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3章 五煞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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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倒懸昆侖深處,血霧濃得化不開,像是天地被剖開血管後噴湧出的腥膻淤積。空氣裏彌漫著鐵鏽與陳腐書卷混合的窒息氣味,每一次呼吸都像吞咽著粘稠的血痂。碎裂的山岩懸浮在凝固的赤色裏,如同凝固的黑色血塊,倒懸的峰巒在視野盡頭扭曲、晃動,投下猙獰而巨大的、不斷搏動的陰影,仿佛這山巒本身便是一頭蟄伏的、活著的巨獸。
    盟主就立在這片血色混沌的中心。
    那已不能稱之為“人形”。無數粗糲、冰冷的暗金色鎖鏈相互絞纏、盤繞、蠕動,構成一個模糊而扭曲的輪廓。鎖鏈上密密麻麻蝕刻著細小的符文,每一個都在蠕動、呼吸,閃爍著幽冷的光,如同活物皮膚下流動的血管。那些符文是凝固的律令,是扭曲的正義,是枷鎖本身。鎖鏈的縫隙間,偶爾可見深沉的黑暗,仿佛通往虛無的孔洞,又或囚禁著無法言說之物的牢籠。鎖鏈摩擦、撞擊,發出一種非金非石的、令人牙酸的粘滯聲響,像是骨骼在碾磨,又似無數條冰冷的毒蛇在彼此纏繞、嘶鳴。這聲音不大,卻壓過了昆侖深處冤魂的嗚咽,直直鑽進人的顱骨深處,攪動著每一根神經。
    “叛律者……” 一個聲音從那團蠕動的鎖鏈深處響起。它並非通過空氣傳播,更像是由法則本身震蕩而生,直接在五煞的意識深處炸開,冰冷、粘稠,帶著金屬刮擦骨頭的顫音,“當受……永刑。”
    最後一個字落下,五煞腳下的虛空陡然扭曲!五道截然不同、卻同樣猙獰的枷鎖虛影瞬間凝實,如同從地獄探出的鬼爪,死死扣住了他們的腳踝、手腕、脖頸!
    血手判官腳下,是無數尖叫、掙紮的冤魂扭曲融合成的猩紅鐐銬,散發著濃烈的血腥與絕望,每一次掙動都傳來靈魂被撕扯的尖嘯;無舌訟師被無形的言靈鎖鏈捆縛,那鎖鏈由無數細小、蠕動的金色符文構成,每一次收緊,都讓訟師喉嚨深處發出無聲的痙攣,仿佛有滾燙的烙鐵在灼燒他的聲帶;鐵麵巡使的枷鎖最為沉重、冰冷,純粹由黝黑沉重的玄鐵構成,上麵布滿了倒刺,深深嵌入他覆蓋著冰冷甲胄的肢體,壓製著他引以為傲的、能免疫一切神通的力量本源;盲賬房的雙腳被一條由無數串瘋狂跳動、劈啪作響的算盤珠構成的鏈條死死纏住,那些珠子滾燙,每一次碰撞都在重新定義著“價值”與“代價”,混亂的法則衝擊著他的計算;聾史官則被一條由燃燒的竹簡灰燼構成的、帶著嗆人焦糊味的鎖鏈纏繞,灰燼簌簌落下,又不斷從虛空中汲取新的曆史殘片燃燒,灼燒著他的皮膚,試圖將他一同焚為曆史的餘燼。
    “動手!” 血手判官一聲暴喝,如同瀕死凶獸的咆哮,強行壓下了腳踝處冤魂鐐銬帶來的靈魂撕裂感。他那隻曾執掌生殺、書寫過無數冰冷判詞的右手猛地抬起,緊握著他視為生命延伸的“血律法筆”——筆身赤紅,筆尖飽蘸著他心頭精血凝成的墨。筆鋒劃破粘稠的血霧,帶起一道淒厲的破空聲,直刺向鎖鏈核心那最深沉黑暗的一點!筆尖未至,一股慘烈、決絕的“弑主”意念已如實質的血色鋒刃,率先撞上了蠕動的律令鎖鏈!
