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4章 命運織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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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倒懸昆侖投下的巨大陰影邊緣,一處名為“流民淵”的巨大裂穀,此刻已非人間景象。這裏是三界縫隙,法則崩壞的前沿,更是被狂暴的“因果海嘯”最先撕裂、吞噬的煉獄之地。
    斷裂的山峰如同被巨神兵啃噬過的殘骨,怪異地斜插在沸騰的、粘稠如血漿的汙濁淵藪之中。那“血海”並非真正的血液,而是高度濃縮的、混雜了破碎法則、失控靈氣、以及無數湮滅生靈最後怨念的混沌泥淖,咕嘟咕嘟地翻滾著,散發出令人作嘔的腥甜與腐朽混合的氣息。天空是破碎的萬花筒,斑斕而致命。空間裂縫如同醜陋的傷疤,縱橫交錯,毫無規律地開合,每一次開合都噴吐出或吞噬進狂暴的能量亂流、碎裂的岩石、甚至偶爾是半截殘破的飛舟或扭曲的生物殘骸。更致命的是那些如同傾盆暴雨般墜落的“法則碎片”——它們呈現不規則的晶體狀,邊緣鋒利無比,閃爍著各種混亂的法則輝光。有的碎片蘊含凍結時間的寒息,所過之處留下冰封的軌跡;有的碎片帶著焚盡萬物的高溫,將觸及的一切瞬間氣化;有的碎片扭曲重力,讓大塊岩石懸浮倒轉;有的碎片則直接引動心魔幻境,讓不幸被擊中的生靈瞬間癲狂自戕。
    哀嚎是這裏永恒的背景音。失去宗門的修士如同無頭蒼蠅,在刀雨般的法則碎片和隨時可能塌陷的地麵間倉惶奔逃,護體靈光如同紙糊般脆弱,每一次閃爍都伴隨著絕望的慘叫。拖家帶口的凡人更是人間慘劇,他們連最基本的抵抗都無法做到,隻能在泥濘和碎石中艱難跋涉,老人跌倒便再無聲息,孩童的哭喊撕心裂肺,瞬間又被更巨大的爆炸轟鳴淹沒。混亂的靈力風暴卷起腥臭的泥漿和碎石,形成一道道接天連地的暗紅色龍卷,無情地掃蕩著視野內的一切脆弱存在。崩塌從未停止,巨大的岩體從倒懸的昆侖邊緣剝離,裹挾著毀滅性的勢能轟然砸落淵底,每一次撞擊都引發小範圍的地震和更洶湧的泥漿浪潮,將邊緣地帶來不及逃離的生命瞬間吞沒。
    絕望如同實質的瘟疫,在每一個幸存者空洞的眼中蔓延、發酵,直至瘋狂。這裏沒有秩序,沒有希望,隻有不斷壓縮的生存空間和步步緊逼的死亡陰影。流民淵,成了九霄大陸崩壞命運最赤裸、最殘酷的縮影。
    三道身影如同逆流而上的礁石,艱難地矗立在流民淵邊緣一處相對高聳、尚未完全被血海泥漿吞沒的黑色巨岩上。狂暴的靈力亂流撕扯著他們的衣袍,法則碎片撞擊在臨時布下的護罩上,激起一圈圈急促而黯淡的漣漪。
    齊不語站在最前方。他右眼的琥珀色光芒從未如此刻般熾盛,那光芒並非靜止,而是如同有實質的沙礫在其中瘋狂流淌、旋轉,形成一個微縮的、倒置的沙漏虛影!他雙手十指以肉眼難辨的速度在身前勾勒、抓取,每一次動作都帶起一片模糊的光陰殘影。他的目標並非攻擊,也非防禦實體,而是那無處不在、卻又無形無質的——時間亂流。
    在這片法則崩壞之地,時間早已失去均勻流淌的特性。時而如奔馬般疾馳,瞬間將人催老;時而如蝸牛般凝滯,將人困在永恒的一瞬;時而又如破碎的玻璃,前後顛倒,因果錯位。正是這種時間上的混亂無序,加劇了空間和法則的崩潰,也加速著生靈的消亡。
    齊不語在“盜”!他以自身竊道本源為引,以右眼琥珀光陰蟬為器,強行捕捉、抽取著這片區域內最狂暴、最混亂的那些時間碎片!他像最精密的盜賊,從湍急的、足以衝垮一切的時光洪流中,小心翼翼地竊取出那麽幾縷相對“平緩”的支流。這些被竊取出來的“光陰”,無法長久保存,也無法帶離此地,他所能做的,就是將這些短暫而珍貴的“平穩時間”,如同無形的磚石般,一層層、一圈圈地壘砌在他們三人立足的巨岩周圍!
