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0章 帝後失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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午後·坤寧殿
陽光刺目曬在坤寧殿的琉璃金瓦之上,折射出一片刺目的光芒。饒是夏末初秋、知了最後掙紮之時,偏聽不見一絲蟬鳴。
殿內,檀香嫋嫋、繚繞在雕梁畫棟之間、貴人裙擺之上,偏坐滿妃嬪的宮殿內鴉雀無聲。
皇後曹氏端坐鳳座之上,麵容冷峻、怒目瞪視殿中央的尚傾城。
她站在那裏,一身鵝黃色的珍珠裙、畫著精致的珍珠妝,端的是梨花帶雨,弱柳隨風,偏又無端讓人覺得她倨傲張揚。
隻聽她哀戚戚的哭著,聲音在靜逸的室內顯得矯揉造作,道,“皇後娘娘真真欲加之罪何患無辭,不過民間胡亂編寫的戲碼、怎能就這樣安在妾的頭上?”
其餘嬪妃靜坐兩排,眼觀鼻、鼻觀心,恰如一個個泥胎木塑,恨得一絲聲音全無,讓正在對峙的兩人注意不到自己。
楊玥亦然。
她隻是小小的婕妤,前麵還有馮妃和朱充儀端坐,借著兩位的遮擋、低垂的睫毛蓋住滿眼的戲謔。
心中隻盼著今日的曹皇後能大發雌威,一舉滅掉尚氏的囂張氣焰才好。
原來今日恰逢苗昭容的生辰,因得她是福康公主生母,官家趙禎特命內侍司好好操辦。
苗昭容素日裏除了養孩子,隻愛看個傀儡戲法。
她嫌宮中的戲目多莊重、恢宏,便求了曹皇後想請宮外的傀儡戲班、進來唱兩出歡快活潑的戲碼應應景。
曹皇後為人嚴肅、卻不是冷心之人,加之又不是什麽大事,當場便允她所請。
酒過三巡、宴席過半,聽完了《生朝曲》和《慶生辰》之類固定的祝壽曲目,瑞祥傀儡戲班便咿咿呀呀唱起了拿手的《鏡花緣》。
“春日晴柔風暖,正繁花綻處,翠柳含煙。小娘子尚珍珠信步遊春苑,蝶飛雙影嬉池畔。卻逢那宰相獨子廉貞俊彥,似玉樹臨風立道邊。心波乍亂,相看意綿綿,情絲暗繾綣,一眼情牽。”
操縱“尚珍珠”傀儡的恰是一個麵容白皙、烏雲秀發的美人兒,唱的婉轉悠長、字字鏗鏘。
不止宮中妃嬪覺的辭藻華麗、劇情跌宕,連伺候的宮人也聽迷了,跟著那“珍珠娘子”一路賞起春景來。
竟無一人瞧見端坐尊位的兩人已陰沉了麵龐。
戲文繼續唱到因廉貞已娶正妻,尚珍珠愛而不得,終於為愛自請為妾、又在廉貞發妻曹氏鬱鬱而終後被扶正。
劉太後再也按捺不住心中怒火、重重摔了酒杯。饒是戲文悠揚、一室絲竹管弦之聲,瓷器碎裂的清脆仍清晰可聞。
戲文戛然而止,嬪妃、內侍,唱戲取樂的傀儡藝人皆跪倒在地。暢音閣中寂靜一片,隻聞得太後氣的粗喘呼吸聲。
劉太後見跪在首位的曹皇後便氣不打一處來,冷嘲道,“咱們的皇後是真賢德,竟由得這戲碼在宮中唱了起來,是嫌後宮風紀太嚴明了麽?!”
太後乃先皇摯愛,以二嫁之身位列一國之後,早已習慣一家獨大。
珍珠美人姓“尚”、所愛之人又叫廉“貞”,難免聯想起曹皇後身為正妻卻不得趙禎寵愛,由得尚美人再宮中放肆、以下犯上、違背祖製起來。
偏坐於她身側的楊太妃猶沉浸在曲目之中,拍打腔調的手指還立在半空中,似是沒反應過來。
嬌憨問道,“姐姐這是怎麽了,好好看戲怎突然生氣起來?瞧把福康小嬌兒都給嚇哭了!苗昭容快抱去偏殿哄哄。”
其實福康公主哪是被嚇哭的?
她才三歲多、正是年紀小愛熱鬧的時候,饒是昏昏欲睡也不願回寢殿,苗昭容便把她摟在懷裏、預備哄睡了再挪回去。
因太後震怒,嬪妃們跪了一地,她匆忙之下變換姿勢才引的福康公主睡夢不安、哭了起來。
苗昭容微微抬眸,見劉太後似是沒有反對的意思,才悄悄退了出去。
楊太妃見曹皇後被無端牽連跪著可憐,賠笑道,“這出戲如今在汴京城中頗為時興,便是我久在深宮之中也略有耳聞。才子佳人、情情愛愛的,也算是雅俗共賞……嗬嗬,”
她哩哩啦啦說了半晌,不見劉太後賞來一眼,隻得尷尬的笑了兩聲,委屈道。
“恕妹妹愚笨、實沒聽出來哪裏不妥,還望姐姐明示!”
