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3章 五煞共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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玉京原腹地,混亂已如瘟疫深入骨髓。曾經象征著天律盟無上權威的瓊樓玉宇,此刻籠罩在恐慌的陰雲之下。高聳的“天律鍾”依舊懸於盟律殿頂,卻不再發出號令萬方的清鳴,隻有死一般的沉寂。噬律蟲啃噬法則的細微刮擦聲無處不在,如同億萬隻螞蟻在啃食巨人的骸骨。命運亂弦的哀鳴與因果洪流的咆哮,在每一個生靈的靈魂深處震蕩。
在這片混亂的核心,一處早已被遺忘的角落——一座坍塌了半邊穹頂的廢棄古祭壇深處。祭壇由厚重的玄黑冥石壘砌,布滿了斑駁的古老圖騰和斷裂的符文鏈。殘破的巨大神像頭顱滾落在地,空洞的眼窩仰望著同樣破碎的天空。此地曾是上古部落溝通祖靈的聖地,如今卻隻剩下荒涼與死寂,以及濃鬱得化不開的、沉澱了無數歲月的血腥與怨念氣息。混亂的法則洪流在此地形成詭異的渦旋,反而成了最完美的、隔絕一切窺探的屏障。
粘稠的黑暗如同凝固的血液,彌漫在坍塌的穹頂之下。隻有幾縷微弱的、不知從何處裂隙透入的幽綠天光,勉強勾勒出祭壇中央幾道沉默而壓抑的身影輪廓。
猩紅乍現!
一點粘稠的血光毫無征兆地在主祭壇的殘破石座上亮起,隨即猛地膨脹、擴散,化作一團不斷翻湧的血色漩渦。濃烈到令人作嘔的鐵鏽血腥氣混合著陳舊墨汁的苦澀瞬間充斥了這片空間。漩渦中心,血手判官的身影一步踏出,猩紅法袍在幽暗中如同燃燒的餘燼。他臉上那張暗紅麵具的眼孔,如同深淵的入口,掃視著幽暗的祭壇。
“都到了?” 他的聲音透過麵具傳出,沙啞低沉,帶著一種不容置疑的穿透力,直接震蕩著此地的法則壁壘。
回應他的,是死寂中幾聲壓抑的喘息和法則的細微擾動。
嗤啦!
一道慘白如骨的法理真言光芒,撕裂了血手判官左側的黑暗。光芒斂去,無舌訟師枯瘦的身影顯現。他依舊挺直如鬆,玄黑訟師袍一絲不苟,但嘴角殘留的、尚未擦拭幹淨的暗金色血漬,如同刺目的汙點。他抬起枯瘦的手指,指向自己的喉嚨,又指向太陽穴,最後狠狠一握拳!動作無聲,卻傳遞出被冤魂反噬後神魂撕裂的痛苦與滔天的憤怒!那雙被縫合的眼窩疤痕劇烈地抽搐著。
轟!
沉重的金屬腳步聲如同悶雷,從血手判官右側的斷壁陰影中響起。鐵麵巡使龐大的玄黑重甲身影如同移動的堡壘,碾過碎石,踏入微光之中。冰冷的重甲表麵布滿細微的劃痕和塵土,左臂臂甲上一個清晰的、蛛網般凹陷的拳印觸目驚心。最令人心悸的,是他臉上那張光滑如鏡的鐵麵——左側額角,一道扭曲而新鮮的裂痕,如同醜陋的蜈蚣,在幽綠微光下閃爍著冰冷的金屬斷口光澤!深紫色的水晶鏡片後,目光不再是純粹的冰寒,而是翻滾著壓抑的暴怒、驚疑,以及一絲連他自己都未曾察覺的……動搖。他停在原地,重甲關節發出沉悶的摩擦聲,右臂纏繞的黑鐵律令鏈無意識地繃緊,鏈節上的符文明滅不定,如同他此刻混亂的心緒。
嗚……
祭壇後方一根傾倒的巨大石柱後,空間如同被投入石子的死水,蕩開一圈圈無聲的、混雜著數字流光與價值波動的透明漣漪。漣漪中心,盲眼賬房枯槁的身影如同被無形之手推出。他身上的灰袍邊緣沾染著法則反噬的汙跡,枯瘦的雙手死死抓著一方懸浮在身前的墨玉算盤。算盤不再光華流轉,一百零八顆水晶算珠中,赫然有七八顆布滿了蛛網般的裂痕,其中一顆更是徹底粉碎,留下一個空洞!剩下的珠子也光芒黯淡,撥動時發出滯澀刺耳的摩擦噪音。他覆蓋著眼窩的疤痕劇烈地抽搐著,整個身體如同寒風中的枯葉,微微顫抖。一股名為“失控”與“虧本”的冰冷恐懼,如同實質的寒氣,從他身上散發出來。
最後,祭壇最陰暗的角落,空氣如同被投入石子的粘稠瀝青,緩慢地扭曲、波動。聾史官的身影從中“析”了出來。他依舊籠罩在那層黯淡的法則薄膜下,但覆蓋雙耳的隔音晶簇上,數道清晰的裂痕如同醜陋的傷疤!他枯槁的身體佝僂著,雙手死死捂住“耳”部位置,仿佛在抵禦著無形的、足以撕裂靈魂的尖嘯。他那張由純粹曆史信息流構築的臉上,此刻清晰地烙印著深入骨髓的恐懼與痛苦!每一次身體細微的抽搐,都伴隨著晶簇裂痕中逸散出的、細微的法則哀鳴光屑。
五煞齊聚!
