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4章 後宅之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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時下為官,頗重名聲。
常有位高權重者宴請新科進士,一是探查一下個人堪用,二是積累些善緣。
進士們亦想背靠大樹,皆欣然前往。
赴宴時若孤身一人,連個跟著的書童、仆役全無則著實不好看。
楊羨和吳三郎倒送了幾個人來,偏杜仰熙一個不收,說是早從牙婆那裏買了一男一女兩個仆役,男的喚作靈藥,女的名為桑麻。
原本買這桑麻是想幫著杜娘子做些日常家務,偏她做些粗活尚可,於縫補一事上卻頗為生疏。
原先杜氏母子獨居時,這些精細活計皆由杜仰熙親力親為。
他並無“君子遠庖廚、動不得針線”之念,深知若自己不做,他與母親便要受苦。
不過,他所做之活,也僅能入眼罷了。
衣服幹幹淨淨,卻粗針大線、針腳彎彎曲曲的像是蜈蚣。
他做舉子時,如此穿著倒也無妨。可如今身為即將授官的進士,還需去高門大戶家中赴宴,這般穿著便顯得十分寒酸。
吳三郎悄悄對酈康寧說道,“馬上進士們要去赴宴,旁人皆光鮮亮麗,獨他還穿著往日的舊衣衫。
世人常‘先敬羅衫後敬人’,旁人難免會輕視他幾分。
我冷眼觀他為人,若咱們冒然買些成衣送他,他定不肯收下,更別說請裁縫上門量體裁衣了。
不若你去與嶽母說說,讓大姐姐做些衣物給他,說不得他還能收下。”
夫妻二人夜間在家中談話,仆役女使皆不在旁,話語間便直白了許多。
酈康寧正歪在美人榻上、看吳三郎從集賢館中為她尋來的樂譜孤本,詫異道,“那杜舉子日日糾纏不休,今日送詩,明日送畫,後日送花。
大姐姐避他還來不及,怎會為他做衣裳?
不過你所言倒也有理,反正兩家已經定親,這針線活未過門的娘子不願做,嶽母親手做的,他總該收下!”
吳三郎頗為驚訝,道,“你想讓嶽母親手做?”
說罷,又有些不是滋味,道,“唉!我從小在咱家長大,還從未收過嶽母的針線呢!”
不過轉念一想,又笑道,“不過大姐姐原先在我家時,常為我做些鞋襪、外衫之類的物件。
一想到這些杜狀元都未曾有過,便稍稍舒心了些。”
他這一會子變了幾回臉色,把康寧逗了個仰倒,道,“哎喲喲,你都多大的人了,還呷這些無謂的幹醋?真真是白長了這些年紀!”
吳三郎訥訥道,“又不獨我這樣,便是說與羨哥兒或者二姐夫,隻怕心裏也要酸溜溜的。
說不得沈大人知曉後,也得黯然神傷一陣子……”
這話更讓康寧笑彎了腰,嗔怪道,“快快住口,莫要再招我發笑了!”
好容易止住笑意的康寧,停了一會子才說道,“如今我娘上了年紀,眼神不大好,哪有精力做針線?
不過是讓女使們做好了,她改上兩針,推說是自己做的,讓那杜狀元不好拒絕罷了!難道還能件件親自動手?
你真是個小心眼!”
吳三郎不依,摟著康寧,將麵頰埋在她肩頭撒嬌道,“就是小心眼,這小心眼從始至終都在三妹妹身上、周圍打轉,一日也未曾離開呢!”
言罷又說酈康寧婚後從未於他做些什麽,又是哄又是求,直到親親娘子答應再給他做個小巧精致的香囊才罷休。
果然沒過幾日,酈娘子便送了杜狀元好幾身新衣裳。
用料低調奢華,配色穩重大方,且格外合身,將他十二分的人品風流又增添了兩分光彩。
杜仰熙穿著這身衣服直奔虞相府上,特意在一眾進士麵前轉著圈顯擺。在場之人皆是精明之輩,誰能猜不出他的意圖來?
於是一位年長的進士笑著問道,“杜狀元這身衣服瞧著格外合身,繡工精湛,樣式別致,不似外麵成衣鋪所購。
莫不是哪家小娘子送的?”
杜仰熙笑道,“這是我未過門的娘子親手做的,如何?是不是特別合身?
說來還得感謝那日虞小娘子在遊園宴上對她的一番開導,果然歸家後忽得對我殷勤起來,當真是意外之喜!”
說著,他舉起酒杯對高坐首位的虞相施了一禮,誠心謝道,“多謝恩師教女有方,才教出這般通情達理之人來!
我百般求而不得的娘子,竟被虞小娘子一番話勸得回心轉意。
您不僅是我的恩師,對我還有再造之恩啊!”