    “嗤——!”
    刺耳的摩擦聲響起,如同燒紅的鐵條插入冰水。血律法筆的筆尖點在一條最為粗壯的暗金鎖鏈上。那鎖鏈上蝕刻的“忠律”、“鐵則”符文瞬間被筆尖蘊含的“弑主”血意染得一片猩紅,發出尖銳的哀鳴。筆尖深深刺入符文之中,竟硬生生釘了進去!
    一絲微不可查的裂紋,沿著筆尖刺入點,在那條律令鎖鏈的表麵蔓延開來!
    “破!” 血手判官須發戟張,周身血光暴漲,所有修為不顧一切地湧入法筆。筆身嗡鳴,赤紅的光芒幾乎要壓過四周的血霧,那“弑主”的意誌燃燒到了極致,筆尖下鎖鏈的裂紋在血光的衝擊下急速擴大!血光與鎖鏈本身的暗金光芒激烈碰撞、湮滅,發出令人心悸的能量嘶鳴。那裂紋如同活物般扭動、延伸,似乎下一刻就要將這代表天律根基的鎖鏈徹底撕裂!
    就在這千鈞一發之際,鎖鏈核心深處,兩點幽邃得如同吞噬一切光線的黑洞的“目光”,驟然“投”向血手判官!
    沒有聲音,沒有動作,隻有純粹的、來自更高位階法則的冰冷注視。
    “嗡——!”
    血律法筆那堅不可摧、飽飲無數強者鮮血的筆身,發出不堪重負的悲鳴。以筆尖釘入鎖鏈的那一點為中心,蛛網般的裂紋瞬間爬滿了赤紅的筆杆!裂紋中透出刺目的金光——那是鎖鏈核心的律令之力在反噬、在入侵!
    “哢嚓…哢嚓嚓…”
    碎裂聲清脆而絕望。
    血手判官目眥欲裂,眼睜睜看著陪伴自己無數歲月、象征著他至高權柄與力量的血律法筆,從筆尖開始,寸寸碎裂!赤紅的碎片並非崩飛,而是如同被無形的力量瞬間抽幹了所有精華,化作黯淡的粉末,簌簌飄散。筆杆緊隨其後,寸寸瓦解,最終隻剩下他手中緊握的一小截殘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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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然而,碎裂並非終結!
    那飽蘸著血手判官心頭精血、蘊含著他孤注一擲“弑主”意誌的墨汁,並未消散!在法筆徹底粉碎的瞬間,那粘稠、滾燙、仿佛擁有生命的墨汁猛地炸開!沒有四散飛濺,而是如同被一股無形的力量牽引,混合著血手判官因本命法寶破碎而狂噴出的鮮血,在空中瘋狂匯聚、扭曲!
    一個巨大、猙獰、由血與墨共同書寫的“弑”字,瞬間成型!它不再是意念的衝擊,而是凝成了實體,散發著比之前法筆一擊更為慘烈、更為瘋狂的氣息,如同一個由無數怨魂和叛意凝結成的詛咒印記,帶著同歸於盡的決絕,狠狠印向那剛剛浮現裂紋的律令鎖鏈!
    這血墨之印,是血手判官以自身精血、本命法寶殘骸和破碎道基為祭品,發出的最終詛咒!是他身為“判官”,對“天律”本身做出的最終、也是最叛逆的判決!
    “吼——!” 鎖鏈核心發出一聲非人的、混雜著憤怒與一絲不易察覺痛楚的咆哮。那血墨“弑”字印在鎖鏈上,如同燒紅的烙鐵印在血肉之軀,發出“滋滋”的灼燒聲,大片的暗金符文瞬間黯淡、焦黑!那剛剛被法筆刺出的裂紋,在血墨的侵蝕下,猛地擴大、加深,幾乎要將鎖鏈攔腰截斷!
    血手判官身體劇震,又是一口鮮血噴出,臉色慘白如金紙,氣息瞬間萎靡到極點,身形搖搖欲墜。但他布滿血絲的眼中,卻燃燒著近乎瘋狂的快意——他看到了那條代表盟主力量核心的律令鎖鏈上,那刺眼的、幾乎斷裂的巨大傷痕!他做到了!他以自身為薪柴,點燃了這叛律的火焰!
