣息——正是情劫丹的進階版，但藥材成分已經完全不同。
    "用我的藥靈..."蘇半夏拾起一枚丹藥，"混合了寒月劍氣...還有..."
    她的話被突如其來的鈴音打斷。懸浮的青銅鈴突然裂成兩半，掉出塊晶瑩的碎片。當碎片接觸地麵時，整個藥靈穀的時間流速突然改變——三株靈木以肉眼可見的速度經曆著枯榮輪回，而她們腳下的影子卻凝固不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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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碎片上漸漸浮現影像：少年齊不語跪在玄微子麵前，老者手中握著塊同樣的晶體。"記住，"玄微子的聲音帶著金屬質感，"最好的盜術是讓對方主動獻上珍寶。"
    畫麵切換。成年齊不語在倒懸昆侖將晶體嵌入某個裝置，整個九霄大陸的星空隨之倒轉。最後閃現的，是歸墟之核裏那塊青銅碑的真實模樣——碑底藏著個晶體插槽，此刻正空空如也。
    "時空錨點。"冷月仙子突然明白過來，"他把自己煉成了..."
    大地突然裂開深淵。無數青銅手臂從裂縫中伸出，每隻手掌都握著塊記憶碎片。蘇半夏的銀針暴雨般射向那些手臂，卻在接觸瞬間被同化成青銅材質。最可怕的是，裂縫深處傳來熟悉的咳嗽聲——正是玄微子標誌性的氣音。
    "走！"冷月仙子攬住蘇半夏的腰，寒月劍氣全力爆發。就在她們騰空的刹那，深淵裏飛出七十二根青銅鎖鏈，鏈頭上掛著七十二把不同的鑰匙。
    鑰匙在空中組成天律鍾形狀。當最後一把鑰匙歸位時，藥靈穀的三株靈木突然連根拔起，樹幹上浮現出與歸墟之核完全相同的門形圖案。中央靈木的門縫裏，緩緩滲出琥珀色液體...
    "門要開了。"蘇半夏的翡翠瞳映出門後的景象——無數個齊不語的殘影正在融合，"他給我們留了選擇。"
    冷月仙子劍鋒上的《逆經》文字突然燃燒起來。火焰中浮現出最後一句箴言：
    【渡己者溺
    渡人者盜】
    當第一滴琥珀液體滴落地麵時，整個藥靈穀的時間徹底靜止。唯有青銅鈴的殘片還在發出微弱震動，像是遙遠時空中，某人未盡的心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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