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2章 無因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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地心竅深處那永不停歇的“嘩啦…嘩啦…”翻書聲,如同跗骨之蛆,日夜侵蝕著靈脈山殘存的魂魄。它不再是單純的聲響,而是一種彌漫在空氣中、滲透進岩石、甚至融入稀薄靈氣的無形詛咒。每一次書頁的摩擦,都像冰冷的銼刀刮過留守弟子的神魂,帶來難以言喻的煩躁、心悸與深層恐懼。山門愈發空曠死寂,連飛鳥都避之不及,隻剩下風聲嗚咽應和著地底的翻書聲,共同編織著末日的挽歌。
玄襄獨自佇立在聽風崖,那塊被師父盤磨得溫潤的青石冰冷地硌著他的腳心。深秋的寒意浸透骨髓,卻遠不及識海中肆虐的風暴來得酷烈。每一次地底翻書聲的響起,都如同無形的重錘,狠狠砸在因窺探師父血字遺痕而布滿裂痕的識海壁壘上!
劇痛,撕裂般的劇痛伴隨著凶險的幻象碎片洶湧而至焦黑書頁上朱砂與黑血繪製的斷裂星圖瘋狂旋轉、扭曲,爆發出刺目的血光;枯瘦手指掐訣的殘影帶著玉石俱焚的瘋狂意誌,一次次衝擊著他搖搖欲墜的神魂堤壩;師父那沙啞決絕的咆哮——“奪一線天機…填此缺…!”——如同滅世驚雷,反複炸響,幾乎要將他的頭顱撐爆!
“呃…”玄襄悶哼一聲,身體劇烈一晃,喉頭腥甜翻湧。他強行壓下,指節因緊握而發出咯咯輕響,指甲深深嵌入掌心,帶來一絲短暫的、自虐般的清醒。冷汗浸透了他的鬢發和後背的衣衫,又被崖頂凜冽的寒風吹得冰涼刺骨。他望著下方死寂的山巒,眼中布滿血絲,那翻書聲是師父的道,是天地間最玄奧的“盜天”真意在流轉,卻也是懸在他和整個靈脈山頭頂的達摩克利斯之劍,隨時可能斬落。
他必須找到一條生路,一條能在師父遺留的毀滅道痕中掙紮求存、甚至…將其化為己用的路!一個近乎瘋狂、卻又在絕望中閃爍著唯一微光的計劃,在他飽受折磨的識海中逐漸成型——無因果!
靈脈山深處,一處廢棄多年的古礦洞被層層疊疊的禁製重新封印。洞內空間巨大,卻陰暗潮濕,彌漫著經年不散的塵土和礦石腐朽的氣息。洞壁上殘留著早已熄滅的照明晶石凹槽,如同無數隻空洞的眼睛。此刻,洞窟中央被清理出一片空地,三十餘名被精挑細選出的年輕弟子,正盤膝而坐,圍成一個玄奧的陣勢。他們大多麵容稚嫩,眼神中帶著迷茫、恐懼,以及一絲被絕境逼迫出的決絕。他們是靈脈山最後的火種,也是玄襄“無因果”計劃的首批試藥者。
空氣中彌漫著一種奇異的藥香,清冽中帶著一絲若有若無的、令人神魂悸動的悲慟與毀滅氣息。那是蘇半夏以冷月血淚催生的“焚心蝕骨情花”為主材,輔以數百種霸烈靈材,最終煉成的逆天邪丹——九轉情劫丹的氣息!丹丸已被玄襄以無上手段化入特製的引靈液中,此刻正化作淡紅色的氤氳霧氣,被古洞窟內布下的聚靈大陣引導著,一絲絲、一縷縷,滲入每一個端坐弟子的口鼻與周身毛孔。
