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2章 啞證:言靈崩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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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審判台的青銅鼎裏,沉水香正化作蜿蜒的龍形。無舌訟師跪在香案前,喉間的疤痕隨著香火明滅隱隱作痛。三百年了,自從割下舌頭獻給天律盟,他的世界就隻剩下墨香與契約的重量,連呼吸都帶著《天律正典》的冰冷。
    鐵麵巡使的靴跟碾碎香灰,判決書拍在青銅案上的聲音像棺蓋合攏。訟師 "看" 著巡使指尖的金紋 —— 那是用飛升者遺骨煉成的印記,和他喉間的疤痕同源。本該由他用言靈術加固判決,可當手掌按在《天律正典》時,書頁突然劇烈震顫,像被火燙的活物。
    "非法行醫,廢去雙手。" 巡使的聲音帶著冰棱,"訟師,證道。"
    訟師的指尖陷入書頁,卻摸到潮濕的血痕。最後一頁的空白處,不知何時爬滿了蚯蚓般的血字,每個字都在啃噬他的靈力。他認得這字跡 —— 是盟主的,卻比記憶中多了股腐屍的氣息。
    "天運元年七月初七......"
    沙啞的聲音驚飛簷角寒鴉。訟師猛地抬頭,發現自己的喉嚨在發燙,空洞的口腔裏竟長出了新的舌頭,鮮紅的舌尖還滴著黏液。台下修士的驚呼聲被言靈術震碎,化作紛紛揚揚的金箔,而他的聲音卻像生鏽的齒輪,從三百年的寂靜中碾出:
    "九人結契,竊道成盟。盟主盜民心,判官竊壽數,賬房偷物價......"
    鐵麵巡使的佩刀 "當啷" 落地。訟師的身體在言靈術的反噬中膨脹,皮膚下浮出金色的契約紋路,那是天律盟用他的血肉刻下的《竊道盟約》。他看見自己的手在撕裂法袍,露出底下用言靈術縫補的軀體 —— 胸腔裏沒有心髒,隻有一卷燃燒的《天律正典》。
    "住口!" 巡使的咒印拍向審判台,卻見訟師的新舌突然分叉,舔舐空中的血字,每個字都化作實體符文,在空中拚出九道人影。蘇半夏在台下握緊藥囊,看見第七道人影的袖口繡著與齊不語相同的盜天紋 —— 那是首座年輕時的模樣。
    "首座...... 斬因果......" 訟師的瞳孔在融化,眼白裏浮出透明的手臂,和鎮運鍾內的那些一模一樣,"他才是...... 第一個竊道者......"
    《天律正典》突然自燃,火焰是透明的,像極北之地的萬年玄冰。火舌舔過訟師的手腕,露出三道舊疤,正是當年割舌時的刀痕。蘇半夏突然想起母親的醫案裏寫過:"言靈術者,舌斷而魂未斷,因果藏於血肉。"
    "情劫丹......" 訟師的身體在火焰中崩解,碎肉化作金粉,卻有一片指甲大小的殘頁飄向蘇半夏,"是...... 解藥......"
    他最後看向她的眼神,不再是天律盟的冰冷,而是帶著解脫的溫熱。蘇半夏接住殘頁,發現上麵用焦墨寫著 "盜天盟" 三字,邊角還印著半枚血手印,與齊不語從藏經閣偷出的《盜天錄?補遺》上的印記一模一樣。
    透明火焰吞噬審判台的瞬間,蘇半夏看見訟師的骨架在火中跪成叩拜的姿勢,喉間的新舌化作利劍,直直刺向穹頂的鎮運鍾虛影。鍾體表麵浮現出九道裂痕,每道裂痕裏都藏著一個名字 —— 正是盟約上的九位竊道者。
    "原來你們害怕的," 她握緊殘頁,寒髓靈焰在掌心跳動,"從來不是非法行醫,而是有人記得你們的罪。"
    審判台下的修士們開始騷動,有人扯下天律盟的玉牌,有人望著自己掌心的金紋流淚。鐵麵巡使的麵具出現裂痕,露出底下與訟師相同的金色契約紋路,他突然對著蘇半夏跪下,用隻有兩人能聽見的聲音說:"去倒懸昆侖,找首座的第一份契約......"
    話音未落,透明火焰已燒到他的腳踝。巡使化作金粉前,將一枚刻著 "盜" 字的指環塞給蘇半夏,那是用飛升者遺骨與寒髓靈焰共同煉製的鑰匙。
    蘇半夏望著漫天金粉,突然明白訟師為何能開口 —— 他割下的舌頭從未真正死去,而是被天律盟煉成了契約的封印,如今這封印在真相的衝擊下崩解,讓他用三百年的沉默,換來了這一刻的轟鳴。
    "他不是訟師," 冷月的聲音從身後傳來,冰魄劍凝結出訟師最後口型的冰晶,"是盜天盟的最後一位守密人。"
    冰晶中,訟師的口型清晰如昨:"情劫丹是解藥。" 蘇半夏摸出懷中半枚碎裂的情劫丹,發現丹紋裏竟藏著與殘頁相同的盜天紋。原來三百年前,首座在煉製情劫丹時,就埋下了自我毀滅的種子。
    鎮運鍾的虛影徹底崩塌,露出其後的倒懸昆侖。蘇半夏望著昆侖底部的鏡麵,看見自己掌心的 "盜天盟" 殘頁正在發光,與齊不語右眼的光陰蟬遙相呼應。那裏,首座的虛影正站在鏡像中央,手中握著一卷泛著血光的盟約 —— 正是訟師用生命揭露的《竊道盟約》。
    "原來一切的開始," 她低語,寒髓靈焰化作鳳凰,托起空中的金粉,"都是你們的自導自演。"
    金粉聚成一句話,懸在審判台廢墟上空:"當言靈術開始說真話,天律盟的舌頭,就該被自己的契約割掉了。"
    蘇半夏握緊冷月的手,發現對方掌心也有相同的金粉印記。遠處,齊不語的身影出現在鍾樓頂端,手中揮揚著從血手判官處得來的《天道總賬》,書頁上的字跡正在自動更新,將訟師用生命換來的真相,刻進每一個修士的識海。
    審判台的沉水香早已熄滅,但空中漂浮的金粉卻比香火更持久。它們落在凡人的窗台,修士的劍鞘,甚至天律盟的玉牌上,漸漸聚成三個字 ——"我記得"。
    無舌訟師用死亡喚醒的,不是言靈術的威嚴,而是所有人心中被壓抑的真相。當第一個修士撿起地上的斷舌,用它在審判台上寫下 "不公" 時,蘇半夏知道,天律盟的沉默時代,終於結束了。
    而她掌心的殘頁,正在發燙。那不是普通的紙,而是用首座的血肉寫成的契約,上麵的 "盜天盟" 三字,終將成為劃破長夜的刀,讓所有被標價的靈魂,聽見自己心髒跳動的聲音。
    鎮運鍾的殘片落在她腳邊,碎片上的 "天律" 二字已經崩裂,露出底下的 "盜天" 二字。蘇半夏笑了,將殘片收入藥囊 —— 這或許,就是訟師用三百年啞證,留給他們的,最鋒利的解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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