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律盟的寶庫穹頂鑲嵌著二十四顆夜明珠，往常這個時辰，它們會將《天律物價冊》照得如同金箔。今日卻有十三顆明珠黯淡無光，執事的指尖剛觸到冊頁，龍須筋裝訂處突然滲出黑血，在 "冰魄草" 的價碼上蜿蜒成蛇形，將 "十靈石" 扭曲成 "∞"。
    "第三千六百次調價。" 盲眼賬房的聲音從寶庫深處傳來，他的算盤珠子不再碰撞，而是懸浮在空中自行分裂，每顆珠子都裂成兩半，形成新的 "∞" 符號，"舊價已死，新價當立。"
    人群中爆發出潮水般的質疑。丹修李十三攥著三百二十枚上品靈石的手在發抖，那是他賣了三畝靈田才湊齊的錢。當他將靈石拍在櫃台上時，卻見石塊表麵浮現出細小的嘴，瞬間將靈石啃成齏粉，櫃台後的冰魄草則化作光點，順著 "∞" 符號流入賬房的判官筆。
    "我的藥！" 李十三撲向空蕩的藥櫃，額頭突然浮現出銀色紋路，"這是怎麽回事？！"
    賬房的空洞眼窩轉向他，左眼流出的不是血，而是銀色的汞狀物質，在地麵聚成 "貪婪" 二字："天律盟的物價，從來不是數字。" 他抬手，判官筆在空中劃出巨大的 "∞"，所有貨架上的標價牌同時翻轉，"是你們的欲望。"
    蘇半夏的藥靈在識海發出尖銳警告。她看見，每個修士的頭頂都飄著細小的 "∞" 符號，像寄生蟲般吸附在靈根上。那個抱著嬰兒的女修突然慘叫，懷中的孩子分裂成三個、六個、十二個，又在眨眼間全部消散，隻餘她掌心的 "∞" 印記 —— 那是被量化的母愛。
    "他在把人變成數字。" 冷月的冰魄劍斬向賬房，卻見劍氣穿過其身體，在後方的牆壁上斬出裂痕，牆內露出無數齒輪，每個齒輪都刻著 "價" 字，"寶庫不是賣東西的地方，是台絞肉機。"
    盲眼賬房突然劇烈顫抖，七竅湧出銀色汞流，在空中凝成巨大的天平。左邊托盤上堆著修士們的靈石、法寶、靈寵，右邊則放著他們的壽命、情感、記憶。天平緩緩傾斜，右側的 "人心" 托盤越來越輕，左側的 "物欲" 托盤卻不斷下沉，壓出深深的溝壑。
    "三百年前，首座讓我掌管物價。" 賬房的聲音混著齒輪轉動的轟鳴，"他說，要讓修士們明白，一切都有標價。可我現在才知道，他想讓你們明白的是......" 汞流突然化作鎖鏈，纏住最近的修士，"一切都能被稱量，被分割，被吞噬。"
    鎖鏈刺入修士心口的瞬間，蘇半夏聽見清脆的碎裂聲。那不是骨骼斷裂，而是某種更本質的東西 —— 修士的靈根正在被 "∞" 符號切割成無窮小塊，每個碎片都變成新的標價牌，上麵寫著 "勇氣 = 三靈石希望 = 五靈石 "。
    "看啊，" 賬房張開雙臂，汞流在他身後聚成首座的虛影，"這就是你們信奉的天道 —— 用無窮的欲望做磨盤，把人心磨成最細的粉，再捏成你們想要的形狀。"
    齊不語的弱水突然纏住蘇半夏的腰，將她拽向寶庫深處。光陰蟬在他右眼振翅，他看見三百年前的賬房 —— 那時他還是個懷揣算盤的少年，首座將 "無量尺" 塞給他，說 "數字能丈量一切"，卻沒告訴他，這把尺子最終會丈量出人心的深淵。
    "蘇半夏，看這裏！" 齊不語踢開滿地的 "∞" 符號，露出地板下的青銅陣圖，那是用修士的脊骨拚成的 "量天陣"，每個骨節都刻著被賣掉的情感，"情劫丹的丹方，就是從這些骨血裏提煉的。"
    蘇半夏的藥囊劇烈震動，情劫丹的殘液滴在陣圖上，竟讓那些脊骨發出嗚咽。她終於明白，為何被救治的人會遺忘恩情 —— 他們的 "感恩" 早已被天律盟量化成 "三日內回報" 的價碼，刻在靈根深處。
    盲眼賬房的身體開始崩解，汞流滲入每個貨架、每粒靈石、每株靈藥。李十三的皮膚下浮現出冰魄草的紋路，他的眼神變得空洞，機械地重複："冰魄草十靈石一株，冰魄草十靈石一株......" 其他修士也在變異，有的變成會行走的藥櫃，有的化作活的法寶，他們的口中不斷重複著價碼，像被上了發條的傀儡。