    隨著他指尖每一次艱難的抓取和壘砌,巨岩周圍的空間出現了一種奇異的“遲滯”感。狂暴墜落的法則碎片在靠近這片區域時,速度會詭異地變慢一絲,軌跡也仿佛被一隻無形的手輕輕撥正了毫厘;腳下不斷震顫、開裂的巨岩,其崩塌的速度似乎被強行按下了減速鍵;甚至連那些扭曲人心的幻境法則碎片,其侵蝕的速度都在這種時間緩衝下被顯著削弱。一道肉眼不可見、卻真實存在的“光陰堤壩”,正在齊不語的指尖艱難成型,為身後的蘇半夏撐起一方岌岌可危、但相對“平穩”的施術空間。他的臉色以肉眼可見的速度變得灰敗,右眼的琥珀光芒每一次閃爍都黯淡一分,每一次抓取都伴隨著身體細微的顫抖,那是本源在劇烈消耗的征兆。
    冷月站在齊不語側後方。她素白的身影挺得筆直,如同風雪中傲立的寒梅,但周身彌漫的森然寒氣卻比昆侖之巔的萬載玄冰更甚!一層濃得化不開的冰藍色寒霧在她身體周圍劇烈翻騰、湧動,仿佛有無數條被激怒的冰龍在霧中咆哮衝突。她那雙清冷的眸子死死盯著前方混亂的淵藪,眼神銳利如刀,神識如同最精密的羅盤,瘋狂掃描著任何可能突破齊不語“光陰堤壩”、威脅到身後蘇半夏的法則碎片、能量亂流或是失控癲狂的修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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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的任務並非攻擊,而是最後的警戒與壓製。警戒外界的威脅,更要壓製自身內部那幾乎要破體而出的恐怖力量!她體內融合了寒毒與蘇半夏藥靈生機的“寒燼”靈根,在流民淵這極致混亂、充滿了負麵能量和狂暴法則的環境刺激下,變得異常活躍,也異常狂暴!極致的冰寒與勃發的生機在她經脈內如同兩股失控的洪流,瘋狂對衝、撕扯,每一次衝突都讓她五髒六腑如同被冰錐穿刺又被烈火灼燒!那冰藍色的寒霧,正是她竭力壓製、疏導這股狂暴力量的外在顯化。她必須分心二用,一邊將大部分心神用於警戒,一邊如同走鋼絲般,強行約束著體內那隨時可能失控、反噬自身甚至波及同伴的“寒燼”之力。她的唇線抿得發白,指關節因用力而泛青,每一次呼吸都帶著細微的冰晶碎屑。
    在這雙重守護的中央,蘇半夏盤膝而坐。她緊閉著雙眼,長長的睫毛如同沾濕的鴉羽,微微顫動著。所有的喧囂、混亂、瀕死的哀嚎,似乎都被她隔絕在感知之外。她的心神,她的全部意誌,都沉入了自身那獨特而珍貴的本源核心——那因與冷月命運糾纏而誕生的、獨一無二的“藥靈融合體”。
    她的雙手,以一種極其緩慢、卻又蘊含著某種深邃韻律的姿態,在身前虛抱。十指纖纖,根根如玉,此刻卻在指尖處,悄然綻放出奇異的靈光!