    幾乎在血手判官暴起的同時,無舌訟師的身體繃緊如拉滿的弓弦。他無法發聲,所有的力量、所有的意誌、所有被扭曲的正義和被背叛的憤怒,都凝聚在他那無聲張開的嘴裏!
    喉嚨深處,看不見的聲帶在超負荷地震動,引動著天地間最本源的“言靈”法則。他要用這被剝奪了聲音的嘴,喊出最禁忌、最直指核心的判詞——“竊天者!偽律主!”
    六個無形的字,承載著他全部的生命力與道行,化作六道純粹由法則凝聚、足以撕裂虛空的音爆利箭,無聲無息,卻帶著湮滅一切秩序的恐怖威能,直射鎖鏈核心那兩點幽邃的黑洞!他要撕開那偽善的麵具,要將這竊取天律的盜賊之名,刻印在法則之上!
    然而,那六道無形的言靈之箭,在距離鎖鏈核心尚有數尺之遙時,仿佛撞上了一堵無形無質、卻又堅不可摧的歎息之牆。
    鎖鏈核心那兩點幽深的“目光”,僅僅是微微閃爍了一下。
    一股更古老、更權威、更不容置疑的“禁言”律令,如同沉睡的太古巨獸被驚醒,瞬間彌漫開來。它並非阻擋,而是逆轉!是最高法則對次等法則的絕對否定!
    “呃——!!!”
    無舌訟師如遭無形的重錘猛擊胸口,整個身體向後狠狠弓起!他那無聲張開的嘴巴,此刻卻成了災難的入口!
    滾燙的金色液體,如同熔化的法則本身,帶著灼穿靈魂的高溫,猛地從他緊閉的眼角、耳孔、鼻孔中狂噴而出!那不是血,而是高度濃縮、失控沸騰的“言靈”反噬!是他試圖喊出的那六個禁忌之字,被最高律令強行扭曲、壓縮、倒灌回他自己身體內部的結果!
    每一個噴湧而出的金色液滴,都在空中瞬間拉伸、扭曲,化作一個個微小的、瘋狂跳動掙紮的符文——正是他想要喊出的“竊”、“天”、“者”、“偽”、“律”、“主”!這些本應攻擊敵人的字,此刻卻成了焚燒他自身的酷刑!它們如同擁有生命的烙鐵,帶著灼燒神魂的劇痛,烙印在他的皮膚上,鑽進他的經脈裏,焚燒他的道基!
    無舌訟師的身體劇烈抽搐,喉嚨裏發出破碎風箱般的嗬嗬聲,卻連一絲真正的慘叫都無法發出。他引以為傲、掌控言靈的無舌之口,此刻成了他痛苦最沉默的見證。金色的符文在他臉上、身上蔓延、灼燒,留下焦黑的痕跡,他的氣息如同風中殘燭,迅速黯淡下去,隻剩下身體在無法言說的痛苦中本能地痙攣。
    鐵麵巡使的動作永遠是最直接、最暴烈的。在血手判官法筆碎裂、無舌訟師遭受反噬的同時,他已化作一道撕裂血霧的黑色閃電!無視了纏繞在四肢上、試圖壓製他力量的沉重玄鐵枷鎖,無視了那鎖鏈核心散發出的、令空間都為之扭曲的恐怖威壓。千錘百煉的純粹武體爆發出極限的力量,每一步踏在虛空,都讓周圍懸浮的碎石無聲湮滅。
    他沒有任何花哨的神通,隻有最原始、最凝聚的力量!覆蓋著黝黑臂甲的右拳緊握,肌肉賁張到極限,皮膚下的青筋如同虯龍盤繞。拳頭前方的空間被純粹的力量壓縮、扭曲,發出不堪重負的呻吟!這一拳,凝聚了他千年來“鐵則”加身、萬法不侵的絕對信念,是他對“力量即真理”這一信條的最高詮釋!他要以這粉碎虛空的鐵拳,轟開那律令的龜殼,砸碎那虛偽的核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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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拳鋒所向,正是鎖鏈核心那兩點幽邃黑洞的中心!
