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9章 盜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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墨線牢籠,死寂如墓。
冰冷的黑暗吞噬了所有光線與聲音,隻剩下粗重壓抑的喘息,和偶爾因絕望而壓抑不住的低低啜泣,旋即便被那粘稠厚重的法則氣息無情掐滅。巨大的黑色絲網如同活物的內壁,在絕對的黑暗中緩緩蠕動,其上流淌的冰冷符文散發著幽微的、令人窒息的烏光,將每一張驚恐絕望的麵孔映照得如同鬼魅。
冷月背靠著冰冷粗糙的岩壁,右臂攬著昏迷不醒、氣息微弱如遊絲的蘇半夏。左臂,自肩胛以下,已徹底化為沉重僵硬的灰白石質,冰冷的陰寒順著肩頸的經脈絲絲縷縷地向上蔓延,如同毒藤纏繞心髒。每一次呼吸都牽扯著內腑的劇痛,強行催發寂滅劍意的反噬如同無數冰錐在經脈中穿刺。嘴角幹涸的血跡刺目驚心。
她微微垂首,冰冷的額角抵著蘇半夏滾燙的額頭。懷中的人體溫高得嚇人,呼吸急促而灼熱,每一次微弱的起伏都伴隨著無意識的痛苦痙攣。那根碎裂的銀針,仿佛也紮穿了蘇半夏的神魂,識海的反噬如同無形的風暴在她體內肆虐。墨綠色的醫袍被冷汗和嘴角溢出的鮮血浸透,貼在身上,勾勒出單薄脆弱的輪廓。
時間,在這座漆黑的墳墓裏失去了刻度。隻有那無處不在的、冰冷粘稠的法則氣息,如同緩慢收緊的絞索,一點一點地抽離著所有人的生氣,磨滅著最後殘存的意誌。
牢籠外,汙穢洪流撞擊在墨線巨網上的沉悶聲響,如同遙遠地底傳來的喪鍾,一聲聲,敲打在幸存者瀕臨崩潰的神經上。每一次撞擊,都讓那巨大的黑色絲網微微震顫,冰冷的符文流轉加速,散發出的禁錮之力便加重一分。牢籠內,空氣變得更加凝滯、稀薄,每一次吸氣都如同吞咽著冰冷的鐵砂。
絕望,如同濃稠的墨汁,徹底浸透了這座囚籠。
“放我出去…放我出去啊…”一個年輕的女修蜷縮在角落,雙手死死抓著自己的頭發,指甲陷入頭皮,滲出暗紅的血珠,眼神渙散,口中發出意義不明的囈語。她體內的真元因為巨大的恐懼和壓抑而劇烈躁動,境界壁壘搖搖欲墜。每一次真元的波動,都引來黑色絲網上符文的微微閃爍,冰冷的注視如同毒蛇的信子舔舐著她的脖頸。
“省點力氣吧…”旁邊一個斷了腿的老者,靠在冰冷的絲網上,灰敗的臉上滿是麻木,“沒用的…天律盟的‘墨線牢’,從來隻進不出…更何況…他們自己都成了這牢籠的一部分…”他渾濁的眼睛望向高處那密密麻麻、如同被釘在蛛網上的天律盟執法者黑影,空洞的眼神裏隻剩下死寂。
冷月聽著這些聲音,眼神冰冷如淵,深處卻燃燒著焚盡一切的火焰。不能死在這裏。半夏不能死在這裏。盜天門最後的火種不能熄在這裏!她緩緩抬起頭,目光穿透濃稠的黑暗,死死釘在頭頂那片緩緩蠕動、符文流轉的墨色牢籠穹頂之上。
那裏,是唯一的薄弱點。
蘇半夏昏迷前那驚鴻一瞥的溯源景象,那倒懸昆侖地脈核心延伸出的龐大黑色脈絡,如同烙印般刻在她的識海。這墨線牢籠,看似由天律盟殘黨為節點編織,但其力量的根源,如同樹根深紮大地,最終匯聚於那禁忌之地。節點…力量傳輸…必有間隙!
