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邊放下洛陽城中事不提，單說楊羨一路快馬加鞭、日夜兼程，竟隻用三日就抵達汴京。
    剛過午時，一行馬隊七八人風塵仆仆入了汴京城。
    吃過晚飯，楊德茂與羅氏回到房內商量楊珠結婚事宜，楊德茂的愛妾陳孝姑也特意留下，與三兩女使在屋內掌燈奉茶。
    楊德茂與羅氏本就不剩多少夫妻情誼，平時更少來羅氏房門，但事關女兒婚事，招贅的還是他得意的江朝宗，這才勉為其難踏足其中。
    楊珠婚期太急，需要準備的事項又多，直把他二人忙的頭昏腦脹。忽的聽人回報，一時竟沒反應過來。
    羅氏手中還捧著賓客單子、茫然問道，“大郎君？哪家的大郎君？”
    下人回稟，“咱們家的大郎君、秀才公，從洛陽回來了！”
    羅氏大喜，“哦，哦～我兒竟從洛陽回來了，快快，給我穿鞋，許久未見，真想煞我也！”
    房中本有女使，陳氏偏搶在前麵替羅氏穿鞋，使得楊父笑意盈盈的臉龐瞬間冷下三分。
    羅氏一門心思都在兒子身上、並未察覺，不待穿戴齊整便疾步往外迎，絲毫沒有留意到落在最後低眉順眼的陳氏微垂眼眸，擋住眼中嘲諷的目光。
    兩人還沒走出羅氏的房門，就見院門外楊羨已大踏步奔來，遠遠看見羅氏就跪地行禮，“娘，兒子回來了！”
    “羨哥兒，我的兒，你可回來了！”羅氏對楊羨從來溺愛非常，加之許久不見，不顧眾仆役都看著，緊緊將長高許多的兒子摟在懷中，鼻涕一把眼淚一把的哭起來。
    陳氏也做作的跟著抹起眼淚。
    “你個狠心的孽障，自去了洛陽就不見人影，去年過年都不曾隨你大姐回來，難道隻有書是親的，你這兒子竟是娘從路邊撿來的不成！”
    楊羨任由母親把自己摟在懷中揉搓，也不反抗，隻柔聲的撒嬌，“兒子是不是路邊撿的我不清楚，但您這娘卻是與我最親的！”
    他去年離家時還不及羅氏高，一年未見已比羅氏高出半頭，仍如往年般彎腰俯在羅氏懷中做小兒之態，逗的羅氏破涕而笑。
    接著又是一連串親娘、娘親的喊，終是哄的羅氏收住眼淚。
    母子二人攜手轉回屋內，繼續傾訴思念之情，隻酸的眾人紛紛回避，唯有楊德茂因許久未見長子，不曾離開。
    兒子再不聽話，也是親生的，何況楊羨短短一年已成秀才。楊琬素日來信也誇楊羨日夜苦讀，學業突飛猛進，偶還附上楊羨書院的功課。
    楊德茂雖看不懂，可家中也養著精通文墨的賬房、幕僚，見過楊家二子文章者皆說大郎君的條理清晰言之有物、引經據典花團錦簇，比二郎君的要略勝一籌。
    楊德茂勢力，誰更有用、誰對家中前途更有益便更愛哪個，這下對著以往動輒打罵的楊羨也能裝出一張慈父麵龐。
    等羅氏哭的告一段落，房中也隻剩一家三口，楊羨才正色站到父母的麵前說起要緊事。
    “母親信中讓我與大姐歸家參加二姐的婚事，敢問二老對那江朝宗知之幾何，就倉促為二姐婚配？”楊羨緩緩問道。
    說起甚為滿意的新女婿，楊德茂撚著粗短的胡須笑讚道，“說起我這個好女婿，真真是讓人滿意！
    你離家之時他還不曾來，你也不曾見過，不論是說話辦事，還是生意往來樣樣都行，雖然行為方式有些稚嫩吧，可日後多加曆練必能成器。
    我的兒，你和頤哥兒將來為官做宰的，可無後顧之憂矣！”
    楊羨見他不住口的誇江朝宗，對他的身份來曆卻絲毫不提，皺著眉頭又問，“兒子問的不是這個，而是他的來曆。”
    羅氏道，“一個贅婿管什麽來曆，隻看他人好不好不就成了？”
    楊德茂也深以為然。
    楊羨不由得歎氣，他的這對父母，在汲汲營營上老謀深算，到看人待物之時卻又離奇的天真。
    “結親結親，結的是兩姓之好，怎麽能隻看他這個人！他家在何方？祖上是做什麽的？父母兄弟是否尚在，現身在何處？難道這些不該問問清楚？若家中以前是流氓地痞也隻看他這個人？”
    若按照楊羨本心，直接衝進門將江朝宗綁了打斷腿丟出去了事，斷不會對父母如此循循善誘，講清其中厲害關係。
    可歸家途中，早有百盛與他細細分析過，言道若是楊家人不先達成共識，讓他們知曉江朝宗心懷鬼胎、居心不良，隻怕楊羨前腳攆人出去，後腳待他走後，江朝宗三言兩語就又哄的他們把人再招回來。
    一來一往自家人生怨不說，打蛇不死才真是後患無窮。
    於是即使楊羨心中對此事再惱，也得跟父母把其中利害講的清清楚楚明明白白。
    楊德茂自覺這是一場天賜佳緣，對誰都好，麵對著兒子的一問再問，心中已是不耐，勉強擠出一絲笑容。
    “自然是問過的。他說他是江州人，前幾年江州大水家裏遭了災，家裏其他人都死絕了。所以他上無可頂之門楣，下無方寸立錐之地，這才願到我家為婿。”
    羅氏覺察到兒子神色不對，不似單純的隻問新女婿來曆，試探著問道，“羨哥兒，可是你對他有所疑心？”
    楊德茂能忍耐這許久已經辛苦，他在家中向來說一不二，尤其麵對楊羨，能跟他解釋這許多沒有動手已是難得，聽聞他對自己精挑細的女婿心生懷疑，頓時皺起眉頭罵道。
    “讓你回來參加你姐姐的喜事，不是讓你來觸你老子黴頭的，婚嫁大事哪容你一個小孩子插嘴！”
    楊羨還未說話，羅氏先不樂意了，回嗆道。
    “我兒子年紀雖小，卻是實打實的秀才，比你那邊那個捐出來的野種不知強出多少！
    他不過是見珠娘冷不丁的要嫁個生人，多問上兩句，怎麽就叫觸你的眉頭？
    哪個要頂門立戶的好人會跑到別家做上門女婿，我羨哥兒懷疑他別有用心，又有什麽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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