無相書院的殘垣在月光下滲出血珠。冷月仙子踩過生長著人臉的青磚時，聽見那些嵌在磚縫裏的舌頭正在複誦門規，誦經聲裏混著玄微子殘留的冷笑。蘇半夏的荊棘掃過牆垣，帶刺的藤蔓突然開出人臉白梅——每朵花蕊裏都含著顆青銅骰子。
    "別碰那些梅！"齊不語扯斷開花的藤蔓，菌絲從斷口湧出裹住骰子，"他在通過地脈重建因果線......"
    話音未落，地底傳來七十二聲編鍾悶響。冷月掌心的圓月胎記突然灼痛，銀輝掃過之處，廢墟磚石翻湧成血肉之壁——牆壁表麵浮出首座閉關洞府的幻象，那位本該魂飛魄散的老者，此刻正將《盜天錄》插入自己天靈蓋。
    "師父在改寫記憶......"冷月劍指幻象，寒月劍氣卻穿透畫麵擊中了真實存在的地宮碑文。碑文裂開的縫隙裏湧出銀霧，霧中浮沉著玄微子破碎的嗓音："好徒兒，你分得清前世今生的眼淚麽？"
    蘇半夏突然將荊棘刺入地縫。藤蔓觸及地脈的刹那，她瞳孔裏映出恐怖景象——九霄大陸的每條靈脈都變成了青銅脊椎，修士們修煉的真氣正順著脊椎流入地底某處。在靈脈交匯的深淵裏，初代冷月被銀絲吊在半空，她的霜血化作雨露滋養著新生的古神胚胎。
    "他在地脈裏種神！"蘇半夏的尖叫驚飛廢墟鴉群。鴉羽落地的位置突然竄出青銅嫩芽，芽尖展開的葉片上刻滿《盜天錄》殘篇。齊不語脖頸的菌絲暴漲成網，罩住瘋長的青銅植株："用圓月胎記共鳴地脈！"
    冷月掌心按向地麵。圓月銀輝滲入地縫的瞬間，整片廢墟突然垂直升起，露出下方倒懸的青銅宮殿群。每座宮殿的飛簷都掛著修士魂魄做的燈籠，殿門浮雕正是女童兄妹的麵容——隻是眼窩處嵌著冷月與蘇半夏的畫像。
    玄微子的殘魂從主殿飄出。他周身纏繞的地脈銀霧正在凝實，左手托著的古神胚胎已有人形輪廓："這份師徒厚禮，可還稱心？"胚胎突然啼哭，聲波震碎七座偏殿，飛濺的青銅瓦片化作鎖鏈捆住三人。
    冷月揮劍斬擊。寒月劍氣觸及鎖鏈的刹那，她看見自己前世的霜血正在鎖鏈中流淌——那些血液在地脈裏循環千年，早已成為古神胚胎的養分。蘇半夏的荊棘趁機鑽入地脈，藥靈順著血液逆流而上，卻在觸及胚胎時被染成青銅色。
    "半夏收手！"齊不語甩出菌絲纏住她的手腕，"他在誘導你孕育新神！"
    青銅胚胎突然睜眼。它的瞳孔裏旋轉著七十二星宿，每顆星辰都映出冷月不同時期的死亡場景。玄微子輕撫胚胎天靈蓋，那裏赫然生著與冷月相同的圓月胎記："這才是完美的容器......"
    冷月突然將骨笛刺入自己掌心。融著星屑的血珠滴落，在地麵凝成首座臨終前未說完的唇語圖騰。圖騰銀光暴漲，倒懸宮殿群開始崩塌，那些修士魂魄燈籠紛紛墜落，在虛空燃成指引星路的烽火。
    "去核心殿！"冷月拽著兩人躍入最大的火團。烈焰舔舐肌膚的灼痛裏，她看見首座殘魂正在與玄微子爭奪青銅王座，兩人撕扯間扯碎了《盜天錄》封皮——書頁裏飄落的不是文字，而是冷月輪回百世的記憶碎片。
    蘇半夏的荊棘突然暴走。染成青銅色的藤蔓刺入胚胎宮殿，藥靈不受控地灌注進古神胚胎體內。冷月腕間的月痕銀絲自行纏上胚胎脖頸，卻在絞殺的瞬間被反噬——胚胎瞳孔裏浮現出她的倒影，隻不過那個"冷月"眉心插著完整的青銅脊椎。
    "它在繼承我的因果......"冷月嘔出銀灰色血塊，血珠落地長出青銅曼陀羅。齊不語扯斷脖頸菌絲塞入她口中，菌須在血管內瘋狂生長："用盜天術反吞它！"
    圓月胎記突然逆旋。冷月感到自己的神識被拽入地脈洪流，與古神胚胎的魂靈轟然相撞。在神識交鋒的虛空裏，她看見玄微子畢生盜取的並非功法，而是眾生對天道的恐懼——那些恐懼正在凝成新的神格。
    "你以為斬的是神？"玄微子的聲音從恐懼黑霧裏滲出，"你斬的不過是自己的倒影......"
    冷月的神識突然化作萬千銀絲。每根絲都纏著首座殘魂傳授的盜天訣，在古神胚胎的魂靈上烙下禁製。蘇半夏的驚叫從現實傳來，她的荊棘不知何時已刺入胚胎心髒，藥靈與古神血脈融合變異，綻出朵半銀半青銅的並蒂蓮。
    地脈突然凝固。所有流動的銀輝倒卷回冷月體內，圓月胎記迸發的強光中，古神胚胎發出最後啼哭——它的身軀碎裂成《盜天錄》殘頁，每一頁都印著冷月此生最珍視的記憶畫麵。
    玄微子殘魂趁機鑽入地脈裂縫。冷月揮劍斬去，劍氣卻劈開了青銅王座下的暗格——格內水晶棺中躺著與蘇半夏容貌相同的女子，她手中握著的玉簡刻著：
    情劫為鎖，並蒂為匙
    當最後縷銀霧消散時，廢墟地縫滲出黑色血液。冷月觸碰黑血的瞬間，前世記憶突然補全——初代冷月自刎那日，劍鋒挑出的菌種核心裏，沉睡著蘇半夏的某世魂靈。
    "原來我們......"蘇半夏撫上水晶棺，棺中女子的睫毛突然顫動，"從未逃出輪回。"
    齊不語突然跪地嘔吐。他吐出的不是穢物，而是纏繞星屑的青銅骰子，骰麵刻著第三卷的章節名。廢墟殘碑在此刻集體浮空，碑文重組出新的讖語：
    新神孕於舊神淚
    遠空傳來星艦轟鳴。冷月抬頭看見銀絲編織的巨網正在籠罩九霄大陸，網結處掛著天律盟修士的屍骸——最中央的屍群拚出個巨大的"盜"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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