引靈入體的過程,痛苦異常。這些年輕弟子修為淺薄,驟然承受如此霸道邪異的藥力衝擊,如同稚嫩的樹苗被狂暴的雷霆洗禮。他們的身體劇烈顫抖,臉色忽而漲紅如血,忽而慘白如紙,豆大的汗珠混合著細微的血絲從毛孔中沁出,瞬間又被體表蒸騰的詭異熱氣烘幹。低低的、壓抑不住的痛苦呻吟在空曠的洞窟中此起彼伏,如同受傷幼獸的哀鳴。有人牙關緊咬,唇邊溢血;有人雙手死死摳進身下的岩石,指甲崩裂;更有人渾身痙攣,幾乎要昏厥過去。
玄襄站在洞窟入口的陰影裏,如同一尊沉默的雕像。他麵無表情地注視著這一切,眼神深邃如同寒潭,不起波瀾。唯有負在身後、緊握成拳的雙手,指節因過度用力而泛出青白色,泄露著他內心的沉重與冷酷。這是一場豪賭,一場用這些年輕生命和靈脈山最後希望進行的豪賭。成功,或能在師父毀滅性的道痕侵蝕下,撕開一條生路;失敗…便是萬劫不複。
淩焰抱著雙臂,魁梧的身軀靠在冰冷的洞壁上,虯結的肌肉緊繃著。他看著陣中弟子們痛苦掙紮的模樣,濃眉緊鎖,銅鈴般的眼中燃燒著壓抑的怒火和一絲不易察覺的…不忍。他幾次欲言又止,最終隻是重重地哼了一聲,別過頭去,腳下堅硬的岩石被踩得龜裂。素衣則帶著青穗和一些懂醫術的弟子,在陣勢邊緣緊張地巡視。她手中捧著銀針和藥瓶,清麗的臉上滿是凝重,隨時準備出手壓製弟子們體內失控的藥力暴走。青穗緊緊攥著素衣的衣角,小臉煞白,看著那些痛苦扭曲的同門,大大的眼睛裏充滿了恐懼。
時間在痛苦的煎熬中緩慢流逝。一天,兩天…當第七日的晨曦艱難地透過礦洞入口的禁製縫隙,投入一絲微弱的光線時,洞窟內的景象發生了奇異的變化。
弟子們體表蒸騰的詭異熱氣漸漸平息,那撕心裂肺的痛苦呻吟也微弱下去,直至消失。他們的呼吸變得悠長而微弱,幾乎難以察覺。一種奇異的“空”感,開始從他們身上彌漫開來。並非力量的強大,而是一種存在感的稀薄。他們的眼神變得空洞,茫然,仿佛被抽走了靈魂中最核心的某些東西,對周遭的一切,包括自身的痛苦,都失去了應有的反應。如同褪去了所有色彩的畫布,隻留下單調蒼白的底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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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們的氣息也變得極其古怪。明明盤坐在那裏,卻仿佛與周圍的岩石、塵土、空氣…融為一體,不分彼此。屬於“人”的鮮活生機被一種冰冷的、近乎“物”的沉寂所取代。神識掃過,若非親眼所見,幾乎會忽略他們的存在。仿佛他們成了這古礦洞的一部分,成了曆史塵埃本身。
“成了?”淩焰猛地站直身體,驚疑不定地看著陣中那些氣質大變的弟子,“這就是…‘無因果’?”他感覺不到這些弟子身上有任何突破的征兆,反而覺得他們像是一群失去了所有過去的…空殼。
玄襄的眼中終於掠過一絲極淡的波動,如同死水微瀾。他緩緩點頭“藥力已化入根骨,斬斷前塵舊因。此刻他們,如白紙,如頑石…隻待引動天地靈氣,衝擊道基,築那無因無果之道台!”他的聲音低沉而沙啞,帶著一種不容置疑的決絕。
“引靈,衝關!”
隨著玄襄一聲令下,洞窟頂部布下的巨大聚靈陣猛地亮起刺目的光芒!洞壁深處殘留的、稀薄的靈脈分支被強行抽取,如同涓涓細流被無形的力量匯聚,化作一道道肉眼可見的淡青色靈光,如同瀑布般傾瀉而下,灌注入陣中每一個弟子的天靈蓋!
