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律盟總壇的青銅地磚下，無數細小的 "∞" 符號正在啃噬地基，像貪婪的白蟻。鐵麵巡使張岩站在審判台上，聽著遠處修士的尖叫，左手無意識地摸向腰間 —— 那裏本該掛著的佩刀，此刻正插在審判台中央，刀身上凝結著三百年的霜氣，刀柄朝向天空，像一柄倒插的墓碑。
    "巡使大人，法典取來了。" 年輕修士的聲音帶著顫抖，玄鐵箱的鎖孔還在滲血，那是用執法者靈根煉製的 "天道之鎖"，此刻卻像受傷的活物般發出嗚咽。張岩摘下麵具，露出底下半張腐爛的臉，年輕修士驚叫著後退，卻看見他潰爛的眼窩裏，金色霧氣正聚成 "開" 字。
    青銅板升空的瞬間，張岩的鎧甲發出不堪重負的吱呀聲。法典表麵的文字如沸水中的墨，瘋狂重組著 "物價穩定禁止恐慌 "等律條，卻在觸碰到他掌心的淨火時，發出玻璃碎裂般的清響。三百年前，首座將" 公正 " 的種子植入他的靈根，此刻這顆種子終於開花，卻不是金色的秩序之花，而是蒼白的業火之花。
    "第一條......" 張岩的手指撫過 "修士不得私鬥" 的律文，淨火順著指尖蔓延，青銅板裏滲出黑血，"三百年前，青河鎮的孩童推搡同伴，被斷去雙手。" 火焰中浮現出少年的臉，他的眼中沒有怨恨，隻有不解，"他叫小石頭，臨刑前問我，" 推人也算罪嗎？""
    台下傳來抽氣聲。一個老修士踉蹌著跪下，他的儲物袋裏掉出半塊糖糕，正是三百年前小石頭塞給他的那塊："那孩子...... 隻是想搶我的糖......"
    淨火吞沒第二條律文時，張岩的右臉開始剝落。這次浮現的是無舌訟師的記憶：年輕的訟師在審判台上為婦孺辯護，他的舌頭上還沒有疤痕，眼中閃著對天道的信任。而他 —— 那時還叫張嚴 —— 親手將刑枷按在對方頸間，聽著對方的辯解變成求饒，最終化作血沫。
    "質疑天律者，剜舌。" 張岩的聲音混著骨骼融化的咕嘟聲，"可他隻是說，" 律法不該殺嬰孩 "。" 火焰中，年輕訟師的舌頭被斬落，變成法典上的 "正" 字偏旁，而張岩的右眼裏，金色霧氣第一次出現了裂痕。
    當第七條律文燃燒時，審判台劇烈震動。青銅板裏滾出無數鐵球，每個鐵球都封著一個冤魂，他們的嘴被縫成 "○" 形，代表 "圓滿天道"。張岩認出其中一個鐵球裏的老人 —— 那是他的啟蒙師父，隻因在講課時說了句 "天道亦有缺"，就被煉成了法典的鎮紙。
    "師父曾告訴我，" 他的左手已經燒至白骨，卻仍緊緊攥著法典，"律法的意義不是懲罰，是守護。" 淨火在他掌心聚成劍形，那是青冥劍派的劍訣，三百年前他被首座剜去半張臉時，師父用本命劍為他擋住致命一擊，"可我卻用他教我的劍，斬向了他。"
    法典核心的 "天律至高" 四字開始扭曲，變成 "天律至苛"。張岩的身體在業火中崩解，左半邊臉化作飛灰，露出底下與陳墨相同的金色契約紋路，右半邊卻綻放出純淨的白光，那是被壓抑三百年的良心。當他將法典殘片按進眉心時，聽見了師父臨終前的低語："嚴兒，莫讓眼睛被法則蒙塵。"
    "我沒有蒙塵，師父。" 他對著虛空微笑，白光中飛出無數黑蝶，每隻黑蝶的翅膀上都刻著被焚毀的律文，"我隻是讓它們見見光。"
    黑蝶群席卷總壇的瞬間，∞符號紛紛破碎。蘇半夏看見，那些銀色的寄生蟲在黑光中化作齏粉，露出底下修士們被壓抑的本心：李十三抱著失而複得的冰魄草痛哭，女修在廢墟中找到了孩子的繈褓，就連冷麵巡使張岩的繼任者，都在擦拭佩刀上的鏽跡 —— 那是他父親留給他的斷刀，卻被他為了 "公正" 而丟棄。
    通天塔下，首座的虛影正在瘋狂修補法典殘片。黑蝶撲向他的手臂，啃噬著用來操控修士的 "天道紋"，露出底下與張岩相同的腐爛皮膚 —— 原來首座自己，也在被 "公正" 反噬。
    "你以為燒了法典，就能顛覆天道？" 首座的聲音帶著顫抖，卻仍強作鎮定，"天道是殺不死的！"
    "天道殺不死，" 張岩的聲音從黑蝶群中傳來，他的靈根正在白光中重組，不再是金色的法則鎖鏈，而是青冥劍派的蒼鬆紋路，"但人心可以證道。"
    蘇半夏的藥靈突然沸騰，她看見張岩的靈根深處，有顆種子正在發芽，那是用淨火和冤魂培育的 "新律種"，種子表麵刻著 "公正" 二字，卻不再是冷冰冰的法則，而是帶著溫度的 "公心正意 "。
    鎮運鍾的殘片在此時飛起，與張岩的靈根共鳴。殘片上的舊銘文徹底剝落，露出初代盟主用鮮血刻的真意："法者，天下之公器也，非一人之私物。" 這句話，終於在三百年後重見天日。
    當第一縷真正的陽光照亮審判台時，張岩的靈根化作青冥劍，直刺倒懸昆侖。劍身上凝結著所有被焚毀的冤魂，他們不再是法典裏的數字，而是鮮活的人，每個人都在劍身上留下了自己的名字 —— 小石頭、無舌訟師、青冥老祖......
    首座的虛影在劍光中崩解，臨死前終於露出恐懼："你怎麽可能......"
    "因為真正的公正，" 張岩的聲音隨著劍光傳遍三界，"從來不是靠法典維持，而是靠人心守護。"
    黑蝶群聚成法典的形狀，卻不再是青銅的冷硬，而是書頁的柔軟。每一頁都寫著新的律條，第一條便是："凡人生而平等，靈魂不可標價。" 這些律條不是刻在青銅上，而是刻在每個修士的心裏。
    蘇半夏握緊齊不語的手，看見他右眼的光陰蟬翅膀上，終於出現了完整的青冥劍紋。遠處，冷月正在救治受傷的修士，她的冰魄劍上，劍靈冰璃劍仙的虛影與張岩的劍光合二為一，形成新的 "道" 字。
    天律盟的廢墟上，黑蝶停在每個修士的肩頭，翅膀上的律文化作光點，融入他們的靈根。從今以後，再也沒有量化萬物的法典，有的隻是每個靈魂對公正的理解與追求。
    張岩的靈根劍插在審判台上，劍柄處長出了青草，草葉上掛著露珠，折射著七彩光芒。那是三百年前青河鎮的露珠，也是三百年後新世界的曙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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