    左手食指與中指,沁出的是純粹而溫潤的青色光芒。那光芒充滿了無限的生命氣息,如同初春萌發的第一片新葉,蘊含著滋養萬物、撫愈創傷的勃勃生機。這是屬於她“藥靈”本源的力量,是醫者仁心的具象。
    右手食指與中指,流淌出的卻是截然相反的、清冷而剔透的白色光芒。那光芒帶著一種凜冽的寒意,如同深冬最純淨的冰晶,卻又奇異地蘊含著一種凍結混亂、梳理秩序的意誌。這是來自冷月“寒毒”本源、經由融合蛻變後的力量,是冰封狂瀾的法則之力。
    青與白,生與死,柔韌與冰寒,兩種看似矛盾、此刻卻在蘇半夏體內達成微妙平衡的力量,在她意念的引導下,如同最柔韌、最纖細的蠶絲,從她的指尖緩緩流淌而出。
    編織開始了。
    這過程,艱難得如同在驚濤駭浪的漩渦中心,用蛛絲去縫合破碎的天空。
    青白色的靈絲甫一離體,便立刻遭到了流民淵狂暴環境的瘋狂撕扯!混亂的法則亂流如同無形的利齒,凶狠地啃噬著這代表秩序與生機的絲線;狂暴的靈力風暴如同千萬把刮刀,瘋狂地衝擊著它纖細的結構;那些破碎的因果線更是如同無數混亂的鉤索,帶著絕望、恐懼、怨毒的負麵意念,糾纏上來,試圖將這新生的秩序同化、拖入毀滅的深淵。
    蘇半夏的身體猛地一顫,臉色瞬間褪去所有血色,變得近乎透明。額角細密的汗珠剛剛滲出,便被自身散發的寒意凍結成細小的冰晶。她咬緊下唇,一絲殷紅在蒼白的唇瓣上洇開。她的意誌如同磐石,死死地錨定著那幾縷在狂暴中掙紮、隨時可能斷裂的青白靈絲。
    她的意念,就是那在驚濤駭浪中顛簸的小舟上,最沉穩的織女。她無視著足以撕碎靈魂的混亂衝擊,全神貫注地感知著、捕捉著、梳理著!
    她的神識如同最精密的梳篦,艱難地探入周圍狂暴的因果亂流中。她“看”到的,是無數斷裂、扭曲、糾纏成一團亂麻的命運絲線。這些絲線屬於流民淵中那些苦苦掙紮的無辜生靈——一個母親緊緊抱著懷中奄奄一息嬰兒的絕望之線;一個老修士因道心被幻境碎片侵蝕而陷入癲狂、胡亂攻擊的混亂之線;幾個低階修士背靠著背,在泥濘中結成簡陋陣勢,試圖抵擋法則碎片,彼此命運短暫交纏又隨時可能崩斷的脆弱之線;還有更多更多,如同風中殘燭般搖曳欲熄的微弱光點……
    她不能拯救所有人。她的力量太微弱,麵對的混亂太宏大。她隻能選擇一小片區域,選擇那些命運線尚未徹底斷絕、尚存一線生機、且彼此距離相對靠近的生靈。
    意念鎖定!
    指尖那在狂暴衝擊中頑強維持的青白靈絲,在她的意誌驅動下,如同擁有生命的靈蛇,艱難卻無比精準地探出!