其實聽到後半段,滿宮嬪妃誰沒聽出來?隻是不願做那出頭之鳥罷了。
隻楊太妃仗著素日與太後的情誼,才敢幫著開解一二。偏太後就吃這一套,見她一把年紀還撒嬌耍賴的模樣,搖頭歎道。
“這戲不好有三,尚氏明知廉貞家有賢妻還蓄意勾引是為其一,無故休妻是為其二,其三便是抬妾為妻有違律法!”
她狠狠瞪了俯跪在地的尚美人,見她那與“尚珍珠”一般無二的“珍珠妝”更為惱火。
嗬斥道,“由得那起子眼皮子淺、目無王法的有樣學樣,別說宮中風紀、便是大宋的風紀都得被敗壞了!”
這話說的極重,楊太妃也不敢再言,匆匆跟著甩袖而去的劉太後回慈寧宮去了。
太後發話,曹皇後更得借題發揮,便把嬪妃們召回坤寧殿中,訓斥起尚美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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若是由著曹皇後訓斥責罵一番,也算堪堪揭過,偏尚美人仗著盛寵優渥不僅不認錯,反出言頂撞起來。
她申辯道,“這戲班是苗昭容吩咐內廷司從宮外找來的,就算有錯、要麽是內廷司審查不嚴,要麽是苗昭容有意構陷。
娘娘不去審問他們、偏責罵起我這受害人來?此事與我有何相幹?”
曹皇後冷笑一聲,道,“若是不問清楚、自然也不敢來問你。本宮方才已命宣徽司嚴查這戲的源頭,你猜如何?”
若一般嬪妃聽見皇後用了“敢”字早嚇的匍匐在地,可尚傾城聽若未聞、壓根不把皇後放在眼中。
她微微抬眸,淚眼朦朧中滿是不屑。
曹皇後問話當然不是為了等她回答,繼續道,“這戲可是你那好弟弟酒後編的!
本宮竟不知你有如此野心,也不看你一個小小的美人、家中不過五品,有何德何能居然妄圖染指後位!”
尚傾城不跪不求仍在哭、淚水順著臉頰滑落,沒有一絲求饒的意味。
曹皇後已是氣的渾身顫抖,左手緊握著鳳座扶手上盤旋的神鳥,已是指尖發白,正極力壓下怒火。
偏想起方才與宣徽司密報一同得來的消息,嗬斥道,“來人,去搜她的綺霞殿,看看到底有何糜爛之物,竟能引得官家流連忘返。”
曹氏素來隻是嚴肅、卻極少發這麽大的火,除卻回去照看福康公主的苗昭容,其餘十數個嬪妃立時又跪了一地。
隻尚傾城仍端立當場,氣勢洶洶的急阻攔,“大膽!沒有官家的命令怎能無故搜宮?”
跪倒在地的楊玥簡直都要為她喝彩,暗暗感歎,真不知是怎麽養出來的好狗膽,麵對皇後的威壓仍能如此理直氣壯的來?
果然激的曹皇後怒氣更盛,厲喝道,“給我狠狠掌她的嘴,看看到底大膽的是誰?!”
左右女使立時上前劈裏啪啦的打了起來。尚傾城掙脫不過,左右臉頰很快紅腫一片,偏仍咬牙嘴硬、一聲不吭。
更有尚美人的宮人見勢不妙,悄悄退出欲請了趙禎前來,恰與皇後派去搜宮之人走了個前後。
他深知自家主子殿裏藏了些見不得人的東西,一時竟有些猶豫起來。
躊躇片刻、思索再三,還是朝著趙禎居住的福寧宮奔去。
福寧宮與坤寧殿毗鄰,趙禎來的極快,不過片刻就到了這裏。
進來便看到跪了一地的嬪妃和正在被打的尚美人。隻曹皇後冷眼立在台階之上,見他進門不跪不拜。
他立時便上前護住被打的尚傾城,嗬斥道,“這又是在鬧什麽?”
尚傾城專寵,帝後之間因她已鬧了不是頭一回。
概因他喜愛知情識趣的美人,曹皇後卻麵容寡淡、為人嚴肅,故而夫妻之間情分平平。
曹皇後氣極、絲毫不懼趙禎的怒火,反唇相譏道,“是非緣由重要麽?即使知道禍首是誰,官家定也輕輕放過!”
