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3章 鐵麵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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審判台的青銅磚縫裏滲著沉水香的殘灰,無舌訟師的灰燼還在半空漂浮,像未散的冤魂。鐵麵巡使的靴跟碾碎一塊焦黑的《天律正典》殘頁,佩刀在鞘中震得發顫,刀柄上的 "法" 字紋章滲出暗金色血珠,滴在他手背的金紋上,發出 "滋滋" 的灼燒聲。
蘇半夏攥緊掌心的殘頁,上麵 "盜天盟" 三字還帶著溫度。她看見鐵麵巡使握刀的指節泛著青白,像被抽幹了血色的枯枝,而他的麵具 —— 那副從未摘下的玄鐵重鎧 —— 正以肉眼可見的速度升溫,表麵凝結的霜氣化作水珠,順著 "公正無私" 的銘文流淌。
"巡使大人,你的麵具……" 她的藥靈在識海發出警告,那些水珠不是水汽,是帶著腐屍味的膿液。
鐵麵巡使猛地抬頭,麵具上的裂紋如蛛網般蔓延。蘇半夏聽見金屬扭曲的吱嘎聲,像有人用鈍刀在割開活人的皮肉。第一塊碎片墜落時,露出的不是皮膚,而是半張正在潰爛的臉 —— 右顴骨以下的肌肉已完全腐爛,露出森白的頜骨,腐肉間還蠕動著金色的絲線,那是天律盟的法則紋路。
台下修士的驚叫被言靈術掐斷,化作漫天金箔紛紛揚揚。鐵麵巡使的呼吸變得粗重,左手死死摳進刑柱,玄鐵表麵留下五道深可見骨的抓痕。蘇半夏看見他完好的左臉正在滲出冷汗,睫毛上凝結的卻不是水珠,而是細小的金粉,像被碾碎的法則碎屑。
"退後。" 他的聲音像生鏽的齒輪,帶著三百年未沾人氣的沙啞,"這不是你們該看的。"
冷月的冰魄劍氣突然在審判台邊緣炸開,她破冰而出的身影比平時狼狽,左肩還掛著半截天罰鎖:"蘇半夏,他的靈根被法則寄生了。" 冰刃抵住鐵麵巡使咽喉的瞬間,蘇半夏看見他潰爛的右眼裏,金色霧氣正凝結成淚,順著腐肉滴落。
鐵麵巡使在哭。
那滴淚落在青銅磚上,竟腐蝕出焦黑的洞。蘇半夏的藥靈瘋狂示警,她這才發現,那些金色霧氣不是眼淚,而是寄生在他體內的法則具象化 —— 每一滴都包含著他判過的冤案,誅過的無辜,以及被天律盟吞噬的良心。
"三百年前," 冷月的聲音比冰刃更冷,"你還是青冥劍派的弟子,對嗎?"
鐵麵巡使的左臉肌肉抽搐,完好的左眼閃過痛苦:"別提…… 那個名字……"
"青冥老祖的關門弟子,本該是劍仙的苗子。" 冷月的冰刃壓深幾分,霜氣凍結他頸側的金紋,"卻被首座剜去半張臉,煉成 " 公正 " 的活招牌。"
麵具又崩落一塊,這次露出的左臉正在迅速腐爛。蘇半夏看見,健康的皮膚下浮出細密的咒紋,像無數小蛇在啃噬血肉。鐵麵巡使突然笑了,笑聲混著膿血的咕嘟聲:"招牌?我們都是招牌 —— 盟主是天道的臉,判官是天道的筆,而我……" 他指向自己潰爛的右眼,"是天道的刀。"
審判台的地麵突然龜裂,暗金色的液體從裂縫湧出,那是鐵麵巡使的血,卻帶著鎮運鍾的鐵鏽味。蘇半夏的藥靈順著液體遊走,竟在他的血管裏看見無數小人影 —— 都是被他判死的無辜者,此刻正被法則絲線操控,在血管裏跳著詭異的舞蹈。
"不是反噬。" 她突然開口,寒髓靈焰照亮鐵麵巡使的瞳孔,"是寄生。首座在你體內種下 " 公正 " 的種子,讓你每判一案,就替天道吃掉一份人性。"
鐵麵巡使的獨眼瞪大了。完好的左臉已爛去大半,露出底下跳動的金色核心,那不是心髒,而是一枚正在膨脹的種子,表麵刻著密密麻麻的《天律》條文。
"你以為自己在維護天道?" 冷月的冰刃開始結冰,"你隻是天道圈養的耕牛,用修士的血澆灌它的花園。"
鐵麵巡使突然劇烈抽搐,潰爛的右臉詭異地扭曲出笑容:"說得對…… 首座說,隻要我判夠一萬宗冤案,就能飛升……" 他的聲音突然分裂,忽而蒼老忽而年輕,像是無數個被他判死的靈魂在借他的口說話,"可飛升不過是笑話 —— 倒懸昆侖裏,全是我們這種……"