猩紅、慘白、玄黑、灰敗、黯影。
五道身影,代表著天律盟曾經最鋒利的執法之刃,此刻卻都帶著各自無法愈合的傷痕,散發著混亂、痛苦、憤怒與恐懼的氣息,如同五頭在風暴中受傷、被迫暫時躲入同一洞穴的凶獸,彼此警惕,又不得不麵對共同的、更恐怖的威脅。
死寂。隻有噬律蟲的刮擦聲和遠處混亂的嘶吼,透過祭壇的破敗縫隙隱隱傳來。
血手判官的目光如同冰冷的探針,緩緩掃過其他四人。在無舌嘴角的血漬上停留一瞬,在鐵麵額頭的裂痕上凝視片刻,在盲賬破碎的算珠上略作審視,最後定格在聾史晶簇的裂痕上。他緩緩抬起那隻覆蓋著暗紅血痂手套的手,指向自己,又指向祭壇外那混亂的天空,最後,枯指直指盟律殿的方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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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看到了?都聽到了?都…嚐到了?” 他的聲音低沉沙啞,每一個字都如同從鏽蝕的喉嚨裏擠出,帶著濃烈的血腥氣,“噬律蟲啃食律令根基,盲賬的價值天平徹底傾覆,無舌的法理真言被冤魂反噬,鐵麵的不破壁壘被凡俗之力撕裂,聾史的隔世屏障被曆史哀鳴刺穿……還有那無處不在的命運哀弦與因果洪流!”
他猛地踏前一步,猩紅法袍無風自動,粘稠的血腥威壓如同實質般拍向其餘四人!
“這一切的源頭,是什麽?是那個端坐在盟律殿深處,披著律法外衣,卻以篡改的天律為網,以倒懸昆侖為鼎,將我們、將曆代飛升者、將整個九霄大陸的生靈都視為食糧和棋子的……竊天大盜!”
他枯指猛地指向鐵麵巡使額頭的裂痕:“鐵麵!你那無懈可擊的鐵麵,為何會裂?!不是因為敵人太強,而是因為這維持你存在的秩序本身,就是建立在謊言與掠奪之上的流沙!崩塌的流沙,如何承載磐石?!”
他又指向無舌訟師嘴角的血漬:“無舌!你那代天行罰的法理真言,為何會反噬?!因為你所秉持的‘天律’,早已被扭曲汙染!你斬向‘竊道者’的刀,不過是替他收割‘莊稼’的鐮!刀鋒染上的血,最終會毒死持刀人!”
他的目光掃過盲賬破碎的算盤和聾史裂開的晶簇,聲音如同淬毒的冰錐:“盲賬!聾史!你們賴以掌控萬物的精密計算與絕對隔絕,在這崩壞的世界法則麵前,可還奏效?他篡改天律,扭曲曆史,玩弄價值,視眾生為草芥!今日他可以將飛升者投入鼎爐,明日,待我們失去利用價值,焉知不會成為他下一味‘大藥’?!”
每一個字,都如同重錘,狠狠砸在其餘四人心頭最深的傷口上!鐵麵鐵麵上的裂痕仿佛在隱隱作痛,無舌喉嚨裏發出壓抑的嘶鳴,盲賬死死攥著破碎的算盤,聾史捂住雙耳的手顫抖得更厲害了。
“聯手?” 鐵麵巡使第一次開口,聲音透過鐵麵傳出,沉悶如金鐵摩擦,帶著一絲被強行壓抑的嘶啞,“如何聯手?憑你這染血的袍子?憑他們破碎的器物?” 他指了指無舌、盲賬、聾史,深紫色的鏡片後,目光充滿了冰冷的質疑。
“憑這個!” 血手判官猛地攤開一直緊握的左手!掌心之中,一點極其微弱、卻散發著汙穢而古老法則氣息的暗金光芒幽幽亮起!那是他撕下的那頁篡改天律本源殘稿的氣息投影!雖非實體,但那褻瀆天地的惡意與盟主獨有的本源印記,瞬間刺痛了在場所有人的感知!
