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4章 算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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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範家有錢,寸土寸金的汴京內城之中仍能占據頗大的地界,院內雕梁畫棟、亭台樓閣,花團錦簇、一步一景。
    內院與正門隔著寬闊的外院,女眷們不好從途經外院,也路途太遠,便有一條曲徑通幽之處可直達。
    女使帶他們走得正是這裏。
    回廊兩旁種滿了各色花卉,春日尚早,除卻幾枝爭豔的剛鼓起花苞,其餘的隻有光禿禿的枝幹。
    午後的陽光明媚而熱烈,將花影斑駁照在兩人身上,前方領路的女使偶爾側身窺視,隻覺美如畫卷。
    路短情長,片刻已至麗婷軒門口,被等候已久的春來歡天喜地的迎了進去。
    兩人身後的桃花樹下,梁、宋二人已不見身影,隻柴安與範良翰仍站在那裏。
    饒是春日裏天氣還涼,範良翰不知從哪裏變出一把折扇,故作風流的扇了起來。
    感慨到,“怪道娘子答應要幫三郎與嶽母說親,這麽看來當真是養眼的一對璧人……恩,僅次於我與娘子。”
    柴安板著一張麵孔,問道,“幫著說親?如此說來她二人還無婚約。”
    近日來驪二娘從不和範良翰說話,他還真不知進展如何。於是說道,“原來並無婚約,現如今應該也沒有…”
    他思忖著年前離現在才多久,即使定下、想來也沒這麽快。又覺得柴安問這話頗有深意,疑惑道,
    “唉,表哥問這些做甚?莫非,你也看上三姨妹了?”
    柴安將一臉壞笑湊過來的範良翰推開,嫌棄道,“什麽看上,不過是隨口一問。弟妹待會兒就要找你算賬,你還是自求多福吧。”
    說著便往外院走。
    範良翰笑嘻嘻的跟上,“不會不會,雖說楊大娘子不在家,但既然去請了,明日必來。
    今日有三郎、明日有楊大娘子,最快也得到後日才有閑暇理我,到時候氣頭已過,娘子也不會如何。”
    “哦,你當真這麽想?”柴安冷笑,“真是愚蠢的可憐。”
    範良翰不明,跟在後麵追問,可柴安偏不告訴。
    他知表兄最是聰明、善察人心,他說驪二娘今日會找他算賬、就絕不會拖到明日。隻把範良翰嚇的坐臥難安,連晚食都吃的不香。
    直到落夜,果然驪二娘使人來請,範良翰無法,隻得躲在外院書房裝病。
    可驪二娘哪裏肯饒他?當即帶著一幹女使浩浩蕩蕩的來到前院。
    彼時柴安仍未走,正坐在書房內看範家的賬冊。這是驪二娘年前安排的功課,將範家布料店鋪前三年的賬本拿來、讓範良翰查看。
    可惜將近兩月、他才看了三張紙。倒是柴安坐這裏半下午已經看完。
    他問道,“你這店中的掌櫃姓甚名誰?”
    範良翰已如熱鍋上的螞蟻溜溜轉了幾個時辰,也就柴安心定才沒被他轉暈。
    範良翰已經暈了,迷惑半天才反應過來,“好像是叫江什麽的,記不清了。怎麽了,莫不是他賬做的很好?你要挖牆腳不成。”
    柴安冷笑,“賬做的確實好,堪稱天衣無縫。可我卻用不起,勸你也別用。”
    “為何?”範良翰不明。
    柴安指著賬本其中一頁道,“你瞧這處,景佑元年四月十三日,江南船舶來布匹共三千一百五十匹,其中桑蠶絲一千匹、錦緞七百匹、水波綾七百匹、棉布七百匹、上等蜀錦五十匹,共付銀錢兩千四百六十兩,其中布匹兩千一百六十兩,船資三百兩……”
    範良翰聽他念的頭暈,忙打斷道,“這不是能對的上數麽?”
    柴安見他懵懂,氣道,“你就光聽了數字,沒有想想那年發生了何事?”
    “何事?”範良翰問道。
    “明道元年兩浙路大雨數月,糧食減產四成,二年江南大水,損毀良田千頃、百姓流離失所、食不果腹。
    官家深嫌年號不吉引來災禍,這才換了如今的年號。
    不論是兩浙路還是江南東路皆是你我兩家布匹的供貨地,此二路接連受災,百姓連吃飯尚不能,何處種桑養蠶?
    我柴家重金才夠的三百匹,你家這一千匹桑蠶絲何處來的?”
    範良翰道,“可能是積年的存貨呢?”