她的目光如同最精密的刻刀,在緩慢蠕動的黑色絲網和閃爍的符文鎖鏈間逡巡、切割。每一次汙穢洪流的撞擊,每一次牢籠的震顫,都像是一次短暫的“脈動”。就在這“脈動”的瞬間,在無數冰冷符文流轉銜接的某個極細微的刹那,在那龐大力量自地脈深處泵出、流經這些執法者“節點”的間隙…
一道極其細微、稍縱即逝的“縫隙”,如同黑暗中裂開的一道蒼白閃電,在她冰寒銳利的瞳孔中一閃而逝!
就是現在!
沒有任何預兆,甚至連一絲殺意都未曾泄露!冷月動了!
她攬著蘇半夏的右臂猛地向後一推,一股柔勁將昏迷的人穩穩送到岩壁凹陷處的相對安全角落。同時,她僵硬如石的左臂如同沉重的攻城錘,帶著一股玉石俱焚的決絕,狠狠砸向身後冰冷的岩壁!
轟——!
堅硬的岩石在石化臂膀的撞擊下轟然碎裂!煙塵彌漫!巨大的聲響瞬間吸引了牢籠內所有人的目光!也引動了墨線牢籠的劇烈反應!無數黑色絲線如同被激怒的毒蛇,瞬間繃緊!冰冷的符文鎖鏈瘋狂閃爍,強大的禁錮之力如同無形的巨手,狠狠向著冷月所在的位置碾壓而下!
就在這禁錮之力降臨、煙塵彌漫的刹那——
冷月的身影在原地驟然消失!隻留下一道模糊的殘影!她真正的目標,根本不是岩壁!而是頭頂那剛剛捕捉到的、稍縱即逝的縫隙!
霜魄長劍爆發出前所未有的慘白厲芒!那光芒不再是清冷的寒光,而是凝聚了她全部的生命本源、寂滅劍意、以及對這冰冷秩序刻骨銘心的恨意!劍光壓縮到極致,凝成一道細如發絲、卻銳利到足以洞穿虛空的慘白細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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身隨劍走!人劍合一!
噗——!
一聲輕微到幾乎不可聞的、如同利針刺破堅韌皮革的聲響!
在那龐大的禁錮之力徹底籠罩煙塵區域的瞬間,在那無數黑色絲線瘋狂絞殺向殘影的刹那!那道凝聚了冷月所有力量與意誌的慘白劍線,如同逆流而上的銀魚,精準無比地刺入了墨線牢籠穹頂那轉瞬即逝的法則縫隙之中!
沒有驚天動地的爆炸,隻有一種法則被強行撕裂、秩序被短暫打破的刺耳銳鳴!那道縫隙被慘白的劍意硬生生撕開、撐大!形成一個僅容一人通過的、極不穩定的孔洞!孔洞邊緣,無數斷裂的黑色絲線如同活物般瘋狂扭動、試圖彌合,冰冷的符文鎖鏈如同暴怒的毒龍,纏繞著劍光瘋狂絞殺!
冷月的身影,如同掙脫樊籠的白色幽靈,就在這孔洞即將彌合的千鈞一發之際,從那法則的裂隙中悍然衝出!消失在墨線牢籠之外濃得化不開的蒼白死寂之中!
轟隆——!
被愚弄的墨線牢籠徹底暴怒!恐怖的禁錮之力如同實質的黑色潮水,狠狠砸在冷月留下的殘影和那片碎裂的岩壁之上!碎石化為齏粉,地麵出現一個巨大的凹坑!強大的衝擊波橫掃整個牢籠內部,將靠近的幸存者狠狠掀飛出去,撞在冰冷的絲網內壁上,骨斷筋折!
“她…她出去了?!”
“怎麽可能?!”
“她拋棄我們了?!”
