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9章 因果歸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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首座的半截身子已被裂縫吞沒,那些透明手臂如貪婪的藤蔓,緊緊纏繞著他的脊柱,將他懸吊在虛空之中。他的皮膚變得半透明,體內流轉的星圖清晰可見,那是三千大道的光點,正被天道瘋狂剝離。每抽離一粒,他的法相便黯淡一分,倒懸昆侖的殘骸在頭頂懸浮,山體裂縫中垂下的手臂結成詭異蓮花狀,花心處,一個與首座容貌相同的嬰孩正冷漠地啃食著他的命格輪盤,每一口都咬下一段被塵封的因果。
齊不語佇立在裂痕邊緣,右眼新生的光陰蟬不安地振動著翅膀,發出細微的嗡鳴。他能清晰感知到,首座體內有某種東西在劇烈沸騰,那不是澎湃的靈力,也不是高深的法則之力,而是比寒毒更刺骨、比九幽之淵更幽邃的孤獨。那些被天道抽離的光點裏,藏著首座偷來的師徒情分,是他為了控製齊不語九世輪回,而假意流露的關懷;是為誘他修習竊道術,偽裝出的讚賞;甚至包括最後那句帶著複雜意味的 “第九世,你終於學會偷感情了” 的歎息。
“你早就知道會有這天。” 齊不語的聲音很輕,卻仿佛裹挾著穿透虛空罡風的力量,直直鑽進首座耳中。首座被吊起的頭顱艱難地轉動,脖頸處發出朽木斷裂般的聲響,他的左眼已化為空洞,右眼卻亮起奇異的光,那光不是熟悉的琥珀色,而是冷月仙子劍尖曾映出過的浩瀚星河,藏著無數未訴之秘。
“過來......” 首座的喉骨艱難摩擦,擠出沙啞的音節,“給你看...... 最後的......”
話音未落,透明手臂陡然暴長,如靈蛇般纏住齊不語的腳踝,將他猛地拽向裂縫。冷月仙子反應極快,手中冰劍瞬間刺出,寒芒閃爍;蘇半夏也同時催動藥靈,濃鬱藥香化作防禦屏障。然而,二者在觸及手臂的瞬間,就如同脆弱的泡沫般被震碎。這一次,詭異的是,光陰蟬的紋路主動避開了齊不語,仿佛天道默許了這場特殊的師徒對決,在幕後悄然推動一切。
兩人的麵孔相距僅三寸時,首座那已然腐爛的唇角,竟突兀地翹起,扯出一個詭異又扭曲的弧度。他胸腔內的星圖毫無征兆地轟然炸開,卻並非是為了攻擊,而是將畢生竊取的師徒契約,毫無保留地盡數釋放。刹那間,無數金色鎖鏈從虛空之中浮現,每一根都連接著一對師徒:有白發蒼蒼的老者,正耐心地教導稚嫩童子修煉口訣;有冷麵如霜的師尊,看著叛逆弟子時,眼中閃過一絲不易察覺的期許;甚至其中還有藥王穀主,輕撫幼年蘇半夏頭頂,滿是慈愛......
“看好了......” 首座的聲音突然變得清朗,宛如未經塵世沾染的少年,“這才是真正的...... 偷天......”
他的右手毫無遲疑,狠狠插入自己天靈蓋,而後用力一扯,帶出一團跳動的光核。光核表麵,九枚蟬形烙印若隱若現,正是齊不語九世輪回的命鎖。當他手指發力,捏碎光核的刹那,整個三界仿若被一隻無形的巨手狠狠搖晃,發出不堪重負的震蕩。所有金色鎖鏈同時崩斷,清脆的斷裂聲在天地間回響,仿佛是某種古老秩序崩塌的前奏。
在藥王穀的傳承殿中,那些向來莊嚴肅穆、象征著曆代傳承的跪拜弟子石像,毫無征兆地龜裂開來,一道道裂痕如蛛網般蔓延,似乎在訴說著傳承被強行斬斷的不甘;劍閣內,祖師們的牌位竟迸出血淚,那殷紅的血淚順著牌位緩緩滑落,打濕了供奉的香案,仿佛是先輩們對師門變故的悲慟;而冷月仙子手中那柄刻著 “不語” 二字的冰劍,也在這一刻掙脫了她的掌控,劍身嗡嗡作響,劍柄處緩緩浮現出首座年輕時的麵容,那麵容帶著幾分不羈,又有一絲未被歲月消磨的溫情。
“你......” 齊不語的右眼不受控製地滲出琥珀色血淚,他的聲音帶著難以置信與憤怒,“連自己的存在都要偷走?”
首座的身軀開始消散,卻並非化為尋常的光粒,而是逆轉為最原始的因果線,那因果線相互交織、纏繞,密密麻麻,仿佛是他一生罪孽與掙紮的具象化。他的手指虛點向齊不語眉心,聲音突然變得溫柔,那語調、那音色,竟像極了齊不語記憶中某個早已模糊、卻又時常在午夜夢回時出現的師父:“第九世...... 你終於學會......”
剩下的字句還未出口,就被天道的手臂無情絞碎,消散在虛空之中。但齊不語讀懂了他的唇形 —— 偷 “感情” 。
最後一線天光湮滅之前,首座的法相徹底爆開,無相境修為的崩塌,如同引發了一場可怕的多米諾骨牌效應。所有與 “師徒” 相關的契約、功法、因果,在這一瞬全部歸零。蘇半夏陡然捂住心口,臉上閃過一抹痛苦之色,她與藥王穀之間那深厚的傳承聯係,在這一刻如被利刃斬斷,消失得無影無蹤;冷月仙子手中的冰劍無力地墜落在地,清脆的聲響在寂靜中格外刺耳,劍中的劍靈關於 “師尊” 的記憶,也在這股力量衝擊下成了一片空白;而齊不語右眼的光陰蟬,發出尖銳的尖叫後解體,不過,在羽化的瞬間,竟將首座最後一縷神識,深深烙入他的識海之中。
那是一段被首座自我封印了無數歲月的記憶:青衫少年神色悲戚,跪在輪回井邊,懷中緊緊抱著道侶冰冷的屍體,他的身體微微顫抖,似是承受著世間最沉重的悲痛。井中緩緩伸出透明手臂,遞來一枚光陰蟬蛹,一個冰冷、不帶絲毫感情的聲音在少年耳邊響起:“用九世輪回的情種澆灌,可得重生之法。” 少年顫抖著伸出手,接過蟬蛹,那一刻,他滿心滿眼都是複活道侶的渴望,卻沒看見井水倒映出的真相 —— 他懷中的屍體,眼角滑落了一滴釋然的淚,仿佛在無聲訴說著,有些執念,該放下了......
倒懸昆侖徹底消失之時,齊不語下意識伸手,接住一片飄落的蟬翼。翼麵上,緩緩浮出首座最後的筆跡,那不是威力絕倫的功法口訣,也不是高深莫測的修行心得,而是一句凡塵戲文:“戲台高築,你我才敢真心哭一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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