“此乃鐵證!足以撕開他那偽善的麵具!”
“憑我們!” 血手判官的聲音陡然拔高,帶著一種破釜沉舟的決絕,“憑我們五人,便是這天律盟運轉的五根核心支柱!無舌掌刑罰之口!鐵麵握鎮亂之拳!盲賬控萬方財流!聾史書千秋定論!而我…執生殺判筆!我們知曉盟律殿最深的防禦脈絡,清楚他力量運轉的關節點!我們,是離他最近,也是最能傷到他的…刀!”
他猩紅的目光如同燃燒的火焰,逐一掃過四人:“他視我們為棋子,為工具,為待宰的羔羊!今日,便是棋子掀翻棋盤,工具反噬其主,羔羊亮出犄角的時刻!你們是想繼續做他盤中待烹的魚肉,還是…與本座一同,掀了那口煮肉的鼎?!”
沉默。
死一般的沉默在祭壇中蔓延,隻有五人各自紊亂的氣息和法則波動在幽暗中交織、碰撞。
無舌訟師猛地抬起頭,枯瘦的手指在虛空中急速劃動!慘白的法理真言光芒勾勒出幾個淩厲的符文:【血仇】!【真相】!【審判】!最後,一個巨大的、帶著滔天恨意的【殺】字,狠狠印在虛空之中!他縫合的眼窩疤痕劇烈跳動,無聲的呐喊震動著空氣!
鐵麵巡使覆蓋著重甲的胸膛劇烈起伏了一下,深紫色的水晶鏡片死死盯著血手判官掌心那點汙穢的暗金光芒,又緩緩移向自己鐵麵上那道冰冷的裂痕。一聲沉悶的、如同受傷野獸般的低吼從他喉嚨深處滾出。他沒有說話,隻是猛地抬起了纏繞著黑鐵律令鏈的右臂,那鏈節上黯淡的符文驟然亮起一絲充滿破壞欲的暗紅光芒!無聲的宣告!
盲眼賬房枯槁的身體停止了顫抖。他覆蓋著眼窩的疤痕下,似乎在進行著前所未有的激烈計算。破碎的墨玉算盤懸浮在他身前,殘存的算珠瘋狂而無序地撥動著,發出刺耳的噪音。最終,所有的算珠猛地一停!他緩緩抬起枯瘦的手,指向盟律殿的方向,又指了指自己破碎的算盤,最後,五指狠狠一握!動作僵硬而緩慢,卻帶著一種孤注一擲的狠厲——與其坐等價值清零,不如搏命一賭!冰冷的計算核心,在恐懼的催逼下,最終指向了唯一的“生路”!
聾史官佝僂的身體劇烈一震!他捂住雙耳的手緩緩放下,覆蓋著裂痕晶簇的“耳”部,似乎還在承受著無聲的哀鳴尖嘯。他那張由曆史信息流構築的臉上,充滿了深入骨髓的恐懼。然而,當他的“目光”感知)掃過血手判官掌心的汙穢投影,掃過鐵麵的裂痕,掃過無舌刻在空中的血仇符文,掃過盲賬那孤注一擲的拳頭時,那恐懼之中,驟然滋生出一絲瘋狂的、如同溺水者抓住最後一根稻草般的決絕!他猛地一點頭!動作幅度之大,幾乎讓他脖頸發出不堪重負的呻吟!與其在曆史哀鳴中被撕碎,不如主動踏入風暴!
五道目光,或燃燒著仇恨的火焰,或翻滾著暴怒的寒冰,或閃爍著孤注一擲的寒光,或充斥著恐懼催生的瘋狂,在祭壇幽暗的微光中,第一次,真正地交匯在一起!
沒有歃血為盟的誓言,沒有推心置腹的信任。隻有被逼入絕境的憤怒,對自身命運的恐懼,以及對那高踞盟律殿的“竊天大盜”刻骨的恨意,如同粘稠的、散發著血腥味的膠水,將這五個傷痕累累、各懷鬼胎的凶獸,強行粘合在一起。
血手判官麵具下的嘴角,似乎極其輕微地向上扯動了一下,形成一個冰冷而殘酷的弧度。他緩緩收回掌心那點汙穢的投影光芒,猩紅的目光如同滴血的利刃,刺向盟律殿的方向。
“棋子既已落定,” 他的聲音如同刮過冥府寒冰的陰風,“下一步,便是…掀桌!”
祭壇深處,五道散發著危險氣息的身影在幽暗與血腥中達成了無聲的契約。盲眼賬房枯瘦的手指無意識地摩挲著墨玉算盤上破碎的珠坑,一道微不可察的意念波動在他冰冷的計算核心中閃過——這或許是他漫長“算無遺策”生涯中,唯一一筆無法預估盈虧的買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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