絕望的驚呼和難以置信的嘶喊在牢籠內炸開。
隻有角落裏,昏迷的蘇半夏,在劇烈的震蕩中,似乎極其微弱地蹙了一下眉頭,仿佛在無邊的黑暗與痛苦中,捕捉到了一縷決絕遠去的冰冷氣息。
冷月衝出墨線牢籠的瞬間,如同從深海的囚籠躍入了狂暴的颶風眼。
濃稠的蒼白光芒瞬間包裹了她,那無處不在的、試圖同化一切的冰冷意誌如同億萬根鋼針,狠狠刺向她的皮膚、她的識海!墨線牢籠外,景象比想象中更加恐怖。
汙穢的洪流如同黑色的潮水,層層疊疊地衝擊著巨大的黑色牢籠。癲狂的凡人,殘破的傀儡,異變的妖獸,它們扭曲的身影在蒼白光芒下如同地獄爬出的惡鬼,發出意義不明的嘶吼,用身體、用爪牙、用汙穢的能量瘋狂地撞擊、撕扯著墨線巨網。每一次撞擊,都讓牢籠微微震顫,黑色的符文流轉加速,散發出更強的禁錮之力。
而在這汙穢洪流的上方,在蒼白天幕的深處,那巨大的法則羅網依舊緩緩旋轉著,冰冷的意誌如同懸頂之劍,牢牢鎖定著流沙穀這片區域。冷月破籠而出的氣息,如同投入死水中的石子,瞬間引來了它的“注視”!
嗡——!
無形的威壓驟然加重!法則羅網中心,一股強大的吸攝之力再次凝聚,如同無形的巨手,隔著遙遠的空間,遙遙抓向冷月!
同時,下方汙穢洪流中,幾道散發著遠超其他個體的陰冷氣息驟然升起!那是混雜在炮灰中的、被天道秩序初步改造的“監察者”傀儡!它們空洞的眼窩瞬間鎖定了冷月,發出尖銳刺耳的嘶鳴,裹挾著汙穢的能量風暴,如同離弦之箭般向她撲來!速度之快,遠超尋常!
前有吸攝之力如影隨形,下有監察傀儡圍追堵截!冷月身陷重圍,如同暴風眼中的孤舟!
她眼神冰冷,沒有絲毫慌亂。衝出牢籠,隻是第一步。霜魄長劍在手中嗡鳴,慘白的劍光吞吐不定,隨時準備斬出。但她沒有立刻反擊,而是強行收斂氣息,將寂滅劍意壓縮到極致,如同在體表覆蓋了一層薄薄的、隔絕生機的冰殼。
身形如電,在蒼白光芒與汙穢洪流交織的混亂空間中急速穿梭、轉折!每一次移動都如同刀尖跳舞,險之又險地避開那道無形吸攝之力的鎖定範圍,同時利用下方混亂的汙穢洪流作為掩護,與撲來的監察傀儡周旋。
嗤!
一道汙穢的黑色能量箭矢擦著她的肋下飛過,腐蝕性的氣息讓她護體真元一陣波動。
砰!
一隻巨大的、覆蓋著骨刺的傀儡利爪狠狠拍在她剛才停留的位置,將一塊巨大的風蝕岩柱拍得粉碎!
冷月如同穿行在槍林彈雨中的白色魅影,身形飄忽不定,速度卻快到了極致。她的目標無比明確——東方!流沙穀的盡頭,那片在蒼白天幕下更顯死寂荒涼的連綿沙丘之後!
那裏,曾是九霄大陸音律一道的聖地——天音原。如今,隻剩下一片被蒼白秩序同化了大半的廢墟。
身後的吸攝之力如同跗骨之蛆,下方的監察傀儡緊追不舍。冷月體內的真元在急速消耗,左肩石化傷口的陰寒順著經脈向上蔓延,如同毒蛇噬咬。每一次強行催動身法,都牽動內傷,喉頭腥甜不斷上湧。
距離那片荒涼沙丘越來越近。空氣中,似乎彌漫開一絲極其微弱、卻又無比詭異的波動。不再是純粹的冰冷死寂,而是夾雜著一種…被扭曲、被馴化的韻律感?如同風沙掠過殘破的琴弦,發出斷續不成調的嗚咽。
就在這時,頭頂那巨大的法則羅網似乎被冷月這“滑溜”的獵物徹底激怒!旋轉的速度驟然加快!中心處的吸攝之力猛地暴漲!不再是單純的牽引,而是化作無數道無形的、冰冷的法則鎖鏈虛影,如同天羅地網,無視了空間距離,瞬間跨越虛空,向著冷月周身纏繞、捆縛而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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同時,下方緊追的三具監察傀儡也驟然加速!它們猛地張開布滿獠牙的巨口,三道粘稠漆黑、散發著強烈石化與禁錮氣息的光柱,如同死亡的標槍,成品字形封鎖了冷月所有閃避的空間,狠狠射來!
