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0章 爹,我畫不完,我真的畫不完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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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這單薄的可憐的小床板可輕易承受不起他這樣的大體型,石頭哥都被嚇得精神了不少。
    可王靄坐下時卻好似沒有重量般不曾引起半點搖晃。
    滾圓的體型紮著馬步擦著床沿坐著,身體稍稍碰著石頭哥的腿,一股普通人無法察覺的炁悄悄遞進了對方體內。
    本有些疲憊的石頭哥忽然覺得自己似乎變得不那麽累了。
    王靄將畫板抵在肚子上,捏著炭筆看著很是隨意地劃了幾下。
    “我聽他們都叫你石頭哥,你是姓石嗎?”
    “不是,俺姓張。”
    因為王靄源源不斷的遞進體內的炁而變得精神許多的石頭哥笑了笑。
    “俺叫張岩,岩石的岩,小名石頭。”
    “哦,是這樣啊,那這麽說,令尊的名諱就是張山了?我聽人家叫他老山叔呢。”
    “也不是,俺爹叫張嶽,山嶽的嶽。”
    王靄點了點頭,手上的炭筆頓下,輕輕點了點紙麵。
    “讀過書?可我聽說你們家不是獵戶嗎?”
    “俺爹年輕時候是獵戶,後來,跟著個什麽張大帥打過幾年仗,後來那個什麽張大帥倒了隊伍散了,俺爹就回來了,但好在當兵那幾年攢下些錢,置辦了些田地,日子才漸漸好起來的,俺也是那時候被俺爹送去讀了幾年私塾,認幾個字罷了。”
    王靄就這麽有一搭沒一搭地跟張岩聊著天。
    圍觀的傷兵見王靄一直就這麽幹聊,冊子上一筆沒動,便都沒了圍觀的興趣紛紛散去。
    兩人是越聊越投機,王靄是個很有社交水平的人,隻是平日裏王家少爺的身份讓他少有能用到自己這份本事的時候。
    而今被途明給強擄了出來,王家少爺的身份成了肉票上的標簽,某些被身份埋沒的特質也便能肆意地生長起來。
    王靄總能狀似隨意地用幾句話讓張岩回憶起過去生活裏那些或苦澀或溫馨的片段。
    那是浸泡在戰火硝煙裏的這些日子裏支撐他拚命活下去的東西。
    因傷痛而變得苦澀的嘴角也不自覺勾起一抹愜意的弧度,可炁對他的滋養已經到了王靄的極限了。
    平日裏不刻苦修行的苦果在此刻統統被自己吞下。
    不過是這麽點時間身上竟然就開始沁出汗水來了。
    張岩看見了王靄不知何時爬滿汗水的脖頸,又看了看他隻留下幾道亂線的冊子,沉默了一會兒。
    那些退潮的疲憊又開始湧上來了,剛剛那種仿佛自己仍是個康健人的感受似乎隻是回光返照的錯覺。
    回味著剛剛與王靄交談時勾起的那些回憶,張岩有些釋然地笑了。
    他抬手拍了拍王靄,笑道。
    “兄弟,行了,實在畫不出來就算了,臨走前能有你這麽個聊的來的朋友,俺也知足了……”
    “嘿,畫不出來?兄弟,你可看好了!””
    王靄抹了把額頭的汗,笑道。
    “接下來這一招,會很帥!”
    話音剛落,王靄握住炭筆的手便動了起來。
    張岩隻感覺視線當中的那隻手好像突然消失了似的,隻看得見那裏有一團模糊的影子,耳朵裏聽見連綿的沙沙聲。
    旁人眼裏剛剛那個墨嘰了半天一筆落不下的小胖子此刻身上莫名湧現出一種令人敬畏的氣質來。
    而這種氣質,叫專業!