    青色的靈絲,帶著溫潤的生機,輕柔地纏繞上那些代表著生命氣息的、微弱但堅韌的命運線。它如同最溫柔的春雨,浸潤著幹涸的脈絡,撫平著因恐懼和絕望而產生的劇烈波動,強行注入一股穩定的、滋養的生命力。當它纏繞上那位瀕死嬰兒細若遊絲的生命線時,嬰兒微弱的啼哭聲竟奇跡般地清晰了一瞬。
    白色的靈絲,則帶著凜冽的秩序之力,如同最冷靜的工匠,刺入那些混亂、扭曲、彼此瘋狂糾纏打結的因果亂麻之中。它所過之處,混亂被短暫的“凍結”,扭曲被強行的“捋直”,那些充滿惡意的、來自外界法則碎片的負麵侵蝕,被這純粹的、代表梳理與淨化的寒意暫時驅散、隔離。當它刺入那癲狂老修士一片混沌、被幻境碎片汙染的命運線時,老修士狂亂的攻擊動作猛地一滯,血紅的眼中閃過一絲短暫的茫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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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編織!梳理!連接!
    蘇半夏的指尖如同穿花蝴蝶,在虛空中舞動出玄奧而優美的軌跡。青白雙色的靈絲隨著她的動作,在狂暴的因果亂流中艱難地穿梭、交織、打結、延展。她並非強行創造新的命運,而是在混亂的廢墟中,小心翼翼地拾起那些斷裂的線頭,將屬於同一個體、卻因混亂而離散的生命線、因果線、靈力線重新輕柔地接續;將那些彼此靠近、命運短暫交集的生靈,用靈絲巧妙地、暫時地“編織”在一起,讓他們微弱的力量能在混亂中短暫共鳴,形成一個脆弱卻真實存在的“命運共同體”。
    每接續一根斷裂的線,每梳理開一處混亂的結,每將幾個微弱的命運光點暫時編織成網,蘇半夏的身體就劇烈地顫抖一次。她的臉色由蒼白轉向一種不健康的青灰色,如同久病之人。烏黑如瀑的長發,竟從發根處開始,以肉眼可見的速度褪去墨色,染上刺眼的霜白!那並非衰老的灰白,而是一種失去所有生命光澤、如同被寒霜徹底凍結的慘白!一縷縷白發隨著她身體的顫抖和靈力的劇烈消耗,無聲地飄落。
    更可怕的變化發生在她的手上。那雙曾妙手回春、撚動金針拯救無數生命的纖纖玉手,此刻皮膚下開始浮現出細密的、如同冰裂紋瓷器般的青白色紋路!裂紋從指尖開始,沿著手指迅速向上蔓延,所過之處,皮膚變得透明、脆弱,仿佛輕輕一碰就會碎裂開來。裂紋之中,沒有鮮血滲出,隻有絲絲縷縷混雜著微弱生機的寒氣逸散出來——那是她本源的生命力,正在隨著每一縷靈絲的編織而不可逆轉地流逝、燃燒!
    “呃……”一聲壓抑到極致的痛哼從她喉間溢出。強行梳理混亂因果帶來的反噬,如同億萬根燒紅的鋼針同時刺入她的神魂!她眼前陣陣發黑,編織的動作不可避免地出現了瞬間的遲滯和變形。
    就在這遲滯的刹那!
    一道邊緣閃爍著詭譎紫黑色光芒、蘊含著強烈“混亂”與“顛倒”法則的碎片,如同嗅到血腥味的鯊魚,竟詭異地繞開了齊不語“光陰堤壩”最嚴密的區域,從一個時間流速異常緩慢的縫隙中“擠”了出來!它無聲無息,速度快如閃電,直射蘇半夏毫無防備的後心!這道碎片蘊含的法則極其惡毒,一旦擊中,不僅會重創肉身,更會瞬間汙染、引爆她正在梳理的脆弱因果網,甚至可能直接引動她體內那脆弱的平衡,導致“寒燼”靈根徹底失控!
    “小心!”冷月的厲喝如同冰刃破空!