上下夾擊!絕殺之局!
冷月眼中寒芒爆射!不再閃避!霜魄長劍發出一聲穿雲裂石般的震鳴!慘白的劍光瞬間暴漲,化作一道凝練到極致的、仿佛能斬斷因果輪回的寂滅光輪,悍然迎向頭頂纏繞而下的法則鎖鏈!
與此同時,她那徹底石化的左臂,被她以一種近乎自殘的姿勢,猛地橫舉在身前!如同最沉重、最堅固的盾牌!
轟——!!!
震耳欲聾的巨響!慘白的寂滅光輪與無形的法則鎖鏈狠狠碰撞!狂暴的能量亂流如同失控的狂龍,向著四麵八方瘋狂席卷!空間被撕裂出無數細密的黑色褶皺!
噗噗噗!
三道汙穢的禁錮光柱,幾乎在同一時間,狠狠轟擊在冷月橫舉的石臂之上!
沒有想象中的破碎!石臂上那灰敗的色澤驟然亮起,散發出一種冰冷、堅硬、如同萬載玄冰般的死寂氣息!汙穢的光柱撞擊其上,爆發出刺目的烏光!強大的衝擊力讓冷月身形劇震,如同被巨錘砸中,猛地向後倒飛出去!口中鮮血狂噴!
但石臂,依舊完好!隻是表麵被腐蝕出三道深深的焦痕,灰敗的色澤似乎更加深沉了一些。那陰寒的侵蝕感如同受到刺激的毒蛇,順著肩頸的經脈瘋狂向上噬咬!劇痛如同海嘯般席卷全身!
冷月借著這狂暴的衝擊力,強忍著撕心裂肺的劇痛,身形如同斷線的風箏,卻以一種詭異的角度,加速向著那片荒涼沙丘的深處墜落!
法則鎖鏈被寂滅光輪短暫阻隔,監察傀儡的攻擊被石臂硬抗,雖然代價慘重,但她成功擺脫了上下夾擊的絕殺之局!身影在蒼白光芒中劃過一道拋物線,狠狠砸入天音原廢墟深處,激起漫天灰白的沙塵。
天音原。
昔日的仙樂淨土,如今隻剩下斷壁殘垣。巨大的、斷裂的玉石琴柱如同巨獸的殘骸,半埋在厚厚的灰白沙塵之中。雕刻著繁複音律符文的石台破碎傾頹。空氣中彌漫著濃鬱的、被扭曲的法則氣息,以及一種…令人作嘔的、混合著血腥與朽木的怪異甜香。
冷月從沙坑中掙紮站起,抹去嘴角的鮮血,冰冷的眼神掃視著這片死寂的廢墟。左臂的石化陰寒幾乎蔓延到了脖頸,半邊身體都感到僵硬麻木。體內的反噬如同沸水翻騰。但她毫不在意,目光如同鷹隼,穿透彌漫的沙塵,鎖定在廢墟最深處——一座相對保存完好、通體由漆黑如墨的“寂音石”構築而成的巨大環形建築。
音律宗禁地——無聲回廊。
越是靠近那座環形建築,空氣中那股被扭曲的韻律感就越發強烈、詭異。不再是斷續的嗚咽,而是變成了一種…持續不斷的、低沉壓抑的嗡鳴。這嗡鳴並非來自聲音本身,而是直接作用於神魂層麵,帶著一種強製性的、試圖安撫、馴服、最終同化的秩序意誌。
冷月強忍著神魂被這詭異嗡鳴攪動帶來的眩暈與惡心,將霜魄長劍插回鞘中,將自身的氣息收斂到近乎於無,如同融入這片死寂的廢墟。她如同幽靈般在斷壁殘垣間穿梭,避開地麵上那些看似尋常、實則布滿了被扭曲音律法則陷阱的沙地。
終於,她來到了無聲回廊巨大的拱形入口前。入口幽深,如同巨獸張開的咽喉,裏麵是絕對的黑暗,連蒼白的光芒都無法透入分毫。那股強製性的、令人作嘔的嗡鳴,正是從這黑暗的最深處傳來。
冷月沒有絲毫猶豫,一步踏入。
絕對的黑暗瞬間吞噬了她。視覺徹底失去作用。但那作用於神魂的嗡鳴卻陡然增強了十倍不止!如同無數根冰冷的鋼針,狠狠紮進識海!試圖攪亂她的思維,抹平她的意誌,將她變成這嗡鳴的一部分!