楊玥見曹皇後如此盛怒,怕兩人又吵起來壞了大事,忙跪坐起身、出言解釋道,“今日因苗昭容生辰,內廷司從宮外請了傀儡戲班進來,唱了一處《鏡花緣》。
誰料唱到一半竟引得太後動怒,斥責戲文內容有違宋律,命皇後娘娘嚴查。
這一查,便查到了尚妹妹身上……”
尚美人臉頰紅腫,饒是她入宮多年、也是頭一回被打,當即俯在趙禎懷中嚶嚶哭了起來,“皇後娘娘不分青紅皂白就毆打妾身,還請官家替妾做主啊!”
趙禎不由得失笑起來,道,“我還當是什麽事,不用聽就知道是個情情愛愛的故事。
既然母後垂問、皇後敷衍過去便罷了,何至於大動肝火、引得闔宮不寧呢。”
曹皇後冷哼道,“我倒不知嬪妃以下犯上、覬覦後位原來是小事,也不知穢亂宮闈原來也是小事?
官家在前朝講究無為而治也就罷了,竟要求臣妾在後宮也無為麽?
恕臣妾愚鈍、做不來官家那樣的寬厚、由得宵小在眼前放肆!”
楊玥已是大驚失色,氣惱這曹皇後隻要怒氣上頭便不管不顧的胡言亂語,這些話也是在官家麵前混說的?
忙出言阻止道,“皇後娘娘慎言!”
曹皇後卻壓根不領她的好心,也顧不得趙禎已是氣的渾身發抖,拾階而下便要當著滿宮嬪妃的麵收拾尚傾城來。
馮妃和朱充儀再無法獨善其身,忙起身和楊玥一起勸了起來。
馮妃柔聲勸道,“皇後娘娘息怒!”
朱充儀也賠笑開口,“就事論事便好,皇後娘娘萬不可急怒攻心、便失了分寸。”
楊玥眼尖,已看到皇後派去搜宮之人已回轉站在殿外,手中抱著個精致的梳妝匣,想來有了收獲,偏看見帝後爭吵躊躇著不敢進來。
低位宮嬪早在帝後爭吵伊始、已匆匆退去,免得看到、聽到什麽不該知道的,惹禍上身。
楊玥本見狀也想走,卻被尚美人一把拉住,顧不得趙禎猶在身邊便撒起潑來。
“是你!一定是你!你見官家寵愛於我,故意挑起皇後娘娘的怒火來折磨我的是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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芷蘭與張允賢迅速衝過來護住楊玥,推開尚傾城的手。
楊玥心中暗笑,知她也看見搜宮之人手中捧著的東西,想攪混局麵使耿直的曹皇後想不起搜宮一事來,可自己怎能輕易讓她如願?
麵上立時掛上委屈懼怕的麵容,柔弱道,“尚妹妹是不是急糊塗了?這與我有什麽相幹?”
芷蘭也道,“今日我家娘子隻說了兩句話,還都在官家麵前,尚娘子莫不是看我家娘子軟弱可欺、才獨獨攀汙起來?”
坤寧殿中亂糟糟的一團,也是趙禎素日軟弱,才由得後宮中的女人個個囂張跋扈。
不由得怒喝道,“放肆!!”
除卻曹皇後,剩餘之人又跪倒一片。
尚美人釵環落了一地,淩亂狼狽之下更添幾分嫵媚。
而楊玥麵色蒼白、似是被嚇的膽寒,更是楚楚可憐。
趙禎愛憐的將兩人扶了起來,歎道,“皇後累了,悉心將養一段時間吧。”
這便是要禁足皇後了。
楊玥心急如焚,偏皇後的宮人仍傻傻站在殿外不敢進來。隻得開口道,“官家,妾身腹痛難忍,想先請告辭!”
趙禎略一點頭,楊玥不再看曹皇後一眼,便由著芷蘭扶她起來,腳下虛浮的往外走。
誰料恰走到門口,雙眼一翻竟真的昏死過去,芷蘭和張允賢不防,由得她癱軟在地。
落地時也不知怎的,恰碰到那宮人捧著的梳妝匣上,裏麵擺著的東西四麵掉落一地。
趙禎顧不上大驚失色、瑟瑟發抖窩在他懷中的尚傾城,匆忙跑來攬楊玥入懷,急切的喊道,“玥兒!玥兒!宣太醫!”
接著將人一把抱起,往前麵的福寧宮而去。
趙禎一走,坤寧殿中又是曹皇後獨大。
木匣掉落,裏麵竟是許多精致小巧的畫軸,恰有一個滾到朱充儀腳邊,她下意識的的撿起打開,隻瞧一眼便臉色大變。
曹皇後就在她身邊,登時搶過重重摔在麵如死灰的尚傾城臉上。
“我看你還要如何狡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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