    幾乎隻是幾個呼吸的功夫,眼前這令人眼花繚亂的一幕便停下了。
    王靄長長地呼出一口氣,將冊子上的畫撕下來遞給張岩。
    一旁剛巧路過,被王靄那畫筆翻飛的手藝驚的合不攏嘴的幾人也趕忙湊了上來。
    一個稍年輕些的看看畫,又看看張岩,眉頭一高一低地錯開,嘴巴一撇,有些不屑道。
    “什麽啊,也就畫的快,一點也不像嘛這不是。”
    “嘿,你這話說的,畫的快也是人家的本事不是,雖說確實不像,可這眉眼看著還是有那麽點意思的嘛。”
    聽著帳篷裏的吵嚷,外頭抽著旱煙的老山叔磕了磕煙杆,沉著臉走了進來。
    他先是看了一眼躺在床上看著畫發呆的張岩,又掃了一眼一旁吵吵嚷嚷的幾個傷兵。
    熱鬧的爭論一下子便被壓了下去。
    老山叔也不說話,隻是一把奪過了張岩手裏的畫。
    聽著剛剛不少人說不像,他其實也沒抱有多大的期待,可是在眼睛看到畫的一瞬間。
    他愣住了,連呼吸都有一瞬間是停滯的。
    “……像,真像啊。”
    老山叔的眼眶瞬間就紅了,他看著手裏的畫,嘴唇顫抖。
    “俺娃還沒來打仗的時候,就是這個樣啊。”
    “要是沒有那些溝槽的小鬼子,俺娃就該是這個樣啊。”
    聽見這話,剛剛那些覺得王靄畫的不像的人愣住了。
    他們麵麵相覷,看向王靄的目光從起初的質疑紛紛變成了崇敬。
    照著人畫當前隻算是厲害,可照著眼前人能畫出眼前人之前的模樣,這可稱得上是神技了。
    胸中琢魂點意,筆下揮墨賦神。
    王靄雖然年輕,可是單就這丹青天賦,王家前後幾代人裏,他都是當之無愧的頂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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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隻是尚缺了些曆練,琢魂點意的效率遠比不上他的父親。
    若是讓他父親來作這幅畫,甚至都不需要問這許多問題,隻要掃上幾眼便能輕易畫出眼前之人從八歲稚童到八旬老叟的模樣。
    將畫紙重新還給兒子,老山叔有些激動地握住了王靄的手。
    王靄還記得,那雙手,很粗糙。
    他看著王靄,眼裏的感激無法順暢地化作文字,隻樸實無華地道了聲。
    “謝謝!”
    而後,便見他從兜裏取出了好幾枚現大洋塞進了王靄手裏。
    說實在的,王靄長這麽大還從沒碰過品相這麽差的錢,看著上麵有些已經模糊的大頭像,王靄愣了好久。
    老山叔還以為他是嫌少,轉身就要去取張岩的錢袋。
    他是個獵戶出身,不懂得什麽藝術不藝術的,但在他眼裏,那幅畫,是無價的。
    看著那幅畫,就好像那段短暫的安寧日子從沒遠去,就好像他的兒子,永遠不會走在他的前頭一樣,
    最後,王靄還是沒要老山叔給的錢,哦,其實也是留下了一個的,但那更多是想要留一份紀念。
    他給營裏所有想要畫像的人都畫了一幅畫像,很累,雖然分文不取,可是營地裏最好的夥食,上頭的軍官都會給他送來一份。
    王靄也不知道是因為他們收了他爹送來的物資,還是因為他幫人畫像的舉動穩定了軍心。
    總之,那段日子過的還是蠻輕鬆的。
    他們跟這支隊伍的時間不長,沒多久,對麵的鬼子就因為隔三岔五的被人半夜點了軍火庫實在扛不住物資消耗,不得已撤了軍。
    石頭哥最後還是沒能撐到回家的日子,不過上頭的軍官因為打仗的這段時間總莫名其妙出現在營地裏的貨車和物資,運輸壓力大減,索性便準許了將尚未掩埋的戰士屍首帶回故鄉。
    戰事結束,途明便帶著王靄走了。
    後來的三年裏,王靄再沒見過老山叔他們的隊伍。
    他被途明拽著一路東奔西走,這一路上他見到了很多,也經曆了很多,認識過不少有趣的朋友,手上還沾過幾次鬼子的血,那感覺,很髒,但很痛快。
    本來隻當自己是個肉票的王靄漸漸覺得自己似乎還挺有用的。
    起碼他還能替那些想要給自己的後人留下個念想的人們畫一幅畫。
    可有時候,他也後悔自己有這個能力為他們畫這幅畫。
    他還記得,那是,1938年。
    經曆了那一戰後,被因為變得越來越暴躁而不得不回返三一門休養的途明送回家的王靄站在已經有些認不出的家門前,看著麵前已經有些認不出自己的老爹。
    他隻是怔怔地對著父親說。
    “爹,我不想畫了,我畫不完……我真的,畫不完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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