    她一直緊繃的神識瞬間捕捉到了這致命的偷襲!沒有絲毫猶豫,甚至來不及調動更多的力量去攔截那道碎片。在那千鈞一發之際,冷月做出了一個近乎本能的動作——她猛地向前跨出半步,身體微側,將自己的左肩胛骨,擋在了那道致命碎片與蘇半夏後心之間!
    同時,她體內那一直被強行壓製的“寒燼”靈根之力,被她以一種近乎自殘的方式,瞬間引爆了一部分!不是為了攻擊,而是為了防禦!
    “噗嗤!”
    一聲令人牙酸的、血肉被撕裂又瞬間凍結的悶響!
    那道紫黑色的法則碎片,狠狠地紮進了冷月左側肩胛骨下方!碎片蘊含的混亂與顛倒之力瞬間爆發,試圖侵蝕、扭曲她的血肉和經脈!
    然而,就在碎片入體的瞬間,冷月強行引爆的那股“寒燼”之力也洶湧而至!極致的冰寒混合著強大的生機,形成一股凍結與修複並存的恐怖力量,如同冰藍色的怒潮,瞬間將那碎片連同其爆發出的混亂法則包裹、凍結!一層厚厚的、混雜著青白雙色的堅冰,以肉眼可見的速度在冷月後背傷口處蔓延開來,硬生生將那惡毒的碎片和其破壞力,封凍在冰層之內!
    “唔!”冷月身體猛地向前一傾,臉色瞬間慘白如雪,一口帶著冰渣的逆血強行被她咽了回去。左肩處傳來撕裂般的劇痛和被極致冰寒凍結的麻痹感,冰層覆蓋下,混亂法則的侵蝕如同跗骨之蛆,仍在持續對抗著寒燼之力的封凍。她強行穩住身形,右手並指如劍,冰藍色的劍芒吞吐不定,死死鎖定著碎片襲來的方向,眼神冰冷得如同萬載玄冰,周身翻騰的寒霧因為劇烈的力量衝突和傷痛而變得更加狂暴、不穩定。她用自己的身體,為蘇半夏擋下了這致命的一擊。
    蘇半夏雖未睜眼,但冷月那一聲壓抑的痛哼和驟然紊亂、狂暴的寒氣波動,如同重錘般砸在她的心頭。她瞬間明白發生了什麽。沒有言語,沒有停頓,甚至沒有一絲情緒的劇烈波動。她隻是將下唇咬得更緊,那滲出的鮮血幾乎染紅了她的貝齒。她指尖的青白靈絲,舞動得更加急促,更加決絕!
    仿佛要將所有的痛苦、所有的感激、所有的悲憫,都傾注到這編織之中!
    在那片被她意誌鎖定的、相對靠近巨岩的泥濘窪地邊緣,奇跡正在艱難地孕育。
    那位因冷月擋住偷襲而得以繼續被青白靈絲守護的、懷抱嬰兒的母親,突然感覺到懷中原本氣息微弱、體溫冰涼的嬰孩,身體竟奇跡般地恢複了一絲暖意!嬰孩緊閉的眼睛微微動了動,發出一聲雖然微弱卻清晰的啼哭:“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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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這聲啼哭,在絕望的深淵中,如同黑暗中點亮的第一顆星!
    緊接著,旁邊那位被白色靈絲刺入混亂命運線的癲狂老修士,他血紅的眼中,那瘋狂混亂的漩渦猛地一滯!一絲久違的清明,如同刺破烏雲的陽光,艱難地穿透了他被幻境汙染的意識。他揮舞著枯瘦手臂的瘋狂動作停了下來,茫然地環顧四周,看著自己沾滿汙泥和不知是自己還是他人血跡的雙手,渾濁的老淚瞬間湧出:“我…我這是怎麽了…造孽啊……”
    不遠處,那幾個背靠著背、在法則碎片雨中苦苦支撐、靈力早已枯竭、道袍破碎染血的年輕修士,突然感覺到一股溫和卻堅韌的力量從腳下的大地實則是蘇半夏的靈絲通過地脈短暫連接了他們)傳來!這股力量並非直接補充他們的靈力,而是如同最堅韌的絲線,將他們彼此間那因絕望和恐懼而變得脆弱不堪的信任紐帶、以及他們自身即將潰散的道心,溫柔而有力地重新“縫合”、“加固”在一起!一股同氣連枝、共渡難關的微弱共鳴,在他們之間重新建立!