冷月悶哼一聲,識海中寂滅劍意自發運轉,如同萬載寒冰,強行凍結、碾碎著入侵的雜音。她依靠著對危機本能的感知和對空間法則的微弱感應,在伸手不見五指的黑暗中,沿著冰冷、光滑、仿佛由整塊寂音石雕琢而成的回廊牆壁,一步步向深處走去。
回廊內部並非筆直,而是盤旋向下。越往下走,空間越開闊,那神魂層麵的嗡鳴也越發宏大、沉重,如同億萬隻巨蜂在顱腔內振翅!空氣變得粘稠、濕潤,那股混合著血腥與朽木的甜膩氣味也越發濃鬱刺鼻。
不知走了多久,盤旋的回廊似乎到了盡頭。前方不再是絕對的黑暗,而是透出一種極其微弱、極其詭異的暗紅色光芒。
冷月停下腳步,冰冷的瞳孔驟然收縮。
眼前是一個巨大無比的地下溶洞空間。溶洞的穹頂高不見頂,沒入濃稠的黑暗。而下方,是一個巨大、深不見底的黑色水池。池水粘稠如墨汁,表麵卻翻滾著暗紅色的泡沫,散發出濃鬱到令人窒息的甜腥血氣。
而真正讓冷月靈魂震顫的,是這巨大溶洞空間的四周,以及那翻滾著暗紅泡沫的墨池上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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無數道人影,被粗大的、閃爍著烏黑光澤的黑色絲線,如同捆縛祭品般,懸吊在半空!
他們大多穿著音律宗特有的、繡有音符紋飾的寬大袍服,但此刻早已破爛不堪。他們的身體扭曲成各種違反人體結構的詭異姿勢,如同被強行拗斷關節的木偶。有的雙臂被向後反折,繃緊如弓弦;有的雙腿被強行劈開拉伸,如同鼓架;有的頭顱被高高吊起,脖頸拉伸到極限,如同吹奏的號角…
更令人毛骨悚然的是,他們的身體——那些被扭曲拉伸的肢體上,覆蓋著厚厚一層半透明的、如同琉璃般的膠質物!膠質物下,他們的皮膚、肌肉、甚至骨骼,都被某種力量強行改造、重塑!
繃緊如弓弦的手臂,其皮膚和肌肉纖維被拉伸、撕裂、重組,化作了真正閃爍著金屬光澤的琴弦!拉伸如鼓架的大腿,其骨骼被扭曲、中空,蒙上了一層由自身幹癟皮膚鞣製而成的鼓膜!被吊起的頭顱,其喉管和聲帶被強行改造、扭曲成簧片和風管的形狀!
他們,還活著!
微弱的、痛苦的靈魂波動,如同風中殘燭,從這些被改造的軀體中散發出來。每一次那籠罩整個空間的宏大嗡鳴響起,這些被改造成“樂器”的身體部件,便會不受控製地劇烈震顫!繃緊的“琴弦”瘋狂抖動,發出撕裂空氣的尖嘯;“鼓膜”被無形的力量敲擊,發出沉悶如雷的巨響;“簧片”和“風管”在氣流的衝擊下,發出尖銳刺耳的嘶鳴!
無數種被強行激發、被扭曲放大的痛苦聲音,混雜著血肉被撕裂、骨骼被摩擦的恐怖聲響,在法則力量的糅合下,最終匯聚成那道宏大、低沉、強製性、試圖同化一切的秩序嗡鳴!
這是一座用活人血肉和靈魂演奏的、獻給冰冷天道的恐怖交響!