    “砰——!!!”
    一聲沉悶到極致、仿佛兩座神山對撞的巨響轟然炸開!
    鐵麵巡使那足以洞穿山嶽、粉碎法寶的拳頭,結結實實地轟在了律令鎖鏈最密集交織的核心區域!
    時間仿佛凝固了一瞬。
    預想中的鎖鏈崩碎並未發生。那蠕動的暗金鎖鏈表麵,被拳鋒擊中的地方,無數細小的“禦”、“反”、“震”符文驟然亮起,瞬間組合、流轉,構成一個極其繁複玄奧的微型陣圖。鐵麵巡使那足以移山填海的狂暴力量,如同泥牛入海,被那陣圖輕易地吸收、分散、傳導至整片蠕動的鎖鏈網絡之中!
    下一刻!
    一股更狂暴、更純粹、更無法抵禦的反震之力,如同積蓄萬年的火山轟然噴發,沿著鐵麵巡使的拳頭、手臂,瞬間倒灌回他的全身!
    “哢嚓!”
    一聲清脆得令人心悸的碎裂聲響起。
    並非來自鎖鏈,而是來自鐵麵巡使臉上那張伴隨他千年、冰冷、堅硬、象征著絕對公正與無情鐵則的玄鐵麵具!
    麵具的正中心,被拳鋒反震之力衝擊的位置,一道細長、筆直的裂紋驟然出現!緊接著,裂紋如同蛛網般瘋狂蔓延,瞬間爬滿了整張鐵麵!
    “轟!”
    玄鐵麵具,這件陪伴他漫長歲月、早已成為他身份象征甚至力量一部分的法寶,轟然炸裂!無數細小的黑色碎片如同鋒利的刀片,向四周激射!
    麵具之下露出的,並非預想中威嚴、冷酷、如同刀削斧鑿的剛毅麵容。
    那是一張極其普通,甚至可以說有些平庸的男性麵孔。皮膚因為常年不見天日而顯得蒼白,五官沒有任何出奇之處,唯有那雙眼睛——此刻,那雙眼睛裏充滿了極致的驚愕、茫然,以及一種信仰根基瞬間崩塌所帶來的、深入骨髓的恐慌和脆弱!
    千年來,萬法不侵是他的道,鐵麵無私是他的名,絕對的力量是他的真理。他以此信念橫壓當世,視神通法術為無物。而此刻,他最引以為傲的、純粹的、物理層麵的力量,卻被對方以最純粹、更高等的物理法則力之反震)徹底擊潰!他賴以存在的基石,他堅信不疑的“鐵則”,在更高層次的“律”麵前,脆弱得如同那張碎裂的麵具。
    “噗!” 鐵麵巡使猛地噴出一口鮮血,身體不受控製地倒飛出去,眼中那驚惶的凡容,是他千年道心轟然崩塌的唯一寫照。他引以為傲的絕對防禦,在對方絕對的法則壓製下,成了一個徹頭徹尾的笑話。
    “價值…失衡…混亂係數…激增…生存概率…計算…” 盲賬房幹枯的手指在腰間那麵流光溢彩的“萬化金算盤”上瘋狂撥動,速度快得隻剩一片殘影。金玉般的算珠碰撞,發出清脆而急促的劈啪聲,每一次碰撞都濺起細碎的金色法則火花。他試圖在這片被盟主力量徹底扭曲的法則環境中,重新定義“攻擊”、“防禦”、“傷害”、“價值”、“代價”,為同伴、也為自己計算出一條生路。
    他的算珠每一次撥動,都在強行梳理、壓製、甚至篡改著周圍混亂的法則波動。當血手判官的法筆碎裂時,他迅速將“法寶破碎”的價值損失轉化為一種“詛咒增幅”的臨時增益,試圖加持到那血墨“弑”字上;當無舌訟師遭受反噬,他立刻將“言靈反噬”的傷害類型重新定義為“可轉移的能量淤積”,並試圖將其引導向盟主的鎖鏈;當鐵麵巡使拳頭轟出,他更是將“物理衝擊”的價值權重瞬間提升到極致,同時瘋狂計算著鎖鏈的“防禦強度”和“反震閾值”,試圖找出那理論上存在的“絕對弱點”!