說罷,他仰頭將手中滿滿一杯酒一飲而盡,又倒了兩杯,盡數喝幹。
若是不知內情之人,如座上的其他進士,隻當這是誠摯的謝意。
偏虞相前幾日私下試探婚事,被杜仰熙婉拒。
此時聽了這番話,心下十分惱怒,卻還得裝出一副老懷安慰的模樣,當真是要氣吐血。
等宴席散了,虞相回到後院,果然將虞秀蕚狠狠教訓了一番。
誰料反將虞秀蕚一人的暗中籌謀弄到了明麵上,也不知她如何向梁氏哭訴,竟讓梁氏應承了此事。
可虞家做主的畢竟是虞相,母女二人要著手安排還需他點頭才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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待夜間屏退伺候的一幹女使,梁氏溫言軟語勸道,“官人莫要與女兒置氣,她平日裏被我嬌慣壞了,隻懂得後宅裏的瑣碎,哪曉得兒女情長還會牽扯到前院的大事?”
虞相正在看書,聞言冷哼一聲,轉過身去不再理她。
梁氏手中本端著一個湯盅,裏麵是虞相每晚必喝的安神湯。
她也不惱怒,放下湯盅,一邊用湯勺慢慢往碗中盛湯,一邊說道。
“素日官人常在我麵前讚這杜狀元文章練達,且不似那些讀迂了的酸腐,胸中自有大丘壑。
我便不免在萼兒麵前多提了幾句,誰料竟讓她悄悄生出了愛慕之心。
這皆是我的過錯,官人還是別生她的氣了吧?”
說著,她小心翼翼地將湯碗端到虞相麵前。
兩人成婚二十年,碗中的安神湯皆由梁氏親手熬製,從不假手他人。
正如他這二十年來的一飲一啄、一針一線,皆有梁氏的悉心照料。
虞相心下怒氣稍減,接過湯碗慢慢喝著,卻依舊不說話。
梁氏又道,“莫說是萼兒,便是我瞧著杜狀元,也是滿心歡喜。既有才華,人又生得俊朗。
若是那年在廬州任上,我沒有去堤壩上為官人送吃食,說不定萼兒的弟弟也不會……”
說著,她竟嚶嚶哭了起來。
原來當年梁氏下嫁給時任廬州通判的虞惟義,成婚第一年便生下了虞秀蕚。
偏虞秀蕚未滿周歲時,她又有了身孕。因產子的虧空尚未補回,懷孕時便格外辛苦。
那時虞惟義隻是個小小的六品通判,家中清貧。即便梁氏嫁資豐厚,家中使用也不敢越過素以清廉著稱的廬州知州。
別說吃用樸素,便是使喚的奴仆也隻有七八個。
那年廬州雨水頗多,虞惟義為鞏固堤壩,一連十數日未曾歸家。
梁氏擔心他衣物不足,便派人去送,誰料去了兩三撥人都不曾回來。
她心下難安,擔心發生變故,便挺著六個月的身孕親去查看。
恰雨天路滑,她在堤壩下麵當著虞惟義的麵摔了一跤,生生掉了一個成型的男胎,傷了根本,從此再難有孕。
“……若是咱家有個男丁,何需如此羨慕別家的兒子?”
梁氏哭道,“萼兒也知曉我多年來的憾事,才想著將杜狀元招贅到咱家!”
虞惟義長歎一口氣,道,“我何嚐不想將他招到咱家,可惜他早有婚配。
今日你沒瞧見他那模樣,似是對他未婚妻十分滿意,還是讓萼兒死了這條心吧!”
梁氏從拭淚的帕子間悄悄窺視虞惟義的臉色,見他隻有惋惜之意,便知此事尚有轉機。
又道,“他那親事不過是口頭約定,既未請媒,也未下聘,如同玩笑一般。
且曆來婚姻大事,講究父母之命、媒妁之言,若是他母親改變主意,杜狀元又能如何?”
虞惟義蹙眉道,“你又打算做那強逼人的事?”
梁氏忙道,“官人錯怪我了。我私心想著,哪有人會舍棄相國千金,而屈就一個二嫁的孀婦?
杜狀元年輕,不懂事,可上了年紀、曆經風雨之人,定然知道如何抉擇!”
虞惟義未置可否,梁氏忖著他的臉色又道,“而且一個小小的狀元,竟在大庭廣眾之下含沙射影。
即便官人大度不追究,我卻實在咽不下這口氣……”
虞惟義已聽煩了,放下書本,起身向臥榻走去,不耐煩道,“別說了,整日嘮嘮叨叨、念的人頭疼。
這些後宅之事本就不該我管,你自行看著辦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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