溶洞空間的中心,墨池的上方,懸浮著一座巨大的、由無數枯骨搭建而成的祭壇!祭壇的頂端,供奉著一枚拳頭大小、通體渾圓、散發著混沌初開般古老氣息的暗金色光球!光球內部,似乎有無窮無盡的、最原始的聲波在翻滾、碰撞、湮滅!每一次翻滾,都引動著整個溶洞空間的嗡鳴隨之起伏!
天地初啼!音律宗傳承自上古、蘊含著開天辟地第一縷聲之本源的至寶!如今,卻被這冰冷的秩序扭曲、利用,成為了維持這恐怖交響、擴散同化意誌的核心!
冷月的目光,如同萬載不化的寒冰,掃過這人間地獄般的景象,最終死死鎖定在那祭壇頂端的暗金光球之上。
目標,就在眼前!
然而,就在她目光觸及那暗金光球的刹那——
嗡!!!
整個溶洞空間的宏大嗡鳴驟然拔高!變得無比尖銳、狂暴!如同億萬根鋼針狠狠刺入識海!懸吊在空中的無數“活體樂器”身體劇烈痙攣、扭曲!發出更加淒厲痛苦的非人嘶鳴!他們身上延伸出的黑色絲線瞬間繃緊、發亮!
墨池中翻滾的暗紅泡沫劇烈沸騰!粘稠的黑色池水猛地隆起!一頭由粘稠黑水和無數枯骨碎片凝聚而成的、巨大猙獰的怪物頭顱探出水麵!它沒有眼睛,隻有一張布滿了由尖銳骨刺構成獠牙的巨口!巨口張開,對準冷月所在的方向,一股無聲的、卻足以震碎靈魂的恐怖音爆衝擊波,如同無形的毀滅巨炮,轟然噴射而出!
與此同時,溶洞穹頂的黑暗中,無數條由純粹音波法則凝聚成的、半透明的鎖鏈如同毒蛇般垂落,交織成一張巨大的音律之網,向著冷月當頭罩下!網上跳動著無數冰冷的音符,每一個音符都蘊含著禁錮、撕裂、同化的意誌!
陷阱!這禁地本身,就是一個巨大的、被激活的陷阱!任何試圖靠近“天地初啼”的存在,都會引發這毀滅性的反擊!
音爆衝擊波未至,那毀滅性的威壓已經讓冷月如墜冰窟!識海中的寂滅劍意瘋狂運轉,卻如同暴風雨中的小舟,隨時可能傾覆!上方的音律之網更是封死了所有閃避的空間!
絕境!真正的絕境!比墨線牢籠外更加凶險萬分!
冷月的瞳孔縮成了針尖!體內所有的力量,所有的意誌,所有的恨意,在這一刻被壓縮到了極致!她沒有試圖防禦那足以震碎靈魂的音爆衝擊波!也沒有去格擋上方罩下的音律之網!
她的目光,穿透了毀滅的音波,穿透了法則的鎖鏈,死死釘在那祭壇頂端的暗金光球之上!
就是現在!
在那音爆衝擊波即將臨體的瞬間,在那音律之網即將合攏的刹那!
冷月的左手——那唯一還能動用的、石化已蔓延至肩頸的手——猛地抬起!五指張開,並非格擋,而是遙遙對準了那翻滾著混沌聲波的暗金光球!
一股無形的、極其特殊的波動,以冷月為中心,驟然擴散開來!
那不是力量,不是劍意,而是一種…絕對的、吞噬一切的“靜”!
如同在喧囂的鬧市中央,突然劃出一片絕對無聲的領域!這是冷月壓榨寂滅劍意本源,結合自身對冰冷秩序的極致領悟,強行模擬出的、短暫的“無音之域”!是她針對這音律禁地陷阱最後的、也是唯一的底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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嗡——!!!
恐怖的音爆衝擊波狠狠撞入這片“無音之域”!如同怒濤拍擊在無形的礁石上!狂暴的音波能量在“靜”的領域邊緣瘋狂肆虐、湮滅!卻無法真正侵入核心!那籠罩而下的音律之網,在觸及“無音之域”的瞬間,也如同冰雪遇驕陽,法則鏈條劇烈扭曲、崩解,冰冷的音符紛紛熄滅!