    他的計算精準、冷酷、高效,如同最精密的機械。金算盤的光芒在他周身流轉,形成一層薄薄的金色光暈,勉強抵擋著混亂法則的侵蝕。他甚至算出了鐵麵麵具碎裂的瞬間,那反震之力傳導的路徑和強度,並提前將一股“柔化卸力”的法則波動傳遞過去,試圖減輕鐵麵的傷害。
    然而,就在他算盤撥動到最激烈、為所有人進行著高強度的法則定義和引導時,鎖鏈核心深處,那兩點幽邃的黑洞,再次“瞥”了他一眼。
    沒有憤怒,沒有情緒,隻有一種高位存在對螻蟻擺弄玩具的漠然。
    盲賬房手中瘋狂撥動的動作猛地一僵!他那雙空洞、隻有法則流光劃過的“盲眼”,第一次劇烈地“聚焦”!他“看”到了——自己賴以計算一切、定義一切的根基,“價值”法則本身,正在他眼前發生著恐怖的、徹底的崩壞!
    他算盤上那些流光溢彩、代表著恒定價值的金玉算珠,突然開始瘋狂地、無序地變形、扭曲!
    一顆算珠猛地膨脹,變得如同磨盤般巨大,上麵代表“一座上品靈脈”的符文清晰可見,但重量卻輕如鴻毛;旁邊一顆代表“一枚下品靈石”的珠子則驟然收縮成芥子大小,卻沉重得壓得周圍的算盤框架吱呀作響!另一顆代表“元嬰修士百年苦修”的珠子,其價值刻度在瘋狂跳動,時而飆升到“渡劫期道果”,時而又暴跌至“凡人一日口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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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價值”的尺度被徹底打碎、混淆、顛倒!
    “不…不可能!一枚…一枚‘眼珠’…竟…竟抵得過半座…靈山?!” 盲賬房失聲尖叫,聲音因為極致的混亂和恐懼而扭曲變調。這是他第一次真正意義上地“看見”,也是他第一次因為“看見”而陷入徹底的認知崩潰!他賴以生存、掌控一切的計算邏輯,在絕對的力量麵前,徹底淪為荒謬的笑話。
    “噗噗噗噗——!”
    他手中的萬化金算盤,再也無法承受這種本源法則層麵的混亂衝擊。構成算盤框架的靈玉首先崩裂,緊接著,那些代表著世間萬物價值尺度的算珠,如同被投入熔爐的琉璃,一顆接一顆地爆裂開來!璀璨的金玉碎片混合著失控的法則亂流,向四麵八方激射!每一片碎片都帶著扭曲的“價值”概念,擊中附近的岩石,岩石瞬間化為齏粉或膨脹成小山;擦過血手判官的衣角,那衣角便瞬間腐朽成灰或煥發出神器般的光澤。
    盲賬房狂噴鮮血,身體如同被無形的重錘砸中,倒飛出去,空洞的“盲眼”裏,隻剩下價值體係徹底崩潰後的、無盡混亂的漩渦。
    聾史官一直是最沉默的,如同亙古不變的磐石。他緊緊抱著懷中那卷看似普通的古舊竹簡——《無聞天律冊》。竹簡散發著微弱的、沉靜的曆史塵埃氣息,仿佛能隔絕一切喧囂。當同伴們慘烈的攻擊與反噬在周圍爆發,當混亂的法則風暴撕扯著一切,他隻是更緊地抱住竹簡,渾濁的雙眼死死盯著竹簡表麵,試圖以史官的意誌,強行穩定自身的存在,記錄下這叛律的瞬間。
    他身上的灰燼鎖鏈灼熱滾燙,但他忍受著,竹簡是他最後的錨點。他相信,隻要竹簡還在,曆史便不會被徹底篡改。
    鎖鏈核心深處,那兩點幽邃的黑洞,終於“注視”到了這最後的、試圖記錄真相的史官。
    沒有聲音的指令,隻有一種更本源的曆史法則被引動。
    聾史官懷中的《無聞天律冊》,猛地劇烈震顫起來!那承載著厚重曆史塵埃的竹簡,每一片竹簡都開始變得滾燙,仿佛內部有岩漿在奔流!
