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月劍插在投影世界的青石板上，劍柄的晃動漸漸平息。蘇半夏望著那個平凡世界裏的自己——那個女子指尖沾著藥泥，鬢角垂落一縷碎發，連嘴角的笑紋都真實得刺眼。藥靈穀的晨風穿過果實中的門扉，竟帶來那個世界特有的煙火氣：柴火味、藥香、還有雨後泥土的腥氣。
    冷月仙子的手指無意識地撫上自己脖頸。蔓延的翡翠紋路已經爬上耳後，像是某種古老的刺青。她突然向前一步，發梢掃過懸浮的果實表麵，蕩起細微的漣漪。投影世界裏的冷月停下劍招，若有所覺地抬頭——兩個冷月的目光隔著世界壁壘相接。
    "能進去？"齊不語的聲音很輕，仿佛怕驚擾了門扉裏的世界。
    蘇半夏的翡翠左瞳微微轉動。瞳孔深處的藥靈映出門扉內部的結構：不是簡單的空間通道，而是由無數情絲與藥靈編織的網，每一根絲線都連著某個抉擇的瞬間。
    "要斬斷現有因果。"她指向自己心口的並蒂紋，"用這個作代價。"
    果實突然旋轉起來。門扉中的世界景象變幻，展現出三人未曾見過的畫麵：少年齊不語跪在無相書院門口求藥，為的是救治一個素不相識的樵夫之子；少女冷月偷偷將寒月峰靈藥送給山下的染病村民；藥童蘇半夏為救被蛇咬傷的同門，冒險摘取禁地靈草......
    "這是......"冷月仙子的聲音罕見地帶上波動，"我們本可能走的另一條路？"
    齊不語腰間的半枚青銅鈴突然自鳴。不是清越的鈴音，而是沙啞的鍾聲殘響。鍾聲裏夾雜著玄微子的冷笑："愚蠢，那些"假如"才是最毒的妄念！"
    藥靈穀的靈木突然劇烈搖晃。頂端的果實表麵浮現裂紋，門扉內的景象開始扭曲。平凡世界的投影裏，那柄插在青石板上的寒月劍突然被無形之力拔出，劍尖直指現實世界的三人。
    "它在拒絕我們。"蘇半夏右眼的空洞突然滲出琥珀色光暈，"因為我們......"
    冷月仙子突然抓住她的手腕，另一隻手握住齊不語的手臂。三人皮膚接觸的刹那，並蒂紋與翡翠脈絡同時發光，形成完整的光路。她拽著兩人衝向果實："——因為我們在猶豫！"
    穿過門扉的瞬間沒有撕裂感，反而像沉入溫水。蘇半夏的右眼窩突然劇痛——不是受傷的痛，而是血肉重生的癢痛。當她能再次視物時，發現自己站在青石板前，寒月劍靜靜躺在腳邊，劍身上的《並蒂經》文字已經消失，變回最普通的精鋼劍。
    藥田方向傳來腳步聲。這個世界的蘇半夏挽著竹籃走來，籃裏裝著剛采摘的靈藥。當她看到三人時，驚訝地睜大眼睛："你們是......"
    冷月仙子突然拔劍。不是攻擊，而是用劍尖劃破自己手腕——沒有血流出，隻有翡翠色的藥靈如煙霧般飄散。這個世界的蘇半夏嚇得後退半步，竹籃跌落，靈藥撒了一地。
    "果然是幻境。"冷月仙子冷聲道，"真正的情劫考驗。"
    齊不語彎腰拾起一株靈藥。草葉在他掌心化為青銅沙，沙粒組成一行小字：
    "問道於盲，不如自省。"
    院門突然被推開。這個世界的冷月持劍而入，身後跟著抱著古籍的齊不語。六人麵麵相覷，宛如照鏡子般詭異。投影世界的三人沒有驚慌，反而露出恍然的神色。
    "原來如此。"投影蘇半夏蹲下身，撿起真正的蘇半夏掉落的銀針，"你們是來取回這個的？"
    針尖上沾著一滴琥珀色液體——正是蘇半夏右眼曾經的光陰蟬精華。真正的蘇半夏突然明白過來，摸向自己右眼——那裏已經長出一顆普通的眼眸，瞳孔是純粹的翡翠色。
    "情劫丹的最後藥引......"她輕聲道，"是我們舍棄的力量。"
    投影冷月將寒月劍遞還給真正的冷月仙子："你們帶走的越多，這裏剩下的就越少。"
    投影齊不語翻開手中古籍，頁麵全是空白："當這本書寫滿時，你們就能真正自由。"
    真正的三人還未來得及回應，腳下的青石板突然變成漩渦。天旋地轉中，他們被拋回藥靈穀的靈木下。果實完好無損地掛在樹梢，門扉緊閉，仿佛一切未曾發生。
    唯有三人身上的變化證明並非幻覺：蘇半夏的右眼重獲光明；冷月仙子手臂上的翡翠紋路褪去大半；齊不語腰間的青銅鈴徹底啞了。
    "叮——"
    微弱的鈴音從地底傳來。靈木根係間，那枚被埋葬的青銅鈴正在震動。鈴身已經完全變成翡翠色，隻有裂紋處還殘留著青銅光澤。隨著震動，裂紋逐漸擴大，最終——
    "哢。"
    鈴鐺一分為二。半枚翡翠鈴飛向蘇半夏，半枚青銅鈴落入齊不語掌心。冷月仙子手中則多了一根情絲——不是銀白也不是透明，而是翡翠與青銅交織的全新絲線。
    靈木頂端，果實的門扉無聲開啟一條縫。裏麵不再是任何世界的投影，而是一張空白的丹方，等待填寫最後一位藥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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