    見他如朽木不可雕也,柴安冷笑,“真真是個富貴閑人,一事不知一事不懂,怪道底下人哄你。
    現在表姨夫年紀漸漸大了,力所不能全及,竟還如此嬌慣與你,怕是來日等你掌家,便是萬貫家財都要被人輕易哄騙去。”
    範良翰不知其意,便又開始撒嬌,“那不還有表哥你麽,到時候我就把家財都給你經營,每年隻吃紅利就好……”
    隻聽的柴安不住搖頭,又愛又恨。
    兩人正說話,聽著一陣腳步聲浩浩蕩蕩,有小廝匆匆來報,“娘子來了。”
    範良翰大驚,當即奪過柴安手中賬本,搖頭晃腦的看了起來。
    原來吳三郎無故上門,酈家姐妹便覺其中大有緣由,三人皆聰慧異常,不過幾句套話、便猜道是範良翰所為。
    酈三娘本就怕自己前來影響吳三郎春闈應考,她二位姐姐也深以為然,自不會將範家的私事告於他知道,亂了心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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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隻玩笑著說三娘想他想的厲害,做姐姐的才私心請人過來,望他看在三娘的殷殷期盼上專心備考。
    又約定春闈那日一早讓三娘親去考場相送,才哄的吳三郎眉開眼笑、精神抖擻的走出範家大門。
    吳三郎剛走、驪二娘便怒氣衝衝的殺了過來。
    才剛進門就見柴安在內,畢竟是從小受家中悉心教養、知禮守節的女娘,見有客在忙又強自按下怒氣,擠出一絲笑容問道,“柴表兄安好,官人這是在用功?”
    範良翰裝作才發現她的模樣,驚喜道,“娘子來了?”
    複又哀怨道,“娘子終於想起我了。都多久沒來同我說過話了……”
    此如久不見夫君容顏的、深閨婦人般的哀怨話語一出,不止柴安,連驪二娘都不自在起來,尷尬問道,“可看出什麽來了?”
    她是不信範良翰有此好學之心。
    可惜範良翰雖然懶散,記性卻好,忙將賬本放到驪二娘麵前,指著那一頁,將柴安方才所述一字不落的複述出來。
    驪二娘詫異、他竟能看出錯漏?
    可仍是不信,勾唇笑問道,“既然都是做假賬,為何不少報幾匹,瞞下一些自己偷偷賣掉,偏要報這許多?
    入庫出庫都有定數,若屆時賬上記載貨物賣出,他哪來的許多錢財去填補虧空?若是賣不出,等主家查賬又該如何彌補?”
    範良翰哪能答的上來?慌忙去看柴安。
    柴安卻是被他剛才的無恥惡心到,走到外間避開沒瞧見這出,隻留意到門外一抹桃紅色的百褶裙悄悄綻放。
    內間範良翰被驪二娘目光灼灼的盯著,眼珠子一轉,痛呼道,“哎喲喲,我的頭好痛?怎麽突然這麽痛?真真痛煞我也!!”
    眾人不知何故,慌忙扶他躺下,又著人去請大夫。
    倉促間範良翰捉住柴安的臂膀重重一捏,柴安這才恍然,原來竟是裝的…
    頓時十分無語,想將人甩開,卻又被他緊緊捉住。
    不好在驪二娘麵前強行拆範良翰戲台的柴安、隻好編起瞎話來,“陽光雖好可背陰處卻寒涼,想是今日在園中站的久了、有些凍著,這是他從前就有的毛病了,應當不妨事。”
    範良翰見表兄說的委婉,誒喲著說道,“哪裏是凍著,分明是氣著了。
    那梁、宋二人著實無恥,居然借著來看我的幌子行調戲之實,真是欺我範家無人。
    即使娘子輕輕放過、我卻是不依的,狠狠動手將他二人痛打一頓,丟出門去,命他二人再也不準上門。
    哎喲…娘子你瞧,我手背都腫了呢。”
    說著將手伸到驪二娘麵前,果然青紫了幾塊。聽得柴安目瞪口呆,看的驪二娘怒火漸消,歎道,
    “若官人早早悔改,何需鬧到這般地步…”
    範良翰最是見杆就爬,見台階就下,見驪二娘似有回心轉意之相,忙點頭如搗蒜,“娘子,我真的知錯了,你隻看我以後…”
    他剛想如往常一般發誓賭咒,卻見驪二娘身邊的女使匆匆進門,附在驪二娘耳邊說了幾句悄悄話。
    驪二娘聽罷笑道,“這些看不見的話以後再說,官人既是氣著了,竟不用去請大夫,我就有辦法治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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