    “師兄!撐住!有古怪…好像…好像有什麽在幫我們!”其中一個年輕修士抹去嘴角的血沫,嘶啞地喊道,黯淡的眼神中重新燃起一絲微弱的火苗。
    以蘇半夏盤坐的巨岩為無形的圓心,一個覆蓋了方圓數十丈區域的、極其脆弱的“穩定場域”,正在她燃燒生命的編織下,頑強地成型!
    這片區域內,那如同刀雨般墜落的法則碎片,軌跡似乎被一股無形的力量輕柔地撥動、偏轉,墜落的速度也顯著變緩,大大降低了擊中地麵生靈的概率;狂暴的靈力亂流在靠近這片區域時,如同撞上了一層柔韌的過濾網,其毀滅性的衝擊力被大幅削弱、分散;腳下翻騰的血海泥漿,其吞噬和侵蝕的速度仿佛被按下了暫停鍵,變得相對“溫和”了許多;更神奇的是,那些原本如同跗骨之蛆、時刻侵蝕著幸存者心智的絕望、恐懼、癲狂等負麵意念,仿佛被一股清冷而溫潤的力量短暫地“淨化”或“凍結”了,讓身處其中的人們,竟感受到了一種久違的、劫後餘生的、帶著刺骨寒意的“安寧”!
    而這一切庇護景象的源頭,在那些被庇護者的眼中,卻呈現出一種他們無法理解、卻本能感到震撼與敬畏的瑰麗畫麵。
    在他們頭頂,那片混亂破碎、法則碎片如雨墜落的汙濁天穹之下,竟隱約浮現出一張巨大而朦朧的“網”的虛影!
    那張“網”,由無數纖細、柔韌、閃爍著青白雙色輝光的靈絲交織而成。青色的脈絡如同大地的生機藤蔓,散發著撫慰心靈的溫暖;白色的脈絡如同星河流淌的軌跡,蘊含著梳理混亂的秩序。靈絲彼此纏繞、打結、延伸,構成了一張覆蓋著他們頭頂天空的、巨大而虛幻的“繭房”!正是這張由生機與秩序法則編織成的巨網,暫時隔絕了大部分致命的混亂,帶來了這片刻的喘息之機。
    網絲晶瑩剔透,光芒流轉,美得驚心動魄,卻又脆弱得仿佛下一刻就會被狂暴的亂流徹底撕碎。它並非實體,而是蘇半夏燃燒自身藥靈融合體本源、強行梳理並顯化出的局部“命運之網”的投影!每一根閃爍的靈絲,都連接著下方一個被暫時穩定住命運線的生靈。
    “看…看天上!” 一個滿身泥濘、臉上還掛著淚痕的婦人,抱著剛剛停止啼哭、正睜著烏溜溜眼睛好奇張望的嬰兒,顫抖著手指向天空,聲音嘶啞而充滿難以置信的驚惶。
    “網…是網!” 那個剛剛恢複一絲清明的老修士,渾濁的淚水還掛在溝壑縱橫的臉上,他仰著頭,看著那張籠罩頭頂的青白巨網,嘴唇哆嗦著,語無倫次,“蛛網!是神明…是神明用自己血脈織的網…來接住我們了…接住我們這些…這些墜落的飛蛾了……” 他的聲音帶著哭腔,充滿了瘋癲與虔誠交織的複雜情緒。
    “是…是它!是這張網!擋住了那些要命的東西!” 一個僥幸在法則碎片雨中活下來的斷臂修士,靠著岩石,喘著粗氣,看著頭頂那瑰麗而脆弱的網,眼中充滿了劫後餘生的狂喜和對未知力量的敬畏。
    短暫的、帶著刺骨寒意的“安寧”降臨在這片小小的區域。人們忘記了奔逃,忘記了哀嚎,隻是呆呆地、或敬畏或迷茫地仰望著那張庇護了他們、由青白光芒編織成的巨網。一種難以言喻的、混雜著渺小、感激、困惑與卑微希望的複雜情緒,在幸存者之間無聲地流淌。這安寧如同暴風眼中的寂靜,脆弱而珍貴。
    巨岩之上,蘇半夏的身體劇烈地顫抖著,幅度越來越大,如同風中殘燭。她指間蔓延的冰裂紋已經爬滿了雙手,甚至開始向手腕延伸。裂紋深處,不再是逸散寒氣,而是開始滲出點點混雜著青白色光粒的“冰晶之血”——那是她本源精粹被過度抽離、燃燒殆盡的征兆!