轟——!
平靜被瞬間打破!三十餘名弟子如同被投入沸水的冰塊,身體同時劇烈一震!一股龐大卻異常冰冷的靈力洪流,毫無阻礙地衝入他們空蕩蕩的經脈氣海!沒有尋常築基時靈力奔騰的轟鳴,沒有道基初成的璀璨靈光,隻有一種如同寒潮過境般的死寂冰冷!
肉眼可見的、森白色的冰霜,以驚人的速度,自他們的丹田氣海處蔓延開來!瞬間覆蓋了小腹,然後如同瘟疫般迅速向上蔓延至胸口、脖頸、臉頰!向下凍結雙腿、雙腳!他們的頭發、眉毛、睫毛,頃刻間掛滿了細密的冰晶!皮膚失去所有血色,呈現出一種死屍般的青灰!
僅僅幾個呼吸之間!
三十餘個活生生的人,全部化作了三十餘尊盤坐在地、栩栩如生的…冰雕!
死寂!
絕對的死寂籠罩了整個古礦洞!
素衣手中的銀針啪嗒一聲掉在地上,她捂住了嘴,眼中充滿了難以置信的驚駭和絕望。青穗嚇得小臉慘白,死死抱住了素衣的腿,渾身發抖。淩焰更是目瞪口呆,魁梧的身軀僵在原地,如同被那冰寒凍住。他感受到那些“冰雕”體內並非死氣,而是有一股極其微弱、卻又異常堅韌、冰冷到極致的“生機”在冰層深處緩緩流轉,維持著一種詭異的“生”的狀態。但這景象,比死亡更令人毛骨悚然!
“失…失敗了?”一個年輕弟子聲音顫抖,帶著哭腔,打破了死寂。
“不…”玄襄的聲音響起,異常平靜,甚至帶著一絲奇異的篤定。他緩緩走出陰影,目光如鷹隼般掃過那三十餘尊冰雕。“沒有天劫。”
眾人這才猛地驚醒,抬頭望向洞窟頂部——那裏隻有聚靈陣殘留的微光,以及礦洞本身黝黑的岩壁!沒有劫雲匯聚的征兆,沒有雷霆轟鳴的威壓,沒有一絲一毫天地法則對突破者進行考驗的痕跡!
仿佛,他們的突破,他們的存在,根本不被這片天地所承認!或者說,被…刻意忽略了!
“無因果…斬斷前因,自無後果…天劫,亦為因果一環。”玄襄走到最近的一尊冰雕前,那是一個麵容尚顯稚嫩的少年,此刻冰霜覆蓋,表情凝固在一種茫然的空洞中。玄襄伸出手指,輕輕觸碰少年眉心的冰晶。指尖傳來的寒意刺骨,卻帶著一種奇異的“純淨”。“天劫不至,非失敗,而是…此道,已在‘因果’之外!”
他的話音未落,異變突生!
那少年冰雕覆蓋的丹田氣海位置,覆蓋的厚重冰層內部,毫無征兆地,亮起了一點極其微弱的、幾乎難以察覺的幽藍色光芒!那光芒如同寒夜中的一點孤星,冰冷,微弱,卻頑強地穿透了層層冰霜,透射出來!
緊接著,是第二點,第三點…三十餘尊冰雕的丹田位置,同時亮起了同樣幽藍冰冷的微光!如同沉睡在冰川深處的星辰,被某種力量同時喚醒!
冰層深處,那股微弱卻堅韌的生機,驟然變得清晰了一分!如同冰封河流下,暗流開始加速湧動!
“生機未絕!道基…已成?!”素衣失聲驚呼,清麗的臉上充滿了震撼。她快步上前,不顧刺骨寒意,將指尖搭在一名女弟子手腕的冰層上,閉目感應。許久,她睜開眼,眼中是極度的困惑與一絲難以置信的肯定“脈象…沉澀如冰河潛流,微弱卻綿長不絕…氣海…被一種極寒的異力充斥、重塑…這…這絕非已知的任何一種道基!這…就是‘無因果’之基?”