    緊接著,一點微弱的火星,毫無征兆地,在竹簡的邊緣憑空燃起!
    那火星不是凡火,它呈現出一種死寂的蒼白,帶著焚盡一切過往、抹除一切痕跡的冰冷意誌。
    火星出現的瞬間,聾史官渾濁的雙眼驟然瞪大!他感覺到了!不是通過聽覺,而是通過靈魂深處與竹簡的聯係!他感覺到了那冰冷火焰中蘊含的、對“存在”本身的絕對抹殺之意!
    “不!!!” 聾史官發出一聲無聲的、源自靈魂最深處的嘶吼。他幹枯的手指不顧灼燒的劇痛,瘋狂地想要去撲滅那蒼白的火星,想要護住他視為生命的竹簡!
    然而,一切都晚了。
    蒼白火星如同滴入宣紙的濃墨,瞬間蔓延!整卷《無聞天律冊》在不到一個呼吸的時間內,被蒼白冰冷的火焰徹底吞噬!
    沒有濃煙,沒有劈啪聲,隻有一種令人窒息的死寂。竹簡在蒼白火焰中無聲地扭曲、碳化,最終化為一片片細碎的、毫無生氣的灰燼。
    更詭異的是,那些飄散的灰燼並未隨風消散。它們在虛空中懸浮、聚攏,仿佛被無形的力量牽引,最終竟在聾史官麵前,凝聚成一行由灰燼構成的、清晰無比的古老箴言:
    “篡史者,終為史燼。”
    這七個灰燼大字,如同最惡毒的詛咒,烙印在聾史官失神的瞳孔裏,也烙印在虛空中,散發著冰冷絕望的氣息。它們無聲地宣告著:妄圖記錄真相者,最終隻會成為真相被抹去後殘留的、毫無意義的塵埃。
    聾史官抱著空蕩蕩的、殘留著灼熱餘溫的雙手,身體劇烈地顫抖起來。他那張布滿歲月溝壑的臉上,瞬間失去了所有血色,隻剩下死灰般的絕望。他賴以存在的意義,他守護曆史的信念,他自身的存在證明,都在這一瞬間,隨著竹簡化為了冰冷的灰燼。他張著嘴,卻發不出任何聲音,仿佛連“哀嚎”這個概念本身,都已被那蒼白的火焰從他身上徹底焚盡。他呆呆地看著眼前那行灰燼箴言,整個人如同被抽走了靈魂的空殼。
    電光石火之間,五大執法者,盡遭重創!
    血手判官法筆碎裂,精血虧空,僅憑殘存意誌強撐,死死盯著鎖鏈上那道幾乎斷裂的傷痕;
    無舌訟師七竅湧金,言靈反噬焚身,蜷縮在地無聲抽搐,金色符文在他身上明滅灼燒;
    鐵麵巡使麵具盡碎,露出驚惶凡容,道心崩裂,嘴角溢血倒飛而出;
    盲賬房算盤爆碎,價值法則混亂反噬,口噴鮮血,空洞的眼中隻有混亂的漩渦;
    聾史官史冊成灰,絕望凝固在臉上,抱著虛無的雙手劇烈顫抖,如同失了魂的木偶。
    鎖鏈核心處,那由無數律令鎖鏈構成的龐大扭曲體,緩緩蠕動。暗金色的符文在鎖鏈表麵流轉、修複,尤其是血手判官拚死留下的那道巨大裂痕處,光芒最為熾盛,仿佛有無數細小的鎖鏈正從虛空中生長出來,試圖彌合創傷。那兩點幽邃的黑洞,漠然地掃過五個殘破的身影,冰冷的意誌如同寒潮般席卷整個空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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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叛律之刑…未盡…”
    那直接在靈魂中震蕩的聲音,帶著一種貓捉老鼠般的殘酷戲謔,宣告著下一輪更徹底清算的開始。粘稠的殺意幾乎凝固了空氣,比昆侖的血霧更加沉重。蠕動的鎖鏈開始調整方向,如同擇人而噬的毒蟒,鎖定了五個已喪失大部分抵抗能力的獵物。
    死亡的陰影,從未如此刻般濃重、窒息,沉沉地壓在每一個幸存者的心頭,碾碎最後一絲僥幸。
    血手判官第一個反應過來。他猛地發出一聲嘶啞的咆哮,並非攻擊,而是撤退的信號!他殘存的力量化作一道血光,並非攻擊鎖鏈,而是狠狠撞向纏繞在無舌訟師身上的言靈鎖鏈虛影!血光與金色符文碰撞,發出嗤嗤的消融聲,雖然未能徹底斬斷,卻讓那鎖鏈劇烈震蕩,束縛之力大減!