    她的滿頭青絲,此刻已有大半化為毫無生氣的霜白,僅存的幾縷黑發也正在迅速褪色。每一次指尖的舞動,每一次靈絲的穿梭,都伴隨著發絲的大片脫落,在狂暴的氣流中如同枯萎的秋葉般飄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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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張覆蓋數十丈天空、瑰麗而脆弱的青白巨網,光芒開始劇烈地明滅閃爍,如同接觸不良的燈盞。網絲變得不再那麽凝實,邊緣處開始出現細微的、如同被無形力量啃噬的缺口和斷裂的痕跡。維持這張網的代價,正在突破她所能承受的極限!
    就在這時,那個被蘇半夏的青絲靈線重點護持、剛剛才發出一聲啼哭的嬰兒,似乎被母親激動的手臂勒得有些不舒服,再次放聲大哭起來,嘹亮的哭聲在這短暫的“安寧”中顯得格外刺耳。
    嬰兒的母親,那個憔悴不堪的婦人,如同抓住了最後一根救命稻草,抱著孩子,跌跌撞撞地、不顧一切地朝著巨岩的方向撲來!她的眼中充滿了卑微的祈求和對那張“神網”源頭的盲目信任:“仙人!救救我的孩子!求求您!救救他!”
    她撲到了巨岩之下,跪倒在冰冷的岩石和泥濘中,高高地舉起懷中啼哭不止的嬰兒,仰望著岩頂那三個模糊的身影,尤其是那個盤膝而坐、白發飄舞的身影。
    “孩子…我的孩子…”
    蘇半夏緊閉的雙眼,在嬰兒持續的啼哭聲中,微微顫動了一下。那哭聲,像一根尖銳的針,刺破了她強行維持的、隔絕外界的心境壁壘。
    她緩緩地,極其艱難地,睜開了眼睛。
    那雙曾清澈靈動、充滿生機與悲憫的眼眸,此刻卻蒙上了一層淡淡的灰翳,如同蒙塵的明珠。瞳孔深處,是無盡的疲憊,如同跋涉了千萬裏沙漠的旅人。然而,在這極致的疲憊深處,卻燃燒著一簇微弱卻無比執拗的火苗——那是醫者對生命本能的守護,是她在燃燒自己時唯一剩下的、不容置疑的信念。
    她看到了岩下跪伏的婦人,看到了那高高舉起、在混亂背景下顯得無比脆弱、卻又無比珍貴的啼哭嬰孩。
    她的動作停了。指尖那劇烈閃爍、隨時可能斷裂的青白靈絲停止了穿梭。
    她深深地吸了一口氣,那氣息帶著昆侖深處特有的血腥和寒意,刺得她冰裂的肺腑一陣劇痛。
    然後,她做了一個讓齊不語和冷月都瞬間瞳孔收縮的動作。
    她放下了虛抱在身前的雙手。那雙布滿恐怖冰裂紋、如同即將碎裂的瓷器般的手,此刻卻異常平穩地伸出,探向岩下。
    她的動作很慢,仿佛每一個細微的移動都在消耗著最後的氣力。冰裂紋在動作中似乎又蔓延了一絲,細碎的冰晶血珠從裂痕中滲出,滴落在冰冷的岩石上,瞬間凍結成一粒粒細小的、混雜著青白雙色的冰珠。