玄襄緩緩收回手指,指尖殘留的幽藍寒意久久不散。他望著洞窟中那三十餘點幽幽藍光,如同望著在寒夜絕境中點燃的、詭異而脆弱的希望之火。眼神深處,是無人能懂的複雜與沉重。斬斷過去,竊取一線生機於天道罅隙…這代價,這前路,究竟通向何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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寒煙小築,丹房內的氣氛比古礦洞的冰封更加凝重。
三尊被玄襄以靈力護持、隔絕外界寒氣、但丹田處幽藍冰光閃爍的“無因果”弟子冰雕,如同三塊巨大的寒玉,靜靜躺在由“暖陽玉髓”鋪就的石台上。森然的寒氣依舊從他們身上絲絲縷縷地散發出來,將整個丹房的溫度都拉低了許多,空氣中彌漫著一種奇異的、混合著冰晶與淡淡藥香的冰冷氣息。
蘇半夏一身素淨的青布衣裙,站在石台前。她清冷的臉上沒有任何表情,如同覆著一層薄冰。唯有那雙專注的眼眸,亮得驚人,如同最精密的儀器,反複掃視著中間那名弟子丹田處透出的幽藍光芒。她的指尖縈繞著極其淡薄的青色靈力光暈,如同最敏感的天線,隔著冰冷的空氣和厚重的冰層,仔細感應著冰雕內部那微弱卻詭異運轉的生機核心。
“冰封非死,生機內蘊…核心異力…至寒…卻非冰魄玄陰…似有時光凝滯之韻…”她清冷的聲音低低響起,如同在解一道曠世難題,“丹田氣海被徹底改造…靈力流轉軌跡…前所未見…似斷似續…如同…被斬斷的線頭…”
玄襄、淩焰、素衣、青穗等人圍在稍遠處,屏息凝神,氣氛壓抑得如同暴風雨前的死寂。淩焰焦躁地來回踱步,腳下暖陽玉髓被踩得發出沉悶的響聲。素衣緊緊握著青穗冰涼的小手,眼神充滿了憂慮。玄襄則如同一尊石像,負手而立,目光沉靜地落在蘇半夏的背影上,唯有眼底深處翻湧著難以察覺的波瀾。
蘇半夏的探查持續了足足一個時辰。她的眉頭越蹙越緊,指尖的青色靈力光暈也變得明滅不定。顯然,僅靠外部探查,根本無法窺破這“無因果”道基的核心奧秘。那層看似普通的冰霜,似乎蘊含著某種隔絕神識的奇異力量。
終於,她緩緩收回了手指,指尖縈繞的青色靈力悄然散去。她轉過身,目光平靜地掃過眾人,最後定格在玄襄臉上,清冷的聲音沒有任何起伏,卻帶著一種不容置疑的決斷
“需剖開丹田氣海,直視本源。”
“什麽?!”淩焰猛地停下腳步,如同被踩了尾巴的猛虎,銅鈴般的眼睛瞬間瞪圓,爆發出駭人的凶光!“剖開丹田?!蘇半夏!你瘋了?!丹田乃修士根本,氣海所在!剖開等同廢其修為,斷其道途!這和殺了他們有什麽區別?!”狂暴的焚天勁力不受控製地透體而出,灼熱的氣浪瞬間衝散了丹房內的寒氣,暖陽玉髓台麵被烤得滋滋作響。
素衣也是臉色劇變,失聲道“蘇師妹!不可!此乃絕戶之法!縱使能窺得一時之秘,這些弟子也…”
“他們已無‘道途’可言。”蘇半夏打斷了素衣的話,聲音依舊清冷如初,仿佛在陳述一個再簡單不過的事實。她的目光再次投向石台上的冰雕,“無因果之道,斬斷前塵,其道基已非此界常理可度。尋常修士的丹田氣海對他們而言,或許早已是累贅枷鎖。剖開,隻為觀其‘無’中之‘有’,尋其生機流轉之樞機。不破此冰封迷障,他們終將生機耗盡,化為真正的死物。”