    “走!” 血手判官的聲音如同破鑼,帶著不容置疑的決絕。他一把抓住癱軟在地、仍在被言靈反噬灼燒的無舌訟師,將其如同破麻袋般甩向身後血霧更濃的深處。同時,他布滿血絲的雙眼狠狠瞪向離他稍近、正因價值混亂而精神恍惚的盲賬房。
    盲賬房空洞的眼中混亂的漩渦似乎停滯了一瞬,求生的本能壓倒了對價值崩潰的恐懼。他幾乎是憑借著千年來形成的戰鬥本能,腳下猛地一蹬,不顧算盤碎片割裂的傷口,身體化作一道歪斜的金色流光,緊隨著被拋飛的無舌訟師的方向撲去。
    鐵麵巡使的反應慢了半拍。麵具破碎後露出的那張驚惶凡容上,還殘留著道心崩裂的茫然和劇痛。直到血手判官的咆哮和盲賬房的金光從身邊掠過,他才猛地一個激靈。求生的欲望瞬間壓倒了信仰崩塌的劇痛和那凡容帶來的羞恥感。他低吼一聲,體內殘存的、純粹武體的力量爆發,強行壓製住翻騰的氣血,足下發力,將虛空踩出蛛網般的裂紋,整個人如同一顆出膛的黑色炮彈,後發先至,竟追上了被血手判官拋飛的無舌訟師!他伸出覆蓋著殘破臂甲的大手,一把撈住無舌訟師,將其夾在腋下,速度不減反增,撞向血霧深處!
    聾史官依舊呆立在原地,雙手還保持著環抱竹簡的姿勢,隻是懷中已空。他那雙渾濁的眼睛,死死盯著虛空中尚未完全散去的灰燼箴言——“篡史者,終為史燼”。絕望如同冰冷的毒液,徹底凍結了他的思維和身體。他甚至沒有注意到同伴的撤退,沒有感覺到那鎖鏈核心投來的、更加冰冷的死亡凝視。
    “蠢貨!” 血手判官目眥欲裂。聾史官的位置離鎖鏈核心太近了!他猛地一咬牙,不顧自身油盡燈枯的狀態,右手並指如刀,指尖殘餘的血光瞬間燃燒起來,化作一道極其黯淡、卻帶著他最後“裁決”意誌的血色刀芒,並非斬向鎖鏈,而是斬向聾史官腳下那片虛空!
    “嗤啦!”
    虛空仿佛被這決絕的一刀割開了一道細微的裂口。一股混亂的空間亂流瞬間湧出,並非攻擊,而是形成一股強大的、無序的推力,狠狠撞在聾史官的後背上!
    聾史官如同斷線的木偶,被這股力量猛地推得向前踉蹌撲出,終於脫離了那最致命的中心區域。這突如其來的撞擊,似乎也稍稍撞散了他眼中那凝固的絕望灰燼,一絲求生的本能掙紮著浮現。
    就在聾史官被推開的刹那,數條最為粗壯、前端如同毒矛般鋒銳的暗金鎖鏈,帶著刺耳的尖嘯,撕裂血霧,狠狠紮向他剛才站立的位置!