    指尖,終於觸碰到了那繈褓的邊緣。
    一股溫潤的、帶著最後生機的青色靈光,從她布滿裂紋的指尖流淌而出,如同最輕柔的暖流,緩緩注入啼哭的嬰孩體內。
    嬰孩的哭聲,奇跡般地止住了。他睜著烏黑純淨的眼睛,好奇地看著上方那張布滿裂紋、卻散發著讓他感到無比安心和溫暖氣息的臉龐。
    蘇半夏用那雙即將破碎的手,極其輕柔地、小心翼翼地將那小小的繈褓,從婦人高舉的手中,接了過來。
    她低下頭,布滿灰翳的眼眸凝視著懷中安靜下來的嬰兒。霜白的長發垂落下來,拂過嬰兒嬌嫩的臉頰。那張蒼白、疲憊、布滿冰裂紋的臉上,緩緩地、極其艱難地,綻放出一個微弱到幾乎看不見的弧度。
    那不是一個笑容。她的力量已不足以支撐一個完整的笑容。
    那隻是一個弧度。一個混雜著無邊疲憊、深入骨髓的痛楚、以及一絲看到生命得以延續的、純粹到極致的慰藉的弧度。
    就在這個弧度出現的瞬間——
    嗡!
    那覆蓋在流民淵上空、原本已明滅不定、瀕臨潰散的青白色巨網,仿佛受到了某種終極信念的灌注,猛地爆發出最後一輪、前所未有的璀璨光華!青色的生機與白色的秩序之光完美交融,如同神跡降臨!巨網的形態瞬間變得更加清晰、凝實,甚至短暫地顯化出如同巨大繭房般的半透明實體輪廓,將下方那數十丈的“安寧”之地牢牢籠罩!無數細小的、由純粹生機構成的光點如同螢火蟲般在繭房內飛舞,驅散了最後的陰霾和寒意。
    這一刻,流民淵這片絕望地獄的一角,竟短暫地化作了庇護生命的、瑰麗而神聖的“生息繭房”!
    岩下,所有被庇護的幸存者都呆呆地仰望著這神跡般的景象,望著岩頂那個懷抱嬰兒、白發如雪的身影。震撼、感激、茫然、卑微的狂喜……種種情緒衝擊著他們麻木的心靈。
    那個瘋癲的老修士,撲通一聲跪倒在泥濘中,朝著蘇半夏的方向,涕淚橫流地叩首,語無倫次地嘶喊著:“生息繭房…神明織網…燭火…對抗永夜的燭火啊!!” 他的哭喊在短暫的寂靜中回蕩,道出了所有幸存者心中最深的震撼與最卑微的祈求。
    岩頂之上,蘇半夏抱著懷中安睡的嬰兒,身體卻再也支撐不住。那最後爆發的光華,耗盡了她最後一絲本源。她眼中的灰翳徹底彌漫開來,視線迅速模糊、黯淡。布滿冰裂紋的雙手傳來徹底崩解的劇痛,懷中的嬰兒仿佛重若千鈞。
    她微微晃了一下,如同被抽走了所有骨頭的布偶,無聲地向後軟倒。
    在意識徹底沉入無邊黑暗的前一瞬,她仿佛聽到自己本源深處傳來最後一聲無聲的歎息,如同燭芯燃盡時的餘燼輕響:
    最明亮的燭火,注定要燃盡自己來對抗永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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