話未說完,他的頭顱突然如蓮花般綻開。頭骨沿著縫合線整齊分開,腦組織化作十二片金色花瓣,中央花蕊處,一枚刻著 "天律" 二字的種子正在發光。種子表麵流動的不是靈光,而是無數修士的哭臉,每一張都帶著他親手蓋上的判罪印。
蘇半夏認出其中一張臉 —— 是青河鎮那個斷骨的孩童,他的記憶被偷走前,曾用感激的眼神看過她。種子吸收著鐵麵巡使的血肉,體積迅速膨脹,表麵浮現出首座的虛影:"不錯,你們發現了。所謂執法者,不過是天道的播種機。"
冷月的冰魄劍斬向種子,卻被一道金色屏障彈開。蘇半夏看見,種子根部連著一條發光的絲線,直通倒懸昆侖的方向,那裏傳來鎮運鍾的哀鳴,比任何時候都要悲愴。
"他的靈根," 她抓住冷月的手腕,藥靈順著絲線探查,"和倒懸昆侖的天道核心相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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鐵麵巡使的殘軀突然跪下,完好的左手扯下腰間的判罪令牌,塞給蘇半夏:"去…… 倒懸昆侖…… 種子的弱點在……" 話未說完,整個人化作金色粉塵,唯有令牌上的 "判" 字變成 "叛",邊角還刻著青冥劍派的劍穗紋。
審判台的裂縫中,暗金色液體匯聚成河,倒映出鐵麵巡使的一生:他跪在首座麵前,任由對方剜去半張臉;他判死第一個無辜者時,偷偷在袖口繡上青冥劍穗;他每晚用判罪筆在獄牆上畫劍,卻被法則絲線擦去…… 最後一幀畫麵,是他看見無舌訟師灰飛煙滅時,藏在麵具下的淚。
"他不是沒有良心," 蘇半夏握緊令牌,發現背麵刻著一行小字 "青冥十九代弟子陳墨","是良心被天道種成了毒瘤。"
冷月的冰魄劍突然發出清鳴,劍靈冰璃劍仙的虛影浮現:"倒懸昆侖的核心,是首座用曆代執法者的靈根煉成的種子園。" 她指向天空,那裏浮現出倒懸昆侖的倒影,每個執法者的位置都對應著一顆發光的種子,"我們毀掉的,不過是其中一顆。"
蘇半夏望著鐵麵巡使消失的地方,金粉正聚成一句話:"下一顆種子,在盟主的頭骨裏。" 她摸出懷中的情劫丹,發現丹藥表麵的裂紋與種子紋路一模一樣 —— 原來情劫丹不是毒藥,是首座用來標記種子的坐標。
"走。" 冷月拉住她的手,冰魄劍氣在審判台廢墟上刻出傳送陣,"去倒懸昆侖,把這些種子,一顆一顆拔掉。"
傳送陣啟動的瞬間,蘇半夏回頭望向審判台。鐵麵巡使的麵具碎片躺在血泊中,"公正" 二字已崩裂,露出底下的 "血肉" 二字。遠處,修士們正在收集他的金粉,有人將其灑在青冥劍派的廢墟上,那裏正長出第一株不帶金紋的靈草。
鎮運鍾的殘響傳來,這次不是鎮壓,而是哀鳴。蘇半夏知道,鐵麵巡使的死揭開了天律盟最後的遮羞布 —— 那些高高在上的執法者,不過是天道豢養的播種機,用他人的血澆灌自己的虛偽。
而她掌心的判罪令牌,此刻正在發燙。那不是判罪的權柄,而是一把鑰匙,能打開倒懸昆侖的種子園,讓所有被種下的 "公正秩序 天道",都在陽光下枯萎。
當傳送陣的光芒吞沒她們時,蘇半夏聽見鐵麵巡使最後的聲音,混在金粉的沙沙聲中:"記得,我叫陳墨,不是鐵麵巡使。" 這句話,是他三百年來說的第一句真話,也是最後一句。
審判台的廢墟上,那株靈草正在開花。花瓣是青冥劍穗的形狀,花蕊裏藏著一滴未被汙染的淚,晶瑩剔透,不帶一絲金色。那是鐵麵巡使 —— 不,是陳墨 —— 留在世間的,最後一點人性。
鎮運鍾的殘片墜落在花旁,碎片上的 "天律" 二字已經模糊,取而代之的,是無數細小的血字,那是他判過的每一個冤案,每一個無辜者的名字,此刻終於重見天日,在廢墟上,在花香中,輕輕訴說著被壓抑的真相。
而倒懸昆侖的深處,首座的虛影望著種子的毀滅,第一次露出了慌色。他知道,當第一個執法者的良心開始發芽,天道的花園,就要迎來狂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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