她頓了頓,目光掃過淩焰因暴怒而扭曲的臉和素衣慘白的容顏,最後落在玄襄深不見底的眼眸上“若大師兄允準,我即刻動手。若否,請另請高明。”語氣平淡,卻帶著丹道宗師不容置疑的權威與…近乎冷酷的理性。
丹房內死一般的寂靜,隻剩下淩焰粗重的喘息聲和暖陽玉髓被焚天勁力灼烤的細微聲響。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玄襄身上。
玄襄的目光緩緩掃過那三尊冰雕丹田處幽幽閃爍的藍光,如同凝望著深淵中掙紮的螢火。他沉默了許久,久到空氣都仿佛凝固成冰。最終,他緩緩閉上了眼睛,再睜開時,眼底深處翻湧的波瀾已被一種近乎凝固的決絕所取代。他沒有任何言語,隻是對著蘇半夏,極其緩慢而沉重地點了一下頭。
“玄襄!你!”淩焰目眥欲裂,幾乎要衝上去。
“淩焰!”素衣一把死死拉住他,聲音帶著哭腔和哀求,“大師兄…大師兄一定有他的道理!”
蘇半夏對身後的爭執恍若未聞。得到首肯,她再無半分猶豫。轉身,麵向中間那尊冰雕。她伸出那雙白皙修長、骨節分明的手。這一次,指尖縈繞的不再是溫和的木靈之氣,而是凝練到了極致、呈現出一種近乎透明質感的淡青色鋒芒!那鋒芒吞吐不定,散發出切割神魂般的銳利氣息!
她以指為刀!
嗤——!
一道細微卻尖銳到刺破耳膜的裂帛聲響起!
那淡青色的鋒芒輕易地切開了覆蓋在弟子丹田位置的厚重冰層!堅逾精鋼的玄冰在她指尖下如同柔軟的豆腐,無聲無息地向兩側分開,露出下方同樣被冰封的、呈現死灰色的皮肉。
鋒芒未停!
精準地切入皮肉,分開筋膜!
沒有鮮血噴濺!所有的血液、組織液都在瞬間被那極致的鋒芒所攜帶的冰寒之力凍結!切口處光滑如鏡,覆蓋著一層晶瑩的冰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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鋒芒繼續深入,精準地避開被凍結的經脈(雖然這些經脈在無因果道基下可能已無意義),直抵丹田氣海的核心位置!
蘇半夏的眼神銳利如手術刀,指尖的鋒芒穩定得沒有一絲顫抖。隨著她的動作,一個通向冰雕弟子丹田最深處、被層層堅冰包裹的核心區域的“窗口”,被強行打開!
就在那“窗口”打開的刹那——
嗡!
一股難以言喻的、冰冷死寂到極致、卻又仿佛蘊含著某種亙古蒼涼氣息的幽藍光芒,猛地從切開的丹田深處迸發出來!瞬間照亮了整個丹房!那光芒並不刺眼,卻帶著一種凍結靈魂的寒意和穿透時空的悠遠感!
蘇半夏的瞳孔驟然收縮!
透過那被精準切割開的窗口,透過覆蓋在核心區域那層最純淨、最堅硬的幽藍冰晶,她清晰地看到了丹田氣海最深處,那本應是道基所在之地的景象!
沒有璀璨的靈光道台!
沒有奔騰的靈力海洋!
隻有…根!
無數根細密如發絲、呈現出一種半透明幽藍色澤、如同最純淨冰晶雕琢而成的奇異“根須”,正從那冰封的核心處延伸出來!它們相互纏繞、虯結,構成了一個極其複雜、玄奧無比、散發著冰冷死寂氣息的…根係網絡!
