浮空城的崩塌是從地基開始腐爛的。
    那些號稱"萬劫不滅"的擎天玉柱，表麵突然滲出漆黑的黏液，像被潑了腐屍水的糖畫般癱軟融化。正在丹房煉丹的修士最先察覺異樣——爐火突然轉為青白色，本該成型的丹藥在鼎中扭曲成眼球狀，瞳孔裏倒映著下墜的城池。
    "地脈斷了！"
    一聲尖叫撕破雲霄。巡值的執法修士禦劍衝向雲海下方，卻見本該托舉浮空城的九條靈脈，此刻正化作九條腐爛的巨蟒，在雲層中痛苦翻滾。它們鱗片剝落的傷口處噴湧出腥臭的靈氣，將方圓百裏的雲染成屍斑般的灰綠色。
    赦罪閣最先亂起來。
    這座存放著十萬枚"赦罪令"的金字塔形建築，此刻成了修羅場。修士們撞碎琉璃窗，踩爛鎏金匾，指甲摳進牆壁縫隙裏爭搶令牌。一個白發蒼蒼的老修士被擠倒在玉階上，肋骨斷裂的聲音淹沒在嘶吼中："我有三百年功德！換一塊令牌！"
    "滾開！"劍修一腳踢飛老者，劍氣掃落整排木架，"老子屠過蛟龍，功德......"
    話音戛然而止。
    他手中的赦罪令突然浮現金色"∞"符號，緊接著整座閣樓的令牌同時發光。修士們驚恐地發現，所有令牌背麵都浮現出盲眼賬房的字跡：
    "售價：∞功德"
    最瘋狂的鬧劇上演了。
    有人割開手腕試圖用血書寫功德，卻發現血珠凝成"∞"符號；有人掏出畢生積攢的功德玉簡，玉簡剛接觸令牌就化為齏粉；更有人突然暴起殺人，以為奪來的功德能填補無窮——直到劍鋒刺入對方心髒時，才發現死者額頭上早已浮現"∞"烙印。
    浮空城開始傾斜。
    藏書閣的百萬典籍傾瀉而出，書頁在空中自燃，燒出帶毒的文字灰燼。煉器坊的爐鼎接連爆炸，淬火的寒泉逆流成瀑，將奔逃的修士凍成冰雕。最駭人的是因果台——那麵能照出修士前世今生的玉璧，此刻映出的全是首座冷笑的臉。
    "去邊緣！抓住鎖鏈！"
    幾個機敏的修士禦劍衝向浮空城外圍的鎮魂鎖。這些粗如殿柱的玄鐵鏈，原本是束縛靈脈用的，此刻成了最後的救命稻草。但當他們抓住鎖鏈時，才發現鏈環上密密麻麻刻滿了小字：
    "租借價：每息∞靈石"
    鎖鏈突然活了過來，如巨蟒絞住最近的修士。血肉之軀在玄鐵擠壓下爆裂，濺在鏈身上的血珠立刻被吸收，轉化成新的租金條款。有人試圖斬斷鎖鏈，劍氣卻被"∞"符號反彈，貫穿了自己的紫府。
    蘇半夏在傾覆的丹爐間穿梭。
    她背上馱著昏迷的冷月仙子，腰間纏著藥王穀最後三根續命參。參須無風自動，刺入沿途修士的穴位，強行激發他們殘餘的靈氣來延緩墜落——這不是救人，而是把活人當成臨時靈石。
    "撐住......"她一腳踢開撲來搶參的修士，藥靈化作金針刺入對方天靈蓋，"馬上到齊不語留下的......"
    話音未落，整片地麵突然豎直。
    浮空城翻了個麵。
    修士們像從碗底滑落的米粒，尖叫著墜向雲海。蘇半夏死死抓住一根突出的梁木，看見雲層下方顯現出倒懸昆侖的輪廓——那座本該在虛空沉浮的神山，此刻正張開裂縫般的深淵，靜候獵物入口。
    最諷刺的一幕在此刻發生。
    天律盟正殿的"替天行道"匾額突然脫落，金漆大字在空中重組，變成"替死鬼道"四個血字。匾額邊緣伸出無數透明觸須，將最近的修士卷進去填補筆畫，每填一人，血字就鮮豔一分。
    "原來我們......都是墨......"
    冷月仙子在蘇半夏背上囈語，寒毒不受控製地滲出，將兩人周圍的空氣凍成冰殼。冰殼外，最後一批修士正在互噬：劍修砍斷法修雙腿用來墊腳，丹修把毒粉撒向同門減緩其墜落速度，符修燃燒本命精血在虛空中畫出血遁符——符成瞬間卻被"∞"符號吸幹精元。
    當浮空城徹底解體時，那些崩落的磚石瓦礫突然懸停。
    不是獲救，而是墜入更恐怖的境地——每一塊碎片都開始無限分裂，磚變瓦，瓦化塵，塵成霧。修士們被困在原子級的囚籠裏，每一次呼吸都吸入萬億個自己死去的瞬間。
    蘇半夏捏碎最後半根續命參。
    參汁化作青鳥撞向冰殼，在絕對下墜中撕開一道靜止裂縫。她最後回頭看了眼煙塵中的血色匾額，那"替死鬼道"的"鬼"字恰好用上了老修士驚懼的臉。
    "原來天律盟......"
    "本就是墜落的模樣......"
    冰殼載著兩人沉入深淵時，最後一塊功德碑在虛空炸裂，碑文殘片拚成盲眼賬房的絕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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