然而,“無音之域”的範圍極小,僅僅護住了冷月周身三尺之地!而且維持這領域,對冷月的神魂和寂滅劍意的消耗是毀滅性的!她的七竅開始滲出鮮血,識海如同被億萬根鋼針穿刺攪動!石化的左臂上,灰敗的色澤如同活物般瘋狂向上蔓延,脖頸處已經出現了冰冷的石紋!
就是這爭取來的、千鈞一發的瞬間!
冷月那遙遙對準暗金光球的左手五指,猛地向內一抓!一股強大到足以撕裂虛空的吸攝之力悍然爆發!目標,並非那暗金光球本身,而是光球內部翻滾、碰撞、湮滅的混沌聲波本源!是那開天辟地的第一縷“啼鳴”!
“給我——出來!”
冷月的聲音在絕對的“靜”域中無聲嘶吼!
嗡——!!!
暗金光球劇烈震顫!仿佛被一隻無形的大手狠狠攥住、擠壓!光球表麵瞬間布滿了細密的裂紋!內部翻滾的混沌聲波如同被激怒的太古凶獸,發出無聲的咆哮!一股無法形容的、蘊含著創生與毀滅、混沌與秩序的原始聲波洪流,被冷月這不顧一切的掠奪之力,硬生生從光球的核心深處——抽離了出來!
轟——!!!
無法形容的巨響!或者說,是超越了“聲音”這個概念本身的恐怖震蕩!
一道無形無質、卻讓整個空間都為之扭曲、塌陷的聲波洪流,如同開天的巨斧,以冷月左手掌心為起點,向著她身後的方向——那溶洞入口、那盤旋的回廊、那覆蓋天音原的蒼白天幕——轟然爆發!
首當其衝的,是那墨池中探出的巨大音波怪物!它那由粘稠黑水和枯骨構成的頭顱,如同被投入熔爐的蠟像,在接觸到這原始聲波洪流的瞬間,無聲無息地寸寸崩解、氣化!連一絲殘渣都未曾留下!
緊接著,是懸吊在空中的無數“活體樂器”!他們身上延伸的黑色絲線,如同被投入烈火的蛛絲,瞬間斷裂、消融!那些被扭曲改造的肢體,在原始聲波的衝擊下,如同風化的沙雕,無聲無息地化為齏粉!束縛被打破,殘存的靈魂在湮滅前,似乎發出了一聲解脫般的歎息。
巨大的枯骨祭壇,如同被巨錘砸中的琉璃,轟然碎裂!那枚布滿裂紋的暗金光球,失去了核心本源,光芒迅速黯淡下去,如同燒盡的炭火,最終徹底熄滅、墜落。
聲波洪流去勢不減!如同掙脫囚籠的太古凶獸,咆哮著衝出溶洞入口,衝上盤旋的回廊!
轟隆隆隆——!!!
整個無聲回廊劇烈震動!光滑的寂音石壁在聲波衝擊下寸寸龜裂、崩塌!那些布設在回廊中的音律法則陷阱,如同脆弱的肥皂泡,瞬間破滅!
聲波衝出回廊,衝出天音原廢墟!
如同無形的海嘯,席卷了蒼白光芒籠罩下的荒原!
嗤嗤嗤嗤——!!!
肉眼可見的!以天音原廢墟為中心,方圓三百裏內!天空中那無處不在、散發著冰冷秩序氣息的法則絲線,如同被投入沸油的積雪,在接觸到這原始聲波洪流的瞬間,寸寸斷裂、消融!由無數天律盟執法者殘軀為節點、深深紮入地脈編織而成的巨大墨線牢籠,首當其衝!
構成牢籠的粗壯黑色絲線,如同被無形巨刃切割的繩索,紛紛繃斷!其上流淌的冰冷符文鎖鏈如同風中殘燭,瞬間熄滅!巨大的黑色牢籠在聲波的衝擊下劇烈扭曲、變形,最終在驚天動地的崩裂聲中,轟然解體!化作漫天飄散的黑色灰燼!
牢籠內,被禁錮的幸存者們隻感覺身上無形的枷鎖驟然一鬆!那粘稠冰冷的法則氣息瞬間消退!刺目的蒼白天光重新湧入!劫後餘生的狂喜還未來得及湧上心頭,便被那席卷天地的恐怖聲波震蕩震得東倒西歪,耳膜欲裂!