這並非尋常修士的靈根!它更像是一種…在斬斷一切因果後,於虛無死寂中重新萌發的、全新的、冰冷的“生命”根基!
然而,這還不是最令人震撼的!
在這片幽藍冰晶根係網絡的最中心,在那本應是道基核心的位置——
懸浮著一道極其虛幻、近乎透明的影子!
那影子極其微小,不過指甲蓋大小。形態…赫然是一隻蟬!
一隻通體呈現出時光流逝般蒼白色澤、形態古老而奇異的蟬!
它的蟬翼薄如最輕透的冰晶,上麵布滿了無數道細微到極致的、如同年輪又似時光刻痕的玄奧紋路!紋路中,似乎有星辰生滅、四季輪轉的光影在無聲流淌!它的身軀呈現出一種半透明的質感,仿佛由凝固的時光本身雕琢而成,散發著一種令人神魂顫栗的、與世隔絕的永恒孤寂感!
這虛幻的蟬影,靜靜地懸浮在幽藍冰晶根係的中央。那些冰冷的根須,如同最虔誠的朝聖者,緊密地纏繞、包裹著它,源源不斷地將一種冰冷的、死寂的、卻又蘊含著奇異生機的力量,注入那虛幻的蟬影之中。而蟬影那蒼白的、薄如冰晶的蟬翼,正以一種極其緩慢、卻又恒定不變的頻率,極其微弱地…振動著!
每一次極其微弱的振翅,都仿佛撥動了無形的時光之弦!一股難以察覺的、凍結萬物的時光漣漪,便以那虛幻蟬影為中心,無聲地擴散開來,融入周圍的冰晶根須,融入整個冰封的軀體,維持著那種詭異的、不生不死的“生”之狀態!
光陰蟬!
一個隻存在於最古老禁忌典籍中、象征著時光長河擺渡者、竊命者的虛影!
蘇半夏的指尖,那淡青色的鋒芒劇烈地顫抖了一下,幾乎要維持不住!她清冷如冰的眸子裏,第一次掀起了足以顛覆認知的滔天巨浪!斬斷前因,剝離因果,竊取的並非單純的力量…而是在這具被天地遺忘的軀殼中,竊取了一線光陰長河的支流!以這虛幻的“光陰蟬”為核,重塑根基!這哪裏是修道?這分明是在竊取時光本身!在死亡的冰封下,孕育著一種悖逆天道的、竊命而生的詭異存在!
丹房內,死寂如同凝固的寒冰。
玄襄的目光死死釘在那丹田深處、被幽藍冰晶根須纏繞包裹的虛幻蟬影上。那蒼白的蟬翼每一次微不可察的振動,都像一柄冰冷的鑿子,狠狠鑿在他飽受折磨的識海深處!光陰蟬…竊命…斬斷過去…師父那“盜天”的真意,那衣冠塚中永不停止的翻書聲,那試圖於天道羅網中竊取一線生機的瘋狂…所有的線索在這一刻,被這虛幻的蟬影強行貫穿、串聯!
他感到一陣徹骨的冰寒,比墜星坪的罡風更冷,比那弟子身上的玄冰更甚!那是窺見天地間最深禁忌、觸及命運最核心悖論所帶來的、源自靈魂深處的戰栗!這“無因果”之道,是一條通往未知深淵的絕路?還是一條…連天道本身都無法完全掌控的罅隙?
就在這極致的震撼與冰寒中,玄襄的嘴角,卻極其緩慢地,向上勾起了一個弧度。
那弧度冰冷,沒有絲毫溫度,卻帶著一種洞穿萬古迷霧、勘破生死棋局的…奇異了然。
他低沉的聲音,如同從九幽寒淵中傳來,帶著一種斬斷一切猶疑的決絕,在這死寂的丹房中清晰響起,每一個字都仿佛敲打在凝固的時光之上
“沒有過去的人,正適合偷未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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