    轟!!!
    那片虛空連同下方懸浮的巨大岩石,瞬間被洞穿、湮滅!狂暴的能量亂流四散衝擊,將聾史官殘破的身軀如同枯葉般掃飛出去,重重砸在一塊倒懸的黑色山岩上,鮮血狂噴。
    五道殘影——血手判官夾帶著無舌訟師的一縷血光,盲賬房歪斜的金芒,鐵麵巡使夾著無舌訟師主軀的黑色炮彈,以及被亂流掃飛的聾史官,如同五顆隕落的星辰,帶著淒厲的尾跡血、金、黑、灰),倉惶無比地撞進昆侖深處那更加濃鬱、翻騰不息、仿佛能吞噬一切光線的粘稠血霧之中。血霧劇烈地翻滾了一下,迅速將他們的身影吞沒,隻留下被攪動的、如同傷口般湧動的血色軌跡。
    鎖鏈核心處,那蠕動的龐大身影並未立刻追擊。暗金色的符文在鎖鏈表麵流轉,尤其是那道被血手判官拚死重創的裂痕處,光芒明滅不定,修複的速度似乎被某種殘留的、充滿叛意的血咒力量所阻滯。兩點幽邃的黑洞“目光”冷冷地“注視”著五人消失的血霧方向,冰冷的意誌如同無形的潮汐,掃過那片區域。
    “逃…入輪回…亦…難逃…刑律…”
    那直接在法則層麵回蕩的聲音,帶著一種掌控一切的漠然和殘酷的戲謔,如同給逃入血霧的獵物蓋上了無法逃脫的烙印。
    冷月站在遠處一塊懸浮的黑色巨岩上,冰冷的山風吹拂著她素白的衣袂,獵獵作響。她全程目睹了這場短暫、慘烈、近乎絕望的碰撞與潰敗。從五煞聯手爆發的決死一擊,到盟主真身那令人窒息的絕對碾壓,再到五人如同喪家之犬般各顯狼狽遁入血霧…每一個瞬間都清晰無比地印在她那雙清冷的眸子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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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的指尖一片冰涼,甚至比昆侖深處亙古不化的寒冰更冷。一層薄薄的、近乎透明的冰霜,無聲無息地沿著她纖細的手指向上蔓延,覆蓋了她的掌心,帶著一種刺骨的寒意。這寒意並非來自外界,而是源於她體內深處,那融合了寒毒與藥靈生機的“寒燼”靈根。
    當盟主那掌控一切、視萬物為芻狗的冰冷意誌掃過這片戰場時,冷月體內那新生的靈根,似乎受到了某種同源而更高等的“絕對秩序”力量的牽引和壓製,驟然變得異常活躍,又異常狂暴!極致的冰寒與壓抑的生機在她經脈中劇烈衝突,如同被強行按捺的活火山,隨時可能衝破束縛,帶來毀滅性的噴發。
    她強行運轉心法,壓製著靈根的異動,指間的冰霜蔓延速度才稍稍減緩,但那股深入骨髓的寒意卻揮之不去。她看著那五人消失的方向,血霧翻滾,如同擇人而噬的巨口。那五道曾經代表著天律盟至高秩序、象征著不可撼動力量的背影,此刻隻剩下狼狽、破碎和倉惶。
    冷月清冷的眸子深處,掠過一絲極淡、卻極其複雜的微瀾。那並非同情,更像是一種冰冷的洞悉,一種對命運殘酷本質的了然。她緩緩抬起被冰霜覆蓋的右手,指尖微微蜷曲,仿佛要抓住那翻滾的血霧,又仿佛隻是在感受著空氣中殘留的、絕望與背叛的氣息。
    朱唇輕啟,一句低語,如同冰珠落玉盤,帶著徹骨的寒意與洞穿世事的譏誚,悄然散入昆侖嗚咽的風中:
    “他們以為跳出了棋盤,卻忘了棋手早備好了棄子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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