“破了!牢籠破了!”
“是冷月仙子!一定是她!”
“我們有救了!”
狂喜的呼喊在崩解的牢籠廢墟中炸響。
而此刻,聲波的源頭——
天音原禁地溶洞深處。
絕對的無音之域早已消散。
冷月單膝跪在冰冷的、布滿骨粉和黑色灰燼的地麵上。霜魄長劍插在一旁,支撐著她搖搖欲墜的身體。她低垂著頭,墨色的長發披散下來,遮住了半邊臉頰。
左耳的位置,一片血肉模糊。溫熱的、粘稠的鮮血,正順著她蒼白的臉頰,沿著脖頸的線條,汩汩而下,滴落在灰白的骨粉上,暈開一朵朵刺目的紅梅。
沒有疼痛。或者說,那撕裂靈魂的反噬之痛,那石化蔓延的陰寒之痛,已經掩蓋了一切。
左耳,連同其內複雜的聽覺神經,在那強行掠奪、引導“天地初啼”本源聲波的恐怖反噬下,被徹底摧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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世界,陷入一片絕對的、死寂的寂靜。
聽不到崩解的牢籠外幸存者的狂呼。
聽不到汙穢洪流潰散的嘶吼。
聽不到蒼白天幕深處法則羅網被撼動的憤怒嗡鳴。
聽不到風沙掠過廢墟的嗚咽。
聽不到…自己沉重的心跳和艱難的呼吸。
萬籟俱寂。
隻有鮮血滴落的觸感,順著臉頰滑落,帶來一絲微弱的溫熱。
她艱難地抬起頭,視線因為劇痛和失血而有些模糊。目光穿透彌漫的煙塵,越過崩解的巨大枯骨祭壇,落向溶洞入口的方向。那裏,在重新湧入的蒼白天光勾勒下,一道纖細、踉蹌的身影,正扶著破碎的回廊斷壁,艱難地、一步一步地向她走來。
是蘇半夏。蒼白的臉上沾滿血汙,墨綠醫袍破碎不堪,但那雙杏眼,卻穿過煙塵與距離,死死地、擔憂地、一瞬不瞬地鎖定在她身上。
冷月看著那踉蹌走來的身影,看著對方翕動的嘴唇,似乎在急切地呼喊著什麽。但她聽不見。
絕對的寂靜,如同厚重的棺蓋,將她與世界隔絕。
然而,就在這無邊無際的死寂之中——
當蘇半夏終於踉蹌著撲到她身前,顫抖的、帶著藥靈微光的手,帶著滾燙的溫度,輕輕撫上她染血的臉頰,試圖堵住那汩汩流血的左耳傷口時…
當對方另一隻手,帶著無法言喻的擔憂與後怕,緊緊按在她劇烈起伏的胸膛之上時…
一種超越了聽覺的、微弱卻無比清晰的搏動感,如同黑暗宇宙中點亮的第一顆星辰,透過那滾燙的掌心,透過冰冷的石化與灼熱的傷口,無比清晰地傳遞到了冷月的心底。
咚…咚…咚…
緩慢,虛弱,卻帶著頑強不屈的生命力。
那是蘇半夏的心跳。
在這萬籟俱寂的無聲世界裏,這透過掌心傳來的、真實的、溫熱的搏動,如同開天辟地的第一聲驚雷,狠狠撞碎了那冰冷的寂靜牢籠,震耳欲聾!
冷月沾滿血汙的臉上,那如同萬載寒冰般凝固的表情,似乎出現了一絲極其細微的裂痕。她沾血的右手,緩緩抬起,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顫抖,輕輕覆蓋在蘇半夏緊貼著自己胸膛的那隻手上。
指尖傳來的,是對方手背的冰涼,和掌心下…那微弱卻無比堅定的搏動。
她緩緩閉上僅存的右眼,將所有的感官,所有的意識,都沉入這掌心之下,沉入這穿透了絕對寂靜、穿透了無盡冰冷、穿透了死亡陰影的搏動之中。
寂靜裏,才能聽見真正的心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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