    "這就是無量價的真相。" 首座的虛影從汞流中升起，他的手中握著 "無量尺"，尺子上的刻度不是數字，而是密密麻麻的 "∞"，"當萬物都能被無限分割，就再也沒有什麽值得珍惜。"
    冷月的冰魄劍突然發出悲鳴，劍靈冰璃劍仙的虛影浮現："倒懸昆侖的核心，就是這樣的量天陣。首座用三百年時間，把整個修真界變成了他的寶庫。" 劍仙的指尖點向首座，"而我們，是該讓這架天平失衡了。"
    蘇半夏摸出藥囊裏的 "盜天盟" 殘頁，殘頁突然燃燒，化作無數螢火蟲般的光點，飛向每個被量化的修士。光點觸碰到 "∞" 印記的瞬間，那些冰冷的符號開始融化，露出底下被壓抑的情感 —— 李十三眼中重新有了淚水，女修想起了孩子的體溫，劍修記起了第一次握劍時的熱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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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齊不語，用你的光陰蟬！" 蘇半夏大喊，"偷走時間的刻度，讓他們找回自己！"
    齊不語點頭，右眼的光陰蟬振翅飛起，翅膀上的 "∞" 符號裂成兩半，化作 "人" 字。時間在這一刻變得粘稠，修士們的變異停止了，他們看著自己掌心的靈石、法寶，突然意識到這些東西曾讓他們失去了什麽。
    盲眼賬房的殘魂在汞流中向他們微笑，他的算盤珠子終於停止分裂，每顆珠子上都刻著 "無價" 二字。當首座的虛影揮尺劈來時，這些珠子突然爆炸，化作無數 "人" 字，將 "無量尺" 擊成碎片。
    "不可能......" 首座的聲音帶著驚恐，"你們怎麽能對抗天道的量化？"
    "因為人心不是數字。" 蘇半夏握緊冷月的手，藥靈與冰魄劍氣共鳴，在寶庫中央開出一朵巨大的花，花瓣是 "情義 信" 等無法被稱量的文字，"而你，從來都不懂這個。"
    寶庫的穹頂在此時崩塌，二十四顆夜明珠全部碎裂，露出真正的天空 —— 那裏沒有 "∞" 符號，隻有璀璨的星辰，每一顆都代表著無法被量化的靈魂。盲眼賬房的殘魂飄向星空，他的算盤珠子散落在大地上，變成一顆顆參天大樹，樹上結的不是果實，而是記憶的水晶，裏麵封存著每個修士最珍貴的瞬間。
    蘇半夏望著這一切，藥囊裏的情劫丹終於完全融化，化作一道暖流湧入經脈。她知道，這不是結束，而是開始 —— 一個不再用數字衡量價值的開始，一個讓人心重新成為尺度的開始。
    鎮運鍾的殘響從遠處傳來，這次不再是壓迫的轟鳴，而是一聲悠長的歎息，像是三百年的枷鎖終於被解開。齊不語站在廢墟中央，右眼的光陰蟬振翅，他看見在倒懸昆侖深處，首座的量天陣正在崩潰，那些用修士情感煉成的 "∞" 符號，正被新生的 "人心之花" 逐一淨化。
    當第一縷真正的陽光照亮廢墟時，蘇半夏聽見身邊的修士們在交談，他們不再討論價碼，而是說起了久未提及的夢想：李十三想重新種回靈田，女修想再抱一抱孩子，劍修想為山村的孩子們鑄劍。這些話語像春風般拂過廢墟，讓 "無量價" 的荒漠上，長出了第一株象征希望的幼苗。
    盲眼賬房的算盤珠子滾到蘇半夏腳邊，上麵的 "無價" 二字閃著微光。她撿起珠子，發現珠子裏映著自己的倒影，那是一個不再被價碼束